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嘉上夹着书本,靠在书房门外的墙上,盯着壁钟的指针,耳朵里听着书房里那女人的轻言细语。

半晌后,容家姐妹下课出来,容嘉上木着脸走了进去。

冯世真正在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之前给你布置的题做完了吗?你先自己对一下答案。”

“对过了。”容嘉上盯着她,“有一个地方还是不怎么懂。”

“哪里?”冯世真终于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容嘉上,“拿来我看看吧。”

容嘉上把作业本推了过去。冯世真看了看,在本子上写了起来,一边把每一个步骤都解释给容嘉上听。

容嘉上的目光从冯世真弧度优美的鼻梁,落到红润的嘴唇,又落到她秀气的手上,心不在焉,又习惯性地转起了笔。

冯世真眉头轻皱了一下,停了下来:“要是没兴趣听,我就不讲了。”

铅笔叭嗒落在桌子上。容嘉上讪讪地抓起笔,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

冯世真又继续讲课。

容嘉上突然打断了她,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冯世真语塞,终于把视线落在了青年英俊的面孔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容嘉上看上去显得有些委屈和不满。可他有什么委屈的?被讥讽羞辱的人可是她呢。

容嘉上又问:“收到我的花了么?”

冯世真这下觉得脸有点发烫了,低声说:“收到了,谢谢。可你要是道歉,也应该加张卡片的。”

“我想过的。”容嘉上说,“后来怕被老妈子捡到,给你招是非,又觉得既然是道歉,应该当面亲口说才有诚意。”

冯世真这下是真的没了脾气。她面对着容嘉上仿佛大狗一般带着忧郁的双眼,心软得都要化了。

“对不起。是我出言不逊。”容嘉上轻声说,“可我并没有半点羞辱你的意思。冯先生你……你和他们都是不同的。”

“哦……”冯世真说,“我原谅你。这事就让它过去吧,咱们以后都别提。”

“好。”容嘉上注视着冯世真,微微一笑,“继续上课吧。”

冯世真低下头,提起了笔,用了点毅力控制住了心跳,才重新开始书写起来。

十月十四日,天色阴翳,空中漂着细细的雨丝。

院中大部分的桂花都逐渐谢去,唯独八角亭边的那住老桂树如冯世真所料,全面盛放。暗香飘在风雨之中,给这沉闷单调的午后增添了一丝旖旎的气氛。

“你做好准备了吗?”冯世真和孙少清站在八角亭中,并肩望着外面初露萧索的秋景,“离开了这里,外面迎接你的,很有可能是狂风骤雨。”

“我准备好了。”孙少清目光坚毅,“不自由,毋宁死!”

“不要死。”冯世真握着她的手,柔声地说,“要活下去,少清。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有转机。”

孙少清两眼含泪,搂着冯世真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依依不舍。

“世真姐姐,你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我走后,怕容家人会为难你。”

冯世真说:“他们没有证据,不能拿我如何。你不要担心我。记住,一旦走出那个门,就不要回头。不回头,才能真的逃得脱!”

孙少清目光坚毅,用力地点了点头。

容嘉上正对着穿衣镜系领带。似乎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侧头朝楼下望了一眼,随即轻轻嗤笑了一声。

伍云驰正在他的房里摆弄着一根双截棍玩,见状也好奇地望了一眼,顿时惊奇大笑起来。

“这不就是你那个女教师?这唱的是一出《怜香伴》吗?”伍云驰又随即恍然大悟,“话说,你现在和她是个什么情况?到手了吗?”

容嘉上丢一记白眼过去:“你脑子里就想不到别的?”

“自打这女先生来了你们家,你就没有正常过两天。”伍云驰嗤笑,“看样子你是已经把重庆的那位彻底放下了?你们后来有联系过吗?”

容嘉上淡漠道:“去过电报,才知道她在我走后不久也搬走了。她都没有联系我,显然也想断个干净的。”

“你们俩也挺遗憾的。”伍云弛叹道,“她那样的容貌才情,要是出身好些,你们或许就能成了。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容嘉上沉默着没接话。

“那这个冯小姐呢?”伍云弛又来了兴致,“你真对她没兴趣,怎么会肯让她知道你的真本事?”

“我这不跟着她在补课么。”容嘉上啼笑皆非,“同自己的家庭教师胡搞在一起,还怕我后娘找不到借口挑我的错?”

“你就是顾虑太多了。我要是你,管他三七二十一,有兴趣了,先弄到手再说。”伍云驰搂过容嘉上的肩膀,“玩玩罢了,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玩不起的?人生在世,就是图个开心。”

“没兴趣。”容嘉上挥开了伍云弛的手,“况且,就算我玩得起,她也玩不起,那又何必招惹?我可不是我爹,看到个顺眼的都想要过来。”

伍云驰摇头笑:“你替那些女人操什么心?她们也不过是冲着咱们风流多金来的,自然知道有风险。”

“但是冯世真不是那样的女人。”容嘉上说。

“哟,都称呼名字了。”伍云驰凑过去盯住他,“还真有点意思呢。”

“滚你的。”容嘉上拣了颗枣子丢伍云驰,“不说去你相好那里跳舞的吗?走吧!”

