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晴看他不说话, 以为他真的不舒服,她自己淋点儿雨什么的从来都没当回事,葛天籁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撑着伞, 照理来说,应该不至于着凉,但是或许他娇养惯了, 不像自己一样禁得住捶打,葛晴连忙起身, 走到小炉子边上,一边接水, 一边说道:“你等着,我给你烧点儿水,你喝了姜糖水, 会好一些。”

葛天籁本来打算跟她说不必了,自己不舒服的地方不是肚子,可是回过头来,看见在地上忙碌的她,嘴边的话不知道怎地,竟然吞了回去,目光随着地上走动的葛晴来来去去,这样看着她为了自己忙碌——不为了别人,单只为了他,死去六年的妈妈的样子,突然就在脑海中回想了起来。

他几乎都忘了妈妈的模样,六年,不过才六年而已,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爱最崇拜的人的样子,他就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在脑海中贪婪地看着漂亮得近乎犀利的母亲,有着一双能看透这个世界的眼睛,所有他能想象得到的最美好的词汇,古今中外传世名篇中所颂美过的女性,都可以从记忆中自己妈妈的形象中找到相似的地方…

他眼睛潮湿了,他真的很想念她。

他把脸埋在葛晴的被子里,一动不动。

葛晴把水拿过来的时候,看见他竟然如此,奇怪地问道:“怎么了?特别不舒服吗?”

他没有动,也没有吭声。

葛晴放下水,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没感觉到热度,奇怪地盯着这人的后背,盯了半天,他还是动也不动一下,她有些担心起来,伸出手翻他的肩膀,一边翻一边说道:“是不是太难受了,要不然去——”

葛天籁的身体猛地坐起,伸出手来,不容她反应过来,已经一把将她抱住,葛晴只来得及啊地尖叫了一声,就被扎扎实实地按在床上,他压在她身上,葛晴伸出手用力推他,却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男女之间力量的差异,男人的肩膀简直就像山一样,休想推得动。

她皱眉看着他,见他双眼微红,神情当中如有哀戚,像是心中有着无限伤心的事,她心中一动,用力推着他的双手不知不觉收了力道,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他不答,只是把葛晴结结实实地压在床板与自己之间,伸出修长的胳膊,将她抱得紧紧地,双唇凑到葛晴裸露出来的脖子肌肤上,就那样毫无征兆地,亲了她一下。

葛晴被他嘴唇凉凉的触感惊呆了,都忘了反抗,眼睛盯着葛天籁,太过震惊以至于连语言功能都暂时失去了,脑海中混沌一片,搞不清楚眼前情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葛天籁明显没有亲过瘾,竟然在抬起头之后,看了她一会儿,猛地又低下头去,在她耳后的肌肤上又用力亲了一下。

葛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被一个同龄异性压在身下,被他亲吻,她呼吸几乎停滞,眼睛呆呆地盯着身上的葛天籁,见他也在看着自己,这天下的男人亲女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电视里,似乎都亲的是嘴唇。

她知道自己发育得晚,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少女怀春,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被一个男生压在身下,被他亲吻,自己才感觉不到一丝色/情的意味吗?反而有一种被人珍重,被人爱惜的感觉,因为他紧紧的拥抱和情之所至的亲吻,从她一片荒芜的心口中破土而生,她乌黑清澈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身上的葛天籁,忘了挣扎,就这样沉默地被他搂着,隔了好一会儿,听见他说:“今天晚上跟我过去睡行吗?”

