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不给假呀。”她听见姐姐的声音很低,也很轻。

“啥坏人?”葛婷有些紧张地哭着问。

“不给假的人都是坏人。”

葛婷哦了一声,有一瞬间,她还以为姐姐是因为在外面遇到了坏人,这才没法赶回家,不然以姐姐的个性,只要答应了送自己开学,不管千难万难,她都会回来的。

毕竟,这本该是她们两个人的开学,姐姐的心底深处,也很想去看看那所声明显赫,明明考上了却无缘成为其中一员的学校吧?

“那我自己去开学啊?”

“自己去吧。”

“那可就太没意思了。”她叹了一口气,发自肺腑地说道。

电话那边儿姐姐没有说话,葛婷知道姐姐不回答,就是赞同自己这句话,其实不但开学变得没意思了,过去的一个暑假也没有意思,生活中的一切都因为姐姐的离开变了味道,原本,她们就是一起的,时间空间命运将让她们俩从小到大相依为伴,分开,独自孤单地一个人面对各自的世界,实在太过陌生了。

她们还不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这个小可怜,动都不动一下,可恶的家伙呀~\(≧▽≦)/~

12

“那你啥时候回来啊?”葛婷问道。

“两个星期,到时候我去你学校看你。”

两个星期,学校邮过来的作息时间表里,自己每个周日的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她想到到时候可以跟姐姐一起玩一整个下午,心情激动,高兴得险些笑出来,捧着电话又说了一会儿,越说姐姐的话越少,她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是疲累,葛婷心想姐姐或许是工作了一天想要休息了,就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她将电话还给陈大爷,因为通了电话,心情不再低落,接着收拾自己上学用的东西,等外婆终于从市场收摊回来,除了一些卖剩下的蔬菜之外,今天意外地提回来一条鱼。

进门外婆就问你姐姐呢。

“她没回来,说坏人不给假。”葛婷看见鱼,有些高兴,她很喜欢吃鱼,不过因为鱼要花钱买,而青菜家里每天都有卖不掉的,所以从小到大,她吃鱼的次数屈指可数,外婆今天会花钱买鱼,绝对是因为姐姐今天回家,而自己明天,也要离开家了。

外婆听了“坏人不给假”这一句,手里的鱼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浑浊疲累的眼睛盯着葛婷,像是头晕一般,猛地跌坐在门前的木椅上,气息微弱,像是要昏过去一样。

葛婷吓坏了,扶着外婆着急地道:“你怎么了?”

外婆没回答,面如死灰,发了好半天呆,才从椅子上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进后面的灶屋,闷头做晚饭。

晚饭依然十分丰盛,全都是葛婷爱吃的,连最麻烦的拔丝土豆外婆都做了给她,葛婷吃得很饱,可是看外婆只是拿着筷子发呆,根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她有些担心地放下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是怎么了?姐姐电话里像是累了,外婆也累了吗?

饭后,她懂事地不让外婆动手,自己把桌子碗筷灶台擦得纤尘不染,等到全都忙完了,已经快要十点了,外婆最喜欢在晚饭后看一会儿电视,可是今天晚上外婆的卧室,却黑乎乎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葛婷纳闷地走进去,只见外婆坐在炕头上,手里拿着一只方方正正的手帕子,好像在发呆,听见她走进来的声音,外婆眼睛才抬起来,然后突然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葛婷轻轻地走过去,坐在外婆旁边,眼睛有些胆怯地盯着她,眼前苍老的女人面色黯淡,呼吸间有岁月沉淀过的死灰一般的味道,声音也沙哑得让人心痛,很低很低的音量,像是耳语一般地对她说道:“婷婷,你觉得外婆长得好不好看?”

满脸皱纹,太阳晒的斑点密密麻麻地遍布皱纹纵横的脸,乌黑的唇色,稀疏的牙齿,一双手仿佛经霜的老树枝一样,哪有一点儿好看的影子?

葛婷不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丑吧?”

