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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潜山目光一凛,腰间的长刀并不适合这种强烈的冲击对抗,他从背后缓缓拔出四尺长的重剑,策马迎接崔御风挑战,这柄重剑朴素无华,古朴的花纹在剑身延伸,离剑柄一寸处刻着篆体“伐山”二字,年代久远,字迹在岁月的磨砺下已然模糊,透着杀伐苍凉之气。

“父亲!那是伐山剑!那个老家伙居然把剑给了他!”观战的项阡钧惊讶无比,两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拿着伐山剑,跟随悠元帝李辕曦南征北战,成为开国重臣,才获得了虞州的封地,后来在悠国漫长的诸侯混战中,也是拿着伐山剑打败穆王,夺得富庶的越州。

伐山剑在历任项王手中流传,每年都要设坛拜祭此剑,此剑是项王权利的象征,见此剑如同见项王本人。

当!!!

一声巨响,兵器相撞,势均力敌的刀劲,加上马匹狂奔的冲击力,震的项潜山和崔御风两人手上都微微发麻。

马匹交错瞬间,项潜山突然改变剑势,身体一长,站在马蹬旋身侧斩向崔御风腰间!这一变故突然,崔御风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如此大的冲击下,居然能以那么快的速度变招,而他手中的九尺长刀在近身处很难施展。

哧的一声,崔御风腰间重创,崔御风为了行军更为轻快,他没有穿防御功能强大的重甲,伐山剑乃是上古名剑,普通盔甲在它面前如形同虚设,若不是他战场经验丰富,在中剑之时身体朝外偏移,并且拉住缰绳驱马偏动,他可能会被拦腰斩为两截。

崔御风在第一招时用尽全力,肌肉收缩紧绷,伐山剑锋利无比,势如破竹,致使他的伤口的血液在跑出十多步后才骤然爆发出来,喷出的鲜血在腰部形成二尺血雾!

二招!就将号称常胜将军的崔御风重挫!

项潜山等待的这个时刻很久了,作为崔御风的学生,他对老师的刀法和个性都了如指掌。

崔御风以勇猛闻名天下,一柄九尺长刀更是如虎添翼,有万夫不挡之勇,善于带领轻骑兵冲锋,遇强则强。

项雄把握兵权多年,大部分出色的将才归其麾下,这半个月来的三次进攻,都是由崔御风带着骑兵冲阵,撼天的气势和杀戮之气是项朗仓促间编制的军队所不能及,前排的弓手心惊胆颤,影响了发箭的力道和准度,箭矢被轻骑手中的盾牌轻易挡住,甚至有些胆小的弓手还没来得及发箭,崔御风的铁蹄已经踏向他的头顶,这是前三阵兵败如山的重要原因。

项潜山刚才在阵前嘘寒问暖,迂回斡旋,为的就是使对方的冲击之势停止,不能直接冲毁本阵,之后故意对崔御风语言相激,使之拍马上前一战。

剩下的就是他们之间的武力对抗,这必胜的两招他演练无数次了,第一招剧烈对抗,使得崔御风本来有旧伤的右臂反应迟缓,来不及立刻变招,然后利用无坚不摧的利器——伐山剑砍破盔甲,立刻使他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一来解决心腹大患,二来可以重挫对方锐气。

崔御风战绩斐然,唯次一败,再无生机。

他的坐骑跟随主人已久,颇通人性,见主人受伤,立刻顿住脚步,向自己本阵奔去。

得胜后的项潜山立刻兜转马匹向本阵退去,戴着青铜面具的黑甲武士一直都警觉的盯着前面的动向,防止有人暗算。即使刚才项潜山得胜一击,他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轻拍马臀,马匹朝后慢慢倒退,他的手依然停在鞍边的劲弩上。

果然!项阡钧见崔御风败退,项潜山转身回阵,背后露出空门,他立刻取箭张弓,瞄准项潜山后心!

