冯世真不难想象,这样一位好似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会多么让最爱慕文雅女性的容定坤着迷。不过容定坤对女人的喜欢,就好比孩子爱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这边才舔两口,那边又看到好吃的,甩手就跑掉。

而孟家这样保守的人家,哪怕后来迁居美国,也定把女儿未婚先孕当作奇耻大辱。所以外甥成了弟弟,舅舅变作了大哥。而容定坤,有一个儿子。容嘉上则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

理清了思绪,冯世真才觉得遍体生凉,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她打了一个喷嚏,急忙哆嗦着钻回被子里。

一想到孟九那癫狂暴躁的样子,冯世真就忍不住苦笑。这样的儿子,就算拉到容定坤面前,他怕也不会认的吧?他这样冷酷自私的人,妻妾儿女都是他用来妆扮门面的物件。他对作为继承人的长子的疼爱都带着明显的投机,对于老情人生的精神不正常的儿子,恐怕巴不得他跟着孩子娘一道死了的好。

孟绪安显然深知容定坤的劣根性,所以将外甥隐藏保护了起来。#####

一零二

不对!

冯世真耳边响起了孟绪安的那句话。

“过不了多久,全上海的人都会知道他的存在。”

他是什么意思?要逼着容定坤认儿子吗?

认了儿子能有什么好处?无非多分一些家产罢了。孟家如今已富甲一方,不至于稀罕容家那一份家产才对。

那就是想用外甥来膈应容定坤了?

可是看孟绪安对孟九的态度,还是挺呵护他的。他会为了报复容定坤,而把患病又无力自保的外甥曝光吗?孟九到底也是他姐姐的骨血,他会因为恨容定坤,而也厌恶这个外甥?

冯世真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自嘲道:容家和孟家的恩怨,关你什么事?你只用眼睛盯着容家何时倒就是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冯世真后半夜却一直睡得不安生。她先是梦到自己站在画室里,孟九发狂地朝她扔颜料。她躲了几次,终于被砸中。红色的颜料在自己身上糊开,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这一团是血。

她惊恐地抬起头,就见孟九已经变做了容嘉上。清俊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泛青,阴冷而充满厌恶地盯着她。

“嘉上……”冯世真的心像是被挖了一样地痛起来。

容嘉上忽然高高举起手,手里血肉模糊,一团肉犹自在跳动。

冯世真低下头,果真看到自己胸口有个血淋淋的大洞,原本应该在里面的心,正被容嘉上捏在了手心里。

“还给我!”冯世真哀求着,捂着胸口,苦苦地求容嘉上,“求求你,把它还给我!”

容嘉上冷笑着,那张她曾吻过的嘴唇说着冷漠的话语:“你这样的女人,要心做什么?你报仇就报仇,却来诱惑我。面上装得那么高洁清标,其实也不过是个和那些女人一样,又爱慕虚荣,又虚伪下贱。”

冯世真朝他走去,像是赤足的人踩在荆棘路上一般,没有走两步就跌了下来。她匍匐在地上,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她恨自己软弱,却又无计可施,只有继续吃力地朝容嘉上爬。

可冯世真不论怎么爬,都停留原地。容嘉上就站在她对面,似乎再努力一把就能触摸到,可那段距离却成了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

“求你了……”冯世真放弃了自尊,哀婉地求饶,“不要再折磨我了。”

容嘉上冷眼看着她在脚下挣扎,面容是那么俊美,又冷漠得那么让人心碎。

“你是个骗子,冯世真!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不……”冯世真哭得哆嗦,词不成句地辩解,“不是的……其实我……我也……”

“世真!”

脸上一冰,冯世真猛地惊醒了过来,大口喘气。

“没事了!”冯太太把冷帕子拿开,换了一张热毛巾,给女儿擦着脸上的冷汗,“是魇住了,醒来就好了。”

冯世勋站在床头,揉了揉冯世真的头,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怎么好端端地做恶梦,还满口说胡话?梦到什么了?”

“梦里的事,哪里记得住?”冯世真接过帕子自己擦脸,身子还因为梦里的激动而细细地发着抖,但是心却是安稳地呆在胸腔里,强劲有力地跳动着。冯世真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天已经亮了,冯世勋见妹妹没事,便出门去上班了。

冯太太等儿子走了后,低声问女儿:“你是不是又梦到小时候那事了?”

冯世真怔了一下,笑道:“不是的。”

冯太太却有些不安,“说了你别笑。其实前阵子,我梦到过你亲娘。”

“妈!”冯世真大吃一惊,“你在说什么?”

