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么隆重的欢迎礼呢?”

“因为你当时不是旧友,是贵宾。”他乌黑湛澈的眼睛盯着她,对她轻声说道。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就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不想被自己抱着进门,害怕丢脸——葛晴一边脸红一边想到,早晚有一天,只要他还没有娶妻,还没有未婚妻,自己就会把他抱进门的,想到那个场景,她心口怦怦地跳,伸出手把门推开。

她的窝干干净净,一点儿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连鞋子都只有三双,一双夏天的,一双春秋冬的,还有一双就是拖鞋——葛天籁看着这三双鞋子,眼睛盯着她脚上的鞋,忍不住道:“不错,还知道多买一双。”

“这双吗?是我妹妹买了觉得不合适给我的。”葛晴答。跟自己不同,妹妹葛婷最喜欢漂亮的衣服鞋子,路上看见她觉得好看的,脚都动不了,而这些年之所以妹妹很少置办服装,主要是因为她在存钱买房。

提到葛婷,葛天籁的眼神暗了一下,随口问了一句:“你妹妹还好吗?”

“挺好的。”说起妹妹,葛晴就想起当年在高中读书的时候,妹妹与葛天籁之间的龃龉,当年冤家仇人般不合拍的两个人,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相处融洽呢?

毕竟,对自己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两个人,就是他们俩了啊。

葛天籁像是对葛婷并不关心,没再追问就放下了这个话题,他脱了鞋子,指了指自己脚上的袜子,问她:“要脱吗?”

葛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葛天籁就留着了,他一边向室内走,一边听见在自己身后换鞋的她说道:“我明天买一双你穿的拖鞋。”

他脚步停了,眼睛盯着在门口忙碌的她,目光深沉,等她直起身,他又移开目光,一边打量着室内,一边对她说道;“你刚才在楼下说累了,想坐下聊,坐哪儿?”

室内就一个小小的沙发,另外一个能坐的东西,就是床了,他不觉得自己可以坐她的床…

“躺着聊吧,行吗?”葛晴打了个哈欠,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着:“我浑身都疼,坐也不想坐,只想躺下。”

她说完这句话,就钻进了洗手间,也根本没理会葛天籁怎么回答,洗手间的水哗啦啦地响,手脚麻利的她很快干干净净地从里面出来了,身上带着一股肥皂的清香,一边用雪白的毛巾擦着脸,她一边对葛天籁说道:“我躺下就能睡着,先洗了以策万全。”

他黑得如同深夜的眼睛盯着她,目光扫过她微微滴水的刘海,没说话。

她伸出手拉着她,不管他的手微微缩了一下,像是要挣开她的手,葛晴用力握紧了,一边走,一边推着他,到了床边。

一个枕头一个被子,青青白白的颜色,方方正正的形状,他所见过的床,没有比眼前这张床更禁欲的了。

所以,她其实——还是什么都不懂,葛天籁亦喜亦忧地想到。

葛晴伸手把葛天籁按着,坐在床边,她自己爬上床,舒舒服服地躺下,舒舒服服地盖上被子,然后对面前坐着的葛天籁说道:“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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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葛天籁坐在床边, 看着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她, 答道:“去了国外,不是跟你讲过了吗?”

“我不信啊, 真的去了国外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审度着他的神情,揣摩着他的语气, 不太相信的样子。

所以, 躺得这样舒服,拾掇得这样干净,真的是为了把往事问得清清楚楚?

通常人们对着异性这样干的时候, 都是为了其他更值得的事吧?

“不信就不要问了。”他低声对她说,目光始终看着她,重逢以来即使微笑的时候也始终不展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睛也柔和极了, 隔了一会儿,他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然后就飞速地挪开了, 对双目炯炯的她说道:“不是困了吗?睡吧,我一会儿就走。”

“不困了, 看见你就不困了。”她说。

这话如果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可就意味深长了, 他忍不住笑了,然后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很快消失, 他转过身,目光在她的小屋内梭巡,好半天没有回头过来看她。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葛晴看着他的后脑勺,问道。

“无业游民。”

“没有工作吗?”葛晴奇怪地问。

“对啊,暂时没有工作。”他低声答,始终没有回过头。

“没有工作,还居无定所,现在是在靠吃老本生活吗?”葛晴问。

“对啊,在吃老本。”他说,隔了一会儿,又说:“都是当年我妈妈留下的老本,我在用那个。”

“那——”她欲言又止,眼睛始终盯着他,看他一直用后脑勺对着自己,不曾回过头来,她对别人的情绪始终无感,但是很奇怪,对着他的时候,不发达的前扣带脑皮质区域竟然变得敏锐起来,试探着问道:“那现在睡眠还好吗?”

