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自信随意、洒脱、张力十足的画面,如果依旧被她处理得做作,每一笔线条都拘谨得像坐在初中课堂听课的小学。

“看过你第一本书的人会原谅你。”袁瀚说:“不要再邯郸学步,你还没达到我的程度,一步步来,先找回你自己。”

阮馨笑嘻嘻地说:“等我找回我自己的那天,能不能求画裸照?”

袁瀚按住她,用左手不轻不重地赏了她一个爆栗。

“疼,你要补偿我。”阮馨撅起小嘴,凑上前去:“吻我。”

袁瀚思忖了片刻,刚要坐直了捧住她的小脸,就听阮馨的手机铃声高抗地响起来。

袁瀚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示意她接电话,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雯雯,急忙接起来。

电话那头,尽是欢喜:“馨馨,太好了!我们的婚期照常举行了!我已经订好了结婚的度假酒店啦!大后天是我的婚期,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帮我收礼金!记得在野渡湖好好玩啊!”

阮馨一怔:“你为了让叶勇的总裁参加婚礼,把婚礼定在旅游景点,多贵啊!你疯了!”

雯雯却抑制不住的兴奋,打断道:“对了,学长身体怎么样了?”

阮馨道:“好多了,已经拆线了,怎么了?”

雯雯道:“让他接电话。”

阮馨一愣,将电话递给他,就听雯雯道:“学长,我结婚那天你可以来么?我觉得有你这样的学长好有面子啊。”

阮馨摆摆手。

袁瀚却道:“好,不过,只能去一会儿。”

几小时之后,雯雯从杭州归来,又一个电话打进来:“馨馨,可不可以陪我去婚纱店取婚纱?我不想一个人去。”

阮馨知道那叶勇依旧没有回到上海,只得道:“好。”

放下电话之后,袁瀚一言不发了一阵子,终于道:“阮小二,你觉得这婚能结成么?”

阮馨摇头:“我不知道。”

袁瀚望着阮馨迷茫的大眼睛,将自己消瘦的身子慵懒地倚在靠垫上,叹息一声:“等我走了之后,你可千万别犯这种错啊。”

阮馨听到走,打量着他清瘦下去的双颊,眼圈一红,眨巴眨巴眼睛,吃吃一笑:“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父母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们如果结了婚,生了孩子,就一定会幸福,但是,他们通常理解成的幸福往往成为他们的子女一辈子的坟墓。我觉得人这一辈子吧,能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哪怕并不长,这一辈子都会心满意足。”

袁瀚摇头:“在这种社会,你摆脱不了世俗。快去陪她拿婚纱去吧。”

雯雯的婚纱为了遮挡赘肉,将肩膀处特意加了两条蕾丝,整体的圆润却遮挡不住,远远看上去,像白白的汤圆,近看,圆脸,圆嘟嘟的上身。被化妆师一修饰,五官底子不差的她却圆润得美丽,丰泽。

“减肥吧,雯雯。”阮馨说。

“男人不是喜欢有点肉的女孩子么?”雯雯问。

阮馨摇头:“男人喜欢的是四两胸脯有肉。而不是身上的赘肉。”

雯雯不答。

叶勇也的确是用事实证明了这句话。

叶勇说,结婚当天要回野渡湖,结果,下午两点的婚期,他早上十点依旧迟迟未到。参加婚礼的雯雯同事等人乘雯雯包的长途车,大约12点便到野渡湖。

雯雯一个电话打到袁瀚的手机,声音,满是惊惶:“学长,叶勇会不会不来了?”

袁瀚正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接起来,道:“你说什么?”

雯雯拖着哭腔道:“我怀疑,叶勇要逃婚了。”

正在他身边坐着的阮馨惊得说不出话来。

“学长,我求你一个事好不好,看在你生病的时候我照顾过你一场。”雯雯道。

袁瀚一脸安然:“说。”

“如果叶勇真的不回来,你可不可以扮作假新郎?不然,这次我爸妈的脸都丢尽了。”雯雯强压抑着眼泪,声音却已颤抖。

结果,下午两点时分,袁瀚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出现在草坪上。

熟悉的《加勒比海盗》音乐响起。

高大修长的身材得体地裹在白西装内,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在他每一个步伐,每一个笑容中挥洒如风。

娇小的雯雯挽着希腊王子般的新郎,穿过白玫瑰蓝玫瑰环绕成的拱门,向四周红玫瑰遍布的红毯上走过去。

一干同事开始环绕着两人照相。

袁瀚每每露出洒脱的微笑,深邃的眸子似海。

那天下午天阴,众人坐在草坪上的几排纯白小椅上,纷纷照相。

“好帅的新郎官,他怎么看上她的?”

“他可以去当明星嘛。就是太瘦了,是不是减肥太厉害?”

阮馨却一个字没有听到,她怔怔地望着两人缓缓步入中央的高坛,脸上,心里,身上,无一不火烧似的。

举行婚礼之前,雯雯抱着她恸哭时说的话,像一个惊雷,彻底将她劈杀:“馨馨,可不可以把学长让给我?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一章/第四十二章

阮馨低下头打量着眼前的落单新娘,只见她身上的宝蓝礼服紧绷绷的,上腹和小腹的肥肉裹

出两层轮胎圈,阮馨的心也绷紧了。

“他有点累,我帮他打针之后,他就睡了。我又背不动他…弄不走。”

阮馨打量着雯雯早已盈溢泪水的眼,牵着她的双臂,挤出一个微笑:“而且,我没有你房间的钥匙啊。”

雯雯轻轻摘下阮馨汗涔涔的