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心痛。
关风抽出一叠资料,摆我面前,边指边说,实验表明,这些先天性疾病的患者服用了治疗药物后,会对NRS的这种损害有一定抵抗,那种疾病又如何如何。“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我们哪里找一个患有这所有疾病的儿童,给他服药养大?”
“人类基因工程无所不能。”
“但投入太大,产出不高,没有谁愿意投资。”
“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放弃Kei了?”
“非也。正因如此,他们更要掌控Kei。”
翔提醒我:“他们目的在你的病人,你对于他们已经是多余的。你非常危险。”
原来我在义心会的眼里已经如同垃圾。
Kei的药送了进来。都是止痛的药,针对他胸口的伤。他眉毛一挑,说:“我没病。”
我心情不好,自然更不可能学Syou那样千娇百哄地求他吃药。我直接说:“喝了它,在我把它倒在你身上前。”
Kei说:“你今天好大的脾气。”还是接过了药。
我沮丧,“我体会到了人世间的险恶。”
“今天才体会到,已经是非常幸运了。”他笑。
我问:“你才幸运,Kei。12年过后,我们这些人都和你不再有干系。你不必为我们这些俗人俗事烦恼。”
他温柔说:“不论怎样,我并不想忘记你。”
我觉得无限欣慰。
我最大的希望,是他12年后,对人描述他的梦境时,会说:“我总梦到在一间有花香的大房子里,一个年轻女子坐我身边,在阳光和微风中,听我絮絮诉说。”
那我便知足了。
我打通炳杰的电话,他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了,“可还是要继续把婚礼推迟下去?”
“只希望你别等不及了娶别人。”我说。
他深深凝视我,忽然问:“岚,你嫁我,是不是因为爱我?”
我说不出来。炳杰,你其实明明知道答案,又何必问呢?
他说:“我已经决定接受法国蒙比利埃大学的邀请,去那里教生物。同时接管家族在那里的茶厂。”
我有点吃惊。
“我已经不小,更是要成家的人,不能在懵懂度日。”
我默然。
炳杰说:“我读了太祖母写的书了,一夜未眠,感动得无以复加。想不到她有这样辛酸动人的过去,也想不到她有个这样充满离奇爱恨的家庭。和她相比,我发现自己的清高是那么幼稚渺小,只希望现在成长不算晚。我希望将书出版,所得捐献慈善医院,以犒太祖母在天之灵。”
我说:“她一直以你为骄傲。”
“岚,你们永远包容我。”
我放下电话,对Kei笑笑。
还没有说什么,门就被以最粗暴的方式撞开了。
Kei立刻站了起来。
一个持枪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口,先盯着Kei看了几秒,然后把枪口转向我,说:“多余的。”
红色的身影一闪,男人的枪给撞开,一颗子弹击中我旁边的墙面。
一声闷响,Kei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我站了起来,看那个男人瞪圆的眼睛和扭曲的颈项。
我知道我们平静的岁月终于结束。
楼道里响起了爆炸声,顿时烟雾弥漫。又有一个人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开枪,已有士兵在他身后把他击毙。
Kei一把拉起呆掉的我,跑出了房间。
我感觉到呼吸道火烧般地疼痛,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有一颗甚至擦伤了我的胳膊。
这次是来真的了。
烟雾中听到敌方在叫喊:“金头发,红衣服!捉活的!”
我立刻扯下Kei的红色外套披我头上。
Kei一惊,“你做什么?这不行!”
我抓住他的肩膀:“往左是仆人用的楼梯,你从那里下楼。”
他喝道:“不要乱来!”
我已经一把推开他,转身往右边跑去。他在后面喊我,可烟雾太大,他追不到我。
他若够理智聪明,该立刻照我说的去做,找到伊弘告诉他我的位置。而他也的确会这么做。
他是Kei,他是创造Syou的人!
我一直往右翼跑去。他们很很快发现了我,把我当作Kei,没有开枪,直直追过来。
这真是冒险的行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时那么大义,舍身忘己。肾上腺素加速分泌,我来不及思考,路已经到了尽头。
我蹲在倒塌的门板后,用衣服裹着头。烟雾后,那帮人在靠近,小心翼翼。
“注意点,他杀了阿D!”领头的人说。
我窃笑,居然不觉得害怕。
我从不担心如何自救。
一阵枪声如预计响起,我从衣服里探出头,看到激烈的火拼。嘶吼和爆炸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到我的脸上。
激战停歇,我从破损的门后站起来,掀开Kei的外套。
伊弘站在我面前,他身后的士兵们背对着我举枪防止再次袭击,几个高官模样的人则放下了手里的枪。
我看了看伊弘手里精致的小管手枪。他的东西都是那么精美漂亮,和他的人是那么相配。
“我就知道是你。”他说,“岚,你太胡来了。”
我对他微笑。
一架直升飞机很快到达,伊弘带着我上飞机。
“我们去哪里?”
“这里给破坏得太严重,要将你们转移。”
Kei在飞机上等我,我身的血吓了他一大跳,“他们把你怎么了?”他紧抓我的手。
我痛得很,急忙说:“不是我的血,我没事。”
“你太胡来了。”他责备我。
我也不知怎的,学着Syou一样笑嘻嘻地偎依过去。这招果真管用,他立刻软化。他摸摸我的头,脸色缓和了下来。
伊弘看了我们一眼,说:“你哥哥乘地面车离开,我们明天和他们汇合。”
飞机起飞,我低头看,栀子园那美丽的大房子有浓烟从窗口冒出。地面上一片混乱。
我心痛不已,那是我的家!
我疲惫地靠在窗户边,芯醺詹诺囊环ふ剑瓜焐沽粼诙摺?
