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御剑在上面飞的时候,只觉浮玉岛不过巴掌大一块地方,站在上面真正走起来,才知道大地不可想象。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很快就迷路迷得找不着北了。只觉放眼所看之处,全部花团锦簇,绿树青翠,格局之巧妙,简直鬼斧神工。

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两人靠在一株杏花树下,极目远眺。微微咸涩的海风,夹杂着各种花草香扑面而来,璇玑舒服地叹了一声,笑道:“我一直以为首阳山的七峰风景最好,到今天才知道天外有天,浮玉岛才是真正的人间仙境呢。”

禹司凤又逗她:“既然这里这么好,那就留在这里吧,别走了。”

“那、那可不行。”璇玑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千好万好,还是自己家好嘛。在司凤心里,离泽宫也是最好的吧?”

谁知他却怔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轻喟:“是呀……不过,我没有家。”

离泽宫难道不是你的家吗?璇玑默默看着他。司凤总是这样,平时冷冷淡淡,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有任何话也不轻易说出来。可是有时候看上去,又有一种悲哀的感觉,像是一片失去根的落叶,萧索孤独。

仿佛感觉到她的凝视,禹司凤抬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笑:“别这样看着我。直勾勾地,怪吓人的。”

她好象从以前就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看,还因为这事和她发过脾气。她把眼光收了回来,低头专心地玩落在地上的杏花瓣,一面轻声道:“不知道玲珑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几天总觉得心里不安生,就怕六师兄他们找不到她。还有亭奴……他到哪里去了呢?”

禹司凤淡淡一笑,“你怎么还叫他六师兄?”

璇玑怔怔地看着粉红的花瓣,良久,才道:“不然……我要怎么叫呢?”

他哑然。

“敏言……是很好很好的人。”他轻轻说着,“善良又热情。”

璇玑把手里的花瓣轻轻撒出去,低声道:“还有更好的人,司凤你说过的。”

他心中一颤,竟说不出话来。她的手又细又白,柔软娇小,缓缓伸了过来,似乎是想像以前一样,牵住他的袖子,像一只找人陪她玩的小猫。

他忍不住张开手掌握住她的,心中有千万般浪潮和感叹,平日里的犀利口才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凤……我们、我们四个人要永远在一起,一天也不分开。好不好?”

她有点撒娇意味的乞求,软绵绵甜蜜蜜。

他怔怔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睫,轻道:“好。”

馨香的风卷着落花,下雨一般地纷纷下落,璇玑指着那些红粉落英,笑道:“你看,好象下雨!”

话未说完,却被他用力捏了一下手,她一怔,只听他低声道:“噤声,好象前面有人。”

她急忙眯起眼睛去看,却见落花深处,一个淡紫色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乌云一般的长发垂地,星眸半眯。她那样一个扬眉,满园的春花都瞬间失去了颜色。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四年前她也是无意回首,撞破一件秘密,谁想今日,又见到了她。

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但两人几乎是立即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若说还有谁能称得上天下第一美人的,非这位紫衣女子不可了。

她一定就是东方岛主的妻子,让他寸断男儿肠的毒药。

第四十四章 浮玉岛(三)

两人躲在花树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其实完全不需要这么做贼心虚,但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自己知道眼前这位美人的秘密,他们就没来由地不敢面对,生怕她发现。

或许他们更怕的是在这里第二次撞破她与那个管事情人地好事。不过看了半天,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不知看着什么,怔怔出神。

“咱们还是走吧。”璇玑压低了声音,做了个撤的手势,她怕麻烦。

禹司凤摇了摇头:“等等……看她要做什么。”他想收集点证据,防止到时候事发,两人被她反咬一口,那就太难看了。

那美人静静望着斑斓缤纷的落花,忽然幽幽叹了一声,那声音当真比玉箫还要柔和,里面仿佛包含了无数的苦楚幽怨,听来令人一阵酥麻,只盼为她做点什么,好教美人重展欢颜。

“她好像在唱歌呀……”璇玑凝神去听,隔着一阵阵的海风,她清丽的歌喉简直像深海的鲛人,时遏行云,时而重重落下,散了一地的珠玉之声。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那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美人倚在树上,拨弄着一树喧嚣花朵,再也不出声了。

她唱的什么东西?璇玑望着禹司凤,本能地知道他肯定有答案。

禹司凤低声道:“她唱的是一位君子,像玉雕琢出一般美丽,夸他如何威武,如何气宇轩昂。所以她不能不念着他。”

“情歌呀!”璇玑很震撼。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情歌!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真好听,她要是再唱两句就好了。”她感慨。

禹司凤沉吟道:“听起来她对那个管事倒是真心的,只是怎么阴差阳错嫁给了东方岛主,所以憋不住玩火。就是不知道那管事待她是否真心……”

璇玑奇道:“怎么,你难道想帮他们在一起?”

