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兵器刺入人体后,肌肉剧烈收缩,紧裹住刃面,兵器费时费力才能拔出,碎魂刺特殊的三棱结构一旦进入人体,血液就从三个血槽急速喷出,肌肉不会因为收缩而贴住刃面,拔出毫不费力,便于杀手进行下一步攻击。碎魂刺造成的伤口是呈方行的血洞,挤压伤口和包扎都起不到止血的作用,很难愈合,即使不中要害,短时间会留血而亡。另外在碎魂刺侵入人体的瞬间,三个血槽将空气引入血管,在血管内形成泡沫,阻塞血管,立刻使对方剧烈抽搐,失去反抗能力,如果刺入的是一寸,一般的对手就会立刻毙命,是碎魂堂杀手们最喜爱的兵器。

练武场上的两个少年围着中心游走,不断变化着脚步和握刺的手位,凝重的杀气似乎将空气凝结了,没有了刚才落叶的沙沙声,两人的步履极为轻捷,软底的短靴踩在碎石和落叶上也悄无声息。

咳啊!”

左方星无遥打破了对峙,他左手持碎魂刺,身体形成极有爆发力的豹式,直刺对方心脏部位,来势凶猛,避无可避。

“当!”

体型约显瘦弱的牧月迅速改为双手握刺护胸,用刺上的深深的血槽封住这一凌烈攻击。

骤发的力量使得两人的胳膊都轻轻一震,身体同时向后一滑步,这一次攻击过后,周围凝结的空气被打破,上面枫树的落叶被突然袭来的风卷起,颤抖着在空中盘旋,翻转,两个少年的视线顷刻间被落叶阻隔。

机会和危险同时到来!

他们同时发起进攻,灵活转动手腕,斜刺对方咽喉,旋转中的碎魂刺速度是最快的。

两人身形同时向右一闪,攻势同时走空,二个剑刺在平行交错的瞬间,一片落叶恰好在刀刃中间,虽然没有挨着刀刃,但也被剑气分成四块,缓缓在他们之间飞舞。

一刺走空,双方向后滑步,脚下的碎石发出吱吱的声音,两人的距离大约一丈,这一丈之地形成杀机圈,青衣黑甲的两人突前、突后、突左、突右,或腾空而起、或如猫式半潜在地,只有攻式,没有防御的动作,仅仅凭借敏捷的身形闪避攻击,至始至终都是以攻对攻,即使是在闪避时也是变化剑刺的角度攻击对方身体。

二个青黑色的人影在落叶和尘土中腾挪跳转,飞速移动,行如鬼魅。他们的攻击没有固定的招式和模式,只是在瞬间变幻方位和剑刺方向,利用敏捷的身形和灵活的手腕,以最快的速度刺向对方,很少有武器间的碰撞,只能听见锋芒划破空气的声音,阳光照在剑刺上发出死灰色的光芒。

他们对刺约六十招后,牧月在退后时脚下被一物轻轻一绊,身体后仰,她的一击到半路上便停住了,对手借着这个破绽如利箭般射向她的腰际,此时牧月立足未稳,一时无法准确挪动身位,便顺势往后一翻,身体立刻腾空,避过这一击。

对手嘴角向右扯动,眼神杀机骤然爆发,机会到了,刚一击其实是虚招,他判断对方会用后翻来躲避,在刺时并未发力,而是在对方翻起的瞬间才骤然加快速度,同时改为双手持剑刺,身体鱼跃而起,对方后翻落地之时他的剑刺恰好到对方胸腔!必胜无疑!

牧月对身体的控制力极强,在后翻腾空最高点时身体向左变化了落脚点,同时将手中的剑刺抛向对方面门,对方向右一偏,避过剑刺,剑刺斜飞出去,落在练武场外圈的中年长者脚下。

而这一偏,对手的剑刺就没有像他计算的那样刺在牧月的胸腔,黑甲侧面火星闪过,形成一道白痕,玄青色的衣袖被滑破,刺刃上凌利的剑气将上臂的皮肤割成弧形血痕。

对方兵器脱落,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星无遥瞳孔猛然一缩,向左前方滑步,碎魂刺停在对手左颈,他还是赢了。

可是对手清秀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沮丧懊悔神情,淡淡的眉毛轻轻一扬,一双黑褐相间的碎瞳绽放出嘲讽的意味来。

星无遥眼中迸发出一丝疑惑,手中的剑刺直贴在对方白皙的颈部,稍稍一动,她的脖子便会像胳膊一样出现一道血弧。

这时,他隐隐感觉到右颈有一丝凉意在逼近,这种凉意不是流汗之后凉风吹动的感觉,而是…而是利刃紧逼的感觉,不对!对手明明把兵器扔到场外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兵器呢,这次演武,老师只容许拿一柄剑刺,严谨私藏兵器,那这柄武器从何而来?

