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觉那声音很熟悉,齐齐回头,却见食肆门口站着几个人,头戴斗笠,腰配长剑,都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爹爹!师兄!”璇玑大叫一声,喜得冲出去,一会看年过个,一会看看那个,竟说不出话来。

禹司凤也急忙跟出去,拱手行礼:“晚辈见过褚掌门,诸位世兄。”

旁边的陈敏觉哈哈笑道:“真的是你们!怎么跑来浮玉岛玩了,先前大师兄说看着像,我还不敢确认呢。”

方才说话的人就是他,几个月不见,他倒是把脸上的胡子给留住了,看上去反而稳重些。

褚磊在这里偶遇爱女,自然也是喜不胜收,不过他生性严谨,当下含笑道:“莫要在门口嚷嚷,进去再说。”

众人进去将几个桌椅凑起来,围成一圈坐下,又是一番热闹相见。璇玑虽说对爹爹一向有些害怕,但到底是久别重逢,况且他今日和颜悦色的,故而竟不觉得怎么害怕,结结巴巴地说起自己在途中的遭遇,可惜她口才不好,说到最后,就变成禹司凤在说了。

褚磊听闻玲珑和敏言他们走失,便道:“在高氏山周围找过了吗?你们如何跑来了浮玉岛?”

禹司凤道:“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本来我们是说去浮玉岛,所以既然找不到,便来浮玉岛等他们,只盼他们也平安无事,尽早赶来。”

褚磊听这样说,也只得点了点头,这个法子固然是最佳的做法,如果一味找下去,再遇到危险,那就是全军覆没,这才是最糟糕的。眼下也只有报希望于钟敏言他们没出事,正往这里赶来。

他看了看璇玑,这几月不见,她又长高了一些,也清瘦了,不像还在少阳派那么天真无知的模样,面上颇有风尘之色,也稳重了些,心中不由喜悦欣慰,道:“璇玑,这次下山,知道外面世界的艰险了吧?”

璇玑点了点头,只觉有人盯着自己看,她转头,却见大师兄杜敏行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见她看过来,他便温言道:“小师妹的伤可好了?骨折不比其他,若是没有悉心养好,遇到阴雨天气是十分受罪的。”

她连忙点头:“都好了!一点都不疼,比以前还好用呢!”

她特地晃了晃胳膊,表示它真的很好用,这动作惹得其他人都呵呵笑了起来。杜敏行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黑色小盒子,递过去:“若是不适,便将这药涂在伤处,一日三次,可以去痛活血。”

说罢他看了看禹司凤,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终于还是笑道:“司凤也记得要用。”

………………

禹司凤道了谢,把那药放进袖袋里。

褚磊见璇玑腰上的剑不是她常用的那把,再看看禹司凤,身上要本没武器,不由叹道:“你们两个孩子太冒失,怎么连合后的兵器也没准备就闯出来,若不是运气好,只怕……”

璇玑小声道:“我的剑被那个紫狐抢走,找不到了。所以司凤把他的剑借给我,他自己还有短剑之类的武器。”

褚磊早已看出这对小儿女之间不同寻常的暗潮,禹司凤出自名门正派,当年跟他们一起捉妖,表现更是卓越,更兼仪表堂堂,他心中很是喜欢,眼见他对自己最头疼的小女儿照顾良多,便有玉成的美意。

他们修仙者没有诸多规矩,当年褚磊自己也是与何丹萍爱恋之极,所以并不干涉儿女们在这方面的事情。

他从行囊里取出一柄通体冰蓝色的剑,递给璇玑:“你以后用这柄剑司凤的剑就还给他。别人用惯了的佩剑,你怎么好用,反而焦虑他陷入危险境地。”

璇玑哦了一声,接过那柄剑,轻轻抽出,却见那剑身湛若秋水,上面更刻着水波一般的花纹,美丽之极。她自是没见过这种剑,但大师兄他们却是知道的,与师娘的“断金”一样,都是点晴谷铸剑天台的产物。当年费了巨大的物资人力,才造的两把,其一是断金,其二便是璇玑手中的这把。