他摇头:“怎可能,嫁娶婚姻是一辈子地事情,不可儿戏。她当日既然与东方岛主拜过天地,便没有回头余地。”

“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璇玑被他搞糊涂了。

“我是说……”他眯起眼睛,流露出一些怜悯的神色,“倘若那个管事也是真心的。至少不枉费了她这番相思,无论如何,被别人玩弄感情的人,总是很可怜的。”

说的也有道理。璇玑点了点头,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往东方夫人身上偏了偏。

东方夫人静默了一会,又唱了几句。无非还是夸赞那位君子,倾诉自己的思念。璇玑只觉她的歌调凄婉欲绝。仿佛是极度地欢喜,然而那层欢喜下面却是深深的悲哀。难道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这么痛苦?她想起上回不小心听见的娘和玲珑说的悄悄话,她们在说钟敏言,娘问玲珑是不是真的欢喜他。玲珑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道:见着他了,心里高兴的没办法。可是见不到,那种滋味便难受极了。娘于是点了点头。说: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么患得患失,所谓地相爱,都是一半苦楚一半甜蜜的。

她一直都不能理解什么叫一半苦楚一半甜蜜,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和他一起很开心,又怎么会苦呢?如果觉得痛苦,那就不要再见他,为什么见了又开心呢?

然而此刻听得东方夫人那般凄婉地歌声,她一时竟有些痴了,想起那些小儿女的事情,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的回忆,犹如柔丝一般,一丝丝一缕缕,剪不断理还乱。昨日种种,今日重新浮现在眼前,所谓的患得患失,甜蜜与苦楚纠缠不清,她竟仿佛有些明白了。

“我们走吧,不要再看了。”

禹司凤忽然拉了她的衣袖。璇玑猛然回神,赶紧点了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地从花树后面绕了过去,远远地离开了那一片靡靡之地。

璇玑垂头走在禹司凤身后,不知想些什么,两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她忽然轻道:“司凤,你还打算和东方叔叔把事情说清楚吗?”

他们本来地计划是把实情间接透露给东方清奇,让那些被冤枉地弟子能回来,但如今这个情形,谁还忍心拆穿呢?

禹司凤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都是可怜人,都不忍心伤害。罢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看看那管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再做打算吧。”

璇玑点了点头,两人在浮玉岛七绕八绕,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原路,各自回房不表。

果然晚膳时间,东方清奇派人来请,又是一番穿花拂柳,来到一座雅致地八角小亭。璇玑见亭上垂着青纱,月色映在上面朦朦胧胧,那亭中一个美人,仿佛是画中走出的仙子,美的令人不敢逼视。

两人见她的眉眼,果然就是下午在花树林中唱歌的那个人,只不过她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裙,发髻上斜斜插了一根白玉簪,不施粉黛,在如水的月光中看来更像是芍药拢烟,清丽而不食人间烟火。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这等美色还是狠狠震撼了一下璇玑的心,估计禹司凤也有些放不开,两人都讷讷地走过去,不敢放声说话。

东方清奇笑着坐在那美人对面,朝他俩招手:“快过来,往日总说果子黄好,今日让你们尝尝浮玉岛的百花清露酒。”

他二人规规矩矩地过去,璇玑朝东方夫人那里看了好多眼,最后讷讷地说道:“璇玑见过掌门夫人。”

美人淡淡扬眉,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柔声道:“是褚掌门的千金吧?原来长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是第一次来浮玉岛么?不如多住些日子,好好玩玩。”

璇玑见她即使和颜悦色的,也难掩那种漫不经心,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难道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大管事不在这里?

