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满屋的星光流动如萤。

电脑屏幕上的樱木花道满头流血,瑟瑟发抖。

屏幕之下,阮馨打量着着满脸星光的袁瀚:“樱木是躺在木地板上,他有躺在彩子腿上吗?”

袁瀚开始猛咳。

阮馨心头一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不要紧吧?”

袁瀚一把推开她的手,“时候不早了,咳咳咳…你去客房休息吧。”

阮馨心下一慌,站起来,道:“我…还是回家吧。”

袁瀚白了她一眼,扶额道:“呐,做怪叔叔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咳咳咳…萝莉愿意被雨淋,是不能强求的;拿下雨天挽留她被误会,咳咳咳,咳咳咳…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你已经尽力了;呐,萝莉喜欢湿身喜欢路上被小阿飞调戏,让她随便好了,咳咳咳…呐,你有伞么,要不要我借你一把?”

正咳着,他的喉咙里涌起一阵腥甜,他一手捂住唇,一手抓起驯鹿布偶,便冲着那三瓣嘴吻了下去。

阮馨急忙去洗手间取了纸巾递给他:“驯鹿得罪你了吗?饶了它吧!”

袁瀚急忙接过来,将下巴上的艳红拭了去:“没事。”

阮馨盯着那艳痕,双臂一抖。

“外面雨太大,我,我不走了。”阮馨说。

袁瀚刚要开口,喉咙里又一阵腥甜涌上,他急忙捂住唇,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指滴滴落下。

阮馨抽出大把纸巾,递到他的唇边,心慌,慌得她舌头结成一团:“去,去医院吧!”

袁瀚摆手:“没事,你睡去吧。”一面说着,从黑暗中的一个抽屉里摸出一瓶止咳露,猛灌下去。

阮馨盯着剩余的小半瓶,心里针扎了一般,先是学着电视中人物的样子,搥击着他刀背似的脊梁,咳嗽声渐弱的时候,被他牵起来,送进客房时候,心里忍不住揪成一个千结的中国结,红色,是他咳出的血色。

“你真的没事吗?”

阮馨正说着,一把钥匙扔进来。

“喂,你真的不要去医院吗?”阮馨继续征询着,一条雪白的新浴巾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扑落在她脸上。

她刚把簇新的浴巾从脸上除下,又一个飞碟似的不明物从门外飞了进来。

小袁飞刀?迷迭香?

“这是什么!”阮馨没有接住,不明物不轻不重地砸在她的鼻子上,是个棕色的小瓶。

“眼霜!咳咳,你岁数也不小了,抹了防褶子!”袁瀚在门外说。

一股热血直冲阮馨的脑门。

“我不住了!”阮馨一甩手,将小棕瓶抛了出去。

袁瀚的一只腿已迈进了房间里:“要么,你去我房间住,用洗手间方便。”

又一个精致的心型包装盒子顺着门缝被抛了进来。

“什么呀?“阮馨迟疑地望着包装盒子上的logo;这个牌子,她只见过,从没想过。

“你穿下试试,胸围很适合你…”

“我不要,太贵了,也没有场合。”阮馨打断道。

“我下月初有个游艇party,说可以带宠物。”袁瀚说着,借势走进房间。

阮馨犹豫了一下,从袋中取出那件黑色的低胸小礼服,捧在手中端详着,手中的裙子长度不过膝盖,低胸,抹胸式。

阮馨的脸迅速涨红成熟透的西瓜红。

“睡吧。”袁瀚转身离开,阮馨又羞又恼地将门反锁上,望着整个屋子,双唇就张成0型。

整间屋子的墙壁是宝蓝色的星空,星星点点,床是宝蓝色的星际,双人床上的被子,靠垫,依旧是宝蓝色的星空。每只枕头的正中央,是大而皎洁的白月亮。窗口的月白窗帘下,伫立着一台长长的天文眼镜。

