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初恋时的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在初尝爱情美好时,所必然会尝到的酸涩味道。

有些人的爱情谈得轰轰烈烈。不论是分手,抑或是甜蜜地持续拥有,毕竟是两个人曾经一起共度、见证了年少时最为美好、珍贵的时光。

可有些人,所拥有的,所守候的,一直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冷凄凄的爱情。

比如白木珊。

当聂双的爱情进行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的时候,白木珊彻底陷入一场单恋中。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使真的有其深刻的哲理性的。

胆怯的女生当爱情来袭时——依然是胆怯的女生。并没有因为爱情的到来而使得她勇气倍增,无法做到像个冲锋陷阵的战士那样攻克自己心仪的男生。

起初以为自己只是寂寞,身处任何位置都会下意识地搜索对方的存在。可是当太多太多的爱意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积累,想要忽视它忘却它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来不及,它仿佛吸附在自己身上,慢慢长出血肉。

哪怕只是有想要触动的念头,已然痛得不堪忍受。

第一次注意到周浅易,完全是因为好友吴棋。在一次去隔壁班找吴棋时,正好看到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周浅易。时任班长的吴棋正冲着他高喊:“周浅易,班主任叫你明天一早去找他。”

叫周浅易的男生瞥了她们一眼,并没有应答,仍然自顾自地带着球上篮。

吴棋见怪不怪,转过头和聂双聊天。

“这个周浅易,三天两头逃课,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谁都不放在眼里。最近竟然连月考都不参加了,班主任找不到他的人,天天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烦死了。听说他还有一双胞胎妹妹,真不知道他妹妹会是什么样,要兄妹俩都这样,他爸妈得多操心啊。”

白木珊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发现那个叫做周浅易的男生,有着那么好看精致的五官。铜色的皮肤看起来非常舒服,有着说不清的亲和力。两道浓眉斜飞,看人的时候喜欢深情直视,一眼望不到底,似笑非笑的样子满怀情意。

白木珊喜欢他打球时单枪匹马投篮的帅气和果敢。他打球一向不喜欢传球,常常是一个人突破几个人的包围,接着一个漂亮的转身跳投,眯起眼睛,上臂与前臂呈90度,手掌向前推出,篮球应声入网。

其实更多时候,没有人介意他的篮球是否投中,仅仅是他出现在篮球场上,便是一道任谁都不能忽视的风景。

吴棋还说了什么,白木珊完全没有听进去,那天下午的英语课、政治课……晚自习,甚至是晚上,她的脑袋里,全部是周浅易。

周浅易偶然瞥到她一眼时,那黑黑的眸子。

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随意地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

都是他。

都是他。

都是他。

从那天之后,似乎走到哪里都可以碰到周浅易。白木珊很快就发现,周浅易和一个叫做苗言东的男生经常在一起,有时候中午不回家,偶然会在食堂看到他俩在固定的餐桌吃饭。篮球场、足球场……课外活动自是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连下了课间操去学校商店买东西,也很少分开。

他们和吴棋同班,就在白木珊所在班级的隔壁。吴棋的家离白木珊家很近,放了学两人结伴走,有时候白木珊推着单车在班级下面的车棚等,常常撞到苗言东根在吴棋的后面,两人在说着什么。同苗言东一起结伴的周浅易,会保持着三米开外的距离,静静地靠在一旁等。

白木珊连直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只剩一身的窘迫,头低到不能再低,希望吴棋可以尽快和苗言东谈完,又希望他们的交谈可以持久些。纵然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流,可是来自心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感,白木珊只想能来得多一些,再多一些。

就是那样鬼使神差地,给他写了第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白木珊在信中谎称是周浅易的老同学,偶然碰到他,听说他学习偶有退步,加上高中生活着实无聊,不如写信聊聊天——漫不经心的语气,使白木珊反复检查、确认无误后才敢发出的信——装作他的同学,怕他不理会自己;语气太过热情,担心会适得其反让他怀有敌意。

怕对方或者周围的某个熟人认出来,她只敢用左手写,还好她是左撇子,小时候经常用左手写字,后来虽然被老师和家长纠正了过来,但持续到现在用左手写出来的字,也算不上难看。只是写的时候,会慢些罢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需要自己慢下来,慢下来理清自己的思路,慢下来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慢下来弄明白自己的心。

——他是有女朋友的。虽然在学校里,两人的交往很隐蔽,可是周浅易望向那个女生时灼热的目光,就算是个傻子,也会懂。

就像她无法抑制地望向周浅易。

就像那个经常阴沉着脸但看到吴棋时整个人都会亮起来的苗言东。是的,谁都知道苗言东这个从来没笑过的男生在追求吴棋。

白木珊想,苗言东一定是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的,他以为尽自己所能满足对方,就是爱。吴棋有心无心说过的话,他都要想办法去实现。吴棋说,学校对面的那家蛋糕店的抹茶蛋糕很好吃,他便每天早上在吴棋的桌子上放上那么一块;吴棋说,最新的某某杂志该上市了吧,他宁肯逃课也要在第一时间把杂志拿给吴棋;吴棋说,向区看新上映的电影,当天晚上电影票就静静地躺在吴棋的背包中……