长达三尺的黑色箭矢疾电般穿破空气,项阡钧从后背的箭袋又取出三支箭,一起按在弦上,三株齐发是他的绝技,他已经准备好随时冲锋。

“起!”项潜山大声喝道,马蹄过后,平地腾起一面约十尺长的木板,对这项阡钧的那端木板裹着闪亮的薄铜皮,黑色箭矢力道强劲,大半个箭身扎进去了。

十尺铜皮反射出异常刺眼的金色光线,使得原本站在正中间青铜面具武士一下子模糊了踪影,而直面铜皮的项阡钧则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钧儿小心!去侧翼!避开强光!”

项雄大喝一声,直接掉转受惊的马匹向左侧翼奔去,前方的弓手一起举起盾牌护住主帅。

而项千钧一动不动的骑在马上,手臂仍然维持着射箭的姿势,他的眼睛永远都睁不开了,在强光射来的同时,两只只银白色的光线和反射的金光几乎是一起袭来,在他闭眼的瞬间,射进了他的眉心。

隐藏在金光里的青铜面具武士抛下手中的硬弩,刚才就是顺着光线的他给项阡钧致命一箭,这时地面突然裂开一个洞口,武士从马上直接跳进洞口,并用手掌狠狠的一拍马臀,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向左侧跑去,武士也消失在洞口,机关合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爱将重伤!爱子战亡!

项雄缓缓拔出战刀,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嘿嘿!不愧为自己教出的好学生,早就设好了圈套让自己钻。

不过,抓小鸟的笼子,怎么能困住苍鹰!

区区损失二个将军,和他带领的三万骑兵,两万精锐步卒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传令全军!结箭矢阵!直冲中军!”

项雄振臂高呼,雄浑的战鼓响彻山谷,对身边死去的爱子没有一丝留恋。

前面三排弓手从中间分开,飞速向左右两侧跑去,给冲阵的骑兵留出空间,并护在两翼保护阵型。

骑兵用武器敲击马鞍,步卒以枪柄敲击地面,随着项雄举刀的节奏,齐声吼道:“杀!杀!杀!”

气壮山河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整齐,整座桐影山也在和着声音一起晃动!

五万战士的心跳慢慢和喊杀的节拍一起跳动,杀戮之气溢满全身,金黄色的大旗在空中席卷舒展,堪比日月!

号角长嘶!

金色的大旗引导着这只这只如同狂暴巨龙般的军队,直冲对方军阵.

刹那间,地动山摇。

地面震动,第一排弩弓手端着弩弓半蹲在地上,手心和脑门上汗水淋漓,他们很庆幸此时用的是弩而不是弓,只需要瞄准扣动扳机就可以,若用的是弓,恐怕此时紧张的连弦都张不开罢!

六百步!

五百步!

三百步!

破!

弩箭齐发,二千弩弓均是制作精良的五株连发弩,无论是取材,或是工艺都是比弓箭复杂的多,

一个工匠耗费一年时间最多也只能制作五张弩,所以每件弩的价值和一匹良马相当,这也是项王用来应付突发事件的秘密武器,一旦有事情发生,即使没有经过训练,使用起来也不会有困难。

所以当二千弩箭五株连发之时,整整一万只箭形成遮天蔽日之势,瞬间天空一片灰暗,呼啸着射向轻骑兵先锋。

举!

骑兵并没有退随,一起举起盾牌,不过这次的箭矢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轻易挡住,弩的射程和力道远远大于弓,绝大部分的箭矢都射透了木盾,射穿身体,没有盾牌阻挡的长箭甚至透过轻骑兵的皮甲将他们直接钉死在马上!

