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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云雀停在矮树丛中,不时警惕的跳动着,望着洞口的两个黑色人影,坐在石头上的少女扯过脚下的杂草,朝它扔过来,云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飞冲天。

“有只鸽子受惊飞到我肩膀上,接着有人从侧翼袭来,我听见风声就拔剑直刺,我的速度并不快,还大声告诉他找错目标了,及时收手,可是星无遥挥剑替我挡住了攻击,他躲闪不及,被青梅剑刺透心脏。”

“星无遥觉察到变故,便拉我的手,贴着洞壁往洞口深处走去,期间我们都被同门所伤,后来戚左使打着火把进洞,大家才停手。”

“出洞口的时候,我估摸距离,只有颜渺是倒在洞壁旁边的,所以我杀的人肯定是他,后来玄青门禁止谈论蝙蝠洞,可他的哥哥颜彤一直介怀,在演武中从不留情。”

牧月缓缓的站起来,“那天他刺中我瞬间,我好害怕的,我不想杀人,可是更不想死。今天醒过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枉死的颜渺,便来到这里…看看他。”

何清阙轻叹一声,“你孤身一人来蝙蝠洞,和星无遥费劲心思掩盖的事情,就不怕被人怀疑么?身在碎魂堂,剑下的亡魂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夕阳慢慢被敛进云层,山谷的风渐大,吹的牧月斗篷振振作响,修长单薄的身体被带的晃

动起来。

“那天死了四个人,在山洞的每个人几乎都有伤,可是…可是我们一起在玄青门训练多年,对彼此的手法都熟悉,在那种环境下误伤无可避免,但造成误杀的可能性还是很小,怎么可能同时死四个人呢?我看过他们的尸首,虽然死因各不相同,但都是一剑致命。”

牧月注视着何清阙的眼睛,小声说道:“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推测,这三个人不是意外误杀的,而是故意而为,或者至少有一个是被人设计谋杀,平时在玄青门动手不方便,在这个黑洞里解决掉,掩人耳目。而且动手的人必定熟悉蝙蝠洞,功力比一般人高出许多,事后将这件事情草草了结,严禁私下议论此事,甚至蝙蝠洞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这一切都指向…。”

“左使戚杳然。”何清阙说道,“不过最后你们都看见了是戚左使打着火把进洞。”

“戚左使负责安排我们的练习,蝙蝠洞就是他的主意,还没有让鲁瞬准备甲衣,他的功力高出我们许多,又对我们技艺了如指掌,他完全可以在杀人之后退到洞口,又打着火把进来啊。”牧月急切的说到。

“口说无凭,你没有证据。”

“可是我知道碎魂堂附近只有一处洼地是石灰池。”牧月举起手中的青梅剑,“想要让显影水检测不到血渍,最好的方法就是石灰水清洗,而我躲在树丛中亲眼看见戚左使将他的兵器泡在石灰池里。”

何清阙看了牧月好一会,说道:“你怀疑戚左使杀了他们,难道你就不怀疑有人借机陷害戚左使?借他的兵器杀人,然后送回去,栽赃嫁祸,就如同你说的那样,一旦公山堂主决定深究,戚左使必定疑点最多。”

牧月一怔,喃喃道:“是谁和戚左使有那么大的冤仇,犯险去陷害他?”

“蝙蝠洞一事,公山堂主、老师、陆右使、戚左使都不深究,肯定有你我都不知道的原因,你现在不仅不能自保,还跟踪戚左使,独自调查。即使真相正如你所说的又如何?碎魂堂历经百年,其中的恩怨情仇有谁能一一了解?所谓真相又有何意义?也许你知道真相的那天就命归黄泉,谁都救不了你。老师和我,柳姨,甚至鲁瞬、星无遥都会被你连累。”

“你该知道的事情,会有人告诉你,你不该知道的事情,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即使知道也要努力忘记。”

“五年前我和老师将你带到玉遥山,也许就是个错误,你现在就离开玉遥山,我会去给堂主一个交代。”何清阙指着山脚下的小路。

何清阙从未对牧月这般严肃的训话,牧月听完最后一句话, 慢慢抬起头来,心中徒然的刺痛远过于那天颜彤的一剑,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不要离开这里。”

夜晚降临,赶走最后一丝阳光。

新月初升,清冷的光亮笼罩着玉遥山,他们隔着洞口相对而立,可是牧月觉得离的很远,安静的洞口开始有蝙蝠飞进飞出,时不时的隔断两人的视线。

“我不能。”牧月突然冲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乞求的看着他,“带我回去罢,我不要走。”