她以为听错了,眼睛睁得大大地,半天没回答。

“去不去?”他看着她追问,似乎是因为刚刚对她的亲吻,双唇有些泛红。

葛晴一言不发,只是抬起手,指着窗子的方向,雨声刷拉拉刷拉拉地,从窗外传过来,依然下得很大。

葛天籁恨恨地趴下,沉重的身体把葛晴压得啊了一声,险些喘不过气来,耳中听见他说道:“该死的雨。”

她用手拍了拍他的头,说道:“这也能乱埋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办法的事情呀。”

他显然心情不好,无心说话,只嗯了一声,然后不甚高兴地嘟哝道:“下这么大,我还是走吧,不然一会儿那两个人就回来了。”

“她们今天不回来呀。”葛晴老实地对他说道。

葛天籁神情一震,不管相信地看着葛晴,又惊又喜地问她道:“真的?”

葛晴点头,指着窗外说道:“所以你等雨小一些再走,今天不用着急。”

葛天籁看她这么天真,不由得哑然而笑,心中狂喜不可言喻,眼睛都变得亮亮地了,心想这种天助我也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怀疑是不是一贯运气不佳的自己也要开始走运了?

他故作镇静地对她随便嗯了一声,既然长夜漫漫,佳人在侧,他就不必急在一时,从葛晴身上坐起来,他想了一想,突然歪着脑袋看着她,一本正经地指责道:“我来了半天,你都光顾着玩,要不然就是乱晃,一个字都没看,是不是不想考试了?”

葛晴刚刚被他压得骨头疼,不是看在他先前一脸悲伤的份上,她才不会做出这样的奉献牺牲,现在听了他的满嘴胡说八道,并没生气,只是斜眼看了他一下,她跟他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渐渐明白了这个家伙有时候说的话做的事,听听就好,不必较真。

她走到自己读书的桌子前,找到正在看的一本书,翻到做了记号的那一页,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能看懂吗?这里的英文很难吧?”葛天籁从没像现在这样担心葛晴的成绩,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决定要让葛晴考上嘉南,他期望她刚刚所说的那些长大了,过上更好的生活的那些话,全都一一实现——如果能亲眼看着傲骨铮铮的她长大了成为一个漂亮风光的女人,绝对是任何事情都无法给予自己的享受。

又风光又自信的女人,只属于他的——他不听话的心和身体又有些悸动起来,偷偷瞥了她一眼,生怕被她猜出来自己脑海中的绮思和身体的异样,可看了半天,见她始终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好像根本没听见自己说话。

这样的专注力,每次她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好像也可以做到,他有些得意地想着——但是有她在旁边,那当然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了。

他伸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本英文推理小说,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候,葛晴从书本上抬起眼睛,瞅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先还没留意,仔细一看,竟然是全英文,她忍不住凑过去读了一会儿,惊讶地道:“你没在学习啊?”

他耸了耸肩,正看得高兴,不想理她。

葛晴看了一眼封面,FALL OF GIANTS,毫无疑问是一本英文小说,而且超级超级厚,她不太明白地问:“你都是这样学习的?”

他挑了挑眉毛,欠打地说了句:“服不服?”

葛晴不搭理他脸上欠打的表情,只说道:“服什么?英文是这样学可以,不过别的学科,我不相信你这样学会常年保持第一名,除非嘉南是徒有虚名的学校。”

他笑了,因为心中喜欢极了她,连她这样一板一眼的样子都喜欢得不得了,想也不想地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我睡得比别人少,总是半夜用功。”

她本想笑,可是不知道怎地,又觉得他这句话里的那句“睡得比别人少”中,隐隐地有伤心的成分在内,她想到那天所见的夜半失眠的他,莫非因为睡眠障碍,他真的用学习来打发所有睡不着的夜深时间吗?

可是,他到底为了什么“睡得比别人少”呢?

眼睛在他脸上转了几圈,话在嘴边,几次都欲脱口而出,可最终还是钳口不言,毕竟,问了又能怎样?自顾不暇的人,没有余力提供帮助的人,打探别人的私事是想要怎样呢?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一点儿声息没有的室内听起来,显得更为响亮,手机显示已经晚上十点左右了,这雨难道会下一夜吗?她想到这里,不免担心起外面的下水口来,丢下书,拿起伞,她打算出去看看。

葛天籁赶忙叫住她,问道:“干什么去?”

