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等,心口也没有那熟悉的刺痛感,于是眼皮寸寸的开始合拢,一下一下的往下栽。靠着山石的身子,无意识的开始下滑。

“再睡下去,可要摔倒了!”一声轻柔的男声自旁侧响起,骆双一惊,脚下一滑,还当真就倒了下去。眼看就要撞在山石上,腰侧一紧被接了个正着。

抬头一看,迎上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暮子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的身侧。

“角落里阴气重,你身子刚好,实不宜睡在这里!”不紧不慢的道。

她转头看了看前方,玉池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谈完了吗?

“谢谢!”讪讪的笑了笑,退后一步站稳,却见他还抓着自己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感觉他的手紧了一下。握了握才缓缓的放开,似是犹豫,似是不舍。

心头微疼,思起刚刚的事,想他必是早知自己在此“我…不是故意要偷听,只是刚好路过看到,又不方便打扰!所以…”所以才故意走进这片山石后,谁知却是条死路。

“我知道!”他淡淡的回答,脸上丝毫没有半分的不满。看向她另一只手里的剑,眼神又是一沉“你找我有事?”

骆双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拿起手中的剑递了过去:“我是专程来归还此剑的!多谢上仙!”

盯着那把剑半晌,他淡淡的问道:“你不喜欢吗?”

“自然不是!”客气的笑了笑“这是一把好剑,我修为低微,只怕辱没了此剑。况且我已经到了这里,想来以后必也用不上。”

他眉头轻皱一下,看向她手中的剑,却迟迟不去接,半会才缓声道:“你可知…这剑从何而来吗?”

骆双愣了愣,摇头!

“你握住剑柄,凝聚灵气试试。”他道。

骆双心中疑惑,却也依言凝神,自手心缓缓聚积着灵气。只见那剑上突然一道亮光闪过,原来锋利的剑身瞬间变得通体纯白,似玉般的颜色。

这是…

眼睛猛的睁大,抬头盯向他。

他伸手缓缓的接过那把剑,淡淡的道:“此剑乃我五百年前所铸,我白暮提倡的是双修,所以兵器亦是成对!”他扬起嘴角,轻抚着剑身“这是雌剑。我造它时,心中思慕着一人,曾想过,如若有招一日,能再见。此剑必是非它莫属。只是…我却一直没有机会给她!”

骆双缓缓的低下头不语,心里纠着什么,正一点一滴的撕裂着她的心。

“如今…”他突然轻笑一声继续道:“回想起来,要实现当日所盼,已是奢望。我只盼此剑能长陪在她身边,替我全心全意护她周全,只为她一人。但愿我做不到的事,此剑能替我做到!”

他抬头看向她,那如墨的眼里,苦苦的纠着什么,乎之欲出,却又不得不残忍的压下。

身侧的手轻轻的颤着,她不敢抬头,也不能抬头。只能生生把对方眼里唯一点的希望,慢慢转化成失望。

等了良久…

“我明白了!”他展颜苦笑,不再是绝代风华,却似那梨树之上,蔌蔌而落的梨花。“竟然如此,留着此剑也是无用了。”

语落,他扬手奋手一挥,骆双慌忙抬头,脚下欲动,又生生的忍住,忍得心间疼痛似海。

眼光随着那柄纯白的剑,自空中飞扬而过,越来越小,再缓缓的落下,看不见剑影,听不到任何回响,就像她曾经义无反顾的付出的那段情,再也寻不回来。

痛意排山倒海,为何他现在才说给她听,为何现在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这些?他可知…从记忆解封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谢…上仙好意,告辞!”她逼着自己挤出声音,连退数步,脚步虚浮。心痛得似是要喘不过气来。

从她看到那把剑的开始,就已经怀疑了。看到它聚灵气后的更是了然。那分明与他的配剑是一模一样的。

那把剑,是他心里唯一一点期盼,是他做为白竹的最后一丝眷恋。而自己却生生的把这零星的希望扼杀了。

此刻开始,他与她便再无瓜葛,此刻开始,世间便再也没有白竹。

暮子昕看着她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眼前又幻化出千年前,那个有着世间最纯净眼神的小女孩。

他寻了一千年,盼了一千年,恋了一千年的身影,就那么一步一步的踏出他的生命。自此惜忆殿的山石上,他该以什么理由,继续一个人站下去?

