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弘狠狠道:“他们居然杀了刘副官!”

“我们有他们要的人。他们不会冒险打进来。”另一个军官说。

可刚说完,就有子弹击破了窗玻璃,然后一颗烟雾弹被丢了进来。他们惯用这招,喜欢云里来雾里去地打仗。

伊弘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士兵破门而出,Kei拉着我紧随其后,在一片混乱中跳下了飞机。

我在清脆的枪声和惨烈的呼痛声中清楚地感觉到Kei紧紧拽着我的手,我全副心思跟着他,相信他,不管他将带我到什么地方。

这时唯有劫一辆车冲出去,才有生还的可能。伊弘带人抄后面,突破一个口子,迅速护着我们冲了出去。

对方要活捉Kei,不敢断然使用杀伤力太大的武器。这给了我们方便。伊弘干掉几个小兵,很快抢到一辆军用越野车,Kei立刻拉着我上了车。

车发动的时候我才发现其他士兵在为我们断后,我亲眼看到有人中弹倒下,生命消逝得那么简单。

“我们要丢下他们?”我大叫。

伊弘迅速破解电子密码,启动了车。他咬着牙说:“你们好好活着离开,就是对得起他们了。”

我掩面落泪。

越野车飞一般冲出了公路。所幸是军车,防弹玻璃实心轮胎,刀枪不入。伊弘训练有素,驾着飞车,很快就把追兵甩在后面老远。

“关掉所有通讯仪器。”他怕对方卫星跟踪,所以亲自开车,不敢启动车上的自动驾驶。

见到身后没有人追来,我才稍微放松。看Kei,他毫发无伤,我放下心来。

车上有储物箱,我打了开来,逐一查看。毛毯,药物,香烟,面包,水……我抽出那瓶酒苦笑一下,“瞧!居然是马提尼!”

“啊!”他也笑了,“再看看有没有多夫特曼的光碟?”

这就是苦中作乐了。

伊弘开着车一言不发。

黄昏时分我们停了下来。伊弘说:“他们会沿着车印找过来,我们得徒步了。出了森林公园,一切都会好办。”

Kei问:“你不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吗?”

我问:“什么!什么?伊弘你受伤了?”我完全没有察觉。

他没理我,把那个储物箱拿下车,“动作要快,转风了,这几天晚上都有雪。”

那也好,大雪可以覆盖车轮胎印。

“步行的话,半夜就可以走出公园。岚,你要吃点苦了。”他终于有了点笑脸。

可我看他脸色苍白,伸手揭开他的外衣,顿时倒抽一口气。只见他雪白的毛衣上在腰部鲜红一片!

我失声叫了出来:“伊弘!”

Kei走过来瞟了一眼,马上下了诊断:“血已经止住了,可见是皮肉伤。能支持这么久,说明没有伤及内脏。你最好立刻处理伤口,不然你还是支持不到走出公园。”

伊弘妥协了。

我扶他走了大半公里,找到间公园给露营者准备的小木屋,锹开了锁进去。那时天已经黑了,雪很快下了下来。

Kei给伊弘包扎伤口。那是散弹造成的伤,皮肉绽烈,非常可怖。钳子沾着药水涂抹上去,伊弘捏紧了拳头。那必定极痛。

电炉散发热度。我看汗水从他肌肉纠结的背上流下,打湿裤子。突然间明白Kei为什么看着Syou流着汗的肩背而心神荡漾了。这副身骨如此矫健强壮,给人安全的感觉,又觉得脆弱无助的时候,那双有力的胳膊还可以紧紧拥抱,让你可以安心入睡。

Kei那时也不不过希望有个人可以听他诉说,让他休息。那是人类最简单的渴望。

等到深爱上的时候,麻烦就来了。我们越是爱一个人,就对他要求越高,长此以往,令他窒息。

伊弘看着我,我才想起自己这时候绝对红着眼睛,便转身走了出去。

雪并不大,南方的雪总是湿湿的,越下越冷。不过等雪听了,月亮出来了,明亮皎洁挂枝头。

我想,假若这不是在逃亡,只不过是朋友一起出来露营,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个夜晚。我们开一瓶马提尼,放多夫特曼的音乐,烤肉在铁架上滋滋作响。

多么温暖。

我抬头看那一轮圆月,皎洁柔媚如怀春少女。我生活在那座大都会里,已经多久没有这样仔细看月亮了?