葛天籁的脊背一僵,片刻之后,他回过头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她,乌云般的秀发散满白色的枕头,光洁得没有任何瑕疵的一张脸上,清澈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他感到自己极力控制的欲望洪水随时随地可能溃堤奔泻而出,不,不能是现在,不可以是现在,他硬生生移开目光,继续背对着她,声音有些怪异地说道:“很好,我现在不用吃药了。”

“能睡着了啊?”

“对啊。”他说,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她,隔了一会儿说道:“出国之后就睡着了。”

“真好,是因为环境改善了,还是做了什么针对性的治疗?”

他听了这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答道:“是有一些针对性的改变。”

她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问了这么多的问题,他看似每一句都回答了,但是其实每一句又都没有回答,重逢以来,自己连他住在哪里,以何为生都不知道,他跟她之间所有的联系,就是一个自己打他他不接,只有他打过来才能进行有效交流的电话号码——除此而外,她对眼前的这个葛天籁一无所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从当年那个傲慢清冷的少年变成了眼前这个浑身是谜的男人?

除非他打算主动说,不然无论如何问他,也不可能问出来,她沉默地想了半天,没有意识到自己安静地思考的时候,眼皮开始无法克制的打架,不到一分钟,她的眼睛就闭上了,迷迷糊糊中听见他从床上欠身而起的声音,她在疲困中想到他要走了,趁着自己睡着了的时候离开了自己,然后会是又一个漫长十年的开始吗?她在严重的渴睡中感到自己心口剧烈的痛楚,那强烈的不舍得的情感,将她惊醒,像是一种本能一般,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对他说道:“别走。”

“我没走,我只是站起来活动一下。”

撒谎,如果自己没有抓住他,他肯定就走了,她心思洞明地想到,手拉着他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肯松开,嘴上说道:“坐在我身边活动不行吗?”

他被她拉得姿势尴尬已极,无奈用另外一只手扯着她,想要让她松开,他挣扎的姿势怪异别扭,葛晴虽然困乏疲累,脑子昏沉沉地,但是医生的本能还是让她立时察觉,神情微变,伸出手来,在他肘部内侧尺神经附近用力一按,看他果然一脸的无知无觉,她心中震撼,连瞌睡都暂时忘了,脑海中想到自从重逢以来,似乎确实每次两人相遇,他都是用的左手跟自己相握相拥,那——这只右手是怎么了?

她再也睡不着,欠起身来,凑到他面前问道:“这个胳膊是怎么了?”

他举起右臂,说了句没什么。

她乌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根本不信,葛天籁见状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忘了你是医生了,果然骗不了你,这只胳膊有些神经损伤,不碍事,已经一年比一年好了,看我现在不是能抬起手了吗?”他说着,轻轻抬起右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摸了一下。

“神经损伤——什么时候的事情?”她震惊地问,重逢以来,太多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了,而没有一件他给了自己答案,所以——他是打算对自己隐瞒到底了?

是不信任自己吗?还是怎么回事?

“十年前。”他轻描淡写地答。

“怎么发生的?”

“车祸。”他声音十分平淡地说,眼睛看着葛晴,隔了一会儿,加了一句:“我爸爸也在车上,他比我严重,半身不遂十年了。”

所以,是一场很严重的车祸,而相对他半身不遂的爸爸来讲,只是一只胳膊活动不灵的他竟然还是幸运的。

葛晴因为太过震惊,脑子处于暂时的真空状态。

“对方是一辆大卡车,本来是应该撞死我们的,没想到我们俩命大,车子都撞得零碎了,我们俩竟然全都没死,我在车祸发生后,就开始了居无定所的生活,一直到现在——养了很多年,现在这只手除了使用键盘的时候手指不够灵活,别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葛晴已经将手指放在他的右臂上,轻轻地按着,这里捏一下,那里掐一把,隔了一会儿她抬起眼睛看着他,对他说道:“别担心,将来有一天我会帮你修好的。”

他乌黑的眼睛因为这句话,闪过一抹像是感激的神情,但他很快眨了一下眼睛,将感激掩饰住了,轻描淡写地对她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是谁干的呢?抓住那个人了吗?”她问。

“没抓住,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他答,声音很平,好像十年时间过去了,当年那场给他造成巨大伤害的车祸,他已经不太在意了。

葛晴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指始终没停,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后来她突然探身向前,在他受损的胳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吻完了,她自己也有些吓到了,情之所钟,情难自禁,这绝对是下意识的行为,她一边想一边有些惭愧地对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葛天籁说道:“我——我就是碰了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嘴上说了句没关系,声音微微有些黯哑,不若平时般充满磁性,后来他转过头去,从床边上站起身,背对着她说道:“时间太晚了,也聊得差不多了,我真得走了——”