“不丑。”葛婷小声回答。

“丑就是丑,这有什么。”外婆说到这里,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好半天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说起了往事:“我以前遇见你外公时,可不长这样!”

葛婷从未听外婆说过外公,在她心里,这个家就是外婆,外婆就是这个家,以往外婆曾经嫁过人,曾经生过小孩,而那两个小孩里的一个,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这件事,她几乎从未考虑过。

“那时候我家里的人,全都劝我不要跟他跑,我不听,觉得自己多对,别人全都错,就那么一分钱都没要,就跟着你外公跑到这儿来,然后——就遭了一辈子罪!”说到这里,外婆用手里的帕子抹了抹眼睛,使劲儿地哭起来。

葛婷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会这么伤心,她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和姐姐都要离开家,外婆想起过世的外公,难过了吗?

一定是这样吧?

“外婆,你以前一定好看啊,外公也一定是因为喜欢外婆长得好看,才跟你结婚的吧?我和姐姐长得都不丑,肯定是因为像你呀?”她乖巧地说着话,想淡化分离带来的伤感。

这句话似乎说进了外婆的心里,外婆悲伤的眼神微微淡了些,但涌上心头的往事却没那么容易淡忘,她想到过去,再看着眼前,说道:“你们俩跟我年轻时候是长得一样,你向来会说话,刚才的话不见得真相信。你去那边儿柜子底下,金粉色的那个包袱里有个铁盒子,你把它拿来。”

葛婷依言走过去,翻出外婆柜子里的盒子,走回来递给她,只见外婆从里面翻出一个泛黄了的信封,信封内是一大堆的零零散散纸头,破旧不堪,她从其中一个纸片内掏出一张四寸大小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看样子有一些年头了。

外婆手拿着照片,看了半天,神情里全是回忆,半晌她将照片递给葛婷,葛婷伸手接过,只见上面是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年轻姑娘,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女孩儿不超过二十岁,眉目英秀,薄唇翘鼻,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葛晴留长了头发跑进了相片里。

“这就是我年轻的时候。”外婆说道。

葛婷简直不能相信,她惊讶地看着照片,无论怎么发挥想象,也没办法将眼前满脸橘皮的幡然老妪与照片上满面春风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走错了路,看错了人,就会活得像我这样。”外婆声音平淡地说道,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艰难,回想过去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毫无感觉,她并不哀叹自己的命运,到了这个年纪,她早就知道叹气毫无意义,如果过去的人生是一个泥潭的话,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并不是对着过去搜肠刮肚地懊悔,而是如何让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就看好的女孩,过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有智商,有美貌,她才十五岁,只要教导得当,选对了路,未来她可以活得很好。

女人,一辈子没钱,还不如死了算了。

“外婆你受苦了。”葛婷声音轻轻地,十分乖巧地说道。

外婆听了这样的安慰,抬起苍老的眼睛,看着葛婷,她从这个女孩乌黑发亮的眼睛,看到她嫣红丰满的嘴唇,鼻子脸蛋甚至耳朵,无一不完美,雪肤花貌,单论容貌绝对比自己年轻的时候漂亮,也比葛晴漂亮,加上心性聪明,个性乖巧,不像自己和葛晴一样沉默孤僻,也不像她妈妈姨妈那样蠢笨肤浅,三代人五个女性,最有可能从这穷窝里飞出去,飞得高高地,一滴点都不会被穷窝的泥浆溅上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到了外婆这个年纪,她深深地知道,女人一生命运的好坏,跟长相有些关系,不过关系并不太大;跟出身有些关系,不过关系也不是特别大——

最最关键的东西,在女人的里子上。

是不是真的聪明,是不是在人生的每一个决定命运变化的节点,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个是最关键的。

“是啊,受了太多苦了,你就要去上学了,我有几句话现在跟你讲,你就当是我的临终遗言,刻在你脑子里,记得牢牢实实地,一辈子都别忘了,听见了吗?”

葛婷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外婆,嘴唇因为惊讶都吓得白了,临终遗言?

这是什么意思?

