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去哪里。”她喃喃道。她的身体依旧打着颤,在夏夜的热风中凉汗淋漓,发抖,再发抖,直到一辆莫名熟悉的公交经过身边,她漠然上了公交,方才发现,竟是通往沈铭家的方向。她毅然等待那一站的到来。不是不可以找个旅店,她只想找个尚且能信的人。

阮馨似乎是忘记前些日子打沈铭的电话无人接听了。她打定主意,想找人说说话,敲开门的时候,却见沈铭贤惠的妻子一脸怒容,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清。

“这是干什么啊?”沈妻站在门口。

“嫂子,我…”阮馨并不是个不识相的人,见她这般态度,急忙改口道:“我是想来和你们聊天的。别误会。”

“小瑜,谁来了?”

温润的嗓音牛奶似的滑过耳朵,一个月不见,阮馨终于见到了她曾经最爱的男人,那个她只能远观的人。

英俊温润依旧,似乎还胖了些,笑容还是如午后的红茶,只是有些微僵。

“馨馨来了?请进啊。”沈铭笑说。

阮馨尴尬地站在门口,道:“我不进了,今天好像…”

沈铭却高一脚低一脚地将她请进来。刚要去接她手中的拉杆箱,就被沈妻打了手一记:“腿不好就别逞能。”

阮馨便死盯着沈铭的右腿看下去,可是,那拖鞋上的脚居然是义脚!

“沈铭哥,你的腿?”阮馨惊道。

“没什么,车祸而已。”沈铭笑道。

“是啊,你哥怕你生活费不够,和你约好取画的那天出门被车撞了。”沈妻怨道。

阮馨怔怔地站在原地,早已干涸的眼泪再度涌下来。

“对不起!沈铭哥。”阮馨说:“我不是故意的…”说着,竟拽着拉杆箱跑出去,两人的往日排山倒海般涌出她的脑海。

她七岁时,他已是挺拔少年,她九岁时候把他当成偶像,暗恋了十六年。七年前,阮馨刚来上海读书时,他常会在周末时带着大包大包的零食找她看电影。电影结束时候,桂花树下,白玉兰花树下,藤萝植物边,学校的人工湖畔,他和她的身影纤长,月色下,沈铭也偶尔会摘下她发丝上的沾染的细细叶子,或者跌落在她肩头的香花。一切美好得可以入画。这种状态,两人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她读大二伊始。

“丫头,叫嫂子。”沈铭修长的大手还揽在那个女孩子盈盈一握的纤腰间。周末沈铭和嫂子请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吃了十盘羊肉,最后哇哇乱吐,吐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如今,阮馨依旧保持着不过百的体重。167的个子让她看上去骨感而灵动慧黠,就是受了那时候的刺激罢。

之后,两人一年没有联系。整整一年。

阮馨读大三时,人瘦了一圈的沈铭再次出现在校园,手里依旧提着大袋大袋的零食,沈铭俊朗而略带疲色的脸上绽出温暖的笑:“当然还记得你了。喂,今晚吃什么?一起去吃披萨?还是吃…”

“我要吃火锅!”阮馨理直气壮地说,结果,他和新嫂子请她吃火锅,阮馨清晰记得,那次,她只吃蔬菜。

她刚毕业时,已做到总编位子的沈明收留了她。她辞职时,他以一个大哥的身份说服她的父亲,以一个大哥的身份关照她,结果,似偶像更似亲人的他却出车祸了。她觉得,这份朦胧的亲情像是那只义肢,让她再也没有勇气面对。

阮馨撑着两只箱子,独子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和自己无关了。

亲情,友情,爱情,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她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觉得心也被剜掉了。

正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她混混沌沌地接起来,就听袁杰哭道:“是阮小姐吗?我是袁瀚的父亲,我有事求你!”