最过分的一次,吴棋说:我外婆组织了一个秧歌队,晚上在礼堂演出,一张票二十块钱,一百张票一张也卖不出。苗言东一个人全部买下来,送给自己的兄弟们,叮嘱无论如何也要请家人去礼堂观看演出,为此他不惜吃了两个月的方便面。

吴棋的虚荣心不断得到满足,有人像个傻子一样全心全意对自己好,从不求回报,何乐而不为?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倒是白木珊一直搞不懂;当我们追求一样东西,不就是为了得到吗?为什么可以有人在付出足够庞大的时间成本已经经历,久而未得后,依然可以一直耐心地继续追求下去呢?

苗言东的耐心,居然有这么好。

可在白木珊看来,却觉得,是吴棋的人品有问题。

她自始至终都认为,倘若你并不喜欢对你频频示好的男生,一定要适时地拒绝,且绝不利用该男生为自己做任何事情,这是做人的最基本原则。尤其是看到苗言东在超越自己极限甚至不惜向周围朋友借钱,以满足吴棋的N个要求后那心花怒放的样子,她都会觉得对方很可怜。

她又多想对苗言东说:

——喂,你确定你是在谈恋爱吗?

——喂,你不觉得,你更像是个跑腿的店小二吗?

——喂,爱情,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此反复再三后,白木珊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挣扎,跑去找吴棋推心置腹。

吴棋当然不会认为这是推心置腹,所以她只是淡淡地瞥了白木珊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句:“是吗?”

再无他话。

可是白木珊明显地感觉到,她们之间,有什么东西重重底横亘在两人之间,她努力地探过头去,触摸到的却是一手冰凉。

两天后,收到周浅易的回信,通篇都在猜测她是谁,大大咧咧地抱怨了一下学习的繁琐,并无其他。可是已经足够满足白木珊。

——白木珊并不知道让她如此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居然和自己的挚友聂双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那时的聂双,同自己谈理想、谈学习、谈感情—唯独没有谈起的,便是她那恼人的哥哥周浅易。

聂双受到季橙短信的时候,刚从校广播台播音出来,拉开门意外地看到蒋小光。

蒋小光上半身靠在单车上,见到聂双时眼睛一亮,没心没肺地说:“季橙见你没回短信,要我过来找你,他今晚有球赛,不能陪你吃饭了。”

聂双掏出手机,果然有条未读短信,看完把手机扔进背包,“那好,我请你吃吧,你想吃什么?”

蒋小光站直身体,也不说话,一只脚踩在脚蹬子上,来个倒用劲儿,车链哗哗作响。

聂双耐心地看着他。

蒋小光忽地抬起头,“聂双,聂双。”

“怎么了?”

“恋爱,是不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他忽闪着眼睛,语气又有些迟疑,“如果高中生活,没谈过恋爱,是不是一件让人觉得很沮丧的事情?”

“呃,也不是这样说了,其实……”聂双很想给他讲出一番大道理来,大脑飞快转动组织语言时,听到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唉。”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好像,有情况吧?”

蒋小光吓得差点扶不住单车,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知道?你看出我和她在一起了吗?还是,她已经告诉你了?应该不会吧,她明明答应我,由我来告诉你啊。”

“……已经在一起了?这个人我还认识?”聂双被惊到了。

“哦,你不知道啊,我就说嘛,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到底是谁啊……”

“就是秦东东啊,她昨天约我在奶茶店见面,嗯……她说,很喜欢我,问我有没有可能。”

“呃……”

“我想,反正是要谈场恋爱的。聂双,聂双,现在的你这么幸福,我应该好好祝福你才是,我不能总是那样牵挂着你,一直这样没有自我,虽然我不喜欢季橙,骨子里觉得他不适合你,老是期待着或许有一天你们会分手……可是,可是聂双,我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你可能不相信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是那么难过。聂双,你会一直记得我的,是吗?聂双,聂双,是吗?”蒋小光的声音有些哽咽,聂双看到他强忍的眼泪,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的脸上也是湿嗒嗒的。

“聂双,我喜欢你。我走了。”

蒋小光飞快地骑上单车,在聂双还没来得及回答的瞬间,迅速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他们当真是在一起了。

第二天上课时,秦冬冬一脸的桃花红,见到聂双还颇为不好意思。她努努嘴,“你都知道了吧?”