阮馨便凑到上天文眼镜的镜头下,眯右眼,张望,以为自己看错了,揉眼再看一遍,镜片那头不是一望无际的星空,不是什么邻居家的浴室,而是一张卡通图:皮卡丘。

天文望远镜的另一头,视野内,皮卡丘拍着肥肥的脸蛋,笑得正甜。

阮馨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将纯黑色的小礼服捧在手上。纯黑的礼服,地质柔软而丰厚,面料笔挺,竖起来时,礼服的腰部忽然就崩出一抹金属光泽,“叮呤”一声,掉落在地上,精巧,样式甜美,别致。

阮馨急忙蹲下身,捡起来,端详着这只晶亮的耳钉:这只纯金的的蝴蝶结,小红钻,小白钻镶嵌,雯雯最喜欢这种款式。她清晰记得,雯雯就有那么一对,其中一只的红宝石还有碎痕。

这只耳钉的红宝石也有碎痕。

“可能是雯雯陪着袁瀚去买的,她不小心掉下的吧。”

阮馨狠狠地敲一记自己的脑壳,打个哈欠,一头卧倒在床上。”

这一夜,她的梦特别多。

她梦见,袁瀚拎着一个很大的行李包匆匆冲进出租车,她在后面追着:“别走啊,等等我!”

梦中,她又看到另一个场景,这个场景似乎在医院,他只留下一张雪白的空床…

她又梦见袁瀚面色灰白地倒在自己身边,吐血吐到自己的白毛衫上,血樱似的斑斑点点,触目惊心…她还梦见,袁瀚将自己的画一张一张撕掉,白纸和着黑色的线条,雪花似的在空中飞舞,抬起头来,却是沈铭的脸…

阮馨醒来时候,窗外已升起一片朦朦的薄光。

她将质地柔软的宝蓝色睡衣脱下,将内衣熨帖在身上,抱在胸前,正在这时候,雯雯的短信纷沓而来。

“馨馨,叶勇他骗我,他骗我投资的十万块钱,居然全花在那个女人身上了。”

“馨馨,他(叶勇)昨晚一回家就给那个女人打电话,我们又吵架了,结果,他半夜的时候走了。”

“馨馨,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对他(叶勇)那么好,他一点都不感动呢。”

“我好羡慕你,漂亮的女孩子让男人喜欢你们太容易了,而我们,则需要付出很多,费尽心思。我真的累了,我和他(叶勇)在一起那么多年,为什么就比不上K歌小姐的一个笑。为了他,我现在浑身都是病,肾不好,抵抗力还很弱。他欠我的。”

阮馨细细琢磨着那些字句,忽然想起去年的某一天,雯雯和叶勇吵架之后就发起了高烧。那天,阮馨陪着她吊了2瓶点滴,她吃什么吐什么;阮馨又想起今年的一天,她赖在雯雯家不走看电影时候,叶勇当着她的面冲雯雯大吼:“你还敢瞪我?”阮馨听完之后,就掐腰上前理论道:“你们是平等的!”雯雯却将香蕉皮拨开,塞在他手里:“宝宝,吃香蕉。”

阮馨扔下手机,苦笑。

“雯雯,离开叶勇吧。”阮馨回复道。

忽然,门外远远地一声传来金属的乒乓声,似乎是金属撞击声,又像是锅跌落在递上了。

她浑身一栗,胡乱套上T恤,直奔至厨房。

“咳咳咳…”

只见袁瀚优哉游哉地小声咳着,探身捡起地上的一只平底锅,端在水龙头洗干净了,站在煤气灶前,灶下,蓝色的火焰如蓝色的曼陀罗花。

“衣冠不整地跑进来,求调戏么?”袁瀚道,熟练地将两只鸡蛋打入平底锅,挥动几下铲子,锅里就变出一只白色的蛋清骷髅头,骷髅眼是黄色的——蛋黄。

阮馨的神经刹那间松懈下来,长长地打着呵欠,头脑发胀。再看看舞着铲子的袁瀚和锅内的骷髅头,便问:“还需要帮忙吗?”

“帮忙吃掉,咳咳咳…”袁瀚说。

阮馨问:“还要做什么吗?”

袁瀚将骷髅头状的两只煎蛋熟练地盛入盘中,说:“把礼服穿来看看。”

“雯雯一直想见识上流社会的派对,要不,你带她去?”