“什么事。”阮馨漠然道。

“我求你一定要和齐家琪谈恋爱,救救瀚瀚!”袁杰嚎啕大哭。

“为什么啊?”阮馨呵呵一笑。这个世界,似乎已和她隔绝了一层膜,她觉得她再也进入不了这层膜中了。

“齐家琪给瀚瀚出了一道选择题,说要么就把你让给他,要么瀚瀚就得做他新公司!呜呜呜…”袁杰努力酝酿着自己的感情,继续哭道:“否则,他就要动用黑势力干掉袁瀚,你就当救救我儿子好不好!”

阮馨问:“好奇怪啊,万齐集团那么好,袁瀚为什么不能打理他的新公司?”

袁杰沉痛地道:“因为他…病了。”

阮馨霎时觉得自己回到了那层膜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化作一股电流,将她的全身击中,从头皮一直麻到脚底:“他…得了什么病!“

袁杰艰涩地道:“胃癌…已经是中期了,刚做了手术,调养得好大约有五年的生存率。他是怕耽误了你才要离开你的!他现在身体十分虚弱,不能工作,所以,你答应齐家琪,救救瀚瀚吧!“

阮馨的大脑轰地一声。

袁杰觉得这是他演出所有影视剧中最投入的一次,他蹲在病房一角,缩成一团,他努力让这种情绪扩大,无限延展着。一如他假作真时真亦假的谎言。

“这就是你的姐妹不告诉你的原因啊…”

阮馨手上一滑,手机掉在地上,电池跌出来,信号全无。

电话另一端,袁杰的情绪方兴未艾,他醒一把鼻涕,双肩抖动着,直到背后挨了一记有气无力的拳头。

“爸,我对你太失望了。事情远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知道吗!”袁瀚凄凄地笑着,拨入阮馨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

阮馨已不知所谓电话了。她在树下站了许久,久到双腿麻木,手指被夜风吹得再也打不了弯,忽然,她蹲在地上,疯了似的安装好手机,一个电话拨出去,雯雯居然开机。

“雯雯,对不起。袁瀚的病我知道了。”阮馨怆然笑道。

雯雯哽咽起来:“你个坏馨馨,我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我等你电话等到两点多了!我也对不起你,我受学长的委托没有告诉你,我承认我真的喜欢他,可是学长真的不喜欢我…”

“无所谓了,”阮馨笑道:“你要是喜欢,就追求他吧,你那么温柔体贴,可以好好照顾他,我想通了,有那么好的钻石王老五,我为什么不接受。“

雯雯止住了哭声,簌地从床上坐起来:“馨馨?你没事吧?你以前不是这样想的,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阮馨摇头笑道:“不用了,我去住旅店。”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周一,所以还是要上班,中午时,臧老爷子笑容可掬地将她喊入会议室,于是,她被解雇。

“你不能胜任你的工作。”笑出一脸菊花的老爷子道。

“好巧啊,我也觉得我不喜欢这份工作。”阮馨笑说。

薛冰送她出门,告诉她:“不是你的原因,因为我也即将离开。”

阮馨无谓地笑笑:“谢谢你的照顾,无所谓了。”

经历过诸多之后,她已麻木成一个木头人,再无所谓。

她在公交上张望着周围无所谓的景色:外滩,香奈儿,黄浦江,似乎与自己已隔绝成另一个世界,她回到自己的小区,突然觉得,每次都和她打招呼的门卫笑得很一脸勉强。

阮馨出租的房子,只见家琪正指挥人换自己房间的床。

“你干嘛换我的床?”阮馨问。

家琪挑眉:“你既然回来了,就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不准睡那种劣质的床。”

阮馨咬牙道:“是不是我回来了,你就能放过他?”

家琪一脸的懵懂:“他是谁?”