乌云箭阵过后,冲阵先锋骑兵几乎全军覆没,金色大旗带领的军队踏着落马的尸体继续前进,死亡阻止不了可怖的斗志和对胜利的渴望。

此时前排的弩手已经撤退到两翼,他们没有装填弩箭的时间,对方离他们不到一百步,他们将弩系在背后,取出弓箭备战。

“变阵!”,战鼓的鼓点骤然变得密集起来,掌旗官在山头挥舞着黑旗。

鹤翼阵的翅膀向山脚两边伸展开来,并向侧前方移动,逐渐形成口袋之势。

十则围之,项潜山兵力只有我们一半,他居然妄图包围我军!不愧为是我的学生,比我还要疯…狂!”崔御风挥刀将阻击的骑兵连人带马砍成两端,腰间包裹的白布染得鲜红,鲜血沿着马鞍滴在地上,他身形一晃,嗜血的瞳孔扩散开来,血尽而亡。

勇猛过人的他腰间重伤,稍作包扎,就上马跟着前锋骑兵冲阵,对于将死之人来讲,胜负并不重要了,但是他即使死,也要砍下敌人的头颅。

金色大旗带领的三万骑兵成功冲溃敌人的核心中军,铁蹄之下尸横遍野,马嘶人嚎,虽然项雄也损失了近六千轻骑,但是主力尚存,但此项潜山剩下那个薄弱的包围圈不再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看来项潜山已经是江郎才尽,孤注一掷,耍一些小伎连损我两员爱将,就以为可以赢得战争么,真是个孩子啊。”项雄看着担架上崔御风圆睁的双眼喃喃道。

一旁的亲兵欲合上这位昔日常胜将军的眼睛。

“不要动。”项雄拿起崔御风身边的破云长刀,冷冷道:“就让崔将军睁着眼看我砍下项潜山的头颅祭旗吧!”

作者有话要说:战场的部分是最难写的,为此狂啃兵法书,又搜罗了好多冷兵器的图片,笔者看的最多的是《李卫公问对》和《卫公兵法》,全是实用的战法,而且事无巨细,连行军营厕所的合理方位都有交代。

弩的射程一直都争论不休,本文认为三百步有效射程应该比较可信,欢迎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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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琴谷之战【三】 ...

桐影山,闻琴谷。

天色突然变黑,重重乌云压下来,渐渐可闻雷声轰鸣。

山腰处,项潜山坐在石头上冷冷的看着山谷中突进的金色大旗,伐山剑静静的插在石缝里。

百年来这把剑一直被供奉在祠堂里,今日刺入崔御风腰间之时,这柄剑像是被唤醒似的,发出一声清鸣,入鞘后仍然在鞘中长嘶,似乎要挣脱出来,吞噬生命。

此时对方已经冲破防线,先锋轻骑兵在快速追击前面打着深紫色大旗的溃军,三万步卒和他们的距离被拉开了很多,军队集结成一字长蛇阵在山谷快速前进。

“将军,中阵退散,左右两翼已经退到山脚下。”

青铜面具武士飞身下马,行毕军礼后,报告战况。

“让两翼弩弓手前进五十步。”项潜山缓缓站起来,双手按着伐山剑。

“得令!”立在一旁的掌旗官双手持白旗,在头顶划出一个圆弧。

“此谷名为闻琴谷,却不闻琴声,只听见铁马金戈,梁栈你琴艺过人,可否弹奏一曲?”项潜山手指轻叩剑柄。

唤作梁栈的青铜面具武士身体一怔,纯黑的眼眸带着柔和的笑意从冰冷狰狞的面具透出来,“此谷生长的桐木做出的古琴声音音域宽广,余音悠远,如松涛阵阵,所以名为闻琴谷,倒不是说这里可以听见琴声,既然将军想要听梁栈弹琴,这场战争结束后,梁栈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哦,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还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项潜山淡淡的说道。

青铜面具武士望着山谷突然刮起的大风,信心满满的说道:“连老天都在帮将军,天时地利人和,梁栈相信将军必会得胜。”

带着尘土和血腥味的狂风在山谷盘旋,项潜山拔出伐山剑,插进背后的剑鞘,“传令,风林骑兵按计划截断叛军本阵。”

掌旗官双手在头顶挥舞赤旗,东西两座山头立刻升起了两道黑烟。

疾如风!

