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珊的电话,是晚上打过来的。

聂双想,她也应该打电话来了。

“聂双,最近还好吗?”

“嘿嘿,应该是我问你,好不好吧?”

“……什么跟什么,”白木珊不打自招,“不就是你哥过来看我一趟吗,犯得着这么阴阳怪气的吗?听你的声音,好像我俩有什么奸情似的。”

“还说没奸情?”聂双不满,“他什么时候对女生那么卑微过?千里迢迢的,开车去看你。为了看你的短信,还出了车祸。他的腿,要是好不了,没人嫁给他,你可得对我哥负全责。”

电话那端好久才传出白木珊惊讶的声音,“你哥,出车祸?什么时候的事情?”

“啊,我哥没告诉你么?那天从北京回来,高速公路出口的时候和一个醉酒司机撞上了。做完手术,我还看到他给你回短信……”

“严重吗?现在在哪家医院?你哥,只说顺利到家,下次再来北京看我。”

“呃,可能他怕你担心吧。肋骨断了倒还好说,只是脚底有些麻烦,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有可能会……”聂双故意把病情说得严重些,反正最初那个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白木珊果然上当,刹那间慌了手脚,“聂双,对不起,都怪我。我……我这就收拾行李去看你哥。”

“好啊好啊,你来吧,我天天忙着上班,我爸妈又报了去青岛的旅游团,机票没法退,都没人照顾我哥,他很可怜的。”

挂断电话,聂双从包里拿出份档案袋,窝在松软的沙发里,仔细翻着。

档案袋里有一叠打印好的纸和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信封,是那天晚上和季橙吃饭的时候,他拿给自己的,要她务必回家再看。

《关于季橙和聂双重新在一起的可行性报告》。

聂双乍一看题目,还以为是他大学的毕业论文,她从水果盘里抓过一个桃子,狠狠地咬上一口。

报告共六页,分为四大点,分别是季橙其人全面剖析、聂双其人全面剖析、两人在一起的可行性分析,以及在一起共创美好生活和未来的家庭梦想和家庭计划。

该报告全面介绍了当前状态下季橙和聂双的性格、爱好、脾气、工作……专业和全面性几乎可以同侦探社的报告相媲美。

他的还好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可是自己的呢,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连自己上班路上穿平底鞋、到公司之后会换上高跟鞋,喜欢吃大闸蟹,骂人的时候喜欢说“滚”……都一清二楚。

聂双放下这份报告,掏出那份信封,赫然是十二张手工制作的卡片。

在一起时那年的圣诞节,季橙就曾经送过她这样一套他亲自手绘的十二张“言出必行”卡。分手后,她把它们锁进了抽屉里。

大学四年,每年的生日,陆续收到他画的明信片。

没想到,他居然又画了一套。

这是和季橙送给聂双的那套“言出必行”卡一模一样的一套卡片。

原来,他画了两套。

指尖划过卡片,抹花了卡片的一角,聂双心疼的用湿纸巾轻轻擦拭……不对,这一套,应该是最近才画的。

同样是季橙和聂双的卡通像,十二张代表十二个月,十二张热恋时的季橙和聂双。

两人在校园寂静的小树林中亲吻,聂双微微闭眼。

季橙揽她在怀,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深情拥吻。

两人去吃面,聂双把汤汁溅在季橙脸上,两人开怀大笑。

并肩骑着单车,聂双清爽的短发在风中飞舞,季橙深情地望过来。

一模一样的画面和色彩,一模一样的时间和地点。

卡片的背后,清清楚楚季橙清晰的笔迹,字的内容,与那套卡片略有不同:

季橙与聂双共同承诺:唯愿,此后,所有的时光,彼此共分享。

签字盖章有效:季橙 聂双

在两人的签名处,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小楷:

聂双,我已经替你签过字了,你是没办法反悔了。季橙。

聂双的目光瞥过安静的没有一个来电一条短信的手机,说不上是悲是喜。

自从医院见过蒋小光后,他便再没有出现过。

打电话,只说工作忙,要加班。聂双说过去看他,又被拒绝,说顾不上。聂双心知肚明,他是故意的,以前的他,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和自己见面,晚上加班哪怕熬个通宵,隔天早上还会发短信叫自己起床。

季橙那边,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很大程度上,她不得不承认,并不是自己不爱,而是,始终无法对蒋小光作出交代。

纵然她多半是出于感动才和蒋小光在一起,但五年的时光,她对他,也并非全无感情可言;纵然他曾经说过只要季橙出现,他便彻底退出,自己却不能真的做到那般无情。

这些天,她要季橙答应自己不联系不见面,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清醒些,再清醒些。她没想到的是,蒋小光居然也选择了和自己不联系不见面。

他,是在等自己做出选择吗?还是说,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已定,已决意刻意疏远,逐渐淡出?