明明是炎热的天气,他却觉得寒风入骨,可笑!他竟也会觉得冷吗?他这千年来所做的事,到头来竟只是他的空想吗?

突然间很想要知道答案,不由自主就伸出了手。

她脚步一顿,心中惊讶,感受着手臂之上传来的淡淡温度,心跳瞬间停摆,却不敢回头。

“璎珞…”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似是灵魂深处发出的低鸣“你对他…当真是真心吗?”如若是这样,他是甘心放手的“你对他…”

“我心里有他!”她突然扬声打断他的话,声音似是吼出来的,不知是说给他听,亦或是自己。

“有他,我心里有他,必须、一定只能有他…”她一声一声的吼着,似是要肯定自己的心意“他是我哥,是为了我放弃了一切的人,是守了我一辈子的人。无论是神族也好,普通人也罢,都是!所以…必须有他!”或许现在不行,但她会努力的,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让自己只去看他一个人。

暮子昕眼神越加低沉,明明她身子颤抖得厉害,却还是要说自己爱的是他吗?“璎珞,我心里的人,从来没有变过,从来没有…”

“我有!”她转身扬起头,似是在看他,实则努力不让眼里的东西落下“我心里…曾经装着一个人,也以为可以一直装下去。但现在…我却要放下了。我是璎珞,所以要放下,我是骆双,所以要放下。不为其它,只因要!所以必须!”

看着她坚定的貌样,暮子昕心里越加的难受,她在逼自己忘却千年的眷恋,同时何偿不是在强逼着自己?

到底为何会走到这种境地?明明近在咫尺,却遥如天际。

或许…在两人的心里,真的有比相爱相知相伴,更为重要的东西。

“好!”他突然笑出声,脸上的花儿一朵朵的枯萎,化作尘土,再也寻不回来。看着她的泪流满面,听着那绝情的反话,不知为何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似是已经满足了。

笑意加深“璎珞,你心中可曾…有过我?”

“…”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展颜一笑,笑得天地都失了颜色,笑得满目皆是花伤“没有,…璎珞没有,骆双没有。以后…也绝对不能有!”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放开她的手,笑颜染在脸上,抬头看向那方,初升起的明月,突然轻声道:“我们再来约定一次好不好?从今日开始…我是暮子昕,你是骆双。”

“…好!”

淡淡的语调回荡开来,他回头,两人目光交汇,再不压抑,那满腔的情意,缓缓的流了一地。谁都未曾先动,似是用尽全身的力量,看上这最后一眼,自此陌路。

十丈开外,古树之下。

蓝衫之人站立,神情木然,看着那方的二人。

他不知站了多久,双眼无神,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气。微风过往,卷起地上白色的花瓣,扬扬撒撒,似是冬日来临。

他就那么看着,未曾动过一步,有什么正随着那花瓣一般,片片破碎。

嫁娶之礼

第五十八章

屋外蓝色长衫静立,目视前方。似是很专注的看着,却寻不着他所看何物?眼神空洞的没有焦距。分明是警觉的人,却丝毫没有注意旁人的靠近。

“哥?”骆双探试的开口,缓步走近。“你找我吗?”

那方的身影愣了一下,半晌才缓缓的转过头来,眼里仍是迷茫一片,有些发怔的看着骆双出神,好似不明自己身处何地?

她心生疑惑,习惯的拉过他的手,心中一惊。这手凉得可怕,他到底站了多久?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房门“怎么不进屋?”

“珞…儿?”他缓缓的出声,眼里仍是蒙蒙的,看不清明。聚焦在她的脸上,眼里慢慢染上她的影子,似是疑惑的轻声呢喃她的名“珞儿…”

心底没由来的有些慌乱,今天的渺轩着实奇怪,像是…像是失了魂?