阮馨道:“袁瀚。”

家琪一听,从脸到脖子,紫涨开来。

“啪!”家琪给了阮馨一记耳光。

阮馨挥手刚要扇过去,被家琪一把拧住手腕。

“你们都出去。”家琪冲正在搬床的工人道。

几个工人关门离开,家琪一把将上衣脱下,开始解腰带。

“来,讨好我。”家琪双目不知何时已布满红血丝,抓着阮馨的手就往他的腰下探去。

阮馨忽然想起,几个月前,那人亦曾经以这种方法唬自己,结果,却是仅仅给她画了一张肖像,连她的魂也画了进去。

“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我不是妓X女。”阮馨使劲抽手,然家琪身强力壮,他丝毫动弹不得。

“男女朋友就不做这事了么?你不是要为那个快死了的病人做点什么吗?”家琪恨恨地将她按压在地上:“要我教你还是要自己来?“

阮馨凄然一笑,想起那人苍白如雪的脸,眼圈一热,便由着他按住肩膀,至此,她这辈子第二次见到成年男子的躯体,毫无遮掩的男子躯体。

可是,她再也想不到维纳斯,想不到缪斯,他的他如铁棍,如撒旦,阮馨扭头不去看,家琪将她的脸强掰过来,她知自己也做什么,却喉咙翻滚,觉得犹如酷刑,她想跳起来,如对付其他男人一般踢一脚,仓皇逃走,却在站起来撂腿时,将腿停在半空中。

“你想干什么?”家琪怒道。

阮馨蹲下身,眼泪噼里啪啦地纷纷落下,她张口唇,离他越来越近。

家琪促声喘息着,见地上的水珠子越来越多,浓眉一蹙。

近了,再近。

她的唇终于与他无间。

家琪一把将她推开,迅速将裤子提上,一双小眼睛彤红:“beach!阮馨,你他妈的不再是我的小公主了!”

家琪套上T恤,边往外走,边喃喃地道:“老子宁愿去找小姐,也不愿意再看到你!”

阮馨眼泪依旧止不住,问:“是不是现在你和袁瀚的帐就两清了?”

家琪的脚步忽地停下,小孩要不到糖似的眼神瞬间消失,小眼睛中竟迸发出犀利如秃鹫之目的锐光。

“小爷不走了。”家琪笑道:“去会所净是熟人,那些小姐有的消费一次近万,都不如你这免费的。”说着,将阮馨按到在地上,不同于袁瀚的温润,他像是一团热辣辣的火,先将她桎梏在冰凉的地面上,然后是大厅的沙发,海绵随着他的律动而起伏,沙发吱吱呻X吟。

家琪将她顶在穿衣镜上,镜面震颤不已。

他以呓语般的声音道:“好好欣赏。”

阮馨一声不吭。

“阮馨你是怎么保养的?莫非你和他们一样抹过什么吗?你都二十五了,为什么那里还是粉色的?”他粗暴地抓住她柔软的双乳。

忽然,吱呀一声门响。

阮馨透过穿衣镜,窥见一张煞白的脸。

扭头,只见袁瀚扶墙而来。

阮馨浑身如中电一般。麻,麻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见袁瀚冲上来一把推开家琪,冲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

家琪也不还手,摸一把湿漉漉的鼻子,抬手,见到艳色,冷笑:“干嘛呢,人家在自己家和女朋友亲热都不行?”

“进去穿衣服,然后跟我走。”袁瀚深邃的眸子迸出团团怒火。

阮馨急忙进卧室套一件衣服,刚走出卧室,就被家琪一把拦住:“阮馨,你忘记了么?”

袁瀚微微喘息着,扶墙道:“阮小二你给我省省,别自作聪明,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是我爸的错,快走。”

阮馨站在两人中间,竟不知该信谁。

袁瀚一把拽住阮馨的手:“将死之人的话,不由得你不信,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家琪双手抱臂:“你俩还挺舍己为人。”

正在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哭声自远至近,却见袁杰满脸泪花,见了阮馨便噗通一声跪倒:“阮小姐,你忘记我说的了吗?救救瀚瀚!”