阮馨夺过小勺,将那骷髅头分解开,橙黄的蛋液顺势流入雪白的盘中,粘上了。

阮馨抬头,太阳透过月白色的窗帘耀了进来,照在袁瀚苍白的脸上、睫毛上,袁瀚被那晨光耀得手腕酸软,脚下也踩了棉花似的,只得搁下手中的电饭锅,缓缓扶着凳子借势坐下。

阮馨便放下手中的餐盘,递到他眼前:“你吃,我去做我的那份。”

袁瀚一把抓住她的手:“阮馨,咳咳咳…你给我老老实实坐下。”

阮馨一怔,抽手。

“穿上那件礼服,咳咳咳…不然,后果自负。”

阮馨眨眨眼睛,一口一口地将鸡蛋吞下,蛋黄柔软,鲜嫩,蛋清的皮脆,和着油香入喉时,她依旧是迷茫,然而,她知道,他生气了。

“别生气啊,我穿那件衣服,你允许我画果照,好不好?”阮馨嘻嘻笑着。

“可以,要现在就脱么?”袁瀚说着,就去解睡衣扣子,影沉沉的眸子锐利起来。

“别!”阮馨急忙去拦他的手。

“为什么不?咳咳咳…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袁瀚将她的手牵在他的胸前。

“我…我害怕。”阮馨说。

袁瀚开始捂着唇咳嗽。

阮馨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挥起双臂,从背后抱住他,将自己的身躯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袁瀚将她扳到自己面前,探下身吻了下去,阮馨的口腔内,腥的,甜的,凉的,热的,靡丽而绵长,他的舌在她的喉间攒动,她像是被柔软而密不透风的网围剿,连氧气了也剿了,她呼吸急促,他也微微喘息着,滚烫的大手在她的脊背游走如空灵的舞者。

窗外,不知何时栖息了两只白鸽,雄鸽将羽毛鼓得满满得,晨曦中咕咕啼鸣,雌鸽微微点头,圆而黑的眼珠像黑石子一般清澈。

窗内,阮馨丝绸睡衣被轻轻褪下,他轻轻噬咬着脖颈,从锁骨一路细细密密咬下去。

她先是像见到猎人的松鼠,遮遮挡挡地跳入树深处,猎人又拿松子榛子引诱,她探头探脑的,从此,她就是他的。贝壳,蓝色月光,静海的细浪,都隐隐退散化作青烟。

他亦是像看到了梵高的《乌鸦群飞的麦田》,头脑中黑压压的群鸟轰轰长嘶,飞吹麦浪,他的心左也是风浪,又也是风浪,吹的是热风,热风将麦浪点燃,一片耀眼的澄澄火海。

这火海烧得太炽,烧痛了他干涩的喉咙,他胸腔开始发痒,他开始咳嗽,不停滴咳嗽。

火海烧到他的五腑六脏,他的肺在咳,肝在咳,胃也在咳。

麦浪忽然就停止了燃烧。

她将睡衣缓缓套上,轻轻捶他的后背,取过水杯,送到他的唇边,还有止咳露。

燃烧的麦田,就此凝固,冷却。

“袁瀚,去医院吧,你在发烧。”阮馨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袁瀚滴完点滴之后,驱车来到公司,沁着一头薄汗,疲惫地在离职手续上签了字。

龙飞凤舞的行楷,花体的法文。笔头微微一滞,中断了一次,漂亮的弧度剩下一道痕子,苍白而虚弱。

法国老板幽怨地瞪着蓝眼珠子:“为什么一定要走?你可以好好养病,我可以给你个大假期,这段时间,你可以去马尔代夫玩,所有费用,公司提供。你的薪水也会在下个月得到一个满意的提升。”

袁瀚用一口流利的法语回答:“对不起,请允许我给生命放个假。”

