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成成,你做东就你做东,你小子准是发财了,瞧这财大气粗的劲儿!”

聂双研究这手里的菜谱。

“聂双。”苗言东看了看周浅易,神情有些尴尬。

“嗯,你说。”

“那个……我就直来直去吧。那个,你现在痛白木珊……还有联系吗?”

“白木珊……”聂双心里一惊,千想万想,没想到他是为白木珊而来。

想起白木珊之前寄给自己的杂志,想起周浅易、苗言东对白木珊所做的种种,对他俩的不满袭上心头,当下冷冷回道:“你问她做什么?”

chapter10

男生追求女生,是勇敢,是MAN的代名词,会得到广大群众的各种支持,或鼓励或怂恿,或出各种各样的馊主意,以帮其达到目标。

女生追男生,是无耻、不要脸、道德败坏的代名词,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会得到莫名其妙的各路人马的鄙夷、轻视和侮辱,不达到众人泄愤的目的均不罢休。

周浅易在桌底下轻轻踢了聂双一脚,暗示她收敛些,她毫不客气的踢回去,别的事情还好说,这件事,免谈。

“嗬,那本杂志,浅易后来寄给了我。只是当时,我没法相信,你知道,”他叹口气,“男人遭遇爱情这场劫的时候,哪里还有脑子。我知道你跟白木珊的交情,也知道你一直都怪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突然醒悟。你知道,”苗言东的脸色有些黯然,“我和吴棋,分手了。”

“哦.”聂双想,难怪,原来是迟到苦头了。

“五年了吧?白木珊还好吗?当时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一直不安。”

这是那个经常僵着一张黑脸的苗言东吗?

“我只是,一来,为自己做的事情,想亲自跟她说句对不起。箬没这个机会,你能帮我转达吗?二来,希望能解开这个结,不要给她后来的生活带来任何阴影。”他诚恳地看着聂双,脸有微微的红,“你肯帮我这个忙吗?”

周浅易的表情讪讪的,并没有接话。

苗言东扫了他一眼,“还有你个,浅易当时对我过分信任,彻底站在我这一边,做了那么蠢的事情,我倒还罢了,浅易是她的暗恋对象啊,心上人给自己带来的打击会有多大的杀伤里,若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我远远无法理解……哎,算了,不提也罢。”

“有联系倒是有联系。我拿不准她的态度怎么样,我试试吧。”解开这道心结,或许也是好的,不论对谁,想到这里,聂双的态度有些好转,“以前,我真的挺讨厌你的,觉得你孤僻、自傲,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对谁都带搭不理的,牛哄哄的要干嘛?尤其是后来知道你对白木珊的事情后,更是讨厌你。”

见他不安的搓着手,聂双又把话题转回来,“今天我挺高兴你能这么说,就当大家当年不懂事,忘了好了。”她拍下周浅易的肩:“你呢,怎么想的?那份杂志给你寄出去,问你好几次到底怎么想的,总是岔开话题。”

“呃……”周浅易支支吾吾,“不是寄给了言东嘛。”

“我没问这个,就问你怎么想?”

“……能怎么想,确实挺对不起她的。要是有机会……”

“怎样?”

“……也诚挚地跟她道歉,请她原谅,这总行了吧?”

“这就完了?”聂双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如果没有那些误会,你会不会对她动心,哪怕,只是那么一点儿?”

苗言东嘲笑道:“说不好,那时候他的眼里只有柏灵,恨不得为对方上刀山下油锅。男人啊,总要吃亏了,受伤了,才会成长。”

“我只是在想,”周浅易的手指敲着桌上的啤酒瓶,“其实,女朋友谈得多了,会慢慢变得,不知道那种感情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爱情。”

苗言东高举双手,“饶了我吧,怎么觉得,哲学的意味这么重呢……我今天来可不是跟你探讨哲学问题的。”

聂双咕咕笑:“没事,他是该好好反思反思了,不然错过生命中最好的姑娘都不知道。”

周浅易的眼睛盯着眼前不断翻滚的火锅,缓缓说道:“过了这么久,想想,还是年少时的爱情,最真挚。”

气氛有些感伤,一时无人说话。

聂双低头,把白木珊的手机号码分别发给苗言东和周浅易,“这顿饭吃的,怎么这么让人难以下咽呢。得了,我把白木珊的手机号码发给你们,你们看着处理吧。”

苗言东掏出手机,正要查看,手机亮了,激昂的来电铃声响起来。

“嗯,季橙,怎么样,到家了吗?”

聂双全身的神经,在听到季橙两个字时,瞬间绷紧。

“哦,行,你先忙你的,咱们改天再聚。对了,替我问候阿姨。嗯?”他低低地看了聂双一眼,“嗯,她也来了,你要和他说话吗?……哦,好的,行,下次聊。”

挂断电话,见聂双一副明明想问却又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苗言东暗笑,主动说道:“季橙本来要过来的,但今天是他爸爸的祭日,所以带上他妈妈回兰城了。哦,他说让我问候你。”

聂双的脸白了又红,想起苗言东的前半句话,愣住,“他爸爸的祭日?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们……很少联系的。”

“我听说,你现在和小光在一起了?”苗言东想了想,说,“小光是个好孩子。只是,聂双,你并不知道季橙当初……”

“嗯?季橙怎么了?”