“它叫崩玉。”褚磊淡淡说。

断金和崩玉是他生得二女之后,容谷主的所赠。玲珑十一岁的时候,何丹萍就将断金送给了她,如今,崩玉就给了璇玑。

“你娘一直挂念着你们,怕在外遇到危险。这次我们来浮玉岛定夺簪花大会名额,她便嘱咐我将此剑带上,如果遇到你们,就把剑送给你。”

璇玑见这柄剑造型美丽,与她所见过的各种宝剑都不一样,剑身略窄,然而寒气扑面,令人望而生畏。她心中喜极,喃喃道:“谢、谢谢爹爹。”

陈敏觉笑道:“小师妹,你还不知这剑有多快,我让你看看。这可是丝毫不输给断金的神兵利器!”

他随手捡起桌上残留的一块南瓜皮,轻轻往剑上一丢,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南瓜皮断成两半,摔落在地上。他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剑上,吹了一口气,那根头发也断了开来。

“好锋利!”璇玑赞叹。

褚磊温言道:“有了崩玉,遇到海碗山与高氏山那种的妖魔,便再也不用担心了。你要好好待它,不可亵渎神器。”

璇玑自把崩玉拴在腰上,禹司凤的佩剑就还给了他,时而抚摸一下崩玉的剑身,心中喜悦之极。

当下众人又吃了一些东西,听他们说到那个定海铁索与被关押的妖魔,褚磊神色微微一变,张口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只问道:“你们说东方岛主将许多弟子驱逐出师门,又是怎么回事?”

璇玑和禹司凤互看一眼,最后禹司凤道:“褚掌门,此事说来话长……”

第四十七章 浮玉岛(六)

两人将东方清奇这等私密的事情小声叙述了一遍,听得杜敏行一个劲发愣,陈敏觉反复皱眉模胡子,褚磊沉吟半晌,才道:“这事你们小辈不便插手,今日的话只当作没听见。璇玑,司凤,你们也一样。”

璇玑叹了口气,“那些被赶走的弟子怎么办?”

褚磊道:“此事我来出面,你们不要再管。”说罢又道:“时候也不早了,先去通报吧。簪花大会到底是第一大事,不可耽误。”

璇玑赶紧接一句:“那定海铁索的事情呢?”

褚磊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这是不是你我凡人的力量所能阻止的,勉强插手便是要命的事。暂且冷一冷吧,以静制动方是上策。”

怎么爹爹也说以静制动,这些大人好像都不太愿意讨论定海铁索的事情嘛。莫非还是不相信?

禹司凤见她若有所思,便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等敏言他们来了,咱们自己去查。”

她粲然一笑,果然还是司凤最好。

褚磊这番与老友相见,自然又是一场热闹。东方清奇见璇玑腰上挂着湛蓝的新宝剑,不由笑道:“先前还说褚磊老弟偏心,小璇玑连个合适的武器也没有,原来你一出手就是崩玉。这下两柄剑都有了主人,容谷主也会高兴吧。”

褚磊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谈笑风生,当下便也笑:“惭愧。两个孩子功力尚浅。无法将神器的功力发挥出来,只能慢慢磨练了。”

虽然容谷主当年赠剑是借着褚磊生女的名义,不过孩子还小,哪里能舞刀弄枪。前些年一直都是何丹萍用断金,他自己用崩玉。谁知两柄剑虽都是出自点晴谷,性质居然不同。何丹萍外家剑法是一流的,断金使来更是如虎添翼,而那崩玉在褚磊手上,却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对劲。

所谓的不对劲就是不合手。这柄剑锋利归锋利,却无法灌注剑气在里面。他只要一运功,这件就是一块海绵,把他的剑气全部当作水吸进去,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不能放剑气的剑,纵然是神兵利器也没用。