看见这孩子听见“临终遗言”几个字,竟然吓成这个样子,外婆心中喟叹,过去岁月里拖着年迈之躯抚养两个小婴儿所吃过的苦头,似乎也并没有白吃吧?

她甚至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葛婷的头发。

这样温情的举动,在这个家庭里从未发生过,葛婷有些不太自然地稍微躲了一下,嘴上说道:“外婆你干啥呀?”

“你没见过你妈,你妈长得也好看,没有你好看,不过真不丑。可是她啊,现在在城里过得很惨,跟着一个又一个男人,住在马棚一样的房子里呢——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惨吗?”

葛婷从未听外婆说起妈妈,也从来都不敢问,她一直以为自己妈妈活在很远的地方,或者已经死了,这时候心头一震,隔了好半天才嗫嚅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她蠢,蠢得像头猪。”外婆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带着深深的厌恶,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她的不齿显然深入骨髓。

葛婷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女人就怕蠢,长得跟个天仙似的,没脑子,也是白扯!见个男人就张开腿让人家祸害,被人家搞大了肚子,生个猪一样的孩子,没用了,就被踢出门了,成了破鞋一只,好男人哪个瞎了眼睛要她?这样没脑子的女人来来回回就只会找个两条腿的癞蛤/蟆一样的男人,你妈就那样,你姨妈也没好到哪里去,全都一样蠢,活得像两个大傻子!”外婆越说越气,怒火烧得她说话仿佛刀子,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连连用手捶着身子底下的炕。

恨,外婆的恨,太过汹涌,如果自己的妈妈在跟前,现在外婆能掏出刀子杀了她吧?

葛婷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所以,你一定不能活得像你妈一样,知道吗?”外婆转向她,声音变得意味深长。

“我知道,我不会找男朋友的。”葛婷说道,她早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似乎因为特殊的家庭氛围,她心中竟然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对异性的好奇之情,现在每天思念最多的,竟然只有姐姐葛晴而已,她想了想说道:“我跟姐姐一样,都不喜欢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过了五一劳动节,收藏小可爱就开始成长了,O(∩_∩)O

13

“你错了,你跟你姐姐不一样。”外婆突然说,她的声音十分低,像是说到了什么重要的、关键的秘密一般,一个晚上的情绪堆积,似乎都为了这一刻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她的声音很低,也有些沙哑:“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讲的,你把我接下来的话当成我的临终遗言,去了学校,就按照我说的做,听见了吗?”

葛婷呆呆地看着外婆,一老一小目光相对,她脑子里糊涂一团,心中的念头纷至沓来,竟然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你到了学校之后,除了学习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去了,就开始准备…”

“是跟老师搞好关系吗?”葛婷希冀地问,乌黑的眼睛看着外婆,内心中隐隐希望,这个就是答案,这个就是外婆心心念念想要自己做的。

而不是任何——别的事!

“那个也重要,不过这个世上,也找不到不喜欢你的老师…”外婆说到这里,语气加重,突然伸出手用力抓住葛婷,低低低嘱咐说:“是钱,孩子,是钱!”

“——要我去赚钱吗?”虽然赚钱不容易,不过她内心却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你能赚什么钱?你们封闭学校,每天读书的时间都不够,你怎么赚钱?”

“那你刚才说赚钱?”葛婷不懂地说,被外婆抓着的地方有些疼,心里慌乱异常,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我没说让你去赚钱…”外婆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吓到了孩子,稍微用手拍了拍葛婷的胳膊,安慰地说道:“你知道没钱,你就不能念书了,对不对?”

“是啊。”葛婷茫然地答。

“你知道为了让你念书,你姐姐自己都不念了,出去打工,不到三个月,给你邮了五千块钱,对不?”

葛婷嘴角微微颤抖,点了一下头。

“这是多大的恩情,你懂吗?”外婆盯着葛婷,问道。

葛婷头猛地垂下,眼泪掉在裤子上,发出噗噗的响声。

“你不能指望你姐姐一辈子,尤其——现在她还出事儿了。”

一句话仿佛石破天惊,葛婷猛地抬起头来,不太懂地问外婆:“出事儿了?”