可怜的东方清奇,还要一个人在小辈面前做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时而劝酒,时而夹菜,只捡一些旧日趣闻拿出来说,东方夫人则是从头到尾都不说一个字,只低头慢慢啜酒。璇玑和禹司凤不忍见他一人唱独角戏,只得陪他谈笑风生,这顿饭吃的无比难受。

“你们这次下山历练,也学到不少东西吧?”东方清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一杯接一杯的喝,饭才吃了一半,两坛百花清露酒就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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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和禹司凤互看一眼,也不知该怎么办。禹司凤只得笑道:“不错,原本只当天下妖物没有智力,愚顽痴眛。如今才知道妖经过数千年修行,也可以与人一样,七情六欲,爱恨恩怨。世界之大,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令人喟叹。”

东方清奇早已喝的两眼朦胧,笑呵呵的点头。

璇玑接着说道:“不过就算他们变成人的样子,本质上还是妖,一靠近就能闻到妖气呢。”

东方清奇笑道:“小璇玑如今功力已经深厚到能感觉出妖气了?褚老弟果然不简单,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这个和功力深厚有关系?璇玑吓了一跳,不太敢吹嘘这方面的厉害了。她自己的斤两,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和深厚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就是运气比较好罢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这时,坐在一旁久久不说话的东方夫人忽然开口谈谈说道:“莫要把话说死,不是所有的妖都能让人闻到妖气的。得道高深的妖魔,其实与人无异了。”

众人见她突然插这么一句,不由都是一愣,那夫人又道:“做妖的时候,自由自在,往往梦想着成仙,有了人身才能成仙。可是修到后来,却发现只是修成人,无端端生出一些愁肠风月,所谓的仙,大体也就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做人不好吗?璇玑很想问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不料东方清奇将酒杯一放,道:“清榕,你喝多了。”

原来东方夫人的名字叫清榕,果然人如其名,脱俗清雅。

她缺微微一皱眉,低声道:“你才是喝多了,老爷。”

那两人隔着一张玲珑石桌,定定对望,也不说话,害得两个小辈大气也不敢出,更觉是有史以来吃的最痛苦的一次。

良久,东方清奇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大约是想说些缓和场面的话。清榕却起身道:“我乏了,先去休息。二位在岛上不用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有什么缺的,只管找欧阳管事。”

不知这欧阳管事是不是她口中的那个君子。只见她忽又想起什么,转身吩咐守在亭外的弟子:“将欧阳管事叫来,看着你们师父,别让他一是高兴贪杯。”

那弟子答应着下去了,果然没一会领来一人,身量修长,白衣乌发,面容倒是很有些俊秀,只是脸上一道血红的伤疤,增添了无数狰狞。

璇玑二人见正是此人,心中不由都是一紧。耳边又听得东方夫人吩咐:“欧阳,陪老爷喝两杯吧,你也注意,不要喝多了,今日两个小朋友难得来一次,莫要坏了兴致。”

欧阳答应一声,长身上前,捞过酒壶,熟练地为众人再添一杯酒。

璇玑见东方夫人站在他身后,静静望着他脸上的疤痕,目光中又是爱怜又是痛楚,一闪而过。除了她,谁也没看见。

第四十五章 浮玉岛(四)

东方夫人走了之后,璇玑和禹司凤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欧阳管事身上,一是想看看让东方清奇这等好男儿在情场上受挫的人物究竟如何;二是想知道他有什么好,令一代佳人如此钟情。

那欧阳面无表情,先一人甄了一杯酒,声音低沉,恭恭敬敬地说道:“欧阳敬两位少侠一杯。”

禹司凤笑道:“多谢欧阳管事……小弟冒昧,妄称一声欧阳大哥,大哥如比年轻,变身为一岛的大管事,真是让人敬佩。”

他拿话去刺探,见他有什么反应,谁知欧阳整个人竟像石头做的一样,木呐呐,只连连说不敢惭愧,一副老实人摸样,他二人先前之当此人面向忠厚,却必定舌灿莲花,所以能周旋与岛主夫妻两人之间,毫无破绽,原来竟是看错了。

东方清奇拍了拍欧阳的肩膀,他正要仰头喝酒,被他这么一拍,杯子晃了一下立即呛的咳嗽起来,脸上的伤疤更红了。

“哈哈哈,欧阳啊欧阳,被这么拘谨,堂堂一个男子汉,喝酒怎么能呛着?都说了叫你没事跟着我练功,你就是不肯……要知道……那个什么,对了,百无一用是书生!没事还是和我练剑吧!”

欧阳好容易把呛进气管里的酒给咳出来,一面摇头,沙哑着嗓子道:“谢老爷垂爱,欧阳不是练武之人……”

东方清奇叹了一声,摇头道:“你在岛上尽心尽力为我做事,过几天便要走了,我却什么好处也没有给你的,欧阳啊,要知道外面的人大多恃强凌弱,你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怎么能放心让你走。”

对面两人一听他要走哦,不由都变了神色,禹司凤急忙道:“怎么,欧阳管事要离开浮玉岛?”