他一扭头,一柄匕首停在他的右颈,发出森然的青光。

原来牧月是被掩藏在落叶之下的刀柄绊倒,往后腾翻的瞬间将刀拔出,掩在袖间,之后抛出剑刺使对方凶悍的攒刺走偏,当对方的剑刺停在左颈的时候,她衣袖弹出的匕首也到了对方右颈。

“停!胜负已分!”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的武打动作属于写实派,拳脚刀剑、一招一式白描的比较多,成系列的剑法刀法秘笈在这里是找不到地嘿嘿。

23

约定 ...

僵持间,观战的中年长者一声轻喝结束了比武,场中二人立刻收起武器面对长者单膝跪下:“请戚左使指点!”

这个着玄青色长袍负手观战的中年长者便是碎魂堂左使戚杳然,训练和挑选杀手是他主要任务,他的上唇蓄着两撇短须,一条深褐色刀痕从他的额头一直到左颊,左眼角的眼皮切掉了一小块,所以左眼显得比右眼大,模样颇为怪异。

戚杳然沉默片刻,一挥右手,两个半跪的人走到练武场中间,站在刚才比武之间的位置。

戚杳然习惯性的抚了抚左边的一撇胡子,走到两人面前,双手同时接过碎魂刺和匕首:“星无遥,刚才若你们同时挥向颈脖,你必败无疑,碎魂刺用来攒刺,速度和力量胜过匕首,可是若是割或者砍,就不如匕首,匕首刃部轻薄锋利,她的速度就会比你快,这把匕首都割下脑袋了,碎魂刺顶多才能割破颈部的血管而已。

“她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你只能见阎王。你一错在于自负,没有将碎魂刺直接抵住对方的咽喉,二错在于轻敌,没有注意她拔下了地上的匕首,让她有了反抗的机会。这两个错误使你不仅失去杀机,还把自己推入险境。”

戚杳然将碎魂刺还给星无遥,将匕首插入皮鞘,对着身形修长,表情怡然自得的少女说道:“牧月,你最后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机变的确精妙,不过这种险招用来逃命还可以,要滴水不漏的完成杀人任务很难,碎魂堂的刺杀行动很多时候一次仅派出一个刺客,你明知碎魂刺是唯一的兵器,却贸然的将它抛开,倘若脚下的是石头而不是匕首,你还想用一块碎石来刺死对方?”

“ 以身犯险,粗心大意,即使武功高于对手,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而这一失手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碎魂堂罕有失手,靠的不仅是技艺和武器,而是详尽的计划和谨慎的行动,这两点你们都没有做到,两人皆输。”

“多谢戚左使教诲。”两人同时左腿跪下,曲右腿,左拳虚抵地面,给老师行礼完毕,往后退去,将场地让给下一对。

星无遥回望了牧月一眼,每隔三个月,玄青门都会有一批在训三年以上的杀手通关,由左使戚杳然亲自主持,由他决定谁能够出玉遥山执行任务,成为真正的杀手,落选的人则要继续呆在玄青门练习。

牧月拔出刚才飞出场外的碎魂刺,轻吹去刀刃上的浮灰,插入木质的剑鞘,向止园的方向奔去。

“傲呜!”从树林里窜出一只矫健的白虎,一岁的小鱼体型虽然不大,但一只成年的狼犬已经不是它的对手,每天下午它睡完午觉就跑出去觅食,掌灯时就翻过止园的院墙回到灼华坞。

除了出去觅食,小白虎平时和牧月形影不离,牧月每日上午去玄青门训练,它就找个阴凉舒适的地方打瞌睡,眯着淡蓝色、圆圆的虎眼看着这群年轻矫健身影挥舞着兵器争斗。

牧月匆忙回到止园灼华坞,一头栽在床上,往眼睛蒙上一块手帕,顷刻间就进入梦乡,任凭小鱼在一旁不满的徘徊低啸,今晚子时她要去玉遥河彻夜垂钓,她要提前休息,上个月装病逃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去,在漆黑的夜里钓鱼是为了锻炼意志和判断力,是玄青门每月必须要做的功课。