外婆神情凄然,想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外孙女,想到她过去的三个月在城市里吃了怎样的苦,才能赚到妹妹的学费,忍不住擦着眼泪叹息道:“我养大的孩子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今晚上没回来,就是出事儿了。”

葛婷乌黑的眼睛停留在外婆脸上,一言不发,整个身体都僵了。

“要不是出了事儿,她就算爬,都会爬回来。”外婆说到这里,昏花的眼睛看着葛婷,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说道:“如果不是晴晴出事儿,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你到了学校,看着哪个同学有钱,巴结上他,要也好,借也好,哪怕给人家当牛当马,你也争取把书念完。”

葛婷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像纸一样白,目光怔怔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肩膀上多了一双手,她看见外婆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无可闪避,也无处闪避,只能直愣愣地被外婆盯着,仿佛被下了蛊一般听见外婆的声音低沉沙哑地说:“尤其是男的,你只要有些心眼,你想咋样他就会咋样。”

葛婷听着这些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现实当中,外婆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吗?

从小到大,她不是都让自己和姐姐离男人远点儿吗?那些丑陋的发型,那些怪异的黑褂子,不都是因为男人,才让自己和姐姐如此打扮的吗?

现在为什么突然变了?为什么短短一个暑假,外婆推翻了过去所有曾经教导过自己的东西,甚至让——让自己——勾引起男人来?

那不就——不就跟她总是咒骂的自己的妈妈一样了吗?

“你害怕了?”外婆问着她,摸着她头的手微微用力,让她没法移开目光,脖筋僵硬地扳着,一阵不舒服的刺疼。

葛婷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眼睛被外婆盯着,想要闭上都不敢。

“说话啊?”外婆一毫也不放松地问道。

“我不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巴结别人,尤其是男…”

外婆扳着她的头的手猛地松开,已经厉声说道:“你这个没脑壳的样儿,要不是你明天就去上学了,我两个耳刮子打醒你!”

葛婷从来没有挨过大声,被这样恶骂,她眼泪刷地一下掉下来,当着盛怒的外婆,她不敢哭出声,剧烈地抽噎着。

“哭有个屁用,你要是辍学了,以后的日子有得你哭的!等你背着书包被学校赶回来,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为了你辍学在城里受苦受罪的姐姐吗?”

葛婷听见外婆提起姐姐,精神一震,呆呆地听着。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仔细想,想好了,再决定照不照我说的做。”

“什么话?”葛婷小声地问。

“你就想想,要是换成了你姐在学校念书,你在外面受罪,你姐会怎么做?她会不会为了减轻你的负担,做到她做不到的事?”

葛婷雪白的脸不知道怎地刷地一下红了,乌黑的眼睛闪过一抹激动的神情,隔了好一会儿,她点头说道:“我懂了,外婆,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不管想出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辍学。”

外婆盯着她的脸,盯了半晌方才说道:“懂了,就照做,你记住,虽然我让你圈拢男人,但是我可没让你向你妈学!不管你对面是什么男人,都绝对不可以张开腿,女人一旦张开腿了,就不值钱了,原本圈拢住的男人也都跑了——你要吊着他,听见了吗?”

葛婷的脸又红又白,十分的羞愤夹杂着一分的气苦,如果这是噩梦,到底何时才是醒来的时候?