何清阙低头看着她苍白纤长的手指,指甲还是自己昨天刚刚替昏迷中的她修剪的,细细的磨成漂亮圆弧型,此时因为激动发力,双手颤动,依稀可见手背上突起的蓝色血管。

何清阙缓缓、坚定的挪开她的手指,被推开后牧月又死死的抓住,迎来的是何清阙更加坚持的决绝。

反复再三,牧月终于放弃了,她从未感觉都如此的屈辱和无助,眼前的一片模糊,脑子里也嗡嗡作响。

她仰天闭上眼睛,倔强的不让泪水流下,不停的在心中告慰这只是一场梦、这只是一场噩梦,何清阙怎么会弃她而去呢?不要哭、不要哭,再过一会就会醒过来,何清阙会笑着给她一些玩物,柳姨会端来喷香的米粥,嗔怪她又贪睡起晚了,好了、好了,从现在现在开始数数,一二三,醒过来,她会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眼前会见到鲛绡帐飘逸的蔓草图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

牧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噩梦里,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寒冷的晚风,鬼魅般的蝙蝠,只是何清阙不知何时离开了,剩下她孤零零像个傻子似的站在断崖边上。

子夜,玉遥山脚下。

前方的怪石似曾相识,看来是迷路了,又回到原路,牧月心思恍惚、跌跌撞撞在密林里乱闯,已经很疲倦,但是她一刻都没有停下脚步,似乎觉得不断前行才能将莫名的痛楚甩在身后。

身上的斗篷是青姨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在那个寒冷的午夜青姨细细的把她裹在里面,让她乖乖的留在船舱等,青姨再也没有回来,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件斗篷好大,几乎可以当被子用,而现在披在她的身上正合适,五年了,她又是孤身一人,就像这条路,走来走去,还是回到原点。

被杂草绊倒,牧月在空中往右一个旋身,才避免撞到前方锋利的岩石,趴倒在地上的瞬间,徒步的辛劳和疲倦一下子占领全身,她试图爬起来,但全身乏力,就干脆滚到岩石下方的背风处,蜷缩身子休息。

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黄昏的决绝和对未来的彷徨又趁机侵入进来,蚕食着她,生活了五年的止园那么突然的对她关起了大门,没有了他们的庇护和纵容,就像冬天突然被揭去棉被,骤然的寒冷让她几乎无法思考,越想慌乱。

不!不要再去想!不是很累了么?赶紧睡觉吧,明天…唔,明天…。

疲倦终于战胜了痛楚,她很庆幸自己睡着了。

远处的丛林里过来一个白色小动物,爬到岩石边缘的时候直接滚了下来,无声的摔到牧月身边,它在地上滚了一圈,恰好牧月胸前,警惕的退后一步,用鼻子嗅嗅,可能是觉得这里很温暖,它便钻进斗篷,埋进牧月怀里,睡梦中的牧月也感到这突来的温暖,下意识的紧了紧斗篷,搂住了它。

清晨,牧月被温暖潮湿的舌头舔醒,睁开眼睛,蹭的一下就坐起来,“小狗?咦,居然是只小老虎!”

趴在眼前舔着爪子的是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白虎,通体白色,只有圆圆的脑袋和四肢上有少许的黑色斑纹,粉红色鼻头,圆溜溜的蓝色眼睛骨碌碌的打量着牧月。

牧月慢慢站起来,飞上岩石,白虎虽小巧可爱,毕竟是只猛兽,况且大老虎随时可能出现,必须乘早离开这里。

在树林里一路狂奔,不顾不得小白虎是否跟上,前方传来小溪潺潺的流水声,青梅剑拨开荆棘,正是熟悉的玉遥河,双手鞠起清冽的河水淋在脸上,滋润干裂的嘴唇,她朝着水面的影子微微一笑,带着些许伤感和落寞。

饥饿苏醒了,肚子里发出轰鸣声,她从昨晚就没有进食,舔舔嘴唇,觉得这里的水和平时不同,带着淡淡的腥味,环视周围,发现不远处的鹅卵石滩躺着一只白色的大老虎!四肢僵硬,肚子被撕开,肠子拖出去好远,已经死去多时了,身边还有一只小白虎,和刚才碰到的一样大小,被咬断喉咙,蜷缩在母虎身边,血迹从鹅卵石缝中一直延伸到河水。