他先前只当使用的方法不对。还特的找容谷主讨教一番。后来经他指点,才知自己的气与此剑不合。也就是说,断金是人人都能使的利器,而崩玉却是挑主人的。气要是不合,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那剑也只能当做摆设。

他无奈之下,只得将崩玉封起。盼望以后能找到合适的主人。

“璇玑。你能不能用这剑,还得看因缘巧合了。”褚磊微叹,刚才见到爱女无恙。他心情激动,竟忘了交代,这时才想起嘱咐,“你试着运功,看能不能放出剑气。”

璇玑刚得了喜欢的剑,听他这样一说,不由有些沮丧,原来给她了还不代表真的就是她的。她走出正厅,将崩玉抽出来,握在手中,凝神运功,手腕忽然一转,轻轻巧巧在空中划了个半弧——目标是正厅对面的几株青竹。

众人都瞪圆了眼睛,瞪了半晌,没声音,没有剑光,什么也没有,对面的竹子好端端的站着,连片叶子也没掉。

“呃……”璇玑登时大失所望,难道她果然不能用崩玉?

褚磊在心中暗叹,果然璇玑也不是合适的主人。他见女儿满脸失措茫然的模样,有些不忍,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温言道:“罢了,爹爹下回再挑一兵好剑给你吧。”

东方清奇也笑着打圆场:“小璇玑不用难过,天底下比崩玉好的宝剑还多着呢!总能找到合适的。”

璇玑只得点了点头,还有些舍不得,看看手里的崩玉。它这样美,她还是第一次对一柄剑一见倾心,谁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乱七八糟地用着成语,转身和众人一起回正厅。

忽听陈敏觉惊叫:“等等,快看!”

众人回头,却见对面几株青竹,缓缓的从中间断了开来,哗啦啦一下,倒在地上。褚磊疾步上前,抬手在那断开的切口上一摸——光滑的犹如镜面一般,而且……冰冷的,带着一股寒意。

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同样不可思议的璇玑,喃喃道:“璇玑,你居然能做崩玉的主人。”

“啊?哦……呃……”璇玑发出无意思的声音,再次把崩玉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她又能用了,这是不是叫做好剑就该吃回头草……

她还想乱七八糟地用成语,褚磊却明显激动起来,笑道:“你当真可以用!这便太好了!想不到你娘和我都无法用的崩玉,却能在你手上放出剑气!”

这下她真正成了崩玉的主人,旁边的师兄和东方清奇以及浮玉岛的弟子们都纷纷过来道贺。璇玑却只是傻傻笑着,痴痴地望着崩玉。

这下,一人一剑,也可以算神仙眷侣,快意江湖了。她继续乱用成语,心满意足。

闲话说完,小辈们便告退了,各自由浮玉岛弟子带领着,去客房安顿。褚磊和东方清奇留下定夺簪花大会参赛弟子的名单,各自把自家门派到了合适年龄的弟子名列出来,商讨筛选。

最后两派各自定下十二人,少阳派的名单上赫然有敏字辈的大部分人。

“哦,敏言也会参加?”东方清奇看着褚磊递过来的名单,有些惊讶。

褚磊点头道:“他如今也有十八岁了,正可以试试,与别派的师兄弟们切磋一番,才知道自己的斤两。”

“他不是下山历练么?先前知道自己要参赛?”

褚磊笑道:“不,我没告诉他。这孩子外面看上去嬉皮笑脸,实则心高气傲,早早告诉了他,这下山历练他便会心不在焉了。年轻弟子招式上都已学得纯熟,不过缺乏经验,下山就是个学习的过程了。”

东方清奇笑着称是,“你最近教导弟子的方法倒是和以前不同,变通了不少。”