“哥,你怎么了?为何…”

话未说完,突然腰间一紧,被他一把搂进怀里,两条手臂缠上了她的腰。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不留一丝的空隙。

“哥!”骆双惊呼一声,更是满心的疑问。被他抱着有些痛,挣扎了两下,他却抱着更紧,像要把她溶进体内一般。气息拂在颈侧,有些烫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着自己,只是这次与之前不同。以往他都是小心翼翼的抱着、疼着,尤怕伤到她。现在,却好像没有那些顾虑,只想抱她近一点。于是更加的疑惑,只能静立不动。

良久,才探试着开口“哥?”

似是终于冷静下来,动了一下,浓浓的语音贴着耳侧响起“别怕,珞儿!哥只是…有点累!”他沉沉的开口,语气中果真像他说的,满是沉重累到了极至般“让哥…靠一会,好吗?”

累!他自然会累,一千多年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如何能不累?而这一些皆是为她!心间一沉,又升起那种似是可以把人浸没的愧疚感。

“不要乱想!”他突的开口,身子缓缓的前倾,头也慢慢下滑到她的胸口贴近。这般的态势,着实太过…暧昧!骆双直觉的想要躲开。却发现他只是附耳在她的心口,轻闭着双眼,认真的倾听着,一脸的满足。

他在确定她的心跳?张口就想提醒他自己没事,他却先开了口。

“珞儿!”他沉着声轻喃“我是你哥,对吗?”

“嗯!”她点头。

意外的他展开了笑颜,脸上似是开着最为灿烂的花“哥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快乐的活着。此只一项,哥就满足了,别的…没关系。”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的,脸上皆是欣慰的光彩,只是那眉头,却仍是紧成麻花状。

瞬间骆双好像明白了他今日的举动,果然,在她面前,他是藏不住事的。他定是听说了什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叹一声!

“哥,我们回神山一趟好不好?”她缓声开口。

渺轩一愣,抬起头来,一脸的莫明“神山?为何?”

“我想回去拿样东西!”她笑开颜,眉眼连成一线“只有那里才有!”

“何物?”

“自然是六花!”她笑得更欢“六花是我族定情之物,虽然我们身边现在不方便出现神族之物,但也是必不可少的。”

“六花!”他脸色有些泛白,身侧的手轻轻的颤着“你要它…有何用?”

“还能如何用?”她笑成了眯眼,重新拉起他的手,带着撒娇的口气道:“怎么?你连夫人都叫了?现在还想赖账不成?”

他大惊,半会,猛的抓住她的手臂,一脸不可置信的貌样,狂喜似要暴发:“你…你是说…”

“我们一族之人,满百岁便会举行嫁娶之礼,乃是俗成的事。但我们却拖了千年,实在是太久了点?况且,如今我不会死,可以长长久久。你的桃花这般多,我自然不想让给她人了去?”

“珞儿…你当真…当真…愿意?”他激动得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等炎华门的事一了,我们就上神山好不好?”

“好…好!”他重重的点着头,又觉得不够,再度应声“好,好!等事一了,我们就去!”嘴角已经合不上,欢喜的把她看了又看。

骆双陪着她笑,那笑容完美得连天上的太阳都失了颜色,照得人不敢直视。只是那阴暗后,缓缓的又升起一丝痛楚。生生的压了下去,没关系的,她在努力,努力就好,努力到没有那股痛就好。

记得五岁的时候,她就说过,要嫁给哥的。现在终于如愿了,该高兴,该高兴!瞧,高兴得眼泪都想跑出来凑热闹来着。不过这般高兴的事,不该流泪,所以不能流。

上前一步,主动抱住身前人的腰,头埋进他的心口。听着那一声快过一声的跳动。

这一百年来,她总是喜欢下山到人间走走,多少也听过一点男女间的情事。

听说,相互恋暮的两人在一起,都会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小鹿乱撞。哥心跳得很快呢!只是为何,她的还是和平常一样呢?

摸摸心口,果真没有加快的迹象,难道说,这只对男子有效,女子却不尽然?