这种类似的挽留,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

上一次,他去欧洲玩足七天。尽管无数次在照片的另一端神游,站在巴塞罗那的街头时候,望着长颈鹿一般的颀长建筑,打量着被挤压过一般的城堡,还有那石钟乳一样的教堂,他还是觉得自己疯了。在这座被誉为“建筑师的天堂”的城市,高迪所造的每一座童话式的屋檐下,他疯狂地拍照。他在罗马的竞技场外,寻找许愿池。他想去意大利仙境般的天鹅教堂,可是,他不知具体的地址。他在巴黎也逗留了一晚。他乘船在塞纳河上,怅望巴黎的铁塔,他在酒店的阳台上,看火树银花的香榭丽舍大街,看日出,法国并不如想象中美好,他也无暇画下,想起来,这七天却是难得的悠长。

算起来,上次假期已有一年半。

他帮着法国佬把公司的规模扩大了三倍,可是,他把自己弄丢了。

办理完离职手续之后,他还得去医院继续点滴。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有人帮他看着点滴的进度,在床边陪他说说话。

可他知道,阮馨的那边,早已是暴风骤雨剧下。

小陆的引导下,阮馨的文案又写错了。

王建长达一小时劈头盖脸的臭骂之后,arron让小陆下达了新任务,完成之后,王建和arron一致表示:“完全不是我们想要的。”

正在这时候,身边的设计师便开始大骂:“你们要不要脸啊,连甲方的妞也敢泡!arron你他妈的到底是AM还是牛郎!你自己当他大爷的牛郎卖皮肉就罢了,还拉上王建那个贱人!”

阮馨这才知道,组内的项目竟是靠arron出卖色相来维持。

冥冥中,她似乎猜到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她猜到,因为王建见她长相白净,想收她做女朋友,就不由分说地聘用了她,arron害怕自己的地位受损,就说了自己不少坏话,然后把甲方的女孩子介绍给王建当女朋友,王建一旦有了女朋友,又担心她阮馨的才华影响他的地位,结果,她阮馨就失去利用价值了。

“忍,我一定要忍到最后。”阮馨耸耸肩,泡上一杯龙井茶,待绿色的细叶从杯中升起时,她咬咬唇,微笑。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来到房地产集团金碧辉煌的大楼,当地产老总坐定主席位的时候,她再也笑不出来。

这位老总,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

即便是现在当了总经理,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不会变。

他似乎还是那个嚣张的孩子,走到哪都抱着一只和他相貌相似的哈士奇大狗,似乎,他还是走到哪儿都戴着墨镜的小恶霸,开浓烟飞扬的吉普横冲直撞,满校园的丁香花都被熏掉了颜色。

他的标志性装束也没变。蒂凡尼的黑玛瑙项链,狗链似的套在长脖子上,左手中指不分情况地戴着一只卡地亚的白金大戒指。惟一变化的,就是笔挺的西装。

阮馨迅速将头耷拉下。

“都来齐了?”如今的齐总清清嗓子,扫视一下四周,一双小眼睛抛洒着飞镖般的寒光。

阮馨的心突突地狂跳着,突然发现自己忘记带笔了。

见王建和arron各自看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她也装模作样地打开电脑。

地产公司本身的人员,售楼中心,广告公司,围城一个椭圆,开始汇报情况。

地产公司的部门经理最先汇报,几句之后,齐总就拧起了眉心:“够了,闭嘴!屁大点儿的事儿都来汇报,就显得你有能耐你忙,是不?这些事儿丫的都让我来拍板,我要你干啥?”

紧接着,是售楼公司的钱经理汇报情况。刚说几句,齐总就接了下句:“哎哟!”

齐总狠狠地吐一口烟圈,将那秀气而诙谐的小眼睛挡在了烟雾后。

“一大早上,营养茶都端上来了,最近的房子看来卖得不错啊?”

齐总扫视了一眼家园地产的钱经理,盯着他手中的枸杞茶杯,笑道:“我说,你们的售楼员都怎么回事儿?会不会好好打扮?一天到晚整得跟棒子似的,头发就不能好好换个黑色?不对,像日本人,像刚从地震和泥石流里爬出来的似的!你说别人到底是来看肥猪流(非主流)还是来买房子?”

钱经理一口枸杞子差点没喷出来。

刚说完,齐总开始逼视着王建:“广告公司,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王建开始汇报工作,像班长给老师汇报似的。三句之后,果然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