褚磊但笑不语。其实璇玑的事情给他的触动很大,自己一直认为是块朽木的女儿,居然能被楚影红教得出类拔萃,以至于他很长时间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古板,错失了许多有才的弟子。他开始学着了解每个弟子的脾性,因材施教,敏字辈里向来被他无视的二弟子陈敏觉,大约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短短几个月,他居然就能学会基本的五行术,令褚磊也欣喜不已,往往自叹先前过于固执,不知有多少像陈敏觉一样的弟子受不了师父的冷漠而离开的。

“方才接到弟子们的通报,说离泽宫和点睛谷发来信函,最近两日便会到了。至于那轩辕派,至今毫无音讯,真是叫人头疼。”

东方清奇揉了揉额角,露出些微的疲态来,眼底的阴影又黑又深,整个人在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很多。

“若不是把簪花大会放在眼里,咱们干脆也不招呼他们了。这个轩辕派,总喜欢与人作对,可恨至极!”

褚磊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轻道:“你看上去不太好,和轩辕派应当没关系吧。”

东方清奇猛然一震,手里的茶杯登时翻了,衣衫被泼湿了一大片。

“哎呀,果然是老了,连格杯子也端不住。”他自嘲。

褚磊将被子一放,低声道:“清奇,那些被你赶走的弟子是怎么回事?”

东方清奇茫然的望着前方,很久很久,才道:“冤孽……当日没听容谷主和你的劝告……可笑我如今还不忍心……”

第四十八章 浮玉岛(七)

“还记得子桐山的那个邪教吗?”他问。褚磊点了点头。

当日东方清奇时从子桐山把东方夫人就出来的,美人为了报答恩情,以身相许,与他成婚。但美人的身份遭到了褚磊和容谷主的怀疑,东方清奇力排众议,坚持与她结为夫妇。

婚后二人的日子倒也幸福甜美,虽然至今没有子息,但东方清奇毫不在乎,只将她当作掌中宝物一般爱护。

最近听说子桐山邪教余孽又开始在钦山猖獗,东方清奇便派了十几名弟子前往剿除,并生擒了一人回来。

褚磊听到这里,眉头不禁一挑,直到关键便是在此人身上了。

东方清奇低声道:“我用了些法子,逼得那人说出一切实情……你可知清榕是何人?她不光是邪教中人,更是类似教中圣女教主般的人物。只因她容姿绝美,为他人当作天仙下凡,故而对她言听计从。美貌女子一生中最大的担心便是老去,她先是要修仙,结果修仙不成,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用处女炼药可以永固青春,于是……”

如此说来,他的夫人非但不是什么子桐山孤儿,竟是邪教中的骨干人物。可笑他被瞒了十几年,她居然丝毫破绽未露,此女的城府简直深不可测,好生恐怖。

褚磊皱眉沉吟,良久,忽然起身。东方清奇微微一惊,“你要做什么?”

褚磊淡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还要护着她?”

东方清奇默然,半晌,才道:“这事,我要再想几天……”

褚磊叹道:“照这样说,被你赶走的弟子都是前去剿杀邪教余孽的了?你怕他们走了风声,竟然把他们赶走……”

“不是怕走漏风声,而是担心清榕知道了会对他们不利。”东方清奇低声道,“她身为他们的师娘,所有的吩咐这些孩子自然不敢不尊。我别无他法,只得暂时委屈他们。”

“荒唐,如此做法伤的可不知被赶走的人!你一向行事端正,怎么会出这等纰漏!你与那妖女做了十几年夫妻,不忍下手我也不怪你,但你也该想想你师父将浮玉岛交给你的时候,嘱咐过什么!”

不得与妖魔歪道勾结,不得为美色所惑。

东方清奇如今也只有苦笑外加沉默,就算她是个天大的恶人,说到底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妻,说杀就杀,大约只有铁石心肠才能办到。

褚磊先前说人人得而诛之的话。不过是做个样子,这是东方清奇的家事。他也没什么资格打着招牌把人家老婆给杀了。不过是给他提个醒,让他别在执迷不悟。眼下见他这付魂不守舍的模样,只能在心底暗叹。

“出去走走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浮玉岛的景色了。”

他拍了拍东方清奇的背,“我不逼你。有些事情你需要自己想清楚。”

……

欧阳身为浮玉岛的管事。平日是十分忙的,偶尔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喜欢去岛上的小山上坐一会儿。靠在树下看书或者闭目养神。

他今天也得了半日空闲,又坐在树下,只不过这次看得不是书,而是一张很小很小的纸条。

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他看得很入神。

后面忽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将那纸条轻轻抢走,他一愣,只听耳边有人娇媚一笑,腻声道:“我瞧瞧,咱们的大管事看什么看得入迷?”