对,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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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二界大战在即,整个炎华门处处都是紧张的气息。人人行色匆匆,没一刻闲得下来,暮子昕,自然是最忙的一个。从那一次见面后,骆双再未曾见到过他,至于是刻意,还是偶然。她不去想。

他是一个守诺之人,言出必行。所以,她很放心,很放心…

摸摸那隐隐发痛的心口,这是最近她经常有过的感觉。突然就痛起来,每次都是心口,却瞬间又消失,似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细想一下,可能是那封印未完全修复的原因。

不过,能活着,那已经是莫大的赏赐,别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看看空荡荡的院子,她成了唯一一个闲人。就连炎凤这几天,也寻不着影子,不知在忙些什么。只不过每次见她回来,总是一脸气呼呼的表情。难以想象,谁可以把喜怒不形于色的风风气成这样?她到是有几分的兴趣了。

只是她这个闲人,找不着人分享。除了…

“双双,你当真不去?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去的地方。”微眯的单凤眼,一睁不睁的瞅了过来。

骆双嘴角一抽,满头的黑线“不…不必了!”

更正前言,这里不止她一个闲人,还有一个实在应该忙,但确确实实没有在忙的丹云上仙。

她骆双定是上辈子造了孽,才会惹上这人。

“上仙不必去前殿商议大事吗?”深吸一口气,骆双努力告诫自己,冷静,要泠静!

“要去!”他不紧不慢的回答,坐在骆双的身侧,支手撑着下巴,双眼一贯眯成了细线,满身的妖绕。

“那为何…”为何在她这里?

“我没去!”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

嘴角再抽,努力导他回正途:“这可是关乎六界存亡的大事,为何上仙不去?”

“这个嘛…”他低头想了想,忽而朝她风情万种的一笑“我走到半路,突然想来看看双双,所以转了个弯?”

“原是这样!”她重重的,重重的深吸了一口气,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努力保持着冷静,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开口:“请问,上仙你每天走到半路,都会突然想转个弯吗?”

一天二天还好,已经五天了,突发奇想,也有个限度吧?

“哈哈哈…”他突然笑出声,好似非常满意骆双那咬牙切齿的语调“双双,你终于生气了吗?”

“没有!”只是想咬人。

“还说没有,分明…”他摇了摇头,笑得更加的欢畅,突然倾身靠过来,一张俊颜,近得快要贴上她的鼻尖“竟然如此,你答应跟我回去,不就行了?”

这是赤 裸裸的诱拐吗?

冷静!他是故意的,故意惹她生气。

“多谢上仙盛情相邀,它日定当和我夫君一道,登门拜访!”她客气的回答。

“你…”他皱眉,看着骆双那一板一眼的神色,就心生怒气“我说的是你一个人,关骆渺轩何事?”

“我们竟是夫妻,自然应当一块去!”

他眉头皱得更深,看了她半晌,似是放弃的叹气道:“双双,你当真这般气我?非得要这般跟我说话吗?”

骆双回过头,看向他那张妖媚十足的脸,额角的那朵罂粟似是感染了他的情绪,艳红得似要滴出泪来,眉心紧皱,那眼里用调笑掩饰着担心。

担心?他为何要为自己担心?

“听风!”长叹一声,她看向天上的月轻声道:“我们相识…不到一个月!你为何…待我至此?”

听闻丹云上仙一向不理世俗之事,生性淡泊,仙魔两界相争已久,他都从未插手,此时却…

他缓缓一笑,看了看她的脸道:“你当真想知道?”

骆双点头。

“好吧!其实…”他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的道:“不知道!”

“啊,啊?”骆双一怔,差点摔倒,不知道?这算什么答案?

“对啊,不知道!”跟着她望月,听风脸色变了变,似是自己也万分的苦恼。

解封至阴

第五十九章

“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帮你?只是对你的事,无法不上心。与其它无关,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想要…跟着你!”轻声说着,眉头寸寸收紧,脸上尽是烦恼之色。

他此言不假,自相见的那一刻起,心里无端就有一种感觉,一种说不上来的骚动,想要跟着她,想要伴着她,与情爱无关,好似只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骆双略有些慌,看着他纠紧着眉的样子,却见那眼里只有苦恼和疑问,再无其它,顿时又舒了口气,却又差点被他下一句话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