同种猛兽的领地之争,牧月本不陌生,和星无遥采药时经常能看见,只是看到山中之王的老虎如此下场,还是头一回,牧月绕着两只老虎的尸体走了几圈,兔死狐悲,毕竟两只老虎在黄泉路上还可以一起走,总比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要好…遐想连篇,就地用青梅剑挖了个五尺深的大坑,好在河滩都是些松软的泥土,挖起来并不费事。

埋好二只老虎的尸体,用些鹅卵石堆上去,看不出多少痕迹了,牧月才罢手,走到溪边清洗满手的泥土,脱掉鞋袜,卷起裤子,在河边抓了两尾鱼。

熟练的架起火堆烤鱼,鱼肉发出滋滋的声音,牧月曲手为枕,仰面躺在火堆旁边,一早上的忙碌和诱人的香味慰藉着她昨日的痛楚,阳光依然眷顾,还能吃到鲜美的鱼肉,下山又如何呢,牧月坦然的安慰自己。

有个毛茸茸的动物碰着脸颊,牧月定睛一看,又是那只小白虎!

“你怎么跟过来的?”牧月弹起身来,而那只小白虎仍然围在牧月脚边打转,还时不时的亲昵的舔着她□的脚踝,倒是像只小狗了。

牧月展颜嘿嘿笑着,在火堆边跳跃着逗弄这只小白虎,白虎上半身直立,露出雪白的肚皮扑在她的裙摆之上,少女清亮的笑声和幼虎呜呜的声音和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好了,我要吃饭,不和你闹了。”牧月俯身抱过小白虎,将烤好的鱼放在干净的石板上,折细竹为筷,没有加任何食盐香料的鲜鱼自有一番滋味。

小白虎挺着粉色的鼻子凑过去嗅着,牧月才想到它也是会饿的,颇为心痛的匀出一条鱼给它,一人一虎,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小白虎更是将牧月剩下的鱼骨都吃的干净。

“你吃鱼的样子很像星无遥哦!连骨头都不剩!”牧月扑哧一笑,抚摸着小白虎雪白的肚皮,“你爱吃鱼,以后我就叫你小鱼!”

小白虎吃饱了,将头埋在牧月怀里,满足的呜咽作答,看来并不反对这个名字。

远处传来一身虎啸,小鱼警觉的竖起耳朵,跳到岸边一块巨石上呲牙朝着东方长啸。白色的毛皮在晨风中震动,三对纯白的胡须横在虎头上,倒也威风凌凌。

伴着惊人的咆哮,一头白额吊睛大老虎从山腰冲下来,借着势头直扑岩石上的小鱼!

一声轻啸!青光出鞘,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白额吊睛大老虎从后颈最薄弱处被分为两段,血溅二尺,失力后直撞到岩石上,立即气绝!

小鱼抖抖飞溅在身上的血珠,跳在大老虎身上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死的,凶狠的撕扯着它后颈处的断口。

牧月气息未定,刚才奋力一击已经尽了全力,许久没有拔剑了,这次却是为一个畜生,如果被柔姨知道应该又会不屑的拂袖而去罢,青霜剑乃绝世名剑,被她改名为“青梅剑”——一个小家子气十足的名字,今日沦落到挖地屠虎的地步,估计铸剑之人会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然后又死过去。

牧月望着自己满身的血污,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隐藏已久的悲伤蓬勃而出,全身扎进河水中。

“如果不想被人看见你的软弱,就不要哭,想哭的时候,可以将头埋在水里,水的压力会让泪水流不出来,当你探出头来的时候,你可以想象这些水都是你曾经留下的眼泪,都这么多的眼泪了,还不够吗?”青姨飘渺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香魂已散,余音尚在。

牧月探出头来,脸上湿漉漉的,

真相(漏文已经补上,亲们重新点击) ...

是河水还是泪水?手指在颊边一扫,舔了舔,咸中带腥,有鲜血的味道。原来小鱼也跟着跳进了水里,它是个戏水的好手。

“小东西,那只大老虎咬死了你的同伴,你还那么凶的和它对持,就不怕被一口吞了啊?“牧月拍拍小鱼圆圆的脑袋,它全身浸湿了,四肢在水里挥动着,全身的毛都贴在身上,显得瘦巴巴的,丝毫没有山中之王的霸气。

“好,你那么有勇气和胆量,比我强多了,我只会躲在这里,本以为呆在这里会安全,可是又闯了祸,被赶下山了呢。我昨晚又梦到青姨了,还有那个和我长的很像的小姑娘,那天晚上她替我死掉了,如果人的灵魂也能长大,她会不会和现在的我长的一样呢。”

