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靠近,吐一口热息,眸子火辣迎上来:“可以,不过要陪睡。”

她缓缓退后,抱起速写本笑道:“想得美,谢谢送我喽,再见喽!”

他勾起唇角,弧度美好的唇绽如海浪,竟与那人的唇相似得紧:“BYE,希望你下次是真的画我,而不是借我画别人。”

她的脑子嗡得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与之相似的笑,早已在多年前攻入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她永世不得翻身。

蓦然间,她如同中了千年的蛊惑,转身,对准他的唇,迅速落下一吻,又张皇起身离开:“刚才酒吧里的那个吻,还给你,咱们扯平…”

话音未落,她忽觉自己陷入一个密不透风的怀抱,她的喉腔,被一个法式热吻如烈火般肆虐侵袭。

她使出全力挣扎,他瘦削的手臂却如铁钳,纹丝不起作用,她的喉腔早已沦陷,她本想用腿出击,腰却被他扣得死死的。

她依旧奋力挣扎着,脑海里不断闪过一片夕阳下的海。海边的男子挺拔如玉树,眉目飞扬…

忽然,牢笼般的怀抱却意外地自动松开了。

“当然没有扯平。”他将她额前凌乱的刘海轻轻捋顺,手被她轻轻打掉时,轻扬唇角:“只有我调戏女人,没有女人能调戏我。”

“不要脸!”

她故作淡定地跨上帆布包,推开车门冲出去,却听他款款道:“喂,下次不要乱去酒吧了,不安全。”

她本想淡然回给他一个洒脱的笑,却发现自己内衣扣已然松开,便不回头地往小区的凉亭进发,黄浦江的夜风吹过凉亭,藤萝植物窸窸窣窣作响,本来白天就凉飕飕的地方,夜晚竟寒如冰窖了。

借着路灯,她开始研究自己今天的绘画成果:质地如肌理的牛皮纸上,有九根石柱子,有春之樱花,有一个伫立的瘦削高大男人目光沉沉。

小区门外,银色的车已远,渐渐化作一点,消失。

她摸出手机,随手拨出一个号码,电话通了,她望着画中人,涩涩一笑:“雯雯,这是我的新手机号,记下啊。”

电话那头,雯雯的声音甜美如饴:“馨馨啊,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商场打八折,我买了一个巴宝莉的包包,粉色的,还有香奈儿的一款正红色的唇膏,还有,我新买的连衣裙可好看了…”

阮馨打断道:“雯雯,我明天早上飞去香雪岛,和你打个招呼。”

雯雯的注意力终于从自己手中的包离开,视线却依旧粘在香奈儿的logo上:“为什么换手机号?你不是为了躲沈铭,真的辞职了吧?那么好的工作辞了,你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二十五岁的阮馨望着天边的缺月,涩涩一笑:“画画啊。”

与此同时,三十二岁的袁瀚接起手机,只听对方的声音柔韧如丝:“亲爱的,来医院检查下吧。”

第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琉璃海,不是我的名字。

我只是想纪念一段拼命想忘记的旧时光。

可是,旧时光不曾遗忘,

新的记忆又顺着海浪,爬上一弯残缺的月亮。

第二章

阮馨于第二天上午十点半抵达香雪岛的沙滩。

撑起一把白波点的黑色遮阳伞,她赤脚盘腿坐在松软的沙滩上,猛吸一口海边的空气,一眼瞥见,不远处一个女孩子正在堆城堡,有一双漂亮的大手正在将城堡生动化。

那手似乎拉过小提琴,细腻,线条优雅,苍白的手腕上还贴着一条肉色的创可贴。

“我要堆一个公主!”小女孩伸出肥短的胖手指。

男人漂亮的大手在沙上运作着,几秒钟之后,一只章鱼盘踞在城堡的中央。

“我的公主那!5555555555555,我不要章鱼,我要公主!”小女孩哇哇哭起来,男人将小女孩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肩膀哄着:“不哭,你要人鱼公主,还是章鱼公主?”

“我不要鱼,就要公主!”小女孩继续哭。

男人抹一把汗,抬头,阮馨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明朗的眉,蝉翼似的睫,挺拔的鼻梁,还有,让她一度发狂的性感嘴唇。

一定不是昨晚那个人。

阮馨用炭笔用力敲自己的脑袋,哪里有那么巧。可是,那么有魔力的唇,又岂能有第三个人如此相似。

“我要一个沙的公主!还要一个王子!”小女孩牵着他的手不停摇晃着。

小胖手触及他贴着胶布的手腕,他温柔地将小手挪下,一面轻哄:“乖,不哭。”

阮馨的视线突然被一对年轻的男女挡住。两人似乎是新婚,男的满眼柔情,女的挽着男的胳膊,一刻也不放手。

“小姐,可以帮我们照张相好吗?”

“好的。”阮馨接过相机:“笑一笑,一二三-------”

“小姐,我们再换一个角度照好吗?”

