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周浅易一看,眼睛眯得都快看到了,“她给我发短信了。”

周浅易按了查看后,却半天都没有动静。

等到聂双意识过来的时候,周浅易的脸色已经铁青。她站起来,狐疑地靠过去,发现周浅易的后记内赫然显示着一句话:

“我想通了,我们分手吧。”

——发信人:柏灵。

chapter4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会在不同的阶段,包括不同的时间、心境、地点喜欢上不同的人,更会在不断成长,积累了更多的人生阅历之后,对所喜欢的人的标准渐渐变得不一样,所以,当你陷入并拥有一段感情时,好好享受就是,但不要鉴定地认为此生就是他,唯一只是他。

有位感情专家在解释“人类为什么喜新厌旧”这个问题时,用了德国经济学家戈森非常着名的“戈森法则”:同一享乐不断重复而达到饱和点时,其带来的满足感将不断递减;同样的享乐不断进行,第一次和第二次获得的满足感最大。

周浅易偶然在某电视情感节目中听到,如获至宝。

他得意扬扬地把自己的理解灌输给聂双:“这恰恰说的是人的本性啊。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和她在一起时的快乐达到最终的饱和点时,满足感就会开始递减;当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足够持久,这满足感也次血递减,直到减到不能再减,甚至已经没有的时候,为什么要违背人自身‘喜新厌旧’的这个本性,继续勉强在一起呢?”

聂双被他说得气结,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以为是的突破口,说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照你的逻辑来说,一夫一妻制也是违背人性的啰?”

周易浅眯着眼睛,一脸坏笑,“孺子可教也,不愧是我妹,一点就通。现在离婚率这么高,刚好证实了这套理论啊。”

“你……”

“照理说,你小孩子家家的,我不应该灌输你这套理论。不过,提前让你学习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他话题一转,“你现在个季橙,甜蜜得不得了吧?”

聂双没料到周易浅突然问起这个,霎时憋红了脸,手心开始冒汗。

“嘁,你不说我也知道,看季橙每天神魂颠倒的样子,就知道你没少给人家灌迷hun*。上周踢球,别说进球了,传球都失误……不过话说回来,可怜了蒋小光啊,哎,对你一往情深……”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聂双绷紧脸,不想他继续下去,“我昨夜还没写完呢,没工夫听你闲扯。”

“当初你要我帮你追季橙时,可不是这样的语气吧?”周浅易成心调侃自己的妹妹,没有一点儿要走的意思,反倒扯过聂双的背包,像小时候那样漫不经心地胡乱翻着。

“爸妈没告诉你,要尊重别人的隐私吗?”聂双扯过背包,扔到自己床上,“求你了,有什么正经事赶紧说吧,这作业要不写完,明天班主任肯定收拾我。你行行好吧。”

“得,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不是想跟你谈谈心嘛,缓解紧张学习和生活所带给你的压力……”

聂双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来,审视着周浅易。

周浅易终于沉不住气,“好了好了,五分钟,说完了我就走。”他扬扬眉毛,拿起聂双写字台前的一本书,卷成筒状,握在手心里转来转去,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个,我是想提醒你,恋爱这件事呢,不能看得太重。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跟你说早恋不好、影响学习之类的话,我本人并不反对早恋,恰恰反倒认为它在多年后,必将成为我们人生中最为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这也是我当时拗不过你,帮你追季橙的原因。”

“所以呢?”

“……所以,现在竟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会在不同的阶段,包括不同的时间、心境、地点,喜欢上不同的人,更会在不断成长,

积累了更多的人生阅历之后,对所喜欢的人的标准渐渐变得不一样。所以,当你陷入并拥有一段感情时,好好享受就是,但不要坚定地认为此生就是他,唯一只是他。”

“哥,你在跟我说顺口溜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周浅易深深叹口气,“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一句也没听懂?”

“也不是,呃,听懂一点,但似乎又没完全懂。”聂双挠挠头,“我觉得你似乎在按时我什么,可是我又不明白,到底你想暗示些什么?你知道吗?我觉得你现在说话的语气,跟我们班主任特像,他每次找我们谈话时,总是先重点讲些无关紧要的,然后趁你不注意把他最想讲的顺带着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掺进去,什么牛顿万有引力啊,他小的时候捡过煤球啊,早上上班的时候家里的栀子花开了啊……常常是他把人叫进去,谈了两个小时,过了两礼拜,对方才知道他最终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周浅易再次叹气。

“哥,你说,这样说话多累啊,大把的时间,全都放在了绕弯子上,太浪费生命了。”

“好吧,其实我只是想说,学生时代的爱情最不可能有什么天长地久,如果有朝一日你和季橙分手,不要太难过。”

“啊,”聂双警觉地抬高了声调,“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季橙,现在喜欢上了别人?”

周浅易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鸡同鸭讲”,他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我是觉得季橙太过睿智,比起同龄人过于成熟,总觉得你不是他的对手。将来万一你们分了手,怕你寻死觅活。”

聂双这时才点点头,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在她的脸上漾开,“我明白了,你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嫉妒,你就是看我们感情好,你受不了。”她一把拉起周易浅,推他出门,“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我和季橙感情好得不得了,你总不能因为自己失恋,就非得拉个人给你垫背吧,你太卑鄙了!”