玉遥河,子时。

牧月背着渔具来到玉遥河畔一处背风的巨石边,星无遥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他身边放着一个藤编的竹筐,用一块黑布蒙着。

牧月一拍他的左肩,“你怎么鱼竿都没拿,是要下河摸鱼么。”

星无遥没有像往常那样侧身避开,既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喋喋不休炫耀新配制的所谓“奇药”,只是看着漆黑的河面不语。

“再过一个时辰,我就要出山了。”

手中的竹竿一抖,“该死的水草又缠住鱼钩了。”牧月嘴里咒骂着水草,心中却涌起莫名的失落,虽说玄青门的杀手中有一天必会出山,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措手不及,她反问道,“戚左使不是说我们都输了吗,你怎么还能出去?”

“其实今天演武之前,戚左使就告诉我了。”

牧月启唇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张开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难怪今天星无遥在比武场上心神不定,连她手中的匕首都没注意到。

“上钩了。”星无遥抓住牧月的手中鱼竿,替她提起来,一尾锦鲤在半空划过美丽的圆弧,准确落到星无遥左手中,他熟练的取出鱼钩,将锦鲤扔进水桶,复又上鱼饵,挥杆投入河水中。

“给。”星无遥将鱼竿递给牧月.

牧月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她左手抱起双膝,右手纤长的食指缠绕着一缕乌发打圈,这缕头发和食指缠绵多时,螺旋而上,紧密纠结,像是一股麻绳,最后放开头发,屈肘搁在膝盖上,纤细的腕部托起略有些婴儿肥的下巴,卷起的那缕头发顿时在脸颊边盘旋散开,最终温顺的贴在颈部静止不动。

“如果运气好,这次出去半年就可能回来,如果…,可能再也回不来。”

牧月沉默不语,星无遥继续说道:

“小鱼的胃口和野性都越来越大了,你要小心,它毕竟是畜生。”

“那筐山核桃藏在紫竹林酿酒的地窖里,右手边第十个酒桶后面,你不要吃光了,好歹给我留一些。”

“下次格斗,形势不利认输就好了,不要逞强。”

“还有,你不要对其他人提起公山堂主去止园修园子的事情,更不能说他和你的老师丘止柔有…恩…私情。”

“如果我能回来,肯定会走玉遥河这条路,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会有好东西给你,不会让你白等。”

“我这个人没用又絮叨,所以如果不能回来,也不用难过,把我忘掉也没关系的。”

说道这里,见牧月托腮静坐,没有任何回应,星无遥也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河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背起身边的藤筐,这个藤筐他平时都用来采摘药材,藤条表面细腻光洁。

“我走了。”星无遥低声道。

“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牧月突然起身,轻松的拍拍星无遥的肩,“我们一起去曲碧江钓鱼,去休国草原驯两匹好马,你治不好病人就赶紧骑马快跑,不至于被人扔臭鸡蛋。”

星无遥飒然一笑,“说好了一起钓鱼驯马,谁不去谁就是乌龟。”

“一言为定!”

两人曲起右拳轻轻撞击,年轻的面容绽放出诚挚无邪的笑容,面对莫名的未来,至少他们还有一个美好的约定。

星无遥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顿住,抓了抓耳朵, “牧月,你别误会,我只是约定和你钓鱼驯马,可不是私定终身啊,你的样貌尚不及我师姐花自妍一半,我星无遥断然是不会娶你做老婆的,你可不要打我的主意…。”

话音未落,牧月扔过一把碎石,“赶紧滚吧,那筐核桃休想让我留给你一半。“

星无遥嘿嘿一笑,装着吃痛的样子,落荒而逃。

看着星无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牧月坐在枯草编织的蒲团上,鼓着腮帮子对着黝黑一片水面自照,默念道:“我那么比不上花自妍吗?…。”

一只猫头鹰飞过,牧月觉得自己很傻,干脆朝河心狠狠的扔了块石头,却把刚上钩的鱼儿惊跑了,牧月收回空空如也的鱼钩,在无际夜色发懵直到天亮。

24

萧墙乱 ...

虞州城,项侯府。

十一月初八

青石板地面凝结着厚厚的白霜,晨起的小厮迷糊着双眼打扫庭院小径,他必须在日出之前将这些白霜清理干净,否则化为水珠后容易滑倒路人。

呀!”小厮一身惊呼,哆哆嗦嗦的抱着扫把打量面前雕像般的人,“这不是梁栈梁统领吗?怎么还跪在这里?”

