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我恐怕不能履行你我之间的约定了…”史密斯的声音在嘈杂无比的背景声中显得十分微弱。

歌舒亚瞬间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你在哪里?我立刻过来!”

“别来,G,不要来!”史密斯*了一下,苦笑,“想必有人不希望我活着离开巴勒莫。”

“告诉你的位置!我立刻过去!”歌舒亚命令着,害怕失去这个亦敌亦友的同伴。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了你的真命天女…”史密斯轻笑,“现在是不是不用那些人动手,你也想杀了我?”

歌舒亚沉默一秒,仍然坚持,“把你的位置告诉我!”

“来不及了啊——”史密斯叹息一声,听筒里随即传来巨大的声响,轰然震动歌舒亚的鼓膜,一切便化为失去讯号的忙音。

歌舒亚坐在天光未明的暗夜里,静静呆了一会儿,猛地将手里的电话砸向铺有波斯地毯的地面,发出闷钝声音。

他终究,救不了史密斯。

可是,流浪!

他不能让流浪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史密斯,这是逼他选择吧?

选择中立,亦或,彻底地与西西里的帮派势力对立。

他不禁勾唇,似苦非苦地笑,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弱点,*在整个西西里的眼皮底下。

再无睡意,他看了一眼地上并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的电话,下床走过去,俯身捡起,拨打一组号码。

“Elio,我需要你立刻过来。”

彼端简洁地应了一声,他结束通话,赤足走进浴室,将整部电话扔进马桶。

被*了么?歌舒亚坐在马桶盖上,垂睫沉思,大抵还没有,否则早已经同史密斯一样,蒙主召唤了。

要怎么做呢?歌舒亚蹙起浓密的双眉。

Elio赶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老板坐在马桶盖上低头沉思的模样。

如非事态紧急,Elio实在想笑。

“G先生。”忍着笑,毕恭毕敬。

“你安排夫人到瑞士去住一段时间,越快越好。”歌舒亚从马桶上站起来,已经恢复镇定。一切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他必须做出对所有人来说都正确的决定。

Elio瞥了老板一眼,迟疑。“夫人期待同任小姐一起吃饭已经好几天…”

倘使不能如愿,想必夫人会很失望。这是Elio的言外之意。

歌舒亚点了点头,“明天我会请任小姐一起晚餐,餐后你即刻安排夫人离埠。”

“是,G先生。”Elio明白,事已至此,惟有尽快安排才是他应该做的。

歌舒亚待Elio走后,站在落地长窗前,拉开一角窗帘,望着外头海天交接处,一线逐渐亮起来的天光。

是否,所有的这一切,都仿佛这似明未明的时候?有一线明光,可是,终究还是黑暗掌握着世界。

他不能任史密斯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更不能让流浪身陷危险的漩涡,那么,他所能做的——

这个曾经桀骜不驯飞扬不羁的少年,现在沉稳冷静淡定到冷酷的男子,微微笑了起来。

以前,非不能,乃不为也。

现在,他要掀起炽热灼烫的地狱岩浆,焚灭一切拦挡在他面前的障碍。

这不是誓言,只是陈述。

西西里的天,要变了。

人们敏感地察觉,并且交相转告。

街道上的气氛明显紧张。

“发生了什么?”身为国际刑警,流浪只跟进特定案件,对于整个巴勒莫的警务,并没有任何插手的权利。所以只能问陪同她的康斯坦帝诺。

康斯坦帝诺坐在Café里,望着只有游客还有闲情逸致的街道,“今天凌晨码头上的一处集装箱货柜被炸,现场发现了一具尸体。”

之于现在以旅游业为主要经济收入的巴勒莫,这不啻是一桩极恶劣的刑事案件。地方政府惟恐会给游客造成恐慌,因此勒令警方,限时破案。

康斯坦帝诺一笑,如果深入调查,不晓得拔起萝卜带起泥,会牵连多少更深的东西。如果要限时破案,最终便是不了了之的局面罢?