“你小人之心……喂,开门,我还没说完……”

不顾身后周浅易愤怒的大呼小叫,聂双掩上门。

喜欢上一个人,想要他天长地久,才是人的本性吧。说什么“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其实是骗人的鬼话,不然就是像班内某些同学所持有的玩玩心态,只是想在适当的时间,出现那么一个适当的人、谈一场适当的恋爱。

管那个人是谁。

他只要适时出现就好——这种情况,当然适用于周易浅的那套什么“戈森法则”。

当然不会适用于聂双——聂双是谁?聂双是那个为了爱情全身的血液都会燃烧的人啊,怎么可能发生两个人在一起时满足感会降低的情况?

聂双想自己同好友白木珊讲起和季橙的恋爱时,映入脑海的一句话,居然是光良《童话》中个歌词,“你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聂双翻出背包,从最里面的夹层掏出季橙送给自己的粉色羊毛手套,小心翼翼地戴在手上,顿时觉得心口一阵温热,像是有颗蜜糖贴在那里,此时软绵绵地融化开来。

季橙,从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 * *

季橙当真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刚刚在一起时,聂双心里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严格追究起来,毕竟还是自己先追求的季橙,会不会因为这个,在今后两人相处的过程中,因此就奠定了季橙高高在上的地位,让他吃定了自己,唯他的命令是从,百依百顺,像被抓住把柄一样,做什么都得服服帖帖呢?

可季橙很快就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他对聂双的好,让每个看到的人,既妒忌又羡慕:每天早上骑单车去聂双家等她出来,两人一起去附近吃早点,然后一起去学校。中午的时候顾不上

送她回家,可也绝对会雷打不动地在校门口等她出来说上几句话。下午上学的路上或是放学,会带聂双去吃这座城市的小吃,等到一年多的恋爱谈下来,两人几乎把这座城市的美味吃了个遍,闭上眼睛都知道哪家店该怎么走。

季橙虽然是男生,心思却非常细腻,从不爽约,承诺的事情必然会兑现。赶上球队有比赛,会提前发短信告诉聂双——爱情纵然不是生活的全部,可是所以业余时间里他如顾及不上和聂双共度二人时光,都会致歉并择日安排新的节日补偿聂双。

陆陆续续收到他的礼物,均是精心准备又有深意。公仔、影碟、CD、图书、连衣裙……而聂双所作所为的迄今为止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是季橙在圣诞节时送给她的一打由季橙亲自手绘的“言出必行”卡。聂双曾经听周浅易说起过,季橙初中时曾经子啊美术特长班待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转到普通班,但仍然画得一手好画。

在季橙送给聂双的这套“言出必行”卡上,卡片的正面,画了季橙和聂双的卡通像,十二张,代表了十二个月,十二张不同衣着的表情在不同地点的卡通像。有两人在校园寂静的小树林中亲吻的画面,聂双踮起脚尖,微闭的眼睛,睫毛闪亮。季橙揽她在怀,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深情拥吻;两人去小胡同里的面馆吃面,聂双把汤汁溅在季橙脸上,两个人正开怀大笑;在回家的路上,并肩骑着单车,聂双清爽的短发在风中飞舞,季橙满怀深情地望过来,没有任何言语,时间停留在那一刻,万籁俱静……

在每张卡片的背后,都有季橙清晰的笔记:

季橙向聂双承诺:

限定在__年__月__日前兑现

有效期至:_______

签字盖章有效

(注:本卡片只限聂双本人随意填写,其他任何人均无效)

在“签字盖章有效”处,季橙签好了自己的名字,还盖了不知道他用什么刻的圆章“季橙言出必行章”。

聂双拿到卡片后,好久都没有说话。

站在旁边的季橙终于沉不住气:“聂双,你不知吗?”

聂双深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咽了口唾沫,才小声说:“如果我写,你想我承诺欠我五百万块人名币,限定在有生之年慢慢还清,是不是也可以?”

季橙满怀期待的脸此时变成了铁青色。

这还没完,聂双又说:“要是十二张我都这么写的话,天哪,天哪,那我岂不是中国超级大富婆了?”

“……”

“原来我虽然这么年轻,可是却已然这么富有了啊。”

“把卡片还给我。”季橙伸出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说。

聂双不卡片小心地放进背包:“哪有送出去的礼物,还跟人索要的。”见季橙依然绷着脸,这才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你真的以为我会那样暴殄天物吗?这么用心的卡片,”他压低声音,“我哪里舍得用。”

她咬紧嘴唇:“除非,除非,你跟我提出分手。”

季橙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别乱说,怎么会。”

“嗯,是不会。”像是说给季橙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那我回去在好好研究怎么用。”

宠溺的语气:“好。”