两人说笑着出了门。容嘉上打发了司机,自己开车。出了容府大门,还同刚回家的容定坤的车错肩而过。

容嘉上透过车窗往了一眼,只见父亲一脸凝重,神色疲惫地坐在后座里,若有所思,并没有看到儿子的车。容嘉上也懒得打招呼,一脚油门跑走了。#####

三十一

华灯初上,霞飞路上的霓虹灯在细雨中分外绚烂夺目。街上车水马龙,衣衫楚楚的男女脚步匆匆,欢快的乐曲声从跳舞厅的窗里飘出,回荡在大街上。

伍云驰新近认识一个崭露头角的小歌星,两人正打得火热。

小歌星被个南洋老板包了,在霞飞路上一栋新式电梯大楼里盘了一套极宽敞的公寓。老板回南洋的时候,小歌星就在公寓里办跳舞会。

舞会上什么人都有,富家的公子哥儿,洋行的买办,当红的戏子,各路文艺名士。

容嘉上对这种杂乱吵闹的跳舞会一贯没兴趣,孤傲冷漠地站在一边,好似一座漂亮的冰山。舞会上的女客都比较矜持,只敢纷纷张望,却没人敢贸然上前来搭讪。

“咦?”一位靓丽的女郎经过,发现了容嘉上。

容嘉上抬头一看,正是杜兰馨。他脸色一僵硬,暗道自己出门怎么没先翻翻黄历。

杜兰馨笑嘻嘻道:“还在生我的气呢?”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容嘉上烦她的很,硬着头皮说:“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的。你怕是记错人了。”

杜兰馨对这讥讽浑然不在意,靠着容嘉上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那日是我不对。后来想,你本就年轻,没什么经验。以后多玩玩就好。”

容嘉上心中厌恶,冷笑道:“杜小姐的有些游戏,还是去找懂行的人玩的好。”

杜兰馨靠着他,同他一起望着衣香鬓影的舞池,问:“那你想和什么样的女孩儿玩?清纯的女学生?”

记忆中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少女的背影闪过。容嘉上反应平淡。

杜兰馨盯着他一笑:“让我猜猜。女学生你经历过,已经不稀罕了,想换个口味。得要有些阅历和思想的,可又不能太成熟风流。你们男人总还是喜欢良家女的。就像……嗯,就像你家那位女先生那样?”

容嘉上冷冷地扫了杜兰馨一眼。

杜兰馨得意地笑了,拿过他手里的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容嘉上低下头,说:“杜小姐的这个玩笑,我可消受不起。有些女人,可是不能随便碰的。”

“不能碰你的先生,那别人总行吧。”杜兰馨在舞池里搜寻着,“二十出头的职业女性,虽说不算很多,却也不是不好找。那位你觉得如何?”

杜兰馨所指的方向,有个穿着洋绸旗袍的年轻女子。她看上去同冯世真差不多大,清秀文雅,一脸孤芳自赏地站在一旁。

“杜小姐这是在拉皮条呢?”容嘉上哂笑。

“我这是在向你证明,我提出那个交易,是真心实意的。”杜兰馨尖尖食指在容嘉上温润的唇上一点,“你等着。”

说罢,蝴蝶一般翩翩转身,朝那个女孩而去。

容嘉上觉得滑稽,有些想走,可转念一想,又站住了。

能主动走来牵起自己的手的女人,大概也就冯世真一人。不论换了别什么的人,区别都不太大。

杜兰馨出马,自然马到成功。转眼,她就拉着那位小姐折返了回来。

“这位是李小姐,在中华书局做事。”杜兰馨又一指容嘉上,“这位是容氏商行的大少爷。”

容家名声显赫,容大少爷俊美清贵。李小姐心如小鹿乱撞,强自镇定,优雅端庄地朝容嘉上点了头,非常克制。

“你们俩聊。”杜兰馨笑着把人往容嘉上那儿一推,使了个眼色,功成身退而去。

容嘉上不冷不热地朝女士点了点头。

李小姐果真不是普通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她被晾了半天没人请跳舞,突然被个大饼子砸中了,却也不急着开吃,只抬手撩了一下短发,温婉轻柔地问:“容少是同朋友来的?”

