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珊有些犹豫,“我有进展......”

“啊,”聂双激动的抓紧她的胳膊,“你表白了?”

“......不是,你别乱猜。我说是有进展指的是之前一直怀疑自己对他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情感,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那你打算主动表白?”

“......我要是有你那么大的勇气,哪里会道现在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一直暗恋下去?可真有你的。都什么时代了,要是主动说还有一半的可能,若不,毕业后各奔东西,这辈子还能不能见者都难说。”

“他有女朋友的。如果我说,也只是让他知道我的心意而已。倒不如保持现在的状态,将来想起至少对我来说是一份美好的回忆。”

“好像也有道理。换我我就去说,说了又不会死,管他呢。”

“再说吧。聂双,现在学习这么紧张,估计也就是女生,不不不,也就是你和我,还在为这个烦恼。”

白木珊说的没错,关于校园恋爱这件事,似乎始终是男生拿得起放得下。

聂双锁在的学校的校长大人在最近的一次高考动员会中给大家讲话,话说的很委婉,大意是高考临近,时间不多,大家要及时做应该做的事情,不要为了儿女情长而耽误一生前途,以此来警告一对对痴迷不悔的校园情侣。

他的话并未起什么立竿见影的作用,当然,他老人家预期的效果是可以振聋发聩,让之前昏了头脑耗费大好时光谈恋爱的年轻人在即将高考这个人生最为关键的时刻选择理智的分手。

相反,似乎很多人都觉得“时间的确是不多了”“大家要做及时该做的事情”,于是很多人选择了向自己暗恋了很久的对象告白......仅仅是聂双就受到了来自本年级包括班内和外班的四封情书。

校长大人若知道他的话还有这番效果,必定会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愤怒得睡不着觉。

至于聂双是观察了班中的六对情侣后得出男生能拿得起放得下的这个结论的。

恋爱是恋爱,并未因此不知刻苦学习。纵观班中的六对情侣,有五队是男生的成绩不费什么吹灰之力就轻易占了上风,仿佛长久遭遇干旱的庄稼某一天迎来了贵如油的春雨,发飙般迅猛生长,只待丰收季节来临,成绩喜人。

你可以看到女生同样刻苦的样子,埋在堆得高高的书海里一副奋发图强的发飙样。可再努力终会分神,哪里住的到专心致志一心向学?任凭她追慢赶,成绩始终徘徊不前。

或许这恰恰说明,男生始终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吧。一般来说男生始终会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感情其次;女生呢,一旦陷入爱情,所有东西就全部为这份感情退位。嘴里说这个,是时候清醒了,把感情放淡以一些吧,把放在她身上的精力减少些把,却还是痴痴犯傻。

有医治的良方吗?

——有的。

你可以想象以下场景:按照目前情况,你继续沮丧、焦虑、烦躁、煎熬下去。他却奋发图强,他日金榜题名,升得名校,怀抱佳人,对追上门的你说一句“高中时不懂爱情”,潇洒离去;你却名落孙山,劳燕分飞之际,盼来一堆冷眼,为复读还是随便捡加末流专科院校烦恼,转头看到家中父母哆哆嗦嗦掏出大半辈子的血汗钱,背着你暗自垂泪......

你就清醒了......

想清楚这一点后,聂双轻易的治愈了自己的伤口。

* * *

被蒋小光为首的男生们誉为高考前夕“大地震”的事发生在周一。

彼时,大家还在早自习,教室里的喇叭突然发出刺啦啦的声音,教导处主任那独有的公鸭嗓通过电波传出来:“请高三年级的全体师生注意,请高三年级的全体师生注意,现在广播一个重要通知,请各班班主任迅速带领学生到操场集合,注意纪律,保持队伍整齐。”

广播了重复三遍后,班主任急匆匆的赶到,叮嘱体育委员和班长几句,马上带着大家奔向了操场。

高三年级总共八个班,哄乱的人群正一个个小声议论着,显然对家庭突然召集高三学生谈话都觉得十分诧异:一般来说,校方为了让保证高三学生有充分的复习时间死很少开这种全体大会的,除了两周前的高考动员会,其他不论什么大事小事都是开通高三年级的喇叭直接在广播里传达。