牧月沉到水里睁开眼睛,在水低吐出长串的气泡,玉遥山仿佛被缩小在一个个小小的气泡了,似乎用手就可以托起来。

牧月冒出头来,柔顺的发丝贴在苍白削瘦的脸颊上,她抓起小白虎的前爪,白虎后肢立刻下沉,只露出圆圆的头保持呼吸,它似乎很不满意被辖制,双腿在水中乱蹬。

“上个月在蝙蝠洞里杀了颜渺,觉得杀人其实很简单的,我总觉得自己的性命珍贵无比,但是对于他人来讲我可能只是绊脚石,青梅剑刺入他身体的瞬间,我居然有一丝窃喜和侥幸,因为我知道自己安全了,就像刚才杀了那只猛虎,救了小鱼你一样,青姨他们跋山涉水、牺牲那多人的性命保护我这个没用的人,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来罢。”

“哎呀,叨唠那么多乱七八杂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你听懂我的意思没?”牧月盯着小鱼蓝色的眼睛,扑哧一笑,又恢复了她平日漫不经心,懒洋洋的模样,不过刹那间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锐利和锋芒。

止园,灼华坞湖畔。

花匠修剪完最后一颗桃树,立在树下观察整体效果,他是按照牧月的要求修剪的,小径之上的树枝如华盖般密集,仰头不见一块完整的云彩,侧面湖边的视线却是开阔无比,每一步都能看见细长的小桥,湖中心四四方方的灼华坞,和对岸的梨树,而且每一步的景致都有所不同,费了不少功夫。

花匠围着灼华湖走了一圈,掖在腰间的袍角还未放下,每一步都很缓慢,遇到不如意的地方便上去修剪,像是在精心勾勒一副图画般。专注无比的表情居然化腐朽为神奇,给长相甚为平淡的他平添一丝俊逸和稳重。

“哈!这个枝丫甚是乍眼,何不除掉。”牧月抱着不停扭动的小白虎,笑眯眯的指着面前的桃树,花匠踱步到牧月身边,手指微微一动,一个小石子飞出,准确的打断了她所指的枝丫。

牧月惊异的望着身边的花匠,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的石头在花匠手中居然有如此的力度和准度,牧月只见过起戚杳然现过这种技法。

“听何清阙说你走了,怎么又回来?”花匠颇为意外的看着牧月,和她怀里的打着呵欠的小白虎。

“昨天闲来无事出去透透气,今日便回。”牧月轻描淡写的说道,撩了撩小鱼白色的长须,“顺便带了只小白虎回来解闷,它叫小鱼。”

“小鱼?明明是只白虎,为何唤它是鱼。”花匠面无表情的说道,又恢复了街上小贩麻木的模样。

“因为它吃鱼啊。”

“哦。”花匠顿了顿,“这个名字取的也未免太随意,如果它吃人,你还会叫它小人吗?”

牧月目瞪口呆的看着花匠,这个人想法真是…,恩,良久,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觉得这个人比比只会看着柳昔云傻笑的鲁瞬有意思的多,便问道:“喂,花匠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公山寂。”花匠淡淡的说道,转身离开了。

“公山寂?”牧月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像是在那里听过,直到花匠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才突然想起,碎魂堂堂主复姓公山,这个平凡的花匠居然是名声赫赫的碎魂堂主人!

亥时,灼华坞,夜色已深。

西屋灯火通明,何清阙提着灯笼在门前面前徘徊片刻,最终还是折回东屋,回到自己房间,书案上被堆的满满当当,全都是五年来他送给牧月的礼物,今日全被牧月退回。

何清阙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木匣,这原本是装杨梅干的,牧月最爱吃的蜜饯,每次回来都会给她捎上一匣,大大小小的木匣占了书桌的一半,牧月把他送的礼物都保存下来,连他顺手摘的鲜花都被她制成干花,放在透明的水晶瓶里。

一张七弦古琴靠在书案上,初得此琴的牧月欣喜若狂,不知疲倦的日夜拨弄,她的琴声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惨不忍闻,满园的飞鸟自动消失,连一向淡定的丘止柔都受不了“能杀人于无形之中”的琴声,强忍了三天便责令牧月立刻停止,只有何清阙充耳不闻窗外声,静坐房间看书,令塞着棉花的柳昔云佩服不已…。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何清阙的回忆,他拉开房门,穿着白色寝衣的牧月散着头发站在门口,一只小白虎从她怀里跳到他脚下,嘴里吐出二颗黑珍珠,箭一般的跳回牧月怀里,张嘴向她索要着什么。