徐如林!

掠如火!

动如雷!

不动如山!

霎时山谷东西两边响起整齐的吼声,战马长嘶,雷声震震!山头战鼓齐鸣!

山谷东西两边山腰处杀出两队骑兵,每队皆是五匹战马列成行,分别打着疾、徐、掠、动、山五只深紫色战旗,所有的骑兵面上都罩着黑色铁皮面具,只露出双眼和口鼻,面具额头上按着编队刻着“疾”、“徐”、“掠”、“动”、“山”字样。

两只轻骑军如猛虎下山,从东西两边直冲项雄所在的本阵,此时风沙漫天,乌云压顶,如同黑夜,轰鸣的雷声和山谷回荡的军号声交织在一起,无法通过声音来判断来军方位,护翼的弓箭手只好胡乱的朝着前方放箭,黑暗中项雄军队一时判断不出对方进军方向,唯一能做的就是攥紧手中武器随时迎敌。

倏然之间,黑色面具骑兵像地狱出来的猛鬼出现在他们面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点亮了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战刀!

当!

乒!

两柄战刀相击的同时,一声巨雷响起,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将风沙压下,周围亮堂了许多,须臾之间,黑色面具骑兵一举将叛军阵型腰斩,在雨中挥刀砍向慌乱疲倦的敌人。

项潜山的风林骑兵以逸待劳,守候在山腰多时,而项雄长途跋涉,军队已经疲乏,全凭着三战三胜的骄人战绩撑起士气,冲阵损失了近六千的轻骑兵还来不及收尸就急匆匆赶路,本来以为已经大获全胜,而突然一阵撼天动地的冲锋口号在狂风中嘶吼,一时间金色大旗淹没在黑暗中,阵型打乱,首尾不得相顾。

项雄挥起岳云长刀,砍断了左侧企图偷袭的“掠”字号面具骑兵的战刀,这些黑面骑兵来势凶猛,身边的护卫亲兵都被缠住了,黑面骑兵抛下手中残刀,从马鞍上又拔出一柄战刀,并无退缩。

一道凌厉的寒光闪过,战刀还没来的及挥下,黑面骑兵的脑袋骨碌碌滚下来,颈上的鲜血直喷三尺!

浑身是血的左虞侯陆轻裘从后面闪出来,挥舞着手中的双刀。

“陆虞侯!贼兵来了多少人?怎么到处都这些黑面骑兵!你的左翼骑兵怎么现在才来护阵!”项雄大喝道。

“王爷!左翼骑兵全军覆没!只有我一人闯过来!大雨中我也看不清楚他们有多少!后面的步卒被骑兵切断后,被弩手包围,无法过来救驾!”陆虞侯答道,大雨清洗着双刀上的血渍,战马在泥泞的地上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

“胡说!你是不是早已投降,企图过来行刺本王!怎么可能恰好只有你一个闯进来?!”项雄胳膊一长,九尺岳云长刀停在陆虞侯颈间,雨滴砸在刀面上,溅起冰凉的雨花。

“我自小就是孤儿,王爷待我如亲儿,轻裘不才,没能立下大功,但是拼死也要杀过来守护您左右啊!王爷若不信,尽可拿下轻裘头颅,陆轻裘虽死无怨。”陆虞侯面目并无悲喜,平静的看着项雄。

项雄为了培养亲信,收养了一些孤儿,教习兵法,练习武艺,表现出类拔萃的便可以进入兵营获得军衔,陆虞侯便是其中之一。

项雄撤下长刀,长叹一声,“闻琴谷竟然是我项雄葬身之地!轻裘,你还很年轻,和我这个老头子死在一起不值,你若向项潜山投降,还会有一线生机,六合大好河山,你的征途才刚刚开始!你以前不是说要把军队驻扎到休国戈壁草原吗?记住,只要能达到你的理想,跟随的人是谁就并不重要!假以时日,你定能成为倾世名将!”