聂双看到操场最前面的体操台上,一向有“鬼面”之城的副校长正铁青着脸,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往台下看。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聂双的心里却突地一紧,只觉血往头上冲,脑后嗡嗡的响个不停。

“大家保持安静,”教导主任打量着按照班级站好的人群,“现在,请副校长讲话。”

像是医生向绝症患者的家属交代病情,只是瞬间,整个操场彻底安静了。

“上周五,学校突击检查了足球场,抓到了十六对严重违反校规校纪的早恋问题学生。其中居然有十对是你们高三年级的,这让校方非常痛心!你们现在正处在人生的最关键时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啊?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只有考入好的大学才能把握你们的命运,才能让你们含辛茹苦的父母过上好的日子......可是看看你们,在干什么?一个个的,躲在丁香树下,在幽会!你们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吗?对得起你们的老师吗?太、不、像、话、了......”说道这里,副校长突然急剧的咳嗽起来。

停顿了一会儿,副校长大人接着说道:“你们的时间比较宝贵,在此我就不多说了,为了端正校风校纪、警示他人,经过校领导的讨论和批准,决定对当晚抓到的十六对早恋问题学生作出开除学籍的处分,具体是谁,当事人非常清楚,在这里我们就不点名了,希望你们尽快到教务处办理相关手续。同时考虑到学生家长的苦苦哀求,也为了体现学校的仁义之风,开除处分不放在档案中,仅作退学处理,并推荐到别的学校就读......”

一颗炸dan,就这样,轰的一声,扔到黑压压的人群里,人心皆凉。

副校长还说了什么,聂双已经听不到。

原来,在足球场上安装探明灯是为了捉所谓的“早恋问题学生”的。

从来就不是为了让大家在晚上也可以踢足球。

这重重的一击,超出了所有学生的智商所及。

对于校方来说你们这些已经十八岁,仍然被称为是“早恋问题学生”的雏儿,你们,真的是,太嫩了。

事情还没有完,散会后回到教室,班主任又召开班级会议,大意是为了彻底贯彻校方严打精神,督促大家钻心学习,将在班内展开为期三天的整顿校风校纪行动,欢迎班干部以及班内所有成员主动检举未被学校发现的“早恋问题学生”。

一时间,班内气氛紧张异常,恋人中打定主意报考同一所大学的鉴坚定主义者,见面时连说话都不敢,表情冷漠、目不斜视,个个如同陌路人;恋情本来就不太稳定摇摇摆摆的,此时为了自保,匆匆忙忙果断选择了分手;处在暗恋和暧昧阶段,也不再轻易动摇军心,浪子回头般把头埋在书堆里,大气都不敢出......

气氛从来没有这么压抑过。

紧接着,班主任紧锣密鼓的召开班干部开会。根据班干部提供的名单,班主任陆续找人谈话。从班干部出筛选了一圈之后,又开始从东面第一排挨个找学生“谈心”。

立场坚定的要紧牙口不放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两耳不闻窗外事,明哲保身的急着检举他人以表忠心......

很快轮到聂双。

说来可笑,聂双和季橙的分手像是为了让成全此时她面对班主任如犀利鹰眼时的坦然,她不由得苦笑,谁稀罕要这样的坦然。

班主任翘着二郎腿,见她进来,漫不经心的笑。

“聂双,你也来说说。”

——你们这帮人真叫人恶心,聂双想。

她好脾气的同样报以一笑,“老实,我不太清楚,您知道的,我是走校生,明天上完了课就直接回家,同班内同学没有多大接触,不太清楚班内的事情。”

“聂双啊,你觉得你不说是讲义气?其实是害了人家。你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在做什么应该非常清楚。学校为什么又会要求在班内继续进行校风校纪的整顿?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机会,查出来谁还在谈恋爱,先写下保证书,保证马上分手、专心待考,如果再被学校发现就开除学籍。学校怎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啊,这都是为了大家好。”

“谢谢老实和学校的苦心,我确实不清楚。”

聂双留意到班主任的脸色已经变色,她做好了和班主任翻脸的准备,不成想,班主任毕竟是一个有着十几年教龄的中年男人,就算他有着再大的怒火,和也还是忍了忍,说:“聂双,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以为你和季橙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觉得你不说,别人也不会说吗?”