苗言东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话匣子一打开,再也收不住。

季橙被爸爸季国城不惜以开除聂双威胁后,不得已转去了A中。但再G中两年的高中生活,基本已经奠定了季橙的学习水平。更让人郁闷的是,虽然转学过去,正值高三刚开学,但一向以高升学率闻名的A中,早在高二的下学期,就将高三全年的课程都讲完了。季橙过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进入自由复习阶段。

季国城深知自己的儿子考上重点大学无望,本来想再动用自己的力量,找找关系,但面对半年后就要退休的季国城,原来一个个打了包票、笑的谄媚无比的众人,态度变得含糊起来。隔着很远的距离,见到季国城,开始躲着走;打手机不接,打座机不小心街道个个都说自己有紧急会议要马上开……

季国城长吁短叹后,听了一个朋友的建议,送季橙去了澳大利亚留学,夫妻两把季橙送到澳大利亚安顿好,在当地玩了一周,或许是劳累过度,或许是那段时间过于郁郁寡欢,季国城在一个晚上熟睡后,突发脑溢血,第二天季橙的母亲发现时,身体早就僵了。

季橙和母亲在澳大利亚将父亲的遗体火化后,有连夜坐飞机回兰城,将父亲安葬。后来,索性将家中的房产变卖,带上母亲一起去了澳大利亚。季国城并不是贪官,家里虽然有些积蓄,但并不多,季橙开始勤工俭学,去中餐厅打工,教当地人汉语、在超市帮人买零散货……他英语不好,工资很低,隔三差五被老板骂,好在能当天结算,就这样熬了下来。

这也是季橙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国的原因。

难道毕业证书后,原本季橙还在犹豫,要不要就在当地定居,是季橙母亲语言不通,一直无法适应,念念不忘回国,刚好季橙赶上了股市的好时机,狠心咬牙把家中所有积蓄投进去,竟然狠狠大赚了一笔。

有了这笔钱打基础,季橙也就没有任何顾虑地带着木器回了国。

……

“今天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讲述,却把季橙几年的生活都囊括了。聂双,我嘴笨,讲不出更多。可是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吃了多少苦。那是季橙和谁都没联系,包括浅易。QQ上很少见他,是我跟他急了,打了十几个电话,总算逮到他,这才知道他的情况。”苗言东掏出烟盒,摸了一根烟出来,刚点着,想起来什么,“你不介意吧,聂双。”

聂双摇头。

“当时他和你分手的原因,连浅易都不知道。季橙叮嘱我,一定要烂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说。那时候我一直不明白,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让聂双明白,为什么不可以说?说出来,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苗言东吞了一口啤酒,“聂双,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我一直记得季橙的原话,不外乎两种选择,一是你不同意分手,同他一起为了这份前途未卜的爱情,牺牲掉彼此的学业和前途,彼此都撞得头破血流。与其这样,不如让你恨他。他说他是男生,可以不介意这些,但是,想到你作为女生,所要负载的来自学校、家长、亲朋好友等各方面的压力……就想也不敢想了。“

如果你作出另一个选择,默认分手,他会欣慰,这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是同时,也会失落……我记得那么清楚,季橙说,或许,他更害怕的是,你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爱他。”

……

苗言东看着眼睛通红却强忍眼泪的聂双,问:“聂双,你在听吗?”

* * *

周浅易不论看书,还是看碟,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局。

如果是看书,他的阅读习惯,一般是先看前面几十页,把握全书的脉络,领会作者想要表达的主题和用意后,慢慢进入情节,然后迅速翻到最后几页,查看结局。

最后,再从头翻看,一页页读下来的同时,不断推理,猜测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主人公采取了何种方式,期间经历了怎样一番或惊天地泣鬼神或荡气回肠或出乎意料或动人心魄或叹为观止的周折,最后的来那样的一种结局。

看碟也是。

周浅易那时的舍友因此对他极为不满。不是每个人都有着这样的欣赏癖好——书,或者是碟,不论什么样的故事,一旦知道结局,哪里还有什么看头。

前期所有被调动和蛊惑的好奇心刚刚积攒起来,还没有变温热,便在他的操作下,一盆水浇过来,兴趣索然。

其实周浅易的人缘极好,为人热情、坦诚,又极重兄弟义气,包括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在内的同学中,不论男生或者女生,在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中提起他,依然念念不忘他的好。

唯独这一点,叫人无法接受。尤其是,发展到后来,有舍友得到什么好书或者影碟,大家商量好了,趁他不在,聚在一起偷偷看,看完了才告知他,且振振有词:人生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早早知道结局。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本书,翻到某一页让周浅易看。那篇名为“一个包厢服务员的报复”的文章,作者是谁早就忘记了,但故事的内容他记忆犹新:

刚刚抵达某座城市的“我”听说昨晚将有一场引起全城轰动的侦探剧《公园街谋杀案》上演,堪称空前绝后、惊险绝伦、悬念重重,城市的男女老少纷纷出动,想要一睹为快。但可惜的是,临至中场时,还没有人能弄明白究竟谁是谋杀者。“当幕布徐徐落下的一刹那,也就是在您刚刚从那仿佛身临其境、叫人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紧张气氛中稍稍有所恢复的时刻,您才会恍然大悟,茅塞顿开。这无疑将是个您意想不到的答案。”

深深喜爱侦探剧的“我”从黑市上拿到了一笔比票面价高出二十倍的钱,得到了包厢席中的一个席位,准备“一开始就凝神屏气,神智保持十二万分的清醒,不放过每一句可疑、值得推敲的台词,从一开始就弄个水落石出,弄清楚究竟谁是凶手”。

而与此非常不和谐的是,包厢的服务员几次三番向“我”推荐包括节目单、水酒、巧克力、香槟、面包……不胜其烦的“我”忍无可忍,冲着服务员大发雷霆:“不,不要,我什么都不要!见鬼,快滚远点!”

意识到在“我”这里赚不到一分钱地包厢服务员,给了“我”最直接也是最致命的报复:“他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然后伸手指着舞台上,凑近我的耳朵,压低了嗓音,深恶痛绝地说:瞧,那个园丁,他就是凶手!”

等到周浅易看完,舍友们大笑。

“现在你知道你有多可恶了吧?”

“众兄弟今儿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你就是这可恶的包厢服务员!”

“不,你比他可恶多了,我们又没大骂你!”

“总该知道我们有多恨你了吧。”

看着舍友们盯着自己,或埋怨或大笑或愤恨的样子,周浅易困惑地问了一句:“这算什么报复?”

……

众兄弟彼此对望了几秒,接着全都默默了。

同不懂何为侦探剧、何为悬念的人讲这样一个故事,的确,是他们的错误啊……

从此以后,众兄弟再不在他面前对此事进行抱怨,惹不起,咱躲得起。

事实上,连周浅易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癖好,或许自己是急性子,做什么事总是急于知道结局?或许,是因为有着“能提早知道结局”的条件,只需要随手一翻,点一点,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呢?

别人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之于周浅易,他同样很难理解别人为什么不这样做。

他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想通的。

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达成的——那么,对于周浅易来说,提前翻看结局,是每个急于求到结果的人的愿望的达成。

生活中,除了书或者影碟,还有什么能够让我们跨越所有,直接过渡到最想得到结果那一站?

你爱上一个人,想要付出所有,不惜牺牲一切,做出一系列感天动地的事情感动他,你不会想要回报?你不会介意他最终是否接受你的爱,同你甜蜜牵手?

不想是假的。

你大学毕业,历经千辛万苦得到一份从最底层做起的工作,你摩拳擦掌整天熬夜加班奋发图强,你没想过到底自己的能力会不会被领导赏识,给你更大空间继而升职加薪?

不想是假的。

你看中几只专家极力推荐的潜力股,不惜投入自己的全部血本,每日每夜盯着电脑看曲线图,眼睛都是绿的,你没想过到底能涨到多少,自己可以赚到多少银子?

不想是假的。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可是你,无法跨越那一段历程和时光,只能慢慢地痴痴地傻傻地等。

周浅易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那样的女生,使他,慢慢地,痴痴地,傻傻地,等。

那晚苗言东聚会归来,周浅易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脑海里反复想着,一直是苗言东的话。

“当时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一直不安。”

“浅易是她的暗恋对象啊,心上人给自己带来的打击,会有多大的杀伤力……”

“不要给她后来的生活带来任何阴影……”

自然而然地,想起白木珊写给自己的信。

每周两封的频率,等到后来,已经积攒了足足有两大纸箱的来信,被他像个宝贝似的堆在床底下,加了封条,看书复习时,没有动力时,心烦时,烦躁时,焦虑时……不时翻出来看,它们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起着强心剂的作用,又像是挂在前方的胡萝卜,它们是周浅易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得知白木珊便是信中署名“左左”的女生,给周浅易带来的冲击着实不小。

开始是愤怒,他一直以为左左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对左左的真实身份做过上千次上万次的猜想,甚至拿着班级的合影照一张张排查。走在校园中,看到以前初中的女同学时,会暗地里打量,琢磨……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

那时的他,整日里听着苗言东讲述白木珊的种种劣迹,校园并不大,到哪里,都能遇到她。正值兄弟义气排第一位的年纪,从未想过对苗言东的话进行分析,选择了全盘相信,由此对这个看上去文静、清秀的女生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感。

去班级的路上,相遇时不过两三米的样子,身边的苗言东甚至用手指指着她大骂:“s货,没人追她,就知道挑拨离间。”

周浅易淡淡的目光瞄过去,看到逆着光的白木珊身体一僵,像是被巨石击中般身体摇晃着,但她只是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接着便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像是刚才苗言东用那么狠毒的语言咒骂的,并不是她,而是不认识的路人。

下了课间操,远远地看着白木珊走过来,苗言东对着周围的哥们儿,手指指向她:“看到没?就是那个骚娘儿们,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动不动就挑拨我和吴琪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