阮馨惊慌出一身冷汗。

“爸!你是不是想出名想疯了!你这种没有艺德的演员,你这辈子也红不了!”袁瀚说着,竟捂着胃冷汗横流,唇色如纸。

此时,袁杰依旧在大哭不止,家琪正裸身点燃一支古巴雪茄。

“袁瀚,你没事吧?”阮馨见他双腿不停地颤抖着,忙上前扶住他,他的身体却越来越下陷,竟如一团软泥,瘫倒下去。

家琪吐出雪茄,在地上狠狠一踩,大骂:“妈的,怎么还有这样的爹!”说着,穿上衣服,背起袁瀚便到楼梯口狂按电梯按钮。

阮馨面色铁青,站在不省人事的袁瀚身边,失去了思想。

就近抢救过后,袁瀚被送回他之前的医院,离市区有一段距离。

一路上,阮馨沉默,驱车的家琪一言不发,袁杰亦是不知如何开口,忙昏迷中的儿子擦拭满额的汗珠。

三人将袁瀚送至病房之后,阮馨就在病床边坐着,家琪板着脸,倚墙。

病房中的空气如凝滞一般。

终于,家琪长叹一声,拍拍袁杰的肩膀。

“唉,我说,你到底和这个傻丫头说什么了?让她在我面前那么下贱?”家琪苦笑:“你丫是不是对阮馨说,我想要你儿子的脑袋?”

袁杰支支吾吾地赔笑。

阮馨站起身来,盯着袁杰那屈起的膝盖和笑成小丑的菊花脸,麻木,再也没有什么思考的力气。

家琪摇头,哈哈大笑:“我猜就是。”

说完,家琪笑得更厉害,笑弯了腰,笑出眼泪,笑地坐在地上,指着袁杰的鼻子道:“对了,其实,我父母也挺自私的,包括我外公,我舅舅,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以为别人家会有父慈子孝,原来我太天真立刻。”

阮馨怔怔地望着家琪。

家琪坐在地上,仰头对阮馨道:“喂,大猩猩,你太轻信了。我只不过是和袁杰签了一个合同,让他演男主角,代价就是他说服他儿子做我新开公司的CEO,或者他说服你做我当女朋友,其实这些我都没写在合同上,他却为了自己能当男主角出卖儿子,坑害你。哈哈哈哈哈!”

阮馨笑不出来。

家琪依旧在笑:“袁瀚真是个聪明人,他宁可等我违约赔钱,或者是让他爸继续跑龙套,也不上我的当,可是他爸爸愣是丑态百出,跟耍猴似的,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更好笑的是,我以前怎么做都没办法和你好好说几句话,因为这事儿把你上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袁瀚微微睁开眼睛。

家琪笑道:“袁杰,对了,我经过这事之后,已经不想让你演戏了,钱我赔给你,什么时候你来拿也行,现在我给你开支票也行,我先走了。”

袁杰怪叫一声,冲出去。

阮馨僵在原地。

家琪将袁瀚正在点滴的手腕掖进雪白的被中,笑道:“不好玩啊,没意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小爷我玩够了,走人!”说着,转身,大笑着走出病房,这一夜,他在常去的会所里玩的疯狂,雪梨,伏特加,朗姆,将烈酒一杯杯入喉,最终,和一个指甲妖冶如血的女子疯狂够下半夜,终于力气殆尽时,吐得满床都是。

阮馨亦是一夜未眠。

阮馨对病床上的袁瀚道:“我们和好吧。”

带着鼻氧管的袁瀚冷笑:“被别人的口水沾染过的苹果,我绝不再要。”

阮馨挥手,在那苍白的脸上落下五个指印。

袁瀚垂下蝶翼般的睫毛,闭目养神,阮馨就在他身边守着。

阮馨问护士,问医师,开始像妻子一样照料他。晚熄灯铃之后,阮馨就睡着旁边的小床,半夜四点,她起来帮他盖被子,凌晨八点时,病房外有人疯狂地敲门,开门,齐家琪醉醺醺地搂住她的脖子:“大猩猩你昨天在侮辱我!”

阮馨急忙去拆他粗壮的手臂,家琪呓语似的,嘿嘿笑道:“你知道吗,你那么低三下四的被我上,小爷更不爽!”

家琪脸色赤红,手臂亦像熟透的虾,打一个酒嗝,踉踉跄跄地走到病床前,用通红的手指着病床上的袁瀚:“小爷要和他竞争!朕要公平地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