冯太太愁眉苦脸地说:“当初是你爹去办理的后事,我是没有见到她的模样。可梦里那个女人,长得有三分像你,我就知道她是你亲娘。她倒是先向我磕了头,说感谢我养大你。然后说她要走了,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我是想她大概是终于要去投胎了。”

冯世真啼笑皆非。她是接受过先进教育的女性,对鬼神并不如父母辈那么迷信,只把母亲的话当故事一样听。

“然后,她又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冯太太皱眉,“我到现在还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她说了什么?”冯世真被勾起了好奇心。

冯太太说:“她说,让我劝劝你,离你亲爹远一点。”

好似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冯世真浑身僵住。她从昨晚的酒会一直到梦中,都在不停地受到惊吓。没想到都已经醒来了,冷不丁还被母亲的梦又吓出一身冷汗来。昨晚容嘉上提到的那个事后去寻找过孩童尸体的事重新浮现脑海,夹带着一股强劲的阴寒霜气,冻得冯世真齿缝都凉飕飕的。

“你说这事怪不怪?”冯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咱们不是一直都找不到你亲爹的吗?怎么又让你离他远一点?”

“我也不知道。”冯世真嗓音干涩,整个人也有些愣愣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几个月前吧。”冯太太说,“你大哥还没回国的时候。不过也就梦到了那么一次。我都没和你爹说,怕他怪我多事。”

冯世真干笑了一下,“就这么一句话?”

冯太太点头,“她说完,我就醒了。那天还背着你们给她烧了香。哎呀,毕竟是你亲娘。”

“你也是我亲娘。”冯世真亲昵地搂住了冯太太,撒娇道,“难道妈妈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就不爱我了?”

冯太太被她哄得笑起来,伸手拧她的鼻子,“我们老冯家才养不出你这个日上三竿还赖床上的闺女呢!”

冯世真笑嘻嘻,下了床洗漱去了。

接下来几日都过得很是平静。冯世真日日陪伴在父母身边尽孝道,操持家务,冯世勋则忙着在医院里的工作。

冯家失火后,冯世真的同学们也发起过一次捐款,给她家捐了两百来块钱。冯世真把名字都一一记下了,现在手头宽裕了,便要还回去部分。

同学们自然不要,笑道:“我们是捐款,又不是放债,哪里有让你还回来的道理?”

冯世真很是感激,于是请大伙儿去兆丰花园对面那家极有名的惠尔康吃曹家渡炸鸡。

饭桌上,一个家中长辈在书画界有些名气的女同学提议道:“吃了饭后,咱们去逛巴黎春天吧。我想买一双新皮鞋。这个月二十二号,在市博物馆里有个慈善拍卖会,我爹答应带我去呢。听说梅兰芳先生也会去!”

“我听说好多名人都会去。最近特别红的那个电影明星肖宝丽还要去剪裁呢。”另外一个在《晶报》做记者的师弟说,“我的主编特意点了两个老资历的记者,让他们那天去采访。”

冯世真笑问:“都还没有举办呢,就这么轰动?”

师弟说:“是文物界特意为前线将士和烈士家属举办的募捐,现场要拍卖好几件非常珍贵的文物。有什么唐朝的玉狮子,清朝乾隆爷的花瓶,明代的官窑碗。几个相当著名的古玩界的名人都会出席。冯师姐,你的那个前东家容定坤就在名单上。他可是本埠数一数二的收藏家呀。你在容家时,可有见过他的收藏?”#####

一百零三

冯世真夹着一块肉酿豆腐放进碗里,从容笑道:“谁会把价值连城的收藏拿给一个家庭教师看?”

“是我糊涂了。”师弟挠头笑,“听说前阵子容家在大肆搜寻一个金麒麟,后来发现在一个日本人的手里。容老板说要让出南港的一个码头来换,日本人都不肯呢。”

立刻有一个同学激愤道:“这些日本人,到处开设工厂,盘剥工人不说,还大肆从黑市收买我们的古玩,其中不乏国宝。想到这些国宝落入外人手中,就心痛得很!”

师弟干笑着说:“我听说这个日本人姓桥本,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收藏家。对了,他也要出席这次的拍卖会。”

那个提议购物的女同学笑道:“我却是听说,容家和桥本家正在谈亲事,要撮合容大小姐和桥本大少爷呢。世真,你之前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冯世真茫然地摇头,“这想必都是我辞职后的事了。不过我听说那个桥本大少爷身子很不好,都足不出户的。”

“为了作出自己身体健康的样子,那可是爬都要爬出门呀。”女同学嘲道,“容定坤对外表现得可疼爱女儿了。我看我爹娘他们都在议论,想看他究竟会不会为了生意,把大女儿嫁给那个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里的日本人。”

容定坤这么会精打细算的人,就算要和桥本家联姻,也不会把金贵的嫡长女浪费在一个活不长的男人上。况且桥本诗织还一心狂热地要带着金麒麟嫁容嘉上呢。

冯世真这时突然想起,孟绪安说过桥本诗织那事绝对不是一桩婚事那么简单。

桥本家,大儿子病弱,次子健康,却是混血,又是庶出。冯世真设身处地地想,自己要是桥本诗织,想嫁容嘉上,不仅只是为了儿女私情,肯定也抱着让容家帮助自己亲兄长做桥本家继承人的打算。

听容嘉上的口气,容定坤是答应合作了。那他打算怎么解决掉桥本家的长子?