* * *

同陷入热恋之中的聂双相比,周易浅的日子,的确不那么好过。

难怪会觉得自己的哥哥是在妒忌自己。

几月前,聂双想起为了爱情进行垂死挣扎、不惜去男友家里进行挽救的王凝,还免不得揶揄周浅易一番,那时的他虽然有些理亏,嘴巴上却也不肯让步,说些什么:“不可能你碰到一个人,表面浅浅地接触了,受外表印象和第一感觉影响在一起了,今后就非要捆绑在一起,郎情妾意生死永远不分离。人生苦短,我们应该尽可能多低接触更多的异性,从中找出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

他总有一堆歪理邪说来支持他不断另结新欢的事实——显然王凝并不是第一个,聂双是通过蒋小光,才知道其实早在王凝之前,周浅易就换了N个女朋友,本校的、邻校的,同班同学、师妹师姐,窝边草、非窝边草,没有他不敢下手的。交往时间久一点的像王凝,半年多;短一点的,三五天——当然是他这个花心大萝卜,单方面强行跟人家提出分手,可是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除了王凝,其他的均是安静的离开,不不不,也谈不上安静地离开,反正不哭不闹不恨不纠缠他,见了面甚至还可以笑笑、打声招呼。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过着各自的生活。

着就是周浅易的本事。

可是现在那么有本事的周浅易遇到了对手。

那个叫做柏灵的女生,聂双有次和同学秦冬冬在一家奶茶店里撞到过。是秦冬冬提议说有家非常正宗的奶茶店,请聂双一起去喝。那时聂双还觉得有些远,骑单车要半个多小时,只是为了一杯奶茶?耐不住情冬冬的软磨硬泡,没想到却因此撞到了周浅易和柏灵。

情冬冬和聂双两人对坐,斜对面隔着两个隔间,周浅易背对自己和柏灵对坐,从聂双的角度望过去,刚刚好同柏灵对视。

柏灵当然不知道频频瞥向自己的女生是谁,只是半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啜饮着面前浓浓的奶茶。

聂双是在那一天,才深刻理解“气场”的含义。

柏灵那天穿了件粉色的V领针织衫,配小脚牛仔裤,外面套一件咖啡色PU外套,身上有着强大到你不敢正视她的气场。即便是坐在奶茶店里软塌塌的沙发座椅上,上身微倾的她仍然保持着挺直的背,瘦削的双肩骨感十足,同周浅易说话的时候下巴微抬,浓密的眉毛,只是抬眼的瞬间,犀利的目光扫过来,便气压全场。

坐在她对面的周浅易聋拉着肩,一副严重受挫的样子。

——没错,就是她了。

聂双第一次微她的双胞胎哥哥感到担心,心想周浅易肚子里那点货色,哪里会是柏灵的对手啊,周浅易啊周浅易,你也有今天。

等到后来周浅易像聂双哭诉自己第一次被人抛弃的感受,映入聂双脑海的居然是柏灵那犀利的目光。

“你说人是不是很贱,”周浅易倒在聂双房间的沙发上,“你说柏灵有什么号?对我不够热情,约会不够主动,说话不够有诚意。她过生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我在某某酒店,如果你有空,就来……言外之意,没空,就不要来了。你听听你听听,我是她男友哎,哪有这样跟男友说话的。”

聂双不屑一顾,“是前男友吧……她不是跟你提出分手了么?切,真看不出你还有大男子主义情结。”

“是现男友。今天下午经过我的一番努力,我们又和好了。”

“又和好了?”

“是,我发现啊,你们女生有时候很奇怪,很多时候提出分手并不是真的要分手,而是想要看到男生恐慌、害怕失去的沮丧样子,想以此测试自己在男生心中的重要性。”

“你是不是想多了,哪有人会这样。”聂双对此不屑一顾。

“柏灵就是这样的……”

“呃,没必要你们分了一次手,你就一朝被蛇咬吧?肯定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人家不高兴。”

“那你知道她跟我提出分手的原因是什么么?”

“是什么?”

“她说……最近的恋爱,谈得实在太平静了。”

“……”果真是大跌眼镜的答案,聂双倒抽一口凉气,“那和好的理由呢?”

“和好的理由,她说,失恋果然会有些难过……不如还是在一起吧。”

周浅易满是无奈的语气。

聂双觉得他可气又可怜,本不忍打击,但憋在心里又难受,忍了忍,终于脱口而出,“这说明她远远不够爱你,至少不像你爱人家那么深。不过谁叫你之前拿感情当儿戏,现在得到报应了吧?”

“这是什么话。如果只是恋爱中的一方一味地听从对方,满足对方所有的意愿,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之前的女朋友,我问对方去哪里玩,回答永远是‘你说呢’、‘随你啊’、‘都可以’、‘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点主见都没有,一点自我都没有,哪里是谈恋爱?简直是随身携带了一只木偶。要我说,只有像我和柏灵这样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的恋情,才会有味道。”

“很好,”聂双冷笑,“希望你不要成为别人眼中的木偶就好。”

周浅易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想要反驳些什么。可能觉得实在理亏,话到嘴边又无力地压了回去。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昏暗的台灯照在茶色写字台上,映照得周围一片昏暗。好半天没有听到应答的聂双抬起头,看到周浅易紧紧抿着嘴唇,像每个恋爱中的少年一样,神情落寞。

聂双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