“好的,一二三。”

为那对伉俪照了几张之后,阮馨发现,不远处的沙滩父女已然被风吹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一座尖顶的沙城堡,倒了一角,城堡前盘旋的沙章鱼挥舞着爪子,阮馨慢慢走过去,为沙章鱼加了几条睫毛,然后,拎着人字拖,迎着海风,顺着浪花,往前走。

忽然一个大浪,一直拍到她的大腿,她直挺挺地站在水中央,待海浪褪去时候,她蹲下身,用手指在沙上画了一个从中间裂开的心。又一个大浪吹来,心被吹散了,湿湿得黏成一片,再也找不到,无从说。

阮馨记得,自己的爱情似乎也曾与海有关。

她和那人都生于一个滨海小城,许多年前,两人曾有一张合照,照片中的她头上系着蝴蝶结,手中拿着一只雪糕,他却已英俊挺拔如白杨。多年后,他曾带她来到这片海边捡贝壳,那时候,他已然在上海打拼,她则是穿着皮卡丘图案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牛仔背包里,仔细放着大二的学生证…

“去踏雪屿吧。”

阮馨默念着,离开外环岛,登上轮渡,她知道,海对面的踏雪屿,每年都会来无数的文艺青年慰藉伤心。

阮馨站在轮渡的第二层,海风将她的马尾弄得散乱。

她散下头发咬着头绳,掏出速写本:白色的小宫殿,英雄迎风的巨大雕像,葱葱郁郁的芒果、椰子、三角梅树…踏雪屿的建筑并不如上海的洋别墅那般华美精致,但简洁,干净,淳朴得沧桑。

身后似乎有一根挺高的柱子,阮馨无意识地靠了上去。

这是这本画册的最后一页。

故事的开头,男女主在海边相遇,故事的末尾,女主人却公独自远行散心,在轮渡上,再次邂逅了男主,男主有深不可测的眸子,清瘦的身材,笑容温暖,可杀人。

“咦,这么想和我发展下去?”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略带沙哑的温厚声音。

她后退一步,只觉得脚下一软,一扭头,再次看到那张俊雅的脸。手中的笔忽然一松,落入海里。

“又见面了啊,美女漫画家。”他轻启唇角,笑容如阳光映射下的海。

笑容耀得她双目有些灼痛,阮馨从帆布包里摸出墨镜,掏出一只灰色龙猫笔袋,默默削一只新的炭笔:“故事而已啊,你又何必对号入座,对了,你女儿呢?”

他一脸不解:“女儿?”

阮馨点头:“你刚才哄的小女孩。”

他安然道:“不认识她,暂时帮她父母看管而已。”

说完,他伸出大手:“削笔的姿势不够专业,笔给我。”说着,接过来,几下削好递给阮馨,然后,转身,一双长手臂把着栏杆,却在下一刻眉心微拧,捂住了左胸口。

阮馨忙问:“你没事吧?”

他缓缓将手挪开,唇角扯开一丝笑:“没事。”说完,远眺远方的民族英雄雕像。她则一言不发地挥舞炭笔,无名指和小指沾满了黑炭色。

下船之后,他兀自迈开长腿向前走,阮馨抱着速写本跟了上去。

他轻笑:“走,开房去。”

阮馨一愣,站在原地:“不去。”

他哈哈大笑。迈开长腿继续前行。

阮馨知道自己被耍,于是小猫一样尾随他身后,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出一段路程。

阮馨眼尖,一眼发现了一家芒果酸奶店,拽着他的手臂就往里拖。

“两杯芒果酸奶!”阮馨说,他摇摇头:“不吃甜食,不喝酸奶。”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浅绿色的小本子,取下店门口的徽章,盖在本子上,留下一个浅蓝色的芒果形状印子,然后,从钱夹抽出一张钞票:“一杯芒果酸奶,一杯水。”

店内的墙壁一派咖啡色系,墙壁上大大方方地挂着一些世界名画的仿画。

第一幅是波提切利的《春》,美神维纳斯一脸愁郁地站在森林中央,神的使者赫尔墨斯左手举起神杖,驱散冬天的阴云,美惠三女神,裸身披着纱衣,手牵手舞蹈。维纳斯身边的女神衣着华丽,神色冷静,将森林中撒满鲜花。天空中,爱神丘比特正用肥嘟嘟的小手射出丘比特之箭。

第二幅是《维纳斯的诞生》,春光中,维纳斯婷婷玉立地赤身站在海中央的贝壳上。

第三幅是米开朗基罗的《创造亚当》,健美强壮的亚当,白胡子的上帝。

第四幅是提香的《人间的爱与天上的爱》。画中的美狄亚美丽丰腴,一脸敢爱敢恨的倔强。

“《春》是充满希望的季节,维纳斯却把自己包得像粽子。迎接春天的话,就该将身体自己崭露在春色中。”他戏谑着,仰头怅望,双目沉沉。

阮馨不眨眼地打量着他的深邃不见底的落寞黑瞳:“所以,你是画家吗?”