梁栈是掌管项侯府亲兵侍卫统领,是长子项潜山的伴读,从小一起读书习武,深得项侯爷信任,视为己出。

二个月前梁栈随项潜山在桐影山闻琴谷伏击叛乱的叔父项雄,大获全胜,率军凯旋而归,一时声名鹊起,回虞州城之时,项潜山孤身一人去城外祠堂祭祀,让梁栈带领军队入城,享受满城欢呼,他的英姿让满城少女心动不已,纷纷朝他抛洒鲜花和倾慕的眼眸。

而现在梁栈脱下一身戎装,穿着青色儒士长袍,静静的跪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头发和长袍上凝结着白霜,看来是在北风中跪了一夜!

“我要见侯爷。”梁栈大声说道,细密纤长的睫毛上扬起些许白霜,他跪了一天两夜,又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尤其是膝盖和小腿已经失去知觉,对于一个军人来讲,双腿残疾意味着结束。可是他跪在这里丝毫未动,雕像般定定看着面前的书房。

“我要见侯爷!”梁栈又一次重复道,声音比前一次大了许多,已经开始出现眩晕状态,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如果就这样晕过去,就前功尽弃。数不清是第几次掐大腿了,刚开始还能感觉到痛,不知道是他双手脱力还是大腿肌肉已经冻坏,现在他没有了痛觉,就像是掐一段木头。

书房的门被推开,梁栈僵硬的面容掠过一丝喜色,“梁栈拜见侯爷!”

披着白色裘衣的项朗缓步而出,蓄着短须,相貌冷峻,以紫色金冠束发,他低头望着地下的“霜人”。

“带他来书房。”

说罢,项朗转身回书房。

小厮连忙扶起梁栈,费尽力气半拖半搀的将他带到书房,给他倒了杯暖酒,又在火炉里添了些木炭才离开。

梁栈仰脖一饮而尽,胃里开始有了些许暖意,他双腿脱力,几乎是趴在地上,书房里生着火炉,木炭时不时爆出一个火星,噼啪的声音让他觉得温暖了许多。

他挣扎着跪起,拜倒在地上,“侯爷明鉴!少主一世俊杰,断然做不出欺辱小姨这等下作之事,定是有人设计陷害啊。”

项潜山和梁栈得胜凯旋,项朗欣喜万分,当众宣布在项潜山行冠礼那天册封他为世子,确定他为项侯继承人,可是就在前五天的一个夜晚,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哭叫着从项潜山的卧室里跑出来,惊醒了项侯府众人,包括项府里住着许多远道而来,准备在册封典礼上观礼的客人,他们之中有皇室派来的钦差大臣,也有其他诸侯国派出的使者。

这个女子凄厉的哭声叫醒全府,而她的身份又很特殊,她是李馥儇,项侯夫人李馥眠的亲妹妹,论辈分项潜山叫她小姨。

李馥缳在姐姐姐夫面前恸哭落泪,说项潜山意图欺辱她,将她囚禁在卧室。而项潜山在一旁冷笑,坚持说和小姨对饮一杯酒后就不省人事,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李馥眠是项潜山的继母,她出身豪门,是掌握悠国一半边关兵权李将军的女儿,本该嫁给羲京豪门世家,十八岁那年,她钟情于去羲京朝见皇帝的虞国诸侯项朗,那时项朗已经有妻室了,她令可为屈尊为妾也要坚持嫁给项朗,一时震惊整个京都,嫁过门之后第五年项潜山的母亲过世,李馥眠生下次子项潜陌,被扶为正室。

李馥缳是受姐姐之邀,远道从羲京来参加项潜山的世子册封典礼,她身份高贵,正值十八锦绣年华,母亲去世后李将军一直没有续弦,将军府一切内务都是由她打理,即有将门女子的果敢睿智,又不失女子的温婉贤淑,是羲京闻名的名门淑女。

风波出现后,梁栈立刻率亲兵封锁项潜山所住的园子,将所有仆役全部关押,但是第二天仍然满城风雨,谣言漫天。

对午夜发生之事,有各种议论,有人说项潜山是伪君子,本是轻佻孟浪之徒,借着酒醉调戏小姨不成,事后又抵赖矢口否认,小姨羞愤交加,奋力挣脱纠缠,以保清白。

又有人说李馥缳在羲京之所以没有定下婚事,是因为她早就倾慕项潜山,因为辈分原因而不能如愿嫁给他,有了李馥眠这个令可为妾也要嫁给心上人的姐姐,妹妹对待婚姻也颇为大胆豪放,所以设计在项潜山酒中下迷药逼婚,以为有了夫妻之实,项侯和李将军必会顺水推舟,成就美事,不料项潜山断然拒绝了小姨,李馥缳因爱生恨,发誓要令项潜山清誉全失,因而出现那场闹剧。