葛晴完全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心气,她事后回想,那一刻一定有另外一个她——莽撞,冲动,不计后果的她,住在这具身体里,那个她明白了他要离开了,再一次,而这一次的离开,很可能很长很长时间,他都不会再跟自己联系——

他没有说短期不会再回来,但是她就是知道,她从床上站起身,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抱住他的肩膀,好宽,好宽的肩膀,好香,好香的他的气息,车祸也好,胳膊损伤也好,在她心里,他始终都是十年前那个身上散发着精致花香的少年,而她长这么大,只喜欢过他一个。

她低声地,在他耳边说道:“不要走,天籁,你居无定所,还是个无业游民,不是正好可以在我这里住吗?让我们俩像以前一样,住在一起作伴好吗?”

他原本对她前面所说的全然无感,及至听见“作伴”两个字,浑身一震,手忍不住抬了起来,轻轻地握着葛晴的手,不太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想这样?”

他这句话中的无限可能让葛晴的心剧烈一颤,她连连点头,嘴上说道:“想,想啊。”

她心中以为他不会答应,重逢以来,他在刻意——找出各种借口以便跟自己保持距离,搬进来两个人同居作伴云云,她不过是情之所至,信口说出来而已,没敢指望他会答应。

可是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

葛晴意出望外,狂喜莫名,手足无措地半天不知道怎样才好,后来她抬手摸着他的脸蛋,诚实的孩子不撒谎,心里想什么她就说了什么:“真好,太好了,从今以后每天睁开眼睛,我就可以看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带亲戚出去耍几天,明天正常更新,但接下来的一周可能要隔日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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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他听了这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 目光一黯,嘴角的笑容渐渐地收敛, 转过身来看着葛晴,对她轻声说道:“我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室友,而且, 偶尔帮朋友做事的时候, 我可能也要出门,归期不定,你觉得——”

“我觉得没问题。”葛晴干脆地说, 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一点儿不犹豫地道:“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没问题。”

她的话让他展颜一笑,阴云全霁,对她摇头说道:“还真是傻得可以。”

“谁傻啊, 你傻啊。”心中太过开心,葛晴难得地露出孩子气,对他促狭地说道, 说完了,想起来他今天晚上就要在自己这里睡, 开心得从床上站起,一下子蹦到地上, 小小的壁橱里拉出她的春秋被,放在床上,又找了自己的一件棉服塞到枕头套里, 做成一个简易的枕头,然后将这一套寝具放在床上,跟自己的并列,眼睛左看右看,心中欣喜异常,回过头来对葛天籁说道:“洗洗睡吧。”

他听了这句“洗洗睡吧”,啼笑皆非,他抬起手来,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对葛晴说道:“脱了之后,我穿什么?”

葛晴盯着他一颗一颗解开的上衣,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她留他同住的时候,并没有预想过他会当着自己的面宽衣解带,眼睛看他慢慢地解开了锁骨处的扣子,露出来的肌肤呈小麦色,锁骨向下,肌肉的线条修长匀称,还有那个——那个乳…

她感到自己脸颊可耻地红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邀请进来“作伴”的这个旧友,是个男人,并且是个年轻的香艳的性感的男人——

而且自己还喜欢他喜欢了十年。

要说赤/裸的男人的胸膛她不知道见过多少个,胖的,瘦的,黑的,白的,年轻的,衰老的,实习生的时候主任在心脏搭桥手术开始前,作为她表现出色的奖励,曾经让她拿着手术刀子在雪白的肌体上割开过,那之后这些年过去了,她不知道看过多少,摸过多少,形形色/色的躯体,对她来说,全都跟菜板上的猪肉没什么区别,甚至连手感都差不多,可是为什么他脱了衣服——甚至还没有全脱,他只是解开了几颗扣子而已,自己就心动过速得仿佛随时会热血上头,几乎像夸张的电视剧一样流出鼻血来?

“穿——,穿——”她结巴着,眼睛盯着他慢悠悠解着扣子的手指,语言功能暂付缺如。

“穿什么?”他问,眼睛看着她,唇角像是在笑。

她用力咳嗽了一下,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险些失笑,心想真是好奇怪,自己竟然也有被男女之间的性吸引迷惑住的时候,那种会造出小孩儿的事情,不过就是女人张开腿,男人用雄性的器官在女人身体里排泄出多余的体/液的扯淡过程,姿势尴尬,过程失态,有什么可心向往之的?