欧阳呐呐地点头,低声道:“家兄得了重病,家母又年迈,实在放心不下只能归家了。”

原来他是要走了,难怪东方夫人会那么伤感,想必也是因为她近期情绪不佳,才会让东方岛主看出端倪的,只可惜他把欧阳当作亲生兄弟一般,竟没怀疑到他身上去,白白让那些弟子担了冤债。

东方清奇沉声道“叫你把你娘和大哥接来岛上,我额清榕来照顾,你怎么就是不肯!莫非浮玉岛亏了你什么不成?这么急着离开!”

欧阳急忙拱手垂腰,道:“老爷莫要误会,只因祖坟都在家乡,怎好擅自迁移?何况落叶归根,家母他们也不愿离开故乡,浮玉岛虽好,却路途遥远,老人家禁不得折腾……辜负了老爷的厚爱,欧阳汗颜。”

“罢了,都随你吧!”东方清奇摆了摆受,有些意兴阑珊。畏道:“这些年你助我良多,老爷两个字再也不要提了,叫我一声大哥吧!”

欧阳眼中一痛,喉头哽咽,良久,才低声道:“大哥……我……”

东方清奇自拎酒壶,给他斟满一杯,笑道:“何必上海,男儿志在四方,来,欧阳,干了这杯,大哥愿你来日飞黄腾达,得享利厚功名!”

两人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都是畅快淋漓。

在东方清奇差不多喝干了十坛百花清露酒的时候,东方夫人又来了,想必还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一见自己丈夫醉的趴在了石桌上,早已神智朦胧,不由皱眉道:“怎么又喝这样多……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东方清奇隐约听见妻子在说话,不由抬头呵呵傻笑,喃喃道:“清榕……清榕你还是挂心我?你……”

东方夫人叹了一声,回头吩咐庭外的弟子,你们师傅喝多了,好生送他去卧房休息,再让厨房做些醒酒汤。“

那几个弟子急忙答应着上来搀扶,东方清奇虽然醉的迷迷糊糊,心地到底有一根弦绷着,自悔在小辈面前酒后失态,便乖乖地由着弟子们扶走自己,一面回头笑道:“司凤,小璇玑……今日尽兴了,下回和你们师傅爹爹,再喝三十坛!”

他二人只得勉强答应着,见亭中只剩东方夫人喝欧阳管事,一个直标标地看着对方,一个却装作没看见,完全躲避状态低头收拾残留的碗筷。

“晚辈失礼,不胜酒力,这便去休息了。”

禹司凤见这回他们留着也是多余,赶紧撤退,拉着璇玑,两人都装出一副喝多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去,自己回房了。

欧阳低头慢悠悠地收拾着杯盏,仿佛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一个人在盯着自己看。

他永远是一付浑然不觉的无辜模样,你急,他不明白;你怒,他不过无奈地看着你;你哭泣,他也支农无声地安慰你。他就是一团温吞水,在冰冷的时候感觉温暖,在火热的时候却让人寒冷。

东方夫人地目光从他沉默无表情的脸上慢慢游移,滑落到他收拾杯盏的手上,他的手有些不稳,偶尔不小心会把筷子摔落。

“你……”她喃喃开口,拖了一个尾音,却不继续下去。

欧阳手上微抖,将杯盏放在桌上,回身行礼,恭恭敬敬地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她微微蹙眉,咬着唇,有些为难地低声道:“真的要走?”

欧阳呐呐地答道:“我离家已有十年,早已盖回去照顾老母了。”

她不相信,定定地看着他,双眸比璀璨的星子还要明亮。“什么老母……你哪里来地老母……”她的声音轻柔,近乎诱惑。

她这种美色地存在就像一个罪恶,既让人沉迷,又令人害怕,欧阳垂头退了两步,“没有父精母血,哪里来的人,夫人说笑,我自然也是有父母的。”

东方夫人哀怨地看着他,伸手拨了一下乌云般的长发,叹道:“还在骗我,那我问你,你地老母和我,谁更重要?你要走了,我会死地。”

你要走了,我会死地,这话她已经说了无数遍,欧阳如今只有苦笑,喃喃道:“夫人莫要在说笑,我……承担不起。”

“你有什么承担不起的?你这个骗子。”