后来有一潦倒文人以此事为蓝本,写下香艳奇书《涣然一梦》,梦对眠,涣对缳,暗指李馥眠和李馥缳姐妹,说某个不知名的朝代名门望族傅家,有一对绝色姐妹,都是蛇蝎美人,勾引本是出身的父子俩,父子从此不读诗书,整日和姐妹喝酒享乐,家业败坏,最后父子沿街行乞,而姐妹则沦落青楼,卖笑度日,染上了疾病,活生生的被裹在被子里扔到乱葬岗,作者风中花丛极力渲染四人醉生梦死,奢侈放荡的生活,尤其是对享乐之事描写的绘声绘色,大胆写实,如同亲见,此书一出后便轰动悠国,被世人赞为风月小说登峰造极之作,刚刚出版就被抢购一空,此后再版无数,作者风中花丛赚的盆满钵满,功成名就,宣布封笔退隐,不再有新作问世。

比起这些香艳离奇的传闻,一种有理有据的阴谋论在唾沫横飞的茶馆酒肆渐渐占据了主流,说项潜山文才武功斐然卓绝,世子之位唾手可得,并不会为一女子而前功尽弃,得不堪骂名。定是项侯夫人李馥眠与亲妹妹李馥缳设计合谋快要册封为世子的项潜山,好让自己的亲子项潜陌取而代之,以继承侯国之位。

项潜山毕竟是保卫虞州城,平定叛乱,得胜凯旋的将军,平素也尊敬贤德之士,在民间尤其是军队颇具威望,在众人眼里早就是世子的不二人选,为此深受李馥眠嫉恨,而且项潜山和继母李馥眠关系冷淡,甚至有谣言说项潜山的亲娘是被李馥眠下毒害死的,要不然为什么夫人在李馥眠嫁来之前身体一直很好,而在她过门之后就经常卧病在床?

所以此事一出,众人大多议论这是继母无情的铁证,对项潜山失去大好前途唏嘘感叹。

25

寒意 ...

次日,项雄宣称长子项潜山突染重疾,送到乡下养病去了,世子册封典礼一事搁浅,并将礼物退还给准备观礼的宾客,李馥缳日夜兼程赶回羲京,京城乃是非之地,各种议论猜测更是登峰造极,李馥缳深居避世不出,名节受损,自然再也没有豪门贵族上门提亲。

拥护项潜山的家臣家将闻讯后纷纷向项侯求情,希望项侯念及长子平乱有功,幼子项潜陌年少不堪重任,慎重考虑撤销项潜山世子之位的决定,但是项侯盛怒之下,态度极为坚决,喝退劝谏之臣,还将好几个死谏到底的家臣赶到乡下种地去了。

梁栈从小跟随项潜山,深得项侯信任,将保护侯府的亲兵交给他指挥,甚至有谣传说他其实是项朗的私生子,因此待他与常人不同,这次项潜山被父亲幽禁,梁栈劝谏无果后长跪在书房外,希望能有所挽回。

“望侯爷三思,梁栈日夜查访审讯,发现此事有诸多疑点,请侯爷暂缓惩治,给我三天时间,梁栈必会查清事实真相,还世子清白!”

见项朗沉默不语,梁栈又一次伏地请求。

“你是说本侯不辨是非,昏庸无能吗?”项朗冷冷说道,“查清事实?你是说夫人她们都在欺骗我?”

“梁栈绝无此意啊!如果能查清真像,世子和李小姐都可以保全名节,夫人也不会左右为难。”梁栈咬牙以臂力爬到项朗脚下,仰头和他对视,期待而又坚决。

“不用再说,此事到此为止,潜山太令我失望,我不想连你也让我失望,退下罢,你还是亲兵营统领,但若还是插手此事,莫怪本侯将你驱逐出府!”项朗一挥衣袖,两个卫兵推门进屋。扶起梁栈,将他抬出书房。

“等等!”梁栈挥起左手,这两个卫兵都是他一手挑选提拔,闻罢为之一怔,相顾一眼,终究还是放下梁栈。

“梁栈从小就把项潜山视为大哥,如今大哥有难,我却无能为力,名利对我来说只是累赘,今日梁栈恳请辞去统领之职,望侯爷成全!”