盖着被子聊天,像无性恋一样做个伴的伴侣关系,不是要亲密健康多了吗?

她因为这些想法,脑子暂时清楚了一些,走到壁橱处,在里面翻了半天,她这里没有男人上门,根本不可能有男人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从春秋到夏冬,一共也不超过十件,最多的就是白大褂,她无奈地拿出一件簇新的白大褂,转过身对他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就只有这个。”

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白袍子,眼睛无奈地看着她,在她眼前,开始扣已经解开了的衬衫扣子,嘴上对她说道:“算了,我还是走吧,让我穿这个我宁可光着。”

这有些傲慢又带了一点儿任性的口吻,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葛天籁,让葛晴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出来,安抚地对他嗯嗯了两声,转过身又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超级大的大背心,还是当初读书的时候爱心义诊时免费发放剩下的,她穿了好多年了,又大又舒服,她递到他面前,安抚地说道:“这个总行了吧?”

葛天籁看着她跟挥舞一面投降的白旗似的挥到自己面前的大背心,看到背心胸口上大大的一行“安全避孕,自然分娩”几个大字,脸都蓝了,眼睛盯着她,干脆不再说话。

“这个也不行?”葛晴问。

“你说呢?”他答,声音有些阴沉,好像在为了她不太懂的事情生气。

“就这个啊,行吗?”葛晴声音里带着央求地说道,她知道他生来养尊处优,对很多事情都无法降格以待,一边说,一边眼睛瞪着葛天籁,看他竟然又开始系扣子了,心中难受起来,难以接受他动不动就要跟自己分开,气呼呼地说道:“这背心怎么了?啊?你说说你到底哪里看不上?我洗得干干净净的,之前天热的时候都是穿着这个睡觉的,偏你这点儿小事都不肯将就,扣子系来系去的,那你光着吧,我不介意你光着。”

他他看她脸色通红地一本正经发脾气,脸颊鼓鼓地,模样跟十年前那个娇憨倔强的小丫头像极了,忍不住就笑了,眼睛盯着她展在自己面前的大背心,他平生从没有穿过这么丑的东西,就算落难国外那些年,因为有母亲留下的财力支撑,他吃的用的也一直都是最好的,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穿上这个丑东西的样子,更遑论“安全避孕,自然分娩”这几个有伤他大男人自尊心的字了。

他犹豫地伸出手来,接过她手里的大背心,眼睛停在那鲜红鲜红的八个大字上,轻轻咬着下唇,对她说道:“这个字…”

“怎么了?”葛晴看着那几个大字,不解地问。

“安全避孕什么的,干嘛用的?”他眼睛看着她,问道。

葛晴听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说道:“不是我用,是我们学校组织的一个活动,我避孕干嘛啊?”

他看她否定得如此干脆,轻声笑了一下,收起这个大背心,对她说道:“这几个字我实在敬谢不敏,你又不让我走,那我光着吧。”说完这句,他解开了衬衫扣子,脱了下来,露出赤/裸的上身。

葛晴眼睛盯着半裸的他,目不斜视地看了一会儿,扭开头,指着身后的洗手间说道:“在那里洗,柜子里有没开封的新牙刷,你自己找。”

说完这句,她一下子蹦上床,闭上眼睛,盖好被子,专心致志地想着瞌睡。

葛天籁微微侧身,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她,目光在她秀洁的眉眼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脚向洗手间走过去。

葛晴听见洗手间关门的声音,偷偷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试探着向地上看了一眼,空荡荡地,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可想到一会儿他又会从洗手间里光着出来,虽然作为医生,光着的男人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可是光着的他只有一个,她这样喜欢他,喜欢到不想让自己恼人的心动惊扰了他,于是抬起手,啪地一下关了灯。

室内黑漆漆地,只有洗手间的磨砂玻璃透出来的光线,洒在地上,莎啦啦的声响听来像是后半夜和美的音乐,她闭着眼睛听着,过去十年中,在自己想念他最深沉的梦境里,所做过的最奢侈最美妙的梦,不过就是跟他手拉着手,在福泉山的山路上,相拥着轻吻——

那时候的梦里,他曾用好看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用清亮的声音,轻唤着她从小的小名“晴晴”…

“晴晴——”

她听见呼唤的声音,闭着眼睛抿嘴笑了,然后长长地叹口气唉了一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晴晴——”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他坐在床边,夜色里上身赤/裸,乌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有些茫然,不相信自己久梦成真,以为是迷糊中出现了幻听,问他道:“你叫我?”