她说出去看看下水口,葛天籁立即从床上下来,光脚快要踩到地上时,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鞋子,身上可笑的裤子也短得可怕,他从小到大生活环境极为优渥,对自身形象最为在意,根本受不了穿着这样的裤子在地上乱走,可心里又一万个不舍得她这么大雨钻出去,无奈地说道:“回来,把我的鞋子和裤子给我,我去看。”

葛晴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女人过,她心里男人女人一个样儿,所以根本没理他这茬,撑着伞就出去了,到了外面,风大雨大,平台之上更是不得了,雨就着风势,雨伞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她来不及回去换衣服,因为身上已经湿了,平台之上也汪了齐踝深的水,一堆枯枝败叶堵在下水口处,再不赶快通开,只怕积水很快就会漫进屋子。

她顶着风雨走过去,伸出手来,开始清理,很快就把下水口清理通畅了,风实在太大,雨伞根本毫无用处,她勉强撑着,走到墙角抓过扫帚,开始清扫平台之上的积水。

刚扫了没几下,葛天籁就从室内出来了,手里拿着他的那把大伞,穿着潮湿的他的鞋子和裤子,看见葛晴整个人都没在风雨里清扫,心中疼惜,不可言喻,二话不说走过去抢过她手里的扫帚说道:“我来做。”

“不用了。”她习惯性地拒绝。

“什么不用了,这平台上风这么大,伞根本就不顶用,你一会儿被风吹得病了,到时候怎么办?”

她不觉得自己会生病,她天生就命大,小时候无数次要死要死,都没有死成,外婆说她像一只猫一样好养活,现在这点儿雨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她感觉到了他紧张的语气背后对自己的体贴,心中感激,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对他轻轻笑了一下,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将扫帚递过去。

葛天籁接过来,他这辈子也没摸过这种东西,比划了好几下,才弄明白怎么用,然后就弯腰笨手笨脚地帮她扫了起来。葛晴站在旁边给他撑着伞,一阵风又吹过来一阵雨,她有些瑟瑟发抖,看见不禁风雨的他也猛地躲了一下,还啊啊啊地用力拍着身上的雨水,嘴上连声抱怨道:“这倒霉的雨,真倒霉啊。”

葛晴一边看,一边抿着嘴,目光随着打在他身上的雨水梭巡,看雨水从他的额发向下滴,滴到他高高的鼻梁上,他长长的眼睫毛,因为水湿,看上去亮晶晶地——

她越看脸越红,身子明明在风雨里吹得冰凉,心口却因为浓浓的暖意而颤动不已——先前在床上的时候,他那样用力抱着自己,还亲了自己两下,那时候她还不曾觉得那拥抱和亲吻是异性之间相互吸引的情动。

可是就这样帮他撑着伞,站在这大雨滂沱的平台之上,周围的水声哗哗,满世界的音响,让伞下的她跟他仿佛成了一个封闭的安静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看着用生疏的动作帮自己做着不习惯事情的他,心口仿佛一万只蝴蝶同时振翅飞舞…

莫非这就是心动吗?

作者有话要说:aaaaaaaaaaaaaaaa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孩放暑假,我天天在外奔波,头昏脑涨啊啊啊啊啊啊,就犯了这种错误。替换过来了,加更不了啊,再加更就要断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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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过聪明, 心动的时候, 自己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过来。

可是即使心动,依然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还是讨厌男人!

她的出身和成长的环境,都让她一想到男人,就联想到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 从而产生一阵生理上的厌恶, 尤其是这种行为有个对她来说最致命的后果,那就是会产生一个谁都不稀罕、谁都不待见的小生命——

交配让不幸诞生,她最恶心的就是这一点。

所以, 与异性之间会产生麻烦的心动相比,她反而更喜欢先前两人之间那又亲密又珍重的拥抱,没有色/情,没有性/欲, 如果他不是男生,她甚至想跟他日日夜夜都像那样拥抱着。

这样看来,她并不是天生孤僻, 她只是一直没找到适合跟自己做个伴儿的人。

就好比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孤单无人的房子里, 如果能有个亲近的人跟自己躺在一起,卧床夜话, 或者即使卧床不夜话,只是沉默地躺着,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孤零零的小黑屋里捱过漫漫长夜吧?