“不要忘了,你自己是怎么来的,你要是活成你妈那个样儿,年纪轻轻随便对着个男人不自重,怀上孩子,你干脆就别活着了,也不要回来见我,我但凡看见你没有结婚、没有找到好男人就大了肚子,我就直接宰了你,我自己跟着你去死,就当白活了我这一辈子!”外婆的声音严峻至极,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直击葛婷的心口。

葛婷只能听着,不管愿意不愿意,她还是记住了这些话,这些原本无论如何都不适宜发生在外婆和外孙女之间的对话,因为穷,因为不光彩的出身,因为对未来有着太多太多的奢望和野心,而发生了。

发生了,记住了,行动了,更改了,一切都回不到原点,未来等到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想要回头时,却发现通向原点的路,早就消失在时间暗黑的隧道里了。

改变,几乎就从当下开始。

原本即将投入新生活的喜悦,现在全都烟消云散,她想到未来,心口甚至泛起一阵恶心。

她用手捂着嘴,开始剧烈地反胃,开始不过是干呕,但是像是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体积太大,压得她无法消化,她踉踉跄跄地跑到后面院子,弯腰将晚上所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吐得胃里一干二净,胃酸开始上漾了,她才停止,靠着自家铁皮房的后山墙,剧烈地喘息着,双目望着仲夏之夜的天空,黑压压地,什么都没有,就仿佛她现在空落落的胃和胸口一般。

阴天了吗?北极星都不见了。

不像姐姐,她从来都没喜欢过天文,对天上的星星一窍不通,可是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姐姐曾经指着夜空的一颗星星说过,那就是北极星,永远不变,永恒地存在那里,以前的人迷失方向的时候,只要抬头看一眼它,就会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为什么在这样的晚上,它会消失不见呢?

她看着黑沉沉空荡荡的夜空,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外婆在屋内声嘶力竭地唤她,她才用力闭上眼睛,然后用力答应了一下,回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收拾好几本旧书和几件换洗的鞋袜衣裤,独自一人起床,独自一人做了早饭,安安静静地没有吵醒外婆,然后独自一个背着小小的包裹走出家门,赶上镇子口经过的第一班小客车,向着嘉南中学行去。

她在半路的胡家下车,从那里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了南亭下车,坐通向嘉禾区的城市轻轨,嘉南中学就在那里。

一路上经过的都市繁华奢侈,她从未见过,目光盯着车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摩天大楼和宽阔整洁的马路,看得越多,心中越是忐忑,这城市如此之大,如此繁华,超出了她的想象,陌生得让她惊恐,从小到大,她从未像此刻一般感到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本人作为读者,并不在意三观,基本什么书都看,但是作为作者,对每个读我小说的小天使,我还是充满了善意的,所以说起三观,这里郑重强调一下,本人所有的三观,都集中在葛晴同学身上(当然这也并不是说晴晴同学就伟光正了,没有人是完美的这本身也是正确的三观)。文中其他人物的人生观或许来自生活,或许高于或低于生活,这都是一种行文的方便,不代表本人支持其立场或行为。我知道小天使们一定分辨得清楚哒

14

姐姐在就好了,姐姐没有出事儿就好了,那样她就会陪着自己一起来,自己也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她就在这个城市里吧?在哪儿呢?干什么呢?真的像外婆说的,出事儿了的话,又是出的什么事呢?

她眼泪又要流出来,用书包蹭了蹭眼睑,克制住泪水,想象姐姐处在自己的情境中时会怎么做,不知不觉心肠硬了一些。

中午的时候,到了嘉禾站,出了站口,找了半天八路车,满头大汗地挤上去,四十分钟之后,她总算站到了嘉南中学的门前。

漂亮又阔气的学校,即使心事重重,即使头上仿佛笼罩着黑压压的乌云,她对这个学校的第一印象,还是好漂亮,好阔气。

气派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所中学。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所念的初中,那破旧的三层水泥房子,那坑坑洼洼的操场,那一下雨就积水泛着恶臭的下水道,跟眼前所见,简直是一个在云上,一个在泥里。

自己竟然能堂堂正正迈入这里,成为这样的学校的一员,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她用力抱着书包,外语书里夹着姐姐给的五千块钱,全都因为这五千块钱,如果没有这五千块钱,读书,学校,前途,这些都会化成泡影吧?

她拿着报到须知,找到听涛楼一楼,交费第一关她就没过,因为没看见须知下面的一行小字:交费必须刷□□。

初中的时候,从来没有刷卡这件事呢。

她心里暗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