容嘉上朝舞池里搂着个美女难舍难分的伍云驰抬了抬下巴:“被拖来的。”

李小姐莞尔,说:“我也是被朋友拖来的,她也丢下我自顾玩去了。”

容嘉上道:“看来我们都是被朋友背叛了的可怜人。”

李小姐抿唇轻笑:“我平时不大爱来跳舞会,倒像个乡巴佬。”

她低头浅笑的样子,倒是同冯世真有几分像。容嘉上本来已经意兴阑珊了,这又来了点兴趣。

杜兰馨在远处朝他挤眉弄眼,满脸兴味。

“李小姐。”容嘉上斟酌着,放下了酒杯,朝她伸出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请你跳一支舞。”

李小姐嫣然一笑,压抑着狂跳的心,把手轻轻放在了容嘉上的掌心。

容定坤面色疲惫地进了西堂大门。孙少清放下手里的书,过来为他更衣换鞋。

“老爷在这里用饭吗?”孙少清问,“我让厨子做了羊肉汤,给您驱驱寒。”

容定坤唔了一声,情人的乖巧体贴让他脸色好转了些。他上楼进了烟房,靠在塌上,闭目养神。孙少清走过去,坐在他脚边,帮他捶着腿。

“老爷,”保镖在门外道,“杨先生来电话。”

容定坤摆了摆手,“晚些我给他打回去。”

保镖退下,听差的端着晚饭走了进来。

孙少清朝墙上挂着的钟看了一眼。七点过十分。

天色已经暗,华灯初上。

这是一个看似平凡的夜。只有孙少清知道,今夜会是她生命中最至关重要的一夜。今夜的每一步,都关系到她的前途命运。

成,则奔向自由;不成,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用完了晚饭,听差地收拾了碗筷退下。

孙少清端来茶给容定坤漱口,轻声问:“老爷好像有烦心事,要不抽几口,解解乏?”

容定坤疲惫地皱眉,半晌,点了点头。

孙少清隐隐松了一口气,一脸期盼地说:“咱们这次用新货,好不好?东西送来好久了,人家都没有用过呢。”

她一贯矜持,很少撒娇卖乖,容定坤喜欢得不得了,笑着摸着她的脸:“原来是自己嘴馋了。去拿来吧。”

孙少清立刻去柜子里取出了一盒包装精美的鸦片,先装好一支烟,点好了,递到了容定坤手上。

时针嘀嗒,指向七点四十分。

冯世真用完了午饭,去院子里散步消食。这是她的习惯。

最初陈妈都会跟着她一路,说是陪伴,也是为了盯梢。后来陈妈被换下去了,李妈没那么勤快,送完了晚饭就收工回家了。冯世真独自散步,在院子里随意走动,并没有什么人留意过她。

起了风,吹散了阴云,月亮在云的边缘探头探脑。大地时明时暗,树影摇曳。

冯世真沿着大门口的草地绕了个圈,又绕到了后院去。

门房换了班,走进门卫室,只见一瓶好酒和一碟花生米摆放在桌子上。门房顿时眼睛都直了,见左右无人在,立刻拔开筛子猛灌了一口。

容家女眷们用完了饭,走进客厅。容太太和大姨太太坐在收音机边,听着中华电台放的越剧。几个女孩则坐在沙发的一角,翻看着最新的《VOGUE》杂志,商量着新秋衣的样式。

这是容家极其普通的一个夜晚。

冯世真从外面散步经过,朝里面的女人们礼貌地点了点头。

“冯小姐的身姿气度真是好。”大姨太太说,“上次朱二太太还悄悄朝我打听她有男朋友了没。她有个远房表哥,家里虽穷,但是在洋行里做事,前途很好,同冯小姐倒是般配。”

容芳桦不屑道:“不过是个给人跑腿的罢了。”

容太太笑了笑:“这冯小姐也不过是个家庭教师罢了,你还以为她这样的出身,能嫁什么豪门?”

容芳林说:“冯先生是可惜了。听说她家原本家境挺好的。”

容太太想到了什么,问:“她给你们大哥单独补课,课上得如何?”

“上得如何得问大哥。”容芳桦说,“不过我几次路过都看大哥在抓耳挠腮,想来学得很吃力。”

“只要她认真教书,不学某些人,弄些旁门左道就好。”

容太太说着,朝西堂的方向瞟了一眼。

西堂里,充斥着浓郁的大烟气息。这新货见效比较快,孙少清又哄着容定坤多抽了些。此时,容定坤斜躺在榻上,神情涣散,双目迷离。

“老爷,”孙少清试着唤他,“您看看我,我是谁?”

容定坤蠕动嘴唇,念了一个名字。

这是他每次彻底抽高了后,就会反复念的名字。孙少清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容定坤到了真正的六亲不认的时刻。她可以动身逃走了!