葛天籁很快扫光了积水, 他身上已经全都湿透了,他也不等葛晴,光着脑袋毫无遮挡地跑回室内,进了屋子他一边甩掉脚上的鞋子,一边扯过葛晴的一条被单围住自己,伸手就将潮湿的裤子脱下来,动作利落极了,他扬起手将裤子啪地一声丢在椅子上,然后看着门口呆呆地站着的葛晴,一脸促狭地说:“我可要脱上衣了。”

葛晴恩了一声。

“想看吗?想看可以随意。”他看她不转过身去,就笑了,头发和脸上依然湿漉漉地,雪白的牙齿也因为笑容露了出来,葛晴看着他的笑容,看得出了神,心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难以想象那个人群中气质冷漠的葛天籁,也有看起来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看什么?真想看?”他脸上的笑容更大,捉弄她的念头大盛,甚至伸出手来,作势要解开裹着下半身的床单。

她脸腾地一下红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赶忙转过身去。

葛天籁看着她的背影,笑了出来,恶作剧的心理大起,想要走到她身后去,脱个精光,然后猛地吓她一下——他想到那个情景,想到她又羞又窘又拿自己毫无办法无可奈何的样子,就无限神往…

他万般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脱下身上的校服,用葛晴的床单紧紧地围着自己,坐在床上,对犹在背对自己的她说道:“行了,转过来吧。”

葛晴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显然在检查他到底有没有恶作剧,葛天籁见她这么谨慎,刚刚压下去的恶作剧的念头大起,两只手突然抓着被单的边儿,对她猛地大喊一声“踏——哒——”。

葛晴被这句大喊抽冷子吓了一跳,显然以为他真的会像个暴露狂色魔变态一样掀开了被单,对自己露出不可说不可看的部位,及至见他裹得好好的呢,她气得顺手捡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对着他丢了过去,嘴上骂道:“再胡闹我捶你啊!”

葛天籁笑着躲开了,她脸蛋羞红的样子实在可爱,让葛天籁欲罢不能,食髓知味之后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于是他接着逗她道:“捶呀。”

葛晴投鼠忌器不敢动手的样子让他哈哈大笑,她气得拿起一床被子砸在他身上,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对他说道;“躲在里面,露出一点儿肉我就真的捶你。”

他笑嘻嘻地抓着被子,裹得紧紧地,眼睛抬起来看着她,把手指从被子里探出来,五根手指跟抽筋似地抖来抖去,对她说道:“一点儿肉都不许露吗?那手指算不算肉?不会露出几根手指你也要捶我吧?”

葛晴知道他故意促狭,转身不理他。

葛天籁笑得几乎打跌,他很多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爸爸带他去迪士尼,带他环欧洲游,都不曾让他笑得像今天晚上这样透彻,原来开心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只要有了对的伙伴,不需要华衣美食,不需要高楼大厦,就是坐在这样寒酸的小屋子里,也可以很开心。

他身上的床单和被罩显然都是她平时用的,她的生活习惯就跟她的外表一样,干净清洁,即使褴褛筚路,所有的用品也纤尘不染,寝具全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肥皂气息,就跟他刚刚亲吻她的时候,从她的耳后闻到的味道一样。

朴实无华,起初毫不起眼,但是细细品味,却能令人心魂皆荡。

葛天籁乌黑的眼睛被裹得紧紧的被子里露出来,看着外面的葛晴,越看越是喜欢,从上到下、一寸一寸用自己的眼睛对她着迷,及至目光沿着小腿向下,落在她潮湿的裤脚上,他才目光一顿,有些惊讶地道:“你怎么傻站着?你的裤子也湿了啊?”