“听说那个金麒麟带着祥瑞呢。”同学们还在议论纷纷,“那日本人不肯让出来,就是因为他们家大儿子重病,却全靠这金麒麟维持着一口气。”

“好不要脸!那可是我们中国人的古董!”

冯世真猛地捕捉到了什么。

桥本家大少爷会强撑着病躯出席拍卖会,若是出点什么意外……

冯世真轻轻动了一下肩,以缓解突然涌上来的紧张。

容定坤的贪婪,碰上桥本诗织的野心,会将这一场看似平常的拍卖会推向何处?而容嘉上是否知情,他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事,她都能想明白,孟绪安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孟绪安是不是真心想要寻回金麒麟还两说,以他的性格,怎么会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出大戏呢?又甚至,孟绪安怎么能眼看别人热闹演戏,而自己不掺和一脚呢?

容家和桥本家是一丘之貉。双方若相斗,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但是……

晨昏幽暗的四野之中,有一扇点着灯的窗,始终在冯世真的梦中亮着。

灯下的青年,有着俊雅的面孔和宽阔的肩。他会笑得缱绻温柔,会用充满儒慕的目光凝望着自己的脸。他珍爱那些飞机模型,虽然被困在死气沉沉的家中,却依旧向往着头顶的蓝天。

冯世真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容嘉上,但是她宁愿相信容嘉上人性中有着善良正直的一面。他不属于容家,不属于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他能做到更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如果容嘉上参与了这一场阴谋,那他本来干干净净的人生将会有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饭后,一群朋友们去逛百货公司,冯世真耐着性子作陪。大伙儿一直玩到天黑,又一起用了晚饭,这才各自散去。

冯世真坐在黄包车上,朝家的方向而去。

沿途五光十色霓虹灯妆点着夜都,不畏寒冷的舞女裹着大衣,露着穿着玻璃丝袜的小腿,走过熙熙攘攘的长街,一路引来夜归的男人们侧目。

亮着灯的窗户后面,人影憧憧。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正在发生。

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容嘉上在做什么?是在卧室的灯下擦拭着飞机模型,还是陪着容定坤在某一处的酒桌牌桌上应酬。

冯世真闭上眼,在心里对自己说:冯世真,你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女人。

而后她睁开了眼,吩咐车夫掉头,朝肖宝丽的公寓而去。

恰好肖宝丽今天没有出门应酬,正穿着睡衣坐在沙龙里翻杂志听留声机,见到冯世真突然来访,很是有些意外。

“今天有空,想找你去看电影,完了去粤菜店吃宵夜。”冯世真笑眯眯地说。

肖宝丽一听电影两个字就皱眉撅嘴,“成天拍电影还不够,还要去看?你饶了我吧。你要没事,我们俩明天约了去红房子餐厅吃大菜,再去逛百货公司。”

冯世真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了一本杂志翻着,说:“我还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

“怎么这么客气?”肖宝丽笑着问,“是什么事?”

冯世真说:“我爹他是梅兰芳先生的戏迷,以前身子好的时候,最爱去听他的戏。现在咱们家要搬去北平了,我爹对上海也怪舍不得的。我就想着,能帮他讨要一张梅先生的签名照也好。听说下个礼拜有个慈善拍卖会,你要去剪裁,梅先生也会出席。我想着,能不能把我当作你的助理,也带我去?”

肖宝丽听完就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呢!要不是知道你不爱参加跳舞会,类似这样的酒会,我不知道早拉着你参加过多少回了。为了伯父这点心愿,这个忙我可是帮定了的。”

“是啊。”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自冯世真背后传来,“你也是一片孝心。”

冯世真毫无防备,背脊寒毛倒立,立刻渗出一层冷汗来。

她一点点转过身去,就见孟绪安穿着天鹅绒的睡袍,敞着精悍的胸膛,从楼梯上懒洋洋地走了下来。现在才是晚上八点,他却穿成这样,出现在肖宝丽的公寓里。先前发生过什么事,冯世真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

她来找肖宝丽托情,就是不想让孟绪安知道,却没料到造化弄人,反而让她自己送到了孟绪安面前。冯世真面红耳赤,又悔又恼,低着头没吭声。

孟绪安却是对她的表现,视若无睹地搂着肖宝丽亲了一下,目光朝冯世真一扫。

“丽儿要给男主角做女伴,你就做我女伴如何?”