Kei在一边抽着烟不说话。月光下他的金发笼罩了一层光晕,让他如同天使一般。他是否在想着家乡的雪夜?“那漫长的三个月里,人们堆雪人,孩子在雪里嬉闹玩耍,直到精疲力竭。我在纸上画,一种小动物,像兔子,却吃荤的,冬天里出来,会自住家的厨房窗户偷香肠。孩子们便在竹竿前端系上绳子赶它,嘴里还必须学它的叫声。”

我问:“Kei,若给你自由,你会去哪里?”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离开吧。离开玛莱巴。”

“你不喜欢这里。”

“不。但这个城市给我太多不愉快的记忆。”

“我若有机会离开,定会去欧洲定居。找个地中海边的城市,把这里的事全部忘掉。”

“包括我?”

我莞尔,肯定,“当然包括你。”

“然后结婚生子?”

“那是,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

Kei把烟丢去,说:“我一直都认为,和我接触过的人都不会幸福。可是,岚,我觉得你会幸福的。”

我抱着膝盖叹一口气,“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向往传奇。”

他问我:“那现在可满意了?”

“传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站起来回屋里,Kei在后面叫住我,说:“圣诞快乐。”

是!今天正是圣诞前夕。是Syou的生日。

半睡半醒间,听到对话声。

“你也不用隐瞒,我走的路比你过的桥还多,这点事我还不知道?”一个老人叹息。

“爸爸,您别悲观,我已经请到德国专家了。”一个女子焦急地说。

我往前走,推开那扇门。门里是病房,一个老人坐在床上,虽然瘦弱,双眼却很有精神。坐一旁的女子端庄美丽,深色套装,挽着发髻,领子里隐隐露出一串等大且光华饱满的南洋珠。只这一处打扮就知道身份高贵。

我认识她,她是Syou的大女儿Tulip。

Tulip拉着父亲的手,耐心说到:“我是不相信您做不了移植手术的,如果您真不喜欢人工器官,我绝对会找到适合您的器官的。”

老人脾气很怪,把手一抽:“用别人身体的一部分来继续我残老的生命?”

Tulip叹气。

“你也不用隐瞒,我走的路比你过的桥还多,这点事我还不知道?”一个老人叹息。

“爸爸,您别悲观,我已经请到德国专家了。”一个女子焦急地说。

我往前走,推开那扇门。门里是病房,一个老人坐在床上,虽然瘦弱,双眼却很有精神。坐一旁的女子端庄美丽,深色套装,挽着发髻,领子里隐隐露出一串等大且光华饱满的南洋珠。只这一处打扮就知道身份高贵。

我认识她,她是Syou的大女儿Tulip。

Tulip拉着父亲的手,耐心说到:“我是不相信您做不了移植手术的,如果您真不喜欢人工器官,我绝对会找到适合您的器官的。”

老人脾气很怪,把手一抽:“用别人身体的一部分来继续我残老的生命?”

Tulip叹气。

老人继续说:“我现在和你说,你记好了。等我死了……你那什么表情,我不死难道成怪物吗?等我死了,火化,找个僻静隐蔽的墓地埋了,墓碑上什么也不刻,就让它空着!记住了吗”

女儿只有哄孩子一般连声答应下来。

门又推开,一个穿旗袍的女子走了进来,那正是Rose,那时她不过三十,十分动人。

Rose站在门口踌躇不前,Syou一看是她,顿时激动,却又碍着面子,凶巴巴道:“怎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Tulip急忙说:“父亲,你也是……”

“爸,何必?我已经回来,你赚足了面子,可以下台了。”Rose说。

Syou顿时蔫了一截。Rose叹了口气,过来坐在父亲床边。

“姐姐说你给酒害了。”

“我身体一直不好。”

“你永远不会爱惜自己。最后苦了自己,也拖累了亲人。”

“你可没奉养我,我怎么拖累你了?”Syou立刻回道。

Rose忽而笑了,“爸,你还是这么死要面子,简直和石头一样。”

Syou无言以对。

小女儿继续说:“你好生休息,该天我带梓涵来看你。知道吗?她已经上中学了,这孩子自幼聪颖过人。”说着不禁微笑自豪。

Syou轻声问:“一个女人带个孩子……很辛苦吧?”

Rose低下头,轻声说:“最初是,喂孩子一夜未睡,早上七点又得起来上班。好几次都想长睡不起,可又舍不得孩子。现在是熬过来了,丈夫又很爱护我。以前的一切已经过去。”

Tulip在一旁叹气。

Syou说,“这么苦,也没见你回来。”

Rose笑意加深,“妈妈说我最像你。你说说,换成是你,你会吗?”