她显然还在对他刚刚的恶作剧心怀不满,也不理睬他的大惊小怪,从小小的柜子里翻出自己的替换衣服,拿起雨伞,就打算出去。

葛天籁看她又要出去,奇怪地阻道:“干嘛去?”

“去厕所换衣服。”

“那么大的雨,你出去不是白换了吗?就在这里换乱跑什么。”他有些气急了,抓着床单的手几乎忍不住做出刚刚“踏哒”恶作剧的动作。

她瞪着眼睛几乎蹦起来的样子,让葛天籁恶作剧之心大盛,眼睛故意扫着她浑身上下,说道:“真能胡思乱想,还怪我碍事,非要躲出去换衣服,你身上有什么可看的呀?根本除了骨头就是骨头。”

葛晴知道他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骨头怎么了?都是骨头有什么不好,起码坚实。

就当全是骨头吧,可就算这样也不想让他看到,她推开门,还是要出去换。

他生怕她又淋了雨,真的生了病可就心疼死了,连忙在后面大叫道:“你要是出去我也跟着出去!”

葛晴转过头,跟看个无赖一样看着他。

他索性就无赖一把,梗着脖子说道:“我身上可什么都没穿,这么冷的雨跟着你出去,非得肺炎不可,你就那么想要我生病?啊?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了,你非要惹得我生病?”

“谁想你生病了啊?”葛晴心里知道他还在胡说八道,可还是气得开口反驳。

葛天籁看她上当了,脸色得意至极,在被子里连连点头说道:“既然这么关心我,不想我生病,你就行行好,勉强在这里换吧。”

不想她坚持得很,根本不肯答应,还是一脸的信不过。

“真是狗咬吕洞宾啊——你不在屋子里换不就是嫌我碍事吗?把圣贤当贼防,真是不会识人的家伙。”

就他,还圣贤——葛晴被这句自吹自擂气得险些笑出来,脸上防备的神情倒是消失了许多。

葛天籁见状,知道是时候了,直捣黄龙地说道:“这样吧,我转过身,头向着墙,不看你总可以了吗?”

说到这里,他真地转过头,把脸向着墙壁。

葛晴其实浑身上下早就都湿透了,只不过她从小吃得苦多,生存环境让她对身上淋了雨这种事儿,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会儿看他大惊小怪地啰嗦个不休,知道以他事儿精的性格,自己如果真的跑到外面的厕所换衣服,八成他为了显摆他说到做到,真的会不管不顾地跟出去,到时候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得了肺炎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她想出来一个折中的主意,拿着衣服跑到素芝的上铺去换,她爬上去的时候,质量极差的床架发出咯噔噔的响声,脸冲着墙的葛天籁立即明白了,对爬到上铺的她大声地抱怨了一句:“你怎么不上天呢,啊?葛晴?爬那么高,是在防哪个贼吗?一个气度高尚堪比圣贤的贼?”

葛晴真的笑出了声,圣贤,以后干脆给他起个外号就叫圣贤好了。

她快手快脚地换上了干爽的衣服,从上面爬下来,将自己和葛天籁换下来的湿衣服拿到小阳台上挂起来,风雨依然很大,她担心地看着在晾衣架上随风飘摇的衣裤,暗暗担心这样吹一个晚上,能干吗?

如果不干的话,他明天上学怎么办?

葛天籁趴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阳台外的她,等她进来了,没等她坐下,就对她说道:“快点儿,葛晴,我头发还湿着呢,我特别讨厌湿着头发。”

讨厌这个,讨厌那个,进了屋子就脱衣服脱鞋子,这会儿又头发湿了,葛晴简直无语了,所以——今天晚上在雨停之前,是不要指望自己能安静地呆会儿了,对吧?