他急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夫人。”

那人果然是清榕,见他这么恭恭敬敬,她忍不住把鼻子一皱,“别和我装古板,那天的话,你压根没往心里去。”

欧阳默不作声,很显然眼前这位美人也对他闷葫芦一样的性格很无奈,只得叹了两声,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你不要走。以前,你不是对我很好么?为什么突然要走?”

欧阳沉默良久,才道:“我的恩已经还完,是时候离开了。”

“什么恩?我对你有恩?”美人贴着他的脸,睫毛刮上他的耳廓,又痒又麻。

欧阳苦笑:“夫人明明知道,何苦再问。人妖毕竟殊途,我在岛上呆久了,总是不好。”

美人甩开他的手,急道:“你只念着他对你的恩!那是什么恩?!不过随手捞了你一把,没让你淹死罢了!可曾有半点真心?我对你却是真心的!我对你的好,难道不算恩情?你就这么急着走?!”

欧阳再次陷入沉默。他遇到为难的事情永远只有沉默。

美人哭了一会儿,又道:“你若是要走,就带我走!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我管你是人是妖,反正我喜欢你!我就要跟着你!”

她也是无计可施了,这人是一块木头,虽然软,可是你打他骂他作弄他,他却不会有一点声音。这种沉默教人发疯一般的挫败。

欧阳静静望着从他手上落下的字条,那上面只画了一些古怪的符号看起来就像是符咒。

他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说道:“好,我可以带你走。”

清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望了他许久,终于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哽咽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愿意带我走?”

“自然是真的。”

清榕紧紧抱着他,面上散发出梦幻一般的光芒,低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的……还记得被我发现你真实身份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

欧阳淡道:“我是以修仙为目的的,虽然是妖,但绝不害人。何况,以我的功力,要害你或者岛主,轻而易举。我来,不过是为了报恩。”

清榕笑道:“不错,你当日说的话,我一直记着。好欧阳,你比这里所有的人都强……那些修仙门派,整天妄想着能修炼成神仙,可是每一个方法管用……你带我走,教我如何修炼,我们一起成仙,永远也不分开。”

欧阳怔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应当还记得我说过的,成仙不容易。很多妖修仙上千年,也不过修成了人,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何况你不是妖,只是一个普通人,你确定自己能成仙?”

“有你在,为了你,我一定能成仙。”

她的誓言永远如此简单,没有说服力。可是谁又规定发誓一定要华丽刻骨。

欧阳沉默许久,终于道:“好,我带你走,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你说。”

“浮玉岛地下有一个密室,希望你能帮我找出来。那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

他见他张口想问,便又道:“什么也不要问,带你走了之后,我自然什么都告诉你。”

她面上散发着幸福的光芒,转身跑开了。

那样的幸福,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可以修仙?

欧阳在原地占了许久,终于弯腰将地上的纸条捡起来,放在手心一搓,纸条就会成了灰,被风瞬间吹散。

他转身便走,仿佛没有看见,有一个站在遥远树林后的身影,一闪即逝。

第四十九章 浮玉岛(八)

过得两日,点睛谷与离泽宫的人也来了,唯独轩辕派,至今没有消息。东方清奇到底放心不下,派了弟子前往送信,回来报说轩辕派大门紧闭,门前铜鼎香灰冷烬,问了南山附近的人,都说好几个月不曾见轩辕派的人出现了。

这自然不是一个好消息,东方清奇眉头紧皱,回头叹道:“诸位,这不只是个什么情况。”

容谷主与离泽宫副宫主及褚磊三人,坐在对面,都是一脸凝重之色,只是那副宫主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从他不停摇羽毛扇的小动作里也能看出他在思考。

“该不会是轩辕派上次输怕了,这回不敢再来参加簪花大会?”