聂双没反应过来,“知道什么?”

“就是我和蒋小光在一起了啊。”

“啊,嗯,知道了。祝福你啊。”

秦冬冬很开心地接受祝福,“嗯,谢谢你。”

聂双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拿过一本英语书,胡乱翻看着。

但是秦冬冬并不想就这样停止交流,“我家小光说,会好好爱我。”

——我家小光?叫得可真够亲切的。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答应我哎。你不知道,他说可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飞起来了。真的可以吗,我们在一起了?”

——到底有完没完。

“哦,对了,聂双,有件事,本来我不应该多说的,但是你知道的,我心里藏不住话,希望你别介意。”

“你说吧。”

“我希望你以后尽可能地少接触我们家小光,可以吗?我知道提出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他以前毕竟追求过你。而且,你现在也有男朋友啊……我觉得为了大家好,你们应该避嫌,你觉得呢?”秦冬冬笑吟吟地看着聂双,语气中夹杂着恳求,又似乎半带着威胁,只差说“我相信季橙也不会希望你们多接触的”。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蒋小光当然没在教室里,秦冬冬是看着蒋小光出了教室的门,才突然对聂双说这些的。

聂双愣了一会儿,才说:“行啊。毕竟是你男朋友嘛。”她在“你”这个字眼上,故意加重了语气。

秦冬冬满意地点点头,揽过聂双的胳膊,“我就知道你最贴心嘛。”

蒋小光进了教室,看到两人这般亲密举动,拿她俩开涮,“哟,这么亲密啊?”

聂双还没来得及回答,听到秦冬冬说:“那是,我们姐妹谁跟谁啊?”

蒋小光说:“晚上看电影,聂双你也一起来吗?”

秦冬冬尴尬地笑笑,假意邀请,“是啊,一起来吧。”

聂双急忙识相地回答:“谢谢,我还有事,下次吧。”

蒋小光若有所思地看向聂双,再没多说什么,和秦冬冬开心地走出教室,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

窗外,橘色篮球在一个男生的拍打中快速腾起又倏然落下,一点也不用掩饰它跳跃的热情,在篮球熟练而稳健的翻转中,聂双的心,随着它忽起又忽下。

阳光在秦冬冬的微笑中一路倾泻,仿佛照亮了聂双密密麻麻且透绿的心事。

走向你的她步履坚定,站在你面前的她笑意盎然。

你们私下里会聊些什么呢,天气、星座、篮球,或者是下午的化学课?

——当然不会聊到我吧。我看到你们掀起甜蜜的涟漪,从低垂的柳条间隙中弥漫开来。

可是,蒋小光,我知道,我知道,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纯真难忘时光,将一去不复返。

chapter5

如果,不论什么原因,曾经深爱的恋人决定与你分手,你会采取怎样的方式让你知晓,并让你选择同意他所作出的分手决定?

A.无情决绝法:从你的身边突然、彻底消失,断绝与你的一切联系。再笨再执着的人,也会明白对方分手的决绝之心。

B.回避见面交代法:通过MSN、QQ、短信等不需要见面就能做出交代的方式提出分手。

C.循序渐进法:慢慢疏离你,躲避你,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日益减少与你约会、见面的次数和机会,让你逐渐明白,主动提出分手。

D.单刀直入法:既然是深爱,毕竟是有感情的,不妨两人见面直接说清楚。

聂双在读初中之前,对每个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认为大家彼此都是掏心挖肺的、诚恳的、不带任何水分的。

那时的她,头脑里还没有“明辨是非”、“辨别真假”、“揣测虚实”这类概念,对任何人自然也没有防备之心。虽然上过当吃过亏,多半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彼时年纪小,好了伤疤忘了疼,转过头就忘记,凭借着一副热心肠,倒也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她的小学生涯。

让她认识到原来有人习惯把谎话当做家常饭菜,是在奶奶去世的那一年。

那时她刚刚升入初一,坐在教师靠窗口第四排。无意间瞥过窗户,却看到本该同自己一样上课的周浅易被舅舅带着,从窗外经过,她还没来得及诧异,看到舅舅敲开门,正在讲课的班主任闻声而出,两人不知道交谈了些什么,班主任旋即回到教室,她听到班主任沉稳的嗓音,他说:“聂双同学,请出去下,家里有事。”

聂双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同学好奇的目光,让她坐立难安,班主任的那句话突然把她和周遭的同学划开了一道分界线,只是瞬间便被划入“家里有事”可以不用上课、需要立即神秘回家的一列。

——终归是年纪小,介意的只是这些小事。

聂双慢慢地挪出门,看到周浅易目光涣散呆立一旁,舅舅拖过她的肩膀:“奶奶去世了,现在跟我回家。”

那是聂双第一次面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