这个坐在床上颐指气使只管动嘴的麻烦精,根本就是故意过来消遣自己找乐子的!

她没好气地问:“你想怎样?”

“给我吹吹。”他笑着说。

“吹?”葛晴不解地重复。

他对着室内的电吹风点了点,说道:“用那个吹。”

葛晴不气反笑,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故意来消遣自己扯淡的吧?“美得你!”她一点儿都不客气地狠狠怼了他一句。

她的话音一落,他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葛晴吓了一跳,不是吧,不会这么金贵吧?她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回身拿了电吹风,走到他旁边,插上电,递到他面前,对他说道:“你快点儿吧。”

葛天籁伸出几个手指擦了擦鼻子,对着递到眼前的电吹风,却动也不动一下,只问了句:“谁的?”

她答忠萍的。

葛天籁没有接,抬起头看着葛晴,对她说道:“还是你给我吹。”

葛晴看着他好端端的手指,对这个无事折腾人的磨人精耐心为零,把电吹风通地一下丢在他旁边,转身就要走开。

他顺着她转身的功夫又大声打了个喷嚏,这次鼻子里有了塞音,他大力地捂紧了被子,偷眼看见她果然因为自己的这声喷嚏没有走开,他心中暗暗得意,用自己最为诚恳的语气解释道:“不是我不能自己吹,是我长这么大,除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少碰别人的东西。”

葛晴丝毫不被打动,哼了一声,果然就是矫情的毛病。

“凡事有第一次,第二次就容易多了。”她冷言冷语地说道,不惯着他。

葛天籁抽了抽鼻子,手指从被子的缝隙里探出来,抓挠了几下,看似想要去抓电吹风的样子,抓了半天也没抓到,对冷着脸看着自己的葛晴道:“你确定让我自己吹吗?这个姿势我可真吹不到我自己的头发,除非我的胳膊有三米长。可是要是我换个姿势,那我里面——可什么都没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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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晴被他的无赖气得咬牙切齿, 走过来一把抓着电吹风, 凑到他跟前,不甚温柔地给他吹着头发, 她此前从未干过这种事儿,手法生疏,加上肚子里没好气, 对这个无事上门的烦人精有些光火, 好几次吹得他直叫唤,连声哎呦说烫,葛晴越听他哎呦心里越是开心, 后来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笑什么?不安好心,我头皮都烫焦了。”他气恼地说道。

可恶,睚眦必报的家伙,未来自己要是秃了头, 变成个秃头大叔,那也是她的损失啊,她就没想过这一点吗?每天晚上被个帅帅的亲爱的亲热, 和被个秃头大叔没完没了地猥亵,从快感上来讲就不可同日而语吧?

葛晴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下九流的念头, 听他说烫,就顺手安抚地揉了他头皮一下, 哪知他的身体却被这随意的一揉搞得登时僵了,葛晴还以为吓到他了,心中胡闹的心突然大起, 用力又揉了一下,还一边揉一边想,哼,吓吓你,看你还随便支使人不了?

他一动不动,真像受了过度惊吓。

葛晴以往从未摸过男性的头发,她没有爸爸,成长的过程中,家中也从来没有三尺童子进门,雄性中老的也好,小的也好,她都知之甚少,这会儿因为帮他揉烫到了的头皮,掌心跟他发根相接的部位突然一阵酥麻,她心中一动,连忙抬起手来,抬得高高的,生怕再碰到他。

她的脸颊通红,电吹风也关了,室内一阵惹人遐思的清静。

一片安静中葛天籁终于动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拽了一下她。

她低下头,看见他抬头看着自己,刚刚被自己吹干的头发丝般顺滑,浓密乌亮,丝毫没有他刚刚说的什么秃头迹象,一缕不听话的短发向前,随意地耷拉在他饱满的额头上,让他平素俊美冷毅的脸,这时候看去十分稚气。

像个小男孩。

安静的、漂亮的、让人心花都能盛开的可爱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