副宫主开了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别人没笑,他自己却咯咯笑了起来。

其他人都知道这副宫主一贯的德性,并不加以理睬。容谷主沉吟半晌,方道:“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不如再派几个弟子过去就地监视,一有新情况立即通报。”

轩辕派几年虽然式微,但到底是南方一大修仙门派,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南边那块还是相当具有影响力的。它若是出了什么状况,对其他四派来说都不是好兆头。

当下容谷主与东方清奇都各自派了一些弟子,继续留在轩辕派观察情况。

东方清奇低声道:“你们看着情况,会不会与近来那定海铁索一事有关联?”

话未说完,容谷主便沉声道:“清奇!此话休要再提!”

众人都默然,最后褚磊道:“无论是否有关系,总之各自戒备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最后那八个字说得极重。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深深明白这事的重要性。

不料那副宫主却咯咯怪笑道:“褚掌门,你多虑了。几个杂毛,还算不得兵。我们好歹也是人间修仙大派,不可妄自菲薄。开开开,还是先把参赛弟子名单定下再说。”

褚磊明白副宫主的话是为了清除众人的紧张情绪,当下便也笑道:“副宫主说得不错,我和东方岛主已经把名单定下了。容谷主,副宫主,您两派的名单可否定好?”

两人都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名单,递给东方清奇。容谷主又道:“上次簪花大会,点睛谷实在丢人至极。这次老朽亲自审核了参赛弟子,绝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

他们知道容谷主说得是乌童,他半途拜师点睛谷,自己有一身古怪本领。也不知道是其他什么门派的。他师父是点睛谷江长老,一时惜才,将他留下。又因为心软,在他犯下大错之后放他逃跑,最后引咎自责,闭关在点睛谷小月崖下,再也不出世。

当年乌童故意刺伤了褚磊的女儿褚璇玑。成为五大门派悬赏黄金五百两的重犯。五大门派的通缉,可谓雷厉风行,莫说他一个人,就是一只兔子也躲不过一个月。

但偏偏没能抓到他。乌童那次逃窜之后,如同人间蒸发,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五大门派的通缉榜每年都换,此人的通缉价也是一涨再涨,从五百两黄金变成了两千两黄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后来,全天下的修仙者都知道了乌童的大名,也都试着翻山倒海得把他找出来,却谁也没有成功。

日子久了,便有人猜测乌童大约畏罪自裁,所以找不到他。最后五大门派的掌门也相信了乌童已经死的事实,但通缉榜单却不换,只怕将来再生变故。

簪花大会虽然是五大门派年轻弟子的比试,但意义重大,各派重要人物都会在场,难免有不轨之心的人前来捣乱。容谷主早已下了决心,倘若乌童有胆再来,这次他必将此孽徒毙于掌下。

正是办完,四人便在正厅中闲聊起来,说到那崩玉有了主人,真是褚磊的小女儿璇玑。容谷主听说,也呵呵笑了起来,摸着胡须道:“褚老弟,断金和崩玉两柄剑,你只知道它们厉害,却不知道它们的材料才是真的厉害。”

褚磊听说,连忙问道:“此话怎讲?请容谷主指教。”

容谷主叹道:“那还是我不知几代前的太师祖,某日在铸剑天台熔炼他新采来的玄铁石。忽然天边有光华落下,像是流星,直至砸在天台边缘。你们要知道,那铸剑的材料,从深山里,大海里采来的,虽然可算瑰宝,但若与天上的陨石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天上的材料,可遇而不可求,我那太师祖以为是陨石砸落,赶紧过去观望,只盼石中含有铸剑用的材料,那就当真能造出天下奇剑了。”