聂双终于沉不住气,换好衣服,决定打车去蒋小光家里,不论两人见面要说些什么,只要能见面,只要能说说话,她的心里,也会踏实些吧。换了拖鞋刚锁好门,手机来了条短信。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发信人正是蒋小光,只有一句话:聂双,我往你的QQ邮箱发了一封邮件,请查收,小光。

往邮箱里发邮件,聂双呆住,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脑袋“嗡”的一声,她打开门,跑到卧室打开电脑:

聂双:

这几天,你还好吗?有没有变瘦?好吧,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在想我?我希望你会笑着摇头,说当然的啊,当然会想你。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哪怕现在的我,心里有太多的酸涩,我也愿意扬起笑脸,想象着你此刻的样子。

“当你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去深圳的火车……”这句话,真俗套。

可是,没想到,我也真的这么俗套地做了。

你会比我更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到底有多难。

整整七天的时间,我告诉自己,不要见你,不要想你,不要联系你。可是,我的意志和思想似乎背叛了我,我的脑袋,全部都是你。

看电视的时候。

在公司写软件的时候。

上班乘公交的时候。

……还有,上厕所的时候。

聪明的,可爱的,温柔的,漂亮的,你,聂双,请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彻底操控我的思想和意志的?

好吧,我对自己说,给我七天的时间,如果聂双义无反顾地跑来见我,那么至少说明,她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我的,舍不得我的孤独,舍不得我的难过,舍不得我一个人思念她的寂寞。

那么,我就彻底放弃去深圳的决定。

你看,我一直这么傻。

我早该知道,你是那样深深地爱着季橙。正如我那样深深地爱着你。渴望得到、渴望对方手心里的温度、渴望拥抱时在一起感受拥有彼此的存在感,都是一样的吧?这样想来,我就会有些释然。

那家门户网站的经理,在我拒绝他们加入他们公司后,曾以私人名义给我发过一封邮件,他说年轻的时候很多东西不懂放弃,更不懂得到。任何时候,我想要放弃或者想重新得到,随时可以找他。

聂双,就当我是为了梦想而离开的吧。

或许有一天,我会回来。

我会回来的。

聂双,我……

我爱你。

你都知道的。

chaptet12

所有和你有关的一切,都是我的信仰。

“祖传……针灸?真的假的?”周浅易咧着嘴,看到白木珊不满地瞪了自己一眼,赶紧识趣地闭紧。

“放松,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你放松,这针扎进去,就不会疼。一会儿等针深入进去,觉得酸了、胀了,你告诉我一声,我就不再行针了。”

“我……现在就胀了……”

“胀什么胀,我还没扎呢。”

“……呃。”

“还有,如果你太紧张的话,肉就会把针缠上的,到时候别说我没法深入行针,取针的时候,有可能疼或者流血,你可别怪我。”

“不是吧……”

不顾周浅易的大呼小叫,白木珊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居然是一本毛评本的《三国演义》,“你要是实在紧张,就看书。”她拍拍周浅易的脚,“别使劲绷着,放松。”

周浅易拿过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三国演义》?”

白木珊一愣,“有吗,我只是包里经常带着这两本,凑巧罢了。”

周浅易没吭声,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书上,但偏偏大脑跟他背道而驰,他察觉白木珊取了针,在他的脚背、脚底消毒,握紧的拳暗暗使着劲儿,这时,忽然听到白木珊在问:“当年我写给你的信,还在吗?”

没料到白木珊突然问这个问题,周浅易想起家中的两个大纸箱,犹豫了一会儿,说:“嗯,都在家里。”

白木珊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我也一直没舍……没扔。”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暧昧的气氛,周浅易不知道要怎样接下去。

白木珊又说:“你知道吗?浅易,上学的时候,曾经,所有和你有关的一切,都是我的信仰。”

周浅易傻傻地躺在床上,整个人沐浴在幸福的甜蜜中,晕得几乎找不到北。这时,忽然听到她说:“好了,五根针已经都扎进去了。现在我帮你插上电,效果会更好。”

——周浅易有些失望,原来刚才,是怕他肌肉紧张不好扎针,故意岔开话题。

人家也说了,上学的时候。

曾经。

曾经而已。

他默默地翻着书,插上电后,脚上的针开始颤动,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看来,真是一点都不紧张了。”白木珊打趣道。

他不解地看着她。

“这书都翻页了,能疼吗?刚才你紧张的就盯着某一行了吧?”

眼前的笑脸在眼前灿烂地盛开,周浅易几乎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怦怦声,让他想起学校里盛开的大片大片的合欢花,那时,怎么就从来没有注意到她这么清爽的笑脸?

周浅易在出院后,才知道白木珊辞掉了北京的工作,回到燕城,应聘到《燕城都市报》的副刊部做了一名编辑。

那时的他,除了脚,其他部位已经好了大半,只余理疗。

第86章

白木珊的工作不需要坐班,每天早上赶到周浅易的住处,给他按摩,扎两次针灸。顺带做一日三餐。周浅易的父母见到白木珊的第一眼就喜上眉梢,不住上下打量,外出锻炼时还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的儿子,眼见白木珊把儿子照顾的百般周到,索性又恢复了跟团旅游的行程。聂双的母亲,临行前特意偷偷附在自己儿子耳边:“放心吧,爸妈绝对不打扰你们。”

周浅易哭笑不得。

急的是聂双。

聂双坐在客厅里,听白木珊和周浅易讲话:

“今天脚好些了吗?”

“嗯。”

沉默。

周浅易:“你来燕城,还适应吗?”

“嗯,还行。”

“中午想吃些什么?”

“你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