聂双的脸腾地红起来,打死不承认?辩解?澄清?还是沉默?心里有千万个声音如沸腾的水,上下翻腾着,不说些什么,内心实在不甘;说了,又不知哪个是最好的回应方式。

她咬紧了牙,干脆不出声。

“不过,你也用不着脸红,我今天到不是来问你和季橙的事情的,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嘛!”

——这他也知道?聂双发现自己真的是远远低估了班主任的……能量。

“今天主要是问你蒋小光和秦冬冬的事情。他们在恋爱?你坐蒋小光前面,听说你们还是邻居,关系也不错,你应该最清楚吧?”

见她仍然沉默:“秦冬冬说,是蒋小光死皮赖脸追求过她,她没同意。是这样吗?”

“……”

“哦,对了,秦冬冬说别人单恋她,没办法。不过,蒋小光被她拒绝后,又开始追求你,至于你接受没接受,她就不清楚了。她的话,我也不见得就信。”班主任顿了顿,“聂双,你是个聪明的女生,好好努力,考上一本,还是很有希望的。我不希望你一直堕落下去。上了大学,你们有的是机会,选择的对象也比较多,为什么非要急在这一时?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你回去后好好想想吧。现在,去把蒋小光叫过来。”

没有人知道聂双是怎么出的办公室,走到一半,才想起,或许应该给蒋小光提示些什么,奈何班长站在走廊里,同英语老师聊天,实在不方便讲电话。她急急忙忙掏出手机输入几个字,刚按了发送键,就听到班主任在后面喊:“聂双,别磨蹭,快点儿啊。”

回了教室,异常安静,课桌上堆得高高的书里偶尔探出一两颗不安分的脑袋,又迅速埋进去,好一派专心致志赴考模样。

她轻轻坐回座位,转过身,敲了下身后蒋小光的桌子,“班主任叫你过去。”她不知道蒋小光是不是不懂,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下他放在桌子左下角被调成静音的手机,点了两下头,未等蒋小光说话,便又转过身。

她看到坐在旁边的秦冬冬,僵直的背——把自己择得真干净啊!

她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本代数习题集,强迫自己投入。

晚自习结束前,班主任终于逐一找全班五十四名学生谈完了话,然后重新调整座位安排,秦冬冬不再和她一桌,蒋小光也被分到了距她斜对三排的位置。接着大家开始搬动桌椅,各种噪声响起了,有人板凳找不到,有人书堆倒了,有人被桌子压到了脚……可是很快,一切恢复正常。

班主任什么都没说,座位调整好后巡视了一番,像是很满意今天的成果,随后夹着他的公文包,满意地走了。

现在坐在聂双身边的,是班中有着“死抠”之称的学习委员蒋蕾。说她“抠”,并不是说她小气,这里的“抠”,有点儿“磕”的意思,蒋蕾的脑袋比较笨,一道题别人一遍会了,她常常要看个四五遍才明白,可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学习成绩,每次公布年纪排名,她从来没掉下过前十。她是典型的笨鸟先飞,据说从高一起,就每天早起晚归的,即便回到宿舍,也经常熬夜,理科实施题海战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复习题集,没有她没做过的;文科就死记硬背,一本本教科书,就差倒背如流。天不负苦心人?不不不,天不负人死磕,就是凭着这股死磕的劲儿,蒋蕾一直熬到现在。

聂双对这类人一向敬而远之,不曾想居然和她成为了同桌,联想今天发生的种种,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蒋蕾被这叹气声影响了思路,极为不满地斜瞟了聂双一眼,刻薄地撇撇嘴,并没说什么,却已经吓得聂双连大气都不敢出。

没有人会知道,那个晚上,看似平静的湖面被扔了多少块掀起层层涟漪的石子。

聂双清楚的是,湖面,总会恢复平静的。

季橙坐在陌生的班集体中,看着比G中要宽阔和整洁的多的教室,精神有些恍惚。头上的风扇安稳的转动着,没有任何杂音,凉风从头顶扫过,舒服极了。他突然想起G中只要一转就吱吱作响且摇摇曳曳像是随时要掉下来叫人没有一丝安全感的风扇,居然,有些还念。

讲台左面放着饮水机,有人轻轻走到前面用水杯接水,小心翼翼回到座位,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教室里只有写字的沙沙声,三位代课教师在教师里来回走动着,陆续被一些同学叫住解答问题,而在此之处,各位都有人焦急、不安地举着手,生怕被老师忽视或者错过。

同G中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有些不太适应。

聂双,现在在做什么?