“如此说来,断金和崩玉竟是天降奇石所铸?”褚磊又惊又喜,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两柄剑的来历。

容谷主笑着摇摇头:“是天上降的东西铸的,却不是石头。若不是这事情记载于点睛谷历年大事中,我们如今听来,简直是笑话。原来天上降下的不是石头,却是一柄剑。剑身巨大,上下灼灼其华,发出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太师祖以为是天神掉落的兵器,喜不胜收,本想将那剑当作自己的兵器,无奈他肉体凡人,用不得那剑。他舍不得那柄神器,便探访五湖四海,名山大川,终于找到许多上等的铸剑材料,连同那柄神器,一起在铸剑天台里熔了,历时三年,造的两柄剑,便是断金与崩玉。”

众人听说这等奇闻,不由都怔住。东方清奇道:“那……天上掉下的,当真是天神所用的兵器?凡火如何能熔它?”

容谷主又道:“所以太师祖用了三年才铸出两把剑。他试了无数次,才发现昆仑山脚下采得的冰晶玉石于此剑相熔,大喜之下,便先铸出了崩玉。待要铸造断金的时候,那柄剑剩的却不多了,他只得添上其他材料,所喜铸成了断金。剑成之后,他自己试练,崩玉几乎是那柄神剑的精华所铸,他自然钟爱之极,奈何他却用不了,最后只得把崩玉封起来,自己用断金。他临终之时,不知受了什么感悟,留下遗言,此双剑本派弟子一律不得使用。既然太师祖如此交代,后代的掌门也只有将双剑封在铸剑天台里。到了老朽这一代,弟子们都不知道断金崩玉的事。我见那两柄剑封在天台里可惜了,派中也无人能用,便干脆趁着褚掌门喜得双女的时候,曾给了他。想不到,这么多年都无人使用的崩玉,居然在令媛手上活了起来。太师祖九泉之下有灵,也当瞑目了。”

众人纷纷赞叹,如今才知道断金崩玉居然有这般来头,只是不知当日落在天台上的神器,究竟是什么,莫非当真是天神掉落的兵器?他们修仙者,一生的目标就是修仙,但至于天神是如何模样,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想过。谁想世间当真有神迹,委实令人感慨万千,顿觉一生的努力,没有白费。

正在闲聊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呦呦的鹿鸣声,紧跟着是守在门外的弟子们惊慌又尊敬的声音:“掌门夫人!掌门他正在招待贵客……不便进入……”

话未说完,那娇媚动人的声音便响起,笑吟吟地:“什么贵客,难道连我也不能进去吗?你们这些小弟子,真是好没道理。”

东方清奇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渐冷。褚磊几人立刻知趣地起身告辞,笑道:“路途遥远,我们都有些乏了,明日再与岛主痛饮三百杯!”

他大笑,将众人送到门口。众人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白衣丽人,身旁依偎着两只小鹿,在她手中要松子吃。她见众人出来了,便微微一笑,轻轻一个万福,柔声道:“见过诸位掌门。”

那风把她的柔丝吹得凌乱缠绵,长袖广阔,瞳凝似水,当真美得令人无话可说。众人虽知她身份特殊,生性狡诈凉薄,但见她这等可怕的丽色,纵然是稳重如容谷主,心下也不由自主地一颤,与她微笑抱拳,并不多言,各自告辞了。

东方夫人款款而上,身旁两只小鹿也靠过来,围着她呦呦叫,还要吃松子。

她笑吟吟地挽住东方清奇的胳膊,娇声道:“老爷你看我的耳朵。”

东方清奇怔了很久,这才微微一笑,拦住她的肩膀,看向她白玉雕琢出一般的耳廓,柔声道:“怎么了?”

心中却是冷冷一叹。

第五十章 浮玉岛(九)

东方夫人笑吟吟地,指着自己的耳朵,娇声细语:“你仔细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