言罢,项雄一拉缰绳,战马长嘶,挥刀冲进黑面武士的包围圈,骤雨狂飙,他的金色大旗已经被踏进泥泞里。

陆轻裘呆立在雨中,回想着项雄留给他最后的话语,在他眼里,这个亦师亦父的人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睥睨天下,他只是众多义子中表现一般的角色,他甚至以为王爷根本记不清他的名字,可是刚才王爷分明还记得他在一次宴会中无意中提到的梦想…。

陆轻裘抬首望天,乌云满布,肆虐的闪电撕扯着天空,雨水和着泪水流进盔甲里,冰凉刺骨,手腕轻轻一动,双刀扎进烂泥中,没有一丝声音。

他想起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他蜷缩在街角一处小饭馆的门口,贪婪着嗅着飘出的饭菜香,当他闭着眼睛幻想着扯下油乎乎的鸡腿,刚送到嘴里,就被店小二重重一脚踢到肋骨,他发疯似地扑过去,尖利的指甲划花了店小二的脸,众人把疯狗般的他拉开后狠狠的用脚踢到路中间,怕弄脏了手,倒在积雪的他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当他以为自己要冻死的时候,一个高大的戎装男子走过来,伸出有力的双手扶他起来,又将身上的轻裘披在他身上,笑着对着周围的亲随说道:“这个孩子有着一双坚定的眼睛,配得上这身轻裘。”

十几年过后,陆轻裘功成名就,成为大桐帝国开国主将之一,他没有要任何封赏,拿着崔御风将军的九尺破云长刀,一人一马,孤零零的行到帝国西北端要塞——落雁关。一辈子驻守在这个荒凉冷寂地方。

换防的驻军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平静的看着自己慢慢变老,老的甚至都举不起沉重的破云长刀,

戈壁的风沙依旧。每年他总会在一个秋天的夜里登上当地最高的山,带上十坛烈酒,酒量惊人的他总是喝上半坛就醉了,舀起余下的酒,时而哭喊,时而冷静的拨下山崖。在临终之时,他唯一的遗言就是将自己的骨灰撒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桐影山闻琴谷。

闻琴谷之战,二万临时组建的军队,对抗五万精兵,大获全胜,二万步卒死伤过半后投降。神秘的五千黑面具骑兵借着突然变化的天气和有利地形,击败三万骑兵,右虞侯许长沽率剩下的五千骑兵投降,左虞侯陆轻裘全军覆没后被活捉,叛军首领项雄死在乱军之中,全身骨骼被战马踏碎。

子夜,繁星满天.

一万俘虏已经将狼籍的战场打扫干净,明天他们就要被押解回乡,白天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只下了一盏茶的时间,当一道绚丽的彩虹出现在山头时,战争大体已经结束。获胜的项军并没有放松戒备,巡夜的更夫敲打着梆子在各营穿行,士兵枕着箭筒睡在杂草铺就的通铺上,轮流站岗。

闻琴谷,孤桐涯。

向快要熄灭的篝火里添三根木头,木头被午间的一场大雨浸湿,冒出呛人的黑烟,灵活的双手将三根木头支成架,加进几把干燥的枯叶,黄色的火苗便升起来,温柔地舔着树皮,潮湿的木头慢慢被驯化,发出来光和热来。

戴着青铜面具的武士换下了盔甲,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长发披散下来,随意的用一根绸带系在左肩,倒像个行游的文人,他将铜制的水壶放在火苗之上,篝火不时爆出火星,发出噼啪的声音。

水壶盖子被沸腾的水不时顶起,撤下水壶,将茶壶注满,片刻后倒进陶制的茶盅里,茶盅侧面刻着梧桐叶纹,这是项侯的族徽。

“将军请用茶。”他双手递过茶盅。

项潜山坐在篝火旁的石头上,仍是一身戎装,他摘下头盔,轻轻搁在右边,接过茶盅,顿了顿,问道:“深山之中那里来的茶叶?”