流浪没有注意康斯坦帝诺唇边似嘲似讽的笑纹,而是出神地望向长街的一头。

一辆玛莎拉蒂黑色跑车,停在街边黄线内的停车区域,一个穿着黑色衬衫配牛仔裤的男人走下车来。

男人高大颀长,却并不壮硕慑人,优雅而矫捷,步履从容,往他们所在的Café走过来。

康斯坦帝诺也注意到了正在接近的男人,有些意外,有些嫌恶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你有客人了,流浪。”

流浪对康斯坦帝诺同歌舒亚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导致两人关系如此冷淡有些好奇,但显然,康斯坦帝诺不屑于提及。

流浪望向已经走到她跟前的歌舒亚,暗暗想,他大抵则懒得说罢?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是一个懒于解释的人,她早已经见识过了。

淡淡朝康斯坦帝诺点了点头,歌舒亚专注地凝视流浪。

“有时间吗,流浪?可否赏光一起共进晚餐?”

流浪礼貌地转头征询康斯坦帝诺同意,毕竟她同康斯坦帝诺一起出来。

康斯坦帝诺耸肩,“去罢,我也要约会美人。”

流浪微笑,真是个别扭的男人。

歌舒亚朝流浪伸出手来,“如果维阿先生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带流浪到农场参观一下。”

“请把她完整地还回来。”康斯坦帝诺冷冷地说。

流浪啼笑皆非,她不是他康斯坦帝诺的私有物,说得好似他拥有她的所有权似的。

歌舒亚也不同康斯坦帝诺计较,微探身拉住流浪的手,带着她向外走。

流浪向康斯坦帝诺挥挥手,算做道别。

康斯坦帝诺嘴角有妖孽般的淡笑。

黑帮头目同国际刑警,简直可以拍一部赚人眼泪的好莱坞大片。

他拭目以待。

歌舒亚没有直接带流浪回别墅,而是先驱车带她去了拉吉奥家位于巴勒莫乡间的葡萄园。

位于西西里岛的,欧洲最大最活跃的埃特纳火山,以及墨西拿北部的斯特朗博利岛上的斯特朗博利火山的喷发,造就了西西里肥沃丰美的土壤。

于辽阔而富饶,气候温暖风景秀丽地西西里,无论是东海岸,还是西海岸,到处有结满累累果实的农庄和葡萄园。

当歌舒亚带着流浪,告别气氛紧张沉滞的巴勒莫,乡间小径两旁青翠欲滴的绿意将西西里乡村渲染得如水彩画一样赏心悦目。

流浪的心情,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若果不是有公务在身,流浪愿意在这样的乡村悠闲地小住,在空气凉爽,树影婆娑的傍晚,执一杯红酒,坐在葡萄架下,微醺地度过一日。

“喜欢的话,可以随时来。”歌舒亚淡淡扫了一眼流浪柔缓下来的眉目,轻轻说。

流浪笑了笑,他们现在毕竟还是刑警与嫌疑人的身份。

歌舒亚当然明白流浪因何而笑,也不放在心上。

车进了葡萄园,立时有热情好客的农人迎出来,看见歌舒亚,便上前来与之拥抱,大力拍打伊的后背。

“稀客啊,G先生,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来?”转而看见刚从车上下来的流浪,随即了然地朗声笑起来,“欢迎你,美丽的小姐,来,别客气,随便看。”

“走罢,我带你去菜园里挑你喜欢的蔬菜。”歌舒亚拉起流浪的手,将之握在掌心里。

流浪略用力抽了抽,没有成功,只好任他拉着。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有力,手心干爽火热。

指腹有薄茧。

流浪想,这是一双有担当的,持枪的手。

歌舒亚不知道流浪心中所想,只是拉着流浪穿过一排排葡萄树,接近一小片菜园子。

菜园子不大,种着许多当令的蔬菜。

“这是我妈妈自己的菜园子,她有时间就会过来*持,买自己喜欢的种子,种一园子蔬菜。你喜欢吃什么,我们从地里摘一些回去。”歌舒亚挽起牛仔裤裤管,走进菜园子。

流浪看了一眼全无黑帮首领做派的歌舒亚,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的他,看起来完全似一个农夫,高大,被太阳晒得皮肤如蜜,带着一些淳朴的性感。

“我都喜欢,什么蔬菜都好。”流浪说,盛情难却。

“你不挑食,嗯?”歌舒亚声音里笑意盎然。

流浪侧头,是,在训练过程中,野外生存项目里,必要时连泥水都要喝。

大抵从那时起,她对食物的挑剔已经降到最低程度。

歌舒亚撩起衬衫前襟,装进去几颗熟透的番茄,又摘了几根小黄瓜,顺手还捋了一把迷迭香。

“不能一次都摘光,否则我妈妈何女士会把我的头摘下来当球踢。”歌舒亚走出菜园子,朝流浪霎眼睛。

流浪想象一位中年女士把歌舒亚的头摘下来满地踢的情形,忍不住笑了开来。

歌舒亚便同她一起笑,满园子仿佛都是两人朗朗然的笑声。

(那个,五一期间要带宝宝回娘家,俺尽量抽时间更新。如果没更,也请大家原谅俺啊**~)