一双柔软的胳膊缠上他的脖子,软玉温香依偎过来,足以把钢铁练成绕指柔。

欧阳浑身如同僵住一般,失神地望着远方不知名的地方,仿佛怀里的绝世佳人只是一根木头,她贴着耳朵,说许多呢喃的话,没有意义的,却让人意乱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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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半响,终于还是将她轻轻推开,低头道:“夫人……请自重。岛主是个千载难逢的伟男子,你莫要为了一时贪欢,负了真心。”

她却不恼,咯咯一笑,“我偏不要那个伟男子,我偏要你。”

欧阳早已习惯她这般轻佻香艳地说话,也不答她,将石桌上的杯盏收拾好,端起来自出了八角亭,走到一半,却听她在后面笑道:“你走也没用,我偏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离开浮玉岛,我也离开浮玉岛。”

他顿了一下,轻声道:“夫人不要再贪玩了,莫忘了那些无辜被岛主赶走的弟子们,他们现在还不知自己被驱逐的理由。”

亭子里的绝世佳人没有一点心肝,轻飘飘笑了一声,道:“他们为了我被赶走,也是他们的荣耀哪”

欧阳没有再说话,快步离开了八角亭,走的老远,却听有人在唱歌,声音凄婉清越,荡气回肠,风声吹过,他隐约只听见“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类似的句子,手腕忍不住又是一颤,杯盏差点就要砸碎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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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由于东方清奇忙着准备簪花大会地事情,璇玑喝禹司凤也不好总是打搅他,便干脆自己在岛上找乐子,每天都热衷于探索没去过的地方喝景色,倒也在岛上找到了许多如诗如画的美景,日子过得很快活。

唯一让他们担心的,就是还留在浮玉镇等候消息地那些弟子们了,鉴于此事不是降妖除魔之类正大光明的东西,涉及人家的家务事,况且他们又是小辈,这几天都找不到可以开口的机会。

好在簪花大会地准备事宜比较多,东西的演武场那里要重新修葺,东方清奇每天都忙着在那里转,倒也暂时与弟子们相安无事,没出现什么赶人的事情。

这日,璇玑喝禹司凤又起了大早,先到北面的山上逛了一圈,饿了就随便吃点野果,喝了喝点山溪,这一路就没有停脚,很快就爬上了山顶。

山下葱葱郁郁,一片青翠,而青翠外,却包裹着无边无际宝石一般的蓝色,那是大海,这里是浮玉岛最高的地方,四面没有任何遮挡,风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的,冲击在身上脸上,衣飞扬,有一种飞在空中的错觉。

“司凤,离泽宫那里的大海是不是也这么好看?”璇玑站在最高点——一块大石上的小石头,那里很有些不稳妥,石头颤巍巍地,随时会滑到下面的深渊里,但她竟然站的既稳,一晃不晃。

禹司凤知道她的轻身功夫厉害,也不担心,只笑道:“离泽宫的海更广阔,只不过那里一边大部分时间是阴天,所以海是灰色的,很少见这么漂亮的蔚蓝色。”

“那下次我可以去看看吗?”璇玑随口一说,说完突然就后悔了,她想起离泽宫的规矩,好像是任何女人都不能入内,而且弟子也不能随便和女人接触,更不用说婚嫁了。

“厄,你当我没问好了。”她自我解嘲。

禹司凤却微微勾起唇角,道:“你若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璇玑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他答应带她去看离泽宫,不由拍手喜道:“真的可以去?那你以前怎么说不能去!”

他不答,只说道:“那里没什么灿烂景色,只怕会让你失望。”

“其实谈不上什么失望希望啦。”璇玑站的累了,从石头上轻盈地翻身跳下来,落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着下面辽阔无垠的大海,“就是想看看司凤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禹司凤一怔,最后摸了摸鼻子,喃喃道:“我长大的地方……你再也去不了的。”

“为什么?”璇玑耳朵尖,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赶紧问个清楚。

她想了想,笑道:“因为那里绝对不给外人进去,恩,尤其是……”他上下看看璇玑,“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姑娘,绝对进不去。”

离泽宫果然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戒律,简直闻所未闻,她懒得再问,将双手展开,看着袖子上的绸带飘飘忽忽扭来扭去,很好玩的样子,把她逗得微微笑。

“其实天下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呢?”她说,“只要它存在,就都可以去,很多人都喜欢为自己划分出一个地盘,别人进不来,他也不出去,我以前也是这样,不过现在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你死守着那块地方,你就只有那么点的自由了,但如果你心里装着整个天地,那你就是最自由的人,你说是不是,司凤?”