“山腰处有几颗野茶树,我摘了几支嫩芽放在水壶里煮,所以会有茶叶的清香味。”

“哦。”项潜山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递过空茶盅,展颜微笑道:“摘掉这个面具吧,战争已经结束了。”

“遵命。”

梁栈缓缓摘下面具,他面目极为俊秀,眼眸如汩汩清泉明净清澈,精致的面庞如白玉雕刻而成,上唇和下巴处粗粗的胡茬给他平添一种闲散逍逸之气。

“将军为什么不将这些俘虏带入虞州城听项王发落,如果这些人回乡后集结成党,兴风作浪,到时候反而不好处理。”

“马上就是秋收时节,这些步卒都是靠天吃饭的农夫,对于他们而言,为谁打仗并不重要,能一家吃饱饭就行,项雄许诺他们记得军功便可以奖励良田,相当于他们耕作十年都的不到的土地,所以才能动员这些人,现在兵败,除了几个头目,谁都没去想过再次举兵,一心只想快点归乡抢收粮食,一年的生活就靠这一个月的收获。战争只是为了实现少数人野心的手段,但是需要成千上万的人赔葬。”

“此话听起来颇为感伤。”梁栈端起茶壶续杯,双手递给项潜山,“将军真是神机妙算,断定今日黄昏必有大雨,我们风林骑兵借天时奇袭敌阵,轻松得胜,看来项雄注定要葬身此地。”

项潜山长叹一声,静静的看着茶盅升起白烟徐徐,“军队要到达虞州城,闻琴谷是必经之地,父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做了准备,派出的斥候乔装成樵夫常年在这里记录天气,描绘地图,所以我虽从未来过这里,但熟悉这里的一切,今日得胜,并非我一人之功。”

梁栈不语,从背后解下包裹,取出一面古琴,信手轻轻一抚,古琴悠远绵长的声音在闻琴谷回荡,回应着琴声的,是桐影山无边的沉默。

闻琴谷之战,项潜山和他的风林骑兵从此震惊六合,名动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出自《孙子兵法·军争篇》

日本战国时期的名将武田信玄将这14个大字写在战旗中,被称作“孙子旗”。

《六合记事》里,项潜山的“风林骑兵”是轻骑兵,由五个分队组成,分别打着疾、徐、掠、动、山五只深紫色战旗,所有的骑兵面上都罩着黑色铁皮面具,只露出双眼和口鼻,面具额头上按着编队刻着“疾”、“徐”、“掠”、“动”、“山”字样来区分。

山谷里的突降暴雨,属于强对流气候,每年发作的时间基本固定,和《三国演义》里突然转成东风有些相似。

22

演武 ...

“你们这次是生死对决,刺中对方要害,拿到匕首者胜!”

中年长者随意向圆形练武场轻轻抛出一枚匕首,匕首在空中划过完美的银色弧线,正中练武场中心,整个刀刃没入碎石之中,只露出铜制的柄,一阵风卷起满地或深红,或淡黄的落叶,恰好覆盖了刀柄。

不过站在练武场上的两个少年都平视着对方,没有将目光转到这里,他们和场外静默的二十几个少年一样穿着青灰色齐膝短袍,黑色背心制式软甲,单手持一柄剑刺。

这剑刺称碎魂刺,是碎魂堂闻名天下的独门武器,全长一尺,刃长九寸,刃厚和刃宽都是一分八厘,不像普通兵器那样扁平剑身,它是棱形构造,三面刀刃,三面血槽,刀身经过抛光处理,利于隐藏锋芒,刺出致命一击。这种结构只能刺不能砍,所以叫做剑刺。

碎魂刺是剑刺中的极品,它的重量,曲线,重心都达到了完美的比例,剑柄中空,连接木杆或者铁杆就是长枪,尾部还有小指粗的圆环,穿上绳子就变成飞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