正文 第十七章 女警与嫌疑人(下)

在酒窖里挑了一支二十七年陈内比欧露葡萄酿制的红酒,歌舒亚又带流浪在回别墅的路上转去码头,向渔夫买了当日刚刚捕捞上来的新鲜生蚝,蛤蜊,青口等海鲜。才驱车回到海边别墅。

这是一幢带有浓重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以普拉托的绿色、卡拉拉的白色及马雷马的红色大理石修葺的外墙,一如意大利国旗的颜色,鲜明并且活泼。衬着远方巴勒莫海岬蔚蓝的海岸与雪白的浪花,让人即使远远看见,已经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

方一进门,便见一众黑衣保镖同别墅佣人齐齐鞠躬,异口同声。

“欢迎小姐光临。”

流浪要强自按耐,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他们以为她是什么人?黑社会大姐?

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人?日系黑帮?

瞥了一眼明显也大觉诧异的歌舒亚,流浪微笑,且看他如何。

歌舒亚抿唇,免得自己笑场,随后轻咳一声个,掩饰自己声音里浓重的笑意。

不晓得他们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简直把流浪当亚洲黑帮女王一般对待。

“这位是任流浪任小姐,我的客人,大家称她‘任小姐’就可以。”歌舒亚顿了顿,略扫了一眼西西里男儿明显并不怎么到位的,高高低低的九十度躬身礼,又咳了一声。“都起来罢,她不作兴这一套。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去。”

“任小姐好。”拉吉奥家的一群人,这才挺起身来。看得出,弯腰鞠躬十分辛苦,不过十数秒时间,有人抬头时,脸上已经微红。

其中一员高大健美的中年男子轻一拍掌,“都回各自岗位罢。”

黑衣保镖们眨眼便散了个干净,只留下那清健的中年男子。

“Elio,介绍一下,任流浪。流浪,这是Elio,我的安全顾问,贴身保镖,全职保姆…”

流浪礼貌性地伸出手。

Elio微微向前一步,执起流浪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

“很高兴认识您,美丽的小姐。”

歌舒亚忍不住瞪了Elio一眼,他怎么可以吻流浪的手背?他怎么可以吻流浪的手背!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流浪微笑,就是这个男人罢?八年来,保护歌舒亚的生命安全,辅佐歌舒亚由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叱咤一方的男人。

“听说您身手一流,我暂时将G先生的安全交予您了,任小姐。”Elio放开流浪手,“G先生,我去看看夫人准备好了没有。”

“他竟然吻了你的手背后就逃跑了?”歌舒亚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流浪。

流浪点了点头,是,Elio逃跑了。

“故人重逢,我都没有使用过如此规格的见面礼。”歌舒亚嘀咕。

流浪好笑地拍了拍歌舒亚的手臂。

“你变了很多。”以前他是那样一个飞扬桀骜的少年。

“你也变了很多。”伊当年是如此一个冷清沉静的少女。

两人齐齐沉默,旋即相视而笑。

岁月将人改变得面目全非,只留记忆中那些难以抹灭的痕迹。

“来,带你见见我的家人。”虽然歌舒亚比任何人都了解流浪的身份和背景,但他全然不打算向流浪隐瞒自己。

“太失礼了,我竟然空手而来。”流浪当然听说过歌舒亚的身世。

“没关系,家母久居西西里,成日难得有人用中文同她交流。今天你来,只要多同她说说家乡话,她便已经会很高兴了。”歌舒亚将流浪的手放进自己的臂弯中。“千里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即使你不能算是故知,也已经足够教家母拉着你不放手了。”

歌舒亚没有告诉流浪,母亲总觉得意大利女郎太过热情奔放,姿态前卫,一直希望他寻一个中国女孩做妻子。

歌舒亚也没有告诉流浪,他想母亲承认,他喜欢一个叫任流浪的女孩儿,已经很多年。

流浪笑眯眯,这样英俊的歌舒亚,想必他的母亲也一定是美人。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歌舒亚引着流浪走过一段不长的通道,眼前便豁然开朗,出现一间宽阔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