项朗怒极反笑,拍案道:“好!本侯倒是想看看,你一飞冲天的时候!滚!立刻给我滚出去!”

黄昏,虞水河畔

“梁统领,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以后请多保重。”

将梁栈架出侯府的两个侍卫换下了盔甲,打扮成小贩的样子,念及多年同袍之情,他们冒着违反候命的危险,乔装将梁栈送出虞州城,不然连站立都支撑不住的梁栈只能爬出来,看着昔日风度翩翩的统领沦落到如此地步,两个坚强的战士眼中都泛起水雾来。

梁栈斜躺在乌篷船,身下垫着厚厚的毛毡,杂乱的乌发半遮住脸颊,紧闭着苍白的嘴唇。

卫兵将一个大包袱递给艄公,“老苗你要记得一日两次煎药给梁统领,船舱的火炉一刻都不能熄,提醒统领经常按摩双腿,大夫说很快就会恢复的。”

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卫兵刻意提高了声音,意在安慰船中人,其实他心里还是很虚的,因为大夫实际上是说梁栈的腿已经伤及筋骨,即使恢复也不可能想以前那样敏捷有力,更不用说驰骋沙场了。

“两位军爷放心,老苗我也曾得过梁爷的恩惠,我会将梁爷安置好的。”艄公拔出桩橛,跳上船头,竹篙轻点,船边薄冰随即裂开,荡起刺骨寒意。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河边驿道上,车中贵妇掀起纱帘,看着乌篷船消失在天际,喃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娘,孩儿真的不懂,梁栈为何坚持要离开?我向父亲求情好不好?您以前不是说梁栈是可以相信的人吗?”一旁满脸疑惑的少年握着贵妇的衣袖恳请道。

“你以后会明白的,陌儿,现在你哥哥不在府中,所以会有很多事情你必须学会去做,你是项侯的儿子,你的外公是大将军,怎么可能总是在别人庇护下生存呢。”贵妇抚了抚少年的头顶,满眼皆是温柔,“我们这样的家族,注定安逸不了的。”

马车上的两人是项侯夫人李馥眠和儿子项潜陌,风波发生后,母子二人一直避在项氏祠堂里,项朗昨日将二人接回侯府,这时风波已经稍稍平息。

“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能够做什么呢,除了做赋弹曲,其他的我样样都不如哥哥的。”项潜陌低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变的强大起来,和哥哥并肩站在你父亲面前,而不是躲在他身后。”李馥眠神色略显疲惫,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决。

“老苗,可是到了康州?”瘦长见骨的手拨过厚厚的门帘,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颊。

老苗大惊,手中的竹篙抖了抖,在曲碧江这十五天,,舱中的梁栈从未说过一句话。按照计划,从虞水河入曲碧江,一路往西,将梁栈送到温暖的抵州,抵州多温泉,方便梁栈恢复双腿,可是入了曲碧江,梁栈坚持让老苗掉转船头向东而行,却又不说明目的地,老苗只好往东行驶,心里嘀咕着,再往东可就是大海了,他小小的乌篷船,可禁不起东海的大风大浪啊。

“梁爷,康州今天早上就到了,我还上岸买了十个包子呢。”

“找个地方靠岸吧。”瘦长白皙的手指放下门帘。

康州地势平缓,曲碧江两岸皆是绵延不绝干枯的芦苇丛,老苗费尽力气冲破芦苇,船体擦在苇杆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梁栈拒绝了老苗的搀扶,杵着一根木棍从船舱里走出来,老苗不禁大喜,没想到他恢复的那么快。

“你走吧,这个给你。”梁栈从大拇指取下一枚指套,这个指套非铁非石,看不出材质来,是他平时用来拉弓的,“多谢你这些天的照料。”

“不行,不行,我还没有安置好,怎么可以走呢,东西更不能收了,我回虞州城怎么向兄弟们交代啊。”老苗慌忙摆摆手到。

梁栈轻笑一声,将指套放进老苗手心里,“这个指套我再也用不到了,要它何用。”

说罢,梁栈转身离去,老苗欲上前劝阻,最终还是顿住脚步,这个昔日的统领即使双腿残疾,落魄不堪,那双凌厉决绝的眼神尚在,令老苗不得不服从。

梁栈行了约二里远,止住了步伐,远处传来马匹和行军的声音,只有严格训练的军队才会如此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