会想起自己吗?

呵,季橙啊,季橙,你已经彻底把她得罪,还指望她会想起你吗?

窗外。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和穿着一套深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并肩站立,向教室内季橙所在的位置投去满意的一瞥。

“他还算适应吗?”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还不错,偶尔注意力不太集中,再过一阵就好了。到了一个新环境,总要适应一阵的。”

“唔。”

“季局长您放心,G中的于洪尉以前和我是同学,他做了季橙两年多的班主任,对季橙很了解,我们会时常交流的。季橙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给他一年时间足够了,考上重点大学没问题的。”

“希望如此。”

女人的笑容越发殷勤:“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随时和我联系。”

“哦,”男人像想起什么似的,“他的信件,先在你那里放着,暂时不要给他。每隔一周,寄到我办公室。”

……

正是上课时间,红白相同的教学楼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草坪上的自动洒水机旋转喷着水,有路过的年轻职工被弄湿了衣裳,毫无顾忌地尖叫着跑开。

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着,这个夏天,惹人烦躁。

夏天的校园,没有风。

——两周前。

季橙偶然在小区的单元楼门口,碰到了急匆匆出来的班主任。他客气地打过招呼,发现班主任的脸上,是他从没有见到过的热情:“哟,季橙回来啦,快点回家,季局长在家等你呢。”

他正诧异班主任为什么会来自己家,家访?不太可能。告状?自己最近没赶上坏事吧?

一时又不方便问,只好笑笑。回家换上了拖鞋,将书包摔在沙发上,发现一向晚归的父亲居然少有地在家,正翘着二郎腿,悠闲的看着电视。

“回来啦?”语气也是少有的亲切,他老人家说话,一向是吩咐和命令的,军人出身的季国成一直把部队的作风带到家中,对此江玉芬早已习惯。好在,自己的独子季橙在小事情上对父亲是听之任之的,表面上是由着父亲去,其实不过是满足父亲的虚荣和成就感罢了。大事情上,季橙很少退让,季国成为此没少动过肝火,父子俩像仇人般水火不容的事情也经常发生,好在有江玉芬这个和事老在,东劝劝,西骗骗,两头来回蒙,十几年来,遇到大事的时候毕竟不多,所以,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季橙打算静观其变,窝在沙发里懒懒的应了一声:“嗯。”

“你的学籍我已经转到A中了,下周一,去A中上学。高三(1)班,尖子班。”

又来了。

季橙霍地站起身,“谁叫您给我转学了,爸,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能明白点吗?我不是您的下属。”停顿了下,“我不去,爱谁去谁去。”

在厨房做饭的江玉芬听到动静匆匆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假装生气道:“季橙,怎么跟你爸说话的?有话坐下来跟你爸好好商量。”

转过身,冲丈夫使了个眼色,“老季,你也是,孩子刚到家,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跟他好好说话能解决问题?两年前就叫他转到A中去,嘴皮子都磨破了,这混球听了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在那个G中混,能有什么出息?你看看我们教育局做的统计,就凭G中的教学质量,他能考上大学,我跟你姓!”

“季橙,你爸也是为你好,你好好跟你爸说说……”

“妈,这事没商量。赶紧把学籍给我转回来,考不上大学也饿不死我,放心,我不会让您二老一直养着我,实在不行,我就去当民工……”

“你个混球……”一只拖鞋迎面砸过来,不偏不正,刚好落在脸颊,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哎呀,老季,动什么手。季橙你就不知道躲吗……”当母亲的赶紧走到儿子身边,心疼得直搓儿子的脸,“让妈看看,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