“小鱼真乖!”牧月将一块肉干塞进小白虎嘴里,不屑地扫了一眼书案,“都还给你,以后我会小心照顾自己,再多的麻烦也不会牵扯到你。”

何清阙拾起脚下的黑珍珠,这是他镶嵌在青梅剑柄上的饰物,现在生生的被牧月抠下来,还用肉食训练小白虎归还给他。

玄青门,紫竹林。

“我装好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星无遥将青梅剑递给牧月,前几天牧月将剑柄上的镶嵌的两颗黑珍珠抠了下来,白玉雕成的托子上空无一物,倾世名剑就像被挖去眼珠,难看之极。

牧月接过青梅剑,剑柄处镶嵌了两颗非常普通的白珍珠,暗淡无光,“什么死鱼眼珍珠?这么难看!”

“当然比不上以前的黑珍珠,不过再难看也比空着好啊,本来这两颗珍珠我是要用来配药的,忍痛割爱给你镶上,你还不领情。”星无遥不满的瞪着她。

牧月狠狠的回瞪他一眼,拿起一块石头向剑柄猛然砸去。

一声脆响,剑柄的珍珠和白玉托裂的粉碎。

“哎呀!别浪费我的珍珠啊!”星无遥无暇责备牧月,撕下一片衣襟,小心翼翼的将珍珠粉末兜住。

“装饰的再好看,也只是一件杀人工具罢了。”牧月忿忿的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世事凶险,牧月同学栽跟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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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琴谷之战【一】 ...

悠恒帝十九年,九月初三。

虞州,桐影山,闻琴谷。

正午刚过,山里的飞鸟吃饱了虫子,飞到山脚下一处五尺见方的积水潭喝水嬉戏,唧唧咋咋的好不热闹。

不知从何时起,平静的水面开始有了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艰难的钻出来,刚开始还只是从中心荡起一圈水纹,还没扩散到水边就消失了,之后荡起的涟漪越来越有力,激打到水潭边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而且不再只是从中心一个点,水底像是一锅快要煮开的水,无数个涟漪爆发后相互撞击,水面沸腾起来!

鸟儿受惊,顾不得喝水了,纷纷飞进山林。

积水潭沸腾之时,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一只灰兔子慌不择路,差点撞到石头上,头上擦满了青苔,尾巴一闪,钻进水潭边的乱石堆里的巢穴。

南方地平线现出一杆金色大旗,伴随着大旗的是滚滚烟尘,轰鸣的马蹄声撼天震地,顷刻间山脚下连只昆虫都不见。

“咚…咚…咚!”

山头上响起缓慢沉重的军鼓,山腰处升起三面白旗。

埋伏已久的军队听令迅速集结,三排弩弓手排在军阵的最前面,站在之后的是重骑兵,骑手和马匹都披着重甲,轻骑兵和步卒在后方结成鹤翼阵,这种阵形攻守兼备,守时两翼长开,攻时合上翅膀,利剑般刺向对方。

这是一只约一万五千人马的军队,中军阵中打起一副深紫色的大旗,上书一个篆体的“项”字,正是盘踞虞州和越州的诸侯王——项王的旗帜。

南方军队席卷的一人多高的尘土在离他们约四百步时停住,舒卷的金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也是一个篆体的“项”字,只是没有紫色旗帜那么沉静,约显狂放一些,在耀眼的金色衬托下恣意咆哮。

半个月前,掌握一大半兵权的项雄,当今项王项朗的亲弟弟,终于按耐不住野心,在虞州南部起兵,企图武力夺取虞州和越州的统治权,现在已近占领了大半个虞州,直逼虞州城。

山风很快吹散了扬起的尘土,三排弓箭手从前排的轻骑兵丛中跑出,第一排半跪满弓待发,第二排和第三排虚引弓,形成轮射之势,维护本阵。

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夹着一匹黑色骏马立在箭矢阵后面,他们身后是蠢蠢欲动的轻骑纵队。

“父亲,今天的守军是项朗最后的本钱,军容还算整齐,看起来比前三阵要难对付。”左边骑在枣红色大马的青年一身白鳞细甲,身后背着三只箭袋,放着六十只箭,他是项雄的独子项阡钧,平生最得意就是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箭程所到之处,百发百中。

“世子过虑了,依老夫看来,他们前三次阻击都惨败而归,这次人马数量还不如上次,项侯爷只要振臂一呼,五万子弟兵即可冲阵,虞州城便成囊中之物!”右边紫膛面孔,蓄着长须的崔御风将军双目炯炯,意气风发。