Syou什么都没有说,女儿握紧他的手。

我睁开眼,天还一片漆黑。起来摸摸伊弘的额头,他并未发烧。又放心睡去。

早上在冬鸟的叫声中醒来,恍惚间还以为真是露营,看到伊弘染血的衬衣丢在地板上,才回到现实中。

现在是早上8点一刻,若是平时,我定是才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叫着多利,拖鞋也没穿走进卫生间洗涮。然后喝杯香浓的牛奶,对着报纸叫:“搞什么?水费还要提高!政府不想老百姓过日子了!”

几乎觉得那些日子是我上辈子过的。

Kei早就起来,站在屋前的空地上若有所思,我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他脸色不是很好,有种没有休息好的疲倦。

“伊弘呢?”

“还在睡,他昨天失血过多,却还一直挺着。”

“我没想到他是那么正经的人。”我说。

Kei说:“我也没想到和你在一起会遇上这样的事。我们现在怎么了?荒野逃难?”

“我同样没想到。我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你理想中的磨难是什么?”Kei说,“我知道,你这样的都市女郎,吃苦对你来说就是开日本车,住市中心公寓,下班只有一个男生约会出去。”

我笑,“你不冷吗?能说那么多话,可见伤口也不痛呢。”

“在伊弘醒前我们先去找找出去的路。”Kei说,“你不说玛莱巴的雪下不大的吗?怎么今年的积雪有一尺厚?”

边说边往林子里走了。

我急忙跟过去。他走了一段路,忽然发现了什么,认得路一般,在前面走得飞快,我叫他,他也不听。

跟着他走了近十分钟,眼前突然开阔,一片盖着白雪的墓地出现在灌木丛后。我惊奇溢于言表,我是早知道德比森林公园里有个“回归者”墓地,葬的都是些奇人异士,墓地整体设计非常美丽别致,是一处风景,却是很隐蔽。Kei居然找到了。

Kei一直往墓地里走去。洁白的墓园里,各种精巧的墓碑立在阳光白雪下。风从墓碑间穿过,像极了幽灵的叹息。

我大步跟在Kei身后。他走得很快,一直走到一个墓碑前才停了下来。

那个墓主的亲人大概已经把他遗忘,久没有来了,藤草疯长,枯败的枝条和白雪几乎已经吞没了墓碑。

我问Kei:“是你认识的人吗?”

他没有回答。

我走上前去,动手把藤草株株拔掉。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把墓碑清理干净。这时我才发现,墓碑表面非常平滑完整,居然没有刻一个字。

自然也没有墓主人的名字。

旁边的墓地无一不是干净整洁,有鲜花或香炉。惟独这座墓孤零零地,没有记载,没有关注,仿佛一个孤傲的老头子一样。

我不禁说:“该采束花带来的。”

这时Kei轻轻说到:“一束红色郁金香……”

我一惊,回头看他。洁白的雪衬托他头发更金,嘴唇更红,如此年轻,如此美丽。

隐蔽的墓地,空白的墓碑。这一方土地,隔着生和死。

Kei站在墓前,手插口袋里,看着墓碑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扭头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一惊:“我没有说话。”

他挑挑眉,“是吗?我听错了?”

“你听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好奇怪的墓。”

我提醒他:“你也许来过。”

“哦?”他没有反应,“不记得了。”

不记得,不认识,不知道!真是可恶的人啊!

没有谁像他那样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往事推得一干二净的。

我感伤道:“Kei,你是传说中长不大的彼得·潘,你该呆在你的NeverLand。”

他过来拍拍我的肩,按原路往回走去。

他就这么走了!

我真是欲哭无泪,他大概从不知道被自己在乎的人遗忘是多么痛苦的事,因为只有他忘记别人。

我蹲在墓碑前,手指轻轻触摸上它光滑的表面,不住喃喃:“您居然是睡在这里……”

风大了起来,卷起我的头发遮住我的视线,雪从我的头发间传过。

“不要鲜花,不要景仰,只想在宁静中守着一段回忆……您至情至圣,也不枉此生。”

我从背包里取出Kei的日记,轻轻说:“这虽然是他的日记,可我觉得它还是属于您的。由您保管着它,我才放心。我现在就把它还给您。”

我定下了心,打燃打火机,点着了日记本。

这本记载着十年爱恨的本子终于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我站了起来,Kei在远处喊我的名字。我对着墓微笑地点点头,转身向Kei跑去。

他半靠在一株大树下等我,垂着大眼睛,好像在假寐。金发搭在脸旁,皑皑白雪中,那就是一副绝美的画。

我本微笑着走过去,突然停了下来,钉在原地。

那个男子浅浅的身影出现在Kei的身后,靠近他,双手温柔搂住他的肩膀,低下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