“这个安排好!”肖宝丽笑嘻嘻,趿着拖鞋朝厨房走去。

孟绪安弯腰在堆放着肖宝丽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指甲油的茶几上翻找着。冯世真极机灵,立刻上前,从里面翻出了雪茄匣子。同之前无数次一样,她熟练地剪好了雪茄,递到孟绪安的手上,又划了火柴点燃。

还捏着火柴的手被男人一把抓住。

孟绪安微微俯身,吹灭了那快要烧到女子指尖的火苗。那口气比火焰还要滚烫,冯世真的手指一松,任由还带着红星的火柴梗落到了脚下昂贵柔软的羊绒地毯上。

孟绪安盯着冯世真,露出了狡黠的笑。

“那天在我家,我对你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冯世真低声说,“你让我不要自作聪明。”

孟绪安道:“看来你听力和记性都没问题,就是不喜欢照着做。”

冯世真深呼吸,“七爷,我只是不放心……呜……”

孟绪安紧捏着她的手,目光如鹰隼盯着兔子一般。

“不放心谁?容嘉上?你觉得他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知道。”冯世真说,“最好,自然是什么事都不要发生的好。”

“可他未必领你的情。”孟绪安松开了手。冯世真紧忙托着手掌,后退了半步。

孟绪安怜悯地笑着,用指关节蹭了蹭年轻女孩由红转苍白的脸颊。他能感觉的出冯世真压抑在心底的对他的恼怒和厌恶,他却越发想欺压她,想撩拨她,看看她还能作出什么事情来。

“说定了吗?”肖宝丽用盘子端着三杯鲜榨的果汁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现在给世真做裙子怕是来不及了,恰好我有一条新裙子昨天才送来,正好可以给世真穿。可是世真没有首饰呀。七爷,您都要带人家去跳舞会,总不能让她光着脖子吧?”

孟绪安道:“回头让巴黎春天的售货员把珠宝样板送过来给你们挑,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肖宝丽喜笑颜开地挽着冯世真,“放心,我到时候一定把我们世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她惊艳全场,让七爷您挣足面子,好不好?”

孟绪安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冯世真局促僵硬的脸上,一抹促狭的笑意在唇边绽放。

“好呀。”他用和孟九少如出一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吻念了一句英文。

“Surpriseme.”#####

一百零四

灯光温暖的室内,冯世真站在一张古典穿衣镜前,慢条斯理地戴着手套。

贝多芬的《悲怆》自楼下留声机的喇叭里飘来,透过了门板,随着那些看不见的尘埃,在空中沉沉浮浮地漂着。

长及上臂的真丝手套有着精美的蕾丝花边,光滑的面料包裹着女子修长匀称的手臂。镜中的年轻女郎穿着一条暗金色的礼裙,外面罩着一层花纹精美的深咖色镂空蕾丝。蕾丝上,水晶打磨出来的小珠子好似滚落在草丛里的露珠,折射着幽幽的微光。

年轻的女郎身材窈窕有致,优美的线条自纤长优雅的脖颈延展到圆润的肩头,再顺着半掩在直身长裙里的曲线往下,勾勒出匀称笔直的小腿和纤细脚踝。她这一身装扮摩登又精致,随时可以登上任何一本时尚杂志的封面。

冯世真朝镜子里的女郎挤出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对方也不客气地回了她一记。嘴唇俏皮地抿着,笑得那么狡黠,仿佛知道今晚必定会是一场鸿门宴。

楼下的门铃响了,片刻后,肖宝丽在呼唤:“世真,好了吗?”

冯世真拿起那条价值不菲的黑珍珠长项链戴上,又拿起了香水,却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喷。她抹上了颜色娇艳的口红,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中那个陌生的丽影,深呼吸着,推门而出。

她朝楼下而去,就像一个奔赴战场的女战士。

孟绪安穿着笔挺的风衣站在玄关,手里捏着帽子,气质雍容如王者一般,好整以暇地看着冯世真从楼上款步走了下来。

这个女人穿着他送的衣服,戴着他赠的珠宝,纵使一脸不情愿,却也不得不顺从于他。压倒性的操控带给孟绪安难言的愉悦。他含笑捧起了冯世真的手,十分绅士地行了一个吻手礼。

冯世真早就习惯了他自负霸道的作派,也习惯了虚情假意地去应付。两人这次的气氛倒是比上一次见面时要好了许多。

“我这朋友是个美人吧?”肖宝丽穿着一条亮金色的长裙,如一条美人鱼似地姗姗走了过来,娇嗔着在另外一个男伴肩上拍了一下。

那人是这次新电影的男主角,是个俊秀的白面小生。他人很机灵,立刻反应过来,捧着肖宝丽的手求饶道:“我只觉得这位小姐面生罢了。要说美人,还当是我们这位倾国倾城的肖大明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