他点了点头。

“叫我干什么?”她揉了一下眼睛,心想刚刚自己竟然睡着了吗?明明打算硬撑着等他的,怎么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

“你的腿收回去,不然我没地方躺。”他说。

葛晴啊了一声,果然自己的腿伸到了他的被子上,她汗颜地收了回来,这张床是宿舍标配的一米三的单人床,她一个人用显得很宽敞,多一个高大的他就有些挤,葛晴扯起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看他躺在自己身边,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个男式的四角裤,如此私密的影像竟然真是发生了,而且就在当下,就在自己的眼前,她简直不敢相信,眼睛澄澄地盯着他,精神极了,瞌睡全无。

他向后躺下,床发出一声呀呀,一动不动的他的侧脸,跟她相距不到十厘米,葛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不知道这样看了多长时间,她伸出手,摸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触摸,一下一下地,他始终一动不动,她轻轻地捏着他厚薄适中的耳垂,渐渐地又从耳垂滑到了他的脸颊。

纤细的触觉敏锐的手指,先是轻轻碰触了他的下颏,然后沿着下颏上移到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再想要向上移动的时候,静止的葛天籁突然抬起手来,握住她乱动的手,一直面朝天花板的脸看向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不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隔日更,可能一周,也可能更长,抱歉,之后会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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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忍住一个哈欠, 低声说道:“这样看着你,太开心了, 有点儿不想睡。”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捏得很紧,拇指在她的掌心轻轻地抚摩, 隔了好半天, 他才对她说道:“睡吧,来日方长呢。”

她听了,笑了一下, 眼睛看着自己给他做的临时枕头,问道:“舒服吗?”

他听见“舒服”两个字,目光微闪,身体有些僵硬地动了一下, 像是想要翻身,不再跟她面对面,葛晴不舍得, 伸手将他拽住,他避无可避, 俊美的脸面对着她,双目炯炯, 看着葛晴。

眼神晶亮,在后半夜的夏日里,仿佛澄净的夜空最闪亮的星星。

两两相对, 近在咫尺,呼吸都相融在一起,葛晴这辈子除了妹妹之外,从未跟任何人这样亲密过,心口仿佛有暖流流连一般,脑海中想到十年前在1020那个房间留宿,那时候两个人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同床共枕,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他,还曾经情难自禁过,想到那时候他又可爱又稚气的表现,她忍不住又伸出手来,放在葛天籁的脸颊上,低声对他说道:“久违了,小坏蛋。”

他听见她竟然叫自己“小坏蛋”,忍不住笑了,眼睛盯着她,低声答了一句:“久违了,葛医生。”

这句“葛医生”让葛晴想到自己成为医生的原因,都是因为他,原来在那么长久的时间以前,自己就已经喜欢他了,喜欢到让他随口的一句话影响了自己的人生,可惜,要经由漫长的十年,才能明白当年的那些心动就是喜欢,还好,还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能跟他重逢,还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还是喜欢他——

她抿嘴笑了,收回手,轻轻地将被子拉紧一些,眼睛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对,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葛天籁眼睛一直盯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看她始终一动不动,睡得深沉而又宁静,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坚强勇敢的小姑娘一样,有着令人艳羡的强大心理素质,和酣畅淋漓的睡眠质量,他始终看着她,只累了的时候会眨一下眼睛,侵近黎明的这个时间,夜晚深沉得如此宁静,让他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直到他再也无法入睡,轻轻欠起身,双臂撑在她枕头两侧,目光盯着熟睡的葛晴,沉醉在她身周散发的迷人气息中,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双唇上吻了起来。

柔软又甜腻的吻,无数个在外的日子里,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感觉,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原本只想轻轻地吻一下,就下床离开的,可是这样拥着她,吻着她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多年来训练有素克制冷静的大脑也忍不住有了片刻放纵的想法,撑在她枕头两侧的双臂微微下沉,他将双唇压在她的唇上,加重了这个吻的力道。

葛晴睡得黑甜,就算天上劈个霹雳在她窗外,此刻也休想让她清醒,但是她在沉沉的梦里感到了呼吸沉重,香甜的梦受了惊扰,她的身体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在半梦半醒中意识到这是有人在轻轻地摩擦着自己的嘴——或许不该说是摩擦,应该说是吻,她的眼皮使劲儿动了动,即使在梦里大脑也让她明白了自己正在被人亲吻这个认知,她在沉睡中又迷糊了片刻,突然睁开眼睛,看清吻着自己的人,竟然是葛天籁。

她从未被人吻过,脑子停摆了片刻,才将“自己被吻了”这个概念塞进大脑里,然后她有些惊慌地抬起手,稍微推开葛天籁,奇怪地问道:“你在亲我?”

他点头,目光看着她的嘴唇,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