他沉默。

阮馨舀一勺芒果肉酸奶,嘻嘻笑道:“不是吗,那你曾经是人体模特?”

他瞪了她一眼。

“你那么懂人体艺术,要不,给我做人体模特好不好?”阮馨笑得双眼弯弯。

“可以啊。”他幽幽斜了她一眼:“画一次,开一个月房间。”

她撅嘴吹口哨,望着映射进窗内的午后阳光,不动声色地狠踩在他的白鞋上碾了碾。

吃完后,两人离开小店,穿越深深的防空巷,路过一排排的签着祝福语的彩色便签纸,迎来野性而原始的大象,热带雨林感十足的首饰,雕饰,木质的各种非洲小人…

走累了,两人坐在满是胡桃夹子木偶的咖啡屋拍照,她喝咖啡,他喝果汁。她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果汁里掺了咖啡,他回来的时候,看一眼“枣红色”的橙汁,挥手赏了她脑袋一个爆栗。

从咖啡屋出门的时候,已近黄昏。他的鼻尖汗珠如露珠般细密,额头汗如雨下。

阮馨忙问:“你不舒服吗?”

他摆手:“没事。我突然想起,我要见一个重要的人,先走一步。”说完,转身离开,夕阳下,他一双长腿的影无限拉长。

阮馨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掏出相机,本想用镜头挽留住那个背影,忽然,速写本从帆布包里掉出来,待她捡起来之后,那个身影却风一样消失了。

第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海,是还没好好感受过。

微笑着又想哭,

并不伤心。

第三章

“别走啊,等等我。”

阮馨站在路口。这是一条下坡路,凸凹不平的、各色鹅卵石砌成的路面,不知名的小花小草萦绕着,越来越暗,仅一有一灯,寥寥弱光如豆,直至全黑,通往不知何处的另一端。

冥冥中,她忽然就觉得刚才的情境熟悉如亲历过,像曾经发生,又想是梦见过的未来。

恍惚间,阮馨仿佛看到了一个场景:他拎着一个很大的行李包匆匆冲进出租车,她在后面追着:“别走啊,等等我!“

她似乎又看到另一个场景,这个场景似乎在医院,他只留下一张雪白的空床…

她使劲地摇摇脑袋,眼前的场景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了,斜阳余晖,也一直往下掉,往下掉,不知不觉缓缓沉入了海面。

一轮黄橙橙的月亮,在这时候慢慢升起。

阮馨在踏雪岛上呆了两天,直到一个傍晚,一个催稿电话打过来。

“大漫画家,大美女漫画家,你有兴趣画一本新漫画吗?”她的编辑钱少康压抑着激动,声音却压抑不住喜悦。

阮馨眨巴眨巴大眼睛:“你可别这样叫我,听上去任务很艰巨一样。”

“当然艰巨,所以才找你。”电话那头,钱少康轻推金丝边镜架,笑道。

“你别吓我啊,我有权利不画的。”一阵凉风吹来,阮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那么可怕。可能比较辛苦。不过,你一定行的。“钱少康继续笑道。

阮馨将相机和速写本装入帆布包,钱少康的话一字一字入耳。

夕阳渐渐染红了大半晴空。

钱少康怕她不肯,补充道:“相信这段经历过后,你画出来的东西会让你琉璃海的名字一举成名天下知。”

“我倒是不想走捷径。”阮馨道。

“可是,做一个好的漫画家,你也必须体验人间疾苦。”钱少康继续道:“你虽不是豪门家的小姐,却也从衣食无忧,这正是你欠缺的…”

“让我考虑下。”阮馨开始犹豫,缓缓走到上次喝芒果酸奶的小店,再次点一杯酸奶,望着墙上的一幅幅名画,足足望够一小时,然后,乘船过海,在沙滩边,一直坐到半夜。

天边的月亮,越来越瘦,最后,倚着乌云身后睡着了,阮馨收起画册,趁夜乘火车来到下一个城市,天亮之后,一场国际动漫展便要开始盛大狂欢。

“既然想不通,不如,继续享受欢乐?”阮馨头戴一顶有麋鹿角的帽子,天一亮就出发了。

她按图索骥而来。

穿越层层人群,欣赏过大量盛装少年,大量蓝发少女,白发少女,头戴鹿角帽子的孩子,可是,漫展上大量的鱼目混珠的山寨漫画看得她好不心烦。

终于在动漫的cosplay看台处找到了鸣人佐助和卡卡西,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空位子,刚坐下,就觉得屁股上多了一只热乎乎的大手。

阮馨吃惊地猛一扭头,却见是一个当地的村民:黝黑的肤色,乱蓬的头发,袖口油光可鉴的线衣。

阮馨情急之下,狠狠地抬脚踩下去。

“啊哟!”

那村民吃痛地呻吟一声。

阮馨盯着湖对面的看台,轻声哼着歌。

那双硬邦邦的手却再次蹭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