孙少清出了烟房,回了卧室,将自己积攒的那些珠宝和票券包裹在布袋里,缠在了腰上,然后换了一身和冯世真穿着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蓝色衫裙,大大方方地出了门。

出门前,她将二楼楼梯口的落地钟拨快了半个小时。七点五十五直接成了八点半,跳过了正点报时。

保镖最近习惯了孙少清大晚上去院子里念诗,又见她两手空空,并不拦她。

孙少清从容地走出了保镖的视线,一个转身,朝大宅子后门奔去。

冯世真正在后门边的暗角里等着她。两人在黑暗中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双手紧握了一下。

冯世真随即把一个小巧的行李箱交给了孙少清,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你先去码头附近的酒店住一晚,明天一早登船。记住我的话,不要轻信他人。我家里的联系方式放在箱子里了,到了日本给我发个电报报平安。”

孙少清双目含泪:“世真姐姐,我不知道如何感激你。”

“我也是在行善积福。”冯世真给她擦着泪,“出去后,要照顾好自己。”

“你也一样。”孙少清紧紧抓着冯世真的手,“尽早离开容家吧。容定坤不是好人。他……他说他是读书人家出身,其实都是骗人的!他其实是个小跑商,中了彩票才发家的!他甚至还改过名字。”

冯世真怔了怔。她从孟绪安那里知道容定坤的底细,却不知道他还改过名字。

“那他原来叫什么?”

孙少清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他还害过好多人命,背了好多血债!世真姐姐,你不要和容家牵扯太深了。”

“我都记住了。”冯世真镇定道,“我们彼此保重!”

两人最后紧紧拥抱了一下。孙少清抹去泪,用一块丝巾包住了头发,埋着头朝大门走去。

门房喝着小酒,随着收音机里的昆曲哼哼,两眼发昏。

孙少清走到门口,低着头敲了敲玻璃窗。

门房打着酒嗝站起来:“冯小姐?这么晚了……嗝……还要出门呀?”

“嗯。”孙少清沉着嗓子,“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一趟。劳烦开个门。”

门房不疑有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掏出钥匙,打开了小门。孙少清跨过小门,快步走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口。

冯世真目送孙少清顺利离开,低头看了看手表,转身飞快地朝西堂而去。#####

三十二

有人给留声机换了一张唱片,悠扬而极富节奏的小提琴声响起,令人精神一振。

那熟悉的旋律让容嘉上的脚步猛地顿住。李小姐来不及停下,一头撞到他怀里,碰到年轻男人坚硬的胸膛,俏脸霎时通红。

“对不起。”李小姐急忙道歉,“我踩疼你了吗?”

“没事。”容嘉上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仿佛全都被音乐带着走了。

“我……我不大会跳探戈。”李小姐羞赧地低着头,“容公子肯定觉得我很笨吧,让你见笑了。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跳舞会,什么都不懂。要是做错了什么,还请你提醒我。”

如此娇羞怯怯,足已引得寻常男人们燃起熊熊保护欲,立刻就好温声软语地呵护安抚一番了。

容嘉上低头看着女孩羞红的脸,神情冷漠,隐隐有些不耐烦。

搂着女伴的伍云弛自他们身边而过,朝容嘉上促狭地挤了挤眼睛。

容嘉上犹豫了片刻,礼貌地说:“没关系,我领着你跳。”

他重新迈步,熟练地带着臂弯里的女孩转了一个圈。

李小姐被他有力的胳膊搂着,心潮荡漾,迷醉之色取代了硬撑着的矜持,占据了面部的表情。

熟悉的旋律,似曾相识的情景,以及臂弯里陌生的女孩,都让容嘉上有一种置身扭曲梦境的感觉。他随着节奏迈步,旋转,拖着笨拙的舞伴,硬着头皮也要把这支曲子跳完。幸好李小姐渐渐适应了,能跟得上他的步伐,也不再踩他的脚。

钢琴迸发节奏激烈的音符。容嘉上松开手,李小姐随着他的力量被推开,继而转回来,扑进了怀中。

女郎自容嘉上的怀里抬起头。清秀的面容,明朗的双眸,嘴角那带着促狭的、似有似无的浅笑。

她的腰肢柔韧,脚步灵巧,就像一只在林间奔跑的小鹿。她的眸光好似夜空寒星,眼里藏着诉说不尽的故事。

容嘉上仿佛一脚踏进了幻境之中,心旷神怡。

灯光转暗,流光闪烁,如流星划过天际,又如流萤飞过月下的沼泽,如两段交织在一起的旋律,如两个无拘无束的魂灵。轻盈地,优美地飞舞,彼此呼应,难分难舍。

杜兰馨惊讶地放下酒杯。伍云驰也松开了女伴的腰,都侧目望着陶醉中的那对男女。

冯世真注视着容嘉上的眼睛,俏皮地问:“容嘉上,你为什么总想到我?”

容嘉上一震,瞬间从幻象之中清醒了过来。虚构的景象如碎裂的玻璃房子般崩塌,露出了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