司凤眉头挑起,给她一个赞许的神色,很是钦佩,“这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他直觉不太可能,璇玑可不是那种愿意琢磨什么真理人生道理的人。

果然她嘿嘿一笑,道:“是师傅说的,我拿来卖弄一下。”

禹司凤伸了个懒腰,看看天色,道:“不早了,咱们走吧。”

“去哪里?”

“东方岛主最近忙得很,咱们别事事都麻烦他为自己操劳,午饭去浮玉镇吃好不好?哪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你没尝过呢。”

说到吃,璇玑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不过……

“要怎么喝那些浮玉岛弟子说呢?”他们答应了要求情,结果这么多天都没个好时机开口。

禹司凤摇了摇头:“不急,让他们等着,反正离开浮玉岛之前,一定把这事做好。”

第四十六章 浮玉岛(五)

两人到了浮玉镇,见到那些被赶走的弟子,自然又是一番劝慰。好在这些年轻弟子虽然伤心,一个个却忠心的很,只说如果师父不招他们回去,便宁可在浮玉外埠呆一辈子,老死也不离开。

禹司凤又问了几个人被赶的前因后果,安抚几句,才与璇玑离开,去吃她念念不忘的烤肉。

“这些被赶走的弟子,很有些是东方夫人平时偏爱的。”禹司凤一面吃一面说,“这个岛主夫人,功夫是一点没有,却喜欢做师娘,得她偏爱的弟子,平日都是嘘寒问暖,照顾周到。所以东方岛主发现自己夫人有……人,第一个便怀疑到自己的男弟子身上。”

“师娘和徒弟怎可能性事,东方叔叔太多疑了。”在璇玑的想法里,师父师娘那就等于爹和妈,跟情人二字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

禹司凤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东方岛主今年也四十有余了吧,他的妻子估计连三十都没有。年龄悬殊这般大,加上妻子貌美,他不放心也是男人的正常心理。”

男人的正常心理?璇玑漫不经心地问:“那司凤也会有这种心理吗?”

他猛然一怔,咳了两声,故作自然地说道:“在说东方岛主呢,别打岔。”

怎么看他都有点心虚的味道。换了是玲珑和钟敏言。早就吵起来了,好在璇玑是个无所谓的,不过随口一问。

“不知道东方叔叔是怎么和他妻子认识的。娶了第一美人做妻子,他肯定很高兴吧。”

禹司凤这会已经吃饱了,低头喝茶,一面沉吟道:“我还小的时候,有次听师父他们闲聊,说到了岛主的婚事,那夫人原是子桐山人氏,那会子桐山有邪教作祟,不知从何处听来了邪法。经常抓年轻女子去炼丹药,搞得那些还有女儿的人家人心惶惶。东方岛主那会便去子桐山平乱,救出了一个被抓走却还没来得杀的女子,就是东方夫人了。听闻她是孤儿,没有父母,东方岛主一时怜悯,便将她带回浮玉岛,不出半上,就与他成亲了。”

英雄救美人虽说是很烂俗的题材,但放在自己熟悉的人身上,就成了浪漫无匹。璇玑两眼发亮,连声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东方叔叔怎么从来不说!”

禹司凤又道:“这是人家私事,好好的说出来干嘛。而且,当年我师父说,只怕东方岛主会被美色迷惑,那女子不是普通人……你想,所有被抓走的女孩子都死了。为什么只有她活着?而且听子桐山当地人说,从来不知道附近有这么个人,就算是孤儿,也未免难以自圆其说。”

“啊,你的意思是……东方夫人其实和那些邪教是一伙的?”璇玑有些不相信。

“现在不能下结论。”禹司凤又倒了杯茶,“不过寻常女子遭难,嫁给了救出自己的英雄豪杰,自当感激不尽更兼拜服仰慕,你看那东方夫人,可是这样的人?”

好像……被他这么一说,确实不太像,而且还和处处都不如东方叔叔的欧阳管事……勾勾搭搭。

“所以我想,咱们如果能把这东方夫人的来历弄清楚,收集好证据总能为这些弟子洗去不白之冤。”

璇玑拍手笑道:“果然还是司凤聪明!我就说,什么都听司凤的,准没错!”

禹司凤脸上一红,顿时无言,正想找些话题打岔,忽听后面有人笑道:“瞧瞧,我看到了谁?你们两个小鬼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