他索性摘下头盔,扔给亲兵,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右手举着一柄九尺长刀,锐利的刀锋在尖端处向后弯成一个弧度,勾起深邃的杀机,崔御风出身于军匠世家,此刀是他亲自上山取铁打造而成,名为破云长刀。

中间骑黑马的中年人身着黑色细鳞甲,盯着前方深紫色的大旗不语,一抬左手,示意军队不要立刻冲阵。

“这次的主将是项朗的长子项潜山,他的兵法还是父亲教的,刀法也是崔将军所授,不过他再强也强不过二位师傅。”项阡钧自信满满的说道。

崔御风捻须笑道:“虽说如此,项潜山却能和老夫在马上过二十回合,那时候他才十六岁,如今快过去四年了,谁胜谁负今日便见分晓。不过老夫自信能够拿下他的人头祭旗,以助侯爷攻下虞州!”

这时对方前方战鼓响起三下,旗门大开,两匹棕色马一前一后从鹤翼阵中心缓步而来,两人都穿着轻便的皮质盔甲,腰佩简朴的长刀,马鞍上挂着一样制式的弓箭和装满箭矢的箭袋。后方一人头盔上罩着青铜面具,只见一双冰凉彻骨的眼睛,前方一人身形修长,一对凌厉的剑眉,狭长的凤目平静而深邃,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起,他是这支军队的主帅项潜山,项侯爷的长子,他们走到两只军队中间时停住.

“侄儿项潜山,有事求见叔父项雄!”项潜山朗声说道,声音虽不大,但是响彻山谷,中气十足。

项雄三人都约有些意外,短短十五天,三场战役下来尸横遍野,早已经撕破脸彻底决裂,亲情在权位利益面前灰飞烟灭,日夜寝食难安,都想除之而后快,而这个项潜山居然还口称“侄儿叔父”,客气之至。

莫非是想乞和投降?项阡钧和崔将军目光交错,眼里充满疑问。见项朗策马出阵,连忙跟了过去。

战场中间的一老一少隔着二十步相对而视,年长的目光如刀锋划破天际,年少的目光凌厉如冰凌。

“四年不见,潜山侄儿长进了许多。”始终沉默不语的项雄淡淡的说道,刚才的一番对视,他丝毫看不出这个侄儿有半点退缩,反而和他一样有着必胜的信念。

项潜山敛住目光,在马上微微一躬,算是给长辈行礼,“多谢叔父关心,叔父最近身体可好?”

“项潜山!你不用在这里虚情假意的问安了,有事快说,别耽误我们的行程。”一旁的项阡钧早已耐不住性子,大声喝道。

“叔父带着五万兵马,要去何处?”项潜山仍旧不紧不慢的问道。

“虞州城,只要你父亲肯让出侯位,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项雄语气渐冷。

“项王之位是按照祖宗家法继承而来,皇上御笔亲封。父亲向来信任叔父,将大部分军队都交给了您,为的就是兄弟同心,维护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叔父一世英名,千万不要被一些贪图富贵的小人蒙蔽挑唆,铸成大错!”项潜山平静的说道。

“竖子勿用多言!项王的位置本该是侯爷的,若不是那时候侯爷被人刺杀病危,怎么会轮到你父亲这个庶出的贱种!”崔御风将军怒吼道。

20

闻琴谷之战【二】 ...

二十多年前,前任项王病危,而当时作为世子的项雄打猎时被人刺杀,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一直昏迷不醒,紧急关头,项王归天时立下遗嘱,称世子身体薄弱,不堪大任,命庶出的长子项朗继任爵位。

项朗初登侯位时势单力薄,而弟弟项雄自从成年后就一直掌握侯国的军权,若不是那次突然的变故,群龙无首,他手下的军官早就拥立项雄为王,一年过后,项雄的身体恢复如初,项朗的位置却也坐稳了。

项雄一直怀疑那次刺杀是哥哥安排的,而项朗因弟弟强大的兵权,也一直暗中提防着他。两兄弟渐渐貌和神离,最终决裂,兵戎相见。

“崔将军,你出言不逊,念及你是我的恩师,今日就且饶恕你,如有下次,定斩不饶!”项潜山狭长的双目掠过一丝凉意。

“竖子乳臭未干!居然还大言不惭教训老夫,来来来!看你长了几分本事!”崔御风朝着马臀上狠狠的抽了一鞭,举起九尺长刀向他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