原来子弹打在物体上会发出闷闷的声音,顿时飞沙走石。
那纷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怒气冲冲,势不可挡。
“Syou!你居然……杀了他!”一个白皙俊秀的青年怒红了双眼,用枪指着Syou大吼。
房间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额头一个血洞。他就是争端的根源。
Kei平静地走到Syou前面,推开了对方的枪,“不用这样大呼小叫,人是我杀的!”
那青年又立刻把枪对准了Kei的头,要扣动扳机。
就那一瞬间,青年的枪给打掉到地上。双方的手下顿时剑拔弩张,数十只枪管在灯下折射蓝光。
Kei永远平和如风,我却觉得他那是佛家看破红尘,觉悟后的无所谓。
无所谓好坏,无所谓去留,无所谓生死。
他说:“这个人专门坏事,唆使你拖累死了那么多弟兄。我今天若不杀他,他迟早也会死在他人手上。这样死还得个痛快,你为他惋惜什么?”
字字珠玑,让那青年脸一阵青一阵白,颤抖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Syou在Kei身后铁青着脸说:“Kei,你不要再说了!”
Kei置若罔闻,继续道:“孙,你太没出息,不把你逼上绝路,不让你见黄河,你永远这样天真烂漫,不食烟火。不过你现在虽然觉悟,也已太晚。你日后必定妨碍到Syou,我不得不除你。”未说完枪就已经抵住了孙的下颚。
“把枪放下!”Syou大吼。
Kei付之一笑。突然枪声大作,并不是Kei,而是Syou。
他对天放了一枪,然后对着了Kei的后脑!
Kei深深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轻声问:“真要放了他么?”
Syou还是那句话,“把枪放下!”
“你会后悔的,Syou。”
“我已经在后悔了。”
“……这样啊……”Kei说,眼睛微微颤抖,“是这样啊……”他把枪放了下来。
那个青年迅速被属下强行带走,还不住嘶吼:“你们少在我面前演戏!我绝对会再和你面对面的,Syou!”最后一句却是:“好好对待Yiqai……”
他也是个好哥哥。
Kei转过身去,面对Syou黑洞洞的枪口。他说:“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定在想,若可以扣下扳机,自己的噩梦也终于可以醒来了。是吧?”
枪掉在地上,Syou哭了起来。
Kei怜悯地看着他,却没有上前安慰。
“你哭什么?你终于得到了这片天下。”
“不!我才不要!”Syou愤怒叫喊。
“别耍小孩子脾气。”Kei皱眉,“你自己说了你想要的,我给你弄来了,你却又不稀罕了。你把我当作什么?”
Syou抬头,看着Kei的眼神仿佛和他有血海深仇,“那都是你强加在我的身上的!”
Kei说着话感觉却是和Syou极之陌生,清清淡淡道:“现在往我身上推已经晚了。这个担子就和我一样,不是任由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Syou没有说话,死死看着Kei,像看个陌生人,或者,一个怪物。
Kei继续说:“你不是肯定我是你父亲么?你不是相信了John的话而肯定July是我杀的吗?你不是认为我一直在利用你的感情你的人吗?那就憎恨我吧!近亲憎恶是天才的六大要素之一呢。我了解你,Syou,这时候你若不找个对象憎恨,你会活不下去。你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还可以把枪捡起来对准我呢!”
“住口!”Syou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Kei照旧说自己的,“你不吸取教训啊,Syou。孙会成为你帝王路上的绊脚石。今天我不杀他,将来那一天就是你自己亲手杀他了。你要知道我再也保护不了你,以后没有人这样为你扫清面前的道路了。”
“住口!”Syou叫。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父亲说话?”
啪地一记耳光。
Syou用最后的力气吼:“滚!”
Kei眯着眼睛,抽了抽嘴角,转身跑开。
他跑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再次想拉住他,这次我成功了。
他停了下来,站我面前,低垂着眼睛,一扫刚才的盛气凌人,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我问他。
他说:“你都看到了,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还会求他回心转意不成?”
“可你爱他。”我哽咽。
他惊奇地看着我,“岚,你哭什么?我都没有眼泪呢!”
我说:“那是因为你已经为他把眼泪流尽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给遮在了云后,看样子还会有雪。飞机还在飞行,Kei从窗户边转过头来,问我:“睡得可好?”
我身上盖着伊弘的军大衣,薄呢料上带有淡淡硝烟的味道。
我坐起来,问:“有我哥哥他们的消息了吗?”
Kei说:“刚才已经联络上,他们已经被接去第三军营了。”
我松了一口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这时伊弘从机长室里走了出来,“你醒来了,那好。我们就要降落了。”
我往下看,正是玛莱巴市郊的德比森林公园,公路上可以看见停有军车。
却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心里升起,我看下面的军车和全副武装的士兵,并没有感觉到善意。
“他们是谁?”
“来接我们的。”伊弘简单说,嘱咐我们坐好。
飞机滑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开始减速降落。
Kei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问:“晕机?”
“不。”他说,“不对!”
伊弘立刻警惕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
说话间飞机已经停在了公路上。持械的士兵向我们跑了过来,伊弘发现了什么,跳起来,脱下身上的西装夹克丢给Kei,又命令我穿好他的那件军大衣。
“两件衣服都防弹。必要时候即使离开这架飞机!”他摸出了手枪。
我还没明白。Kei在我身边说:“来者身上有血渍。到时候记住要弯着腰,紧跟在我身后,尤其不能东张西望,更不能随便乱跑。”
他们都对这情况非常有经验。
外面的人把飞机团团包围,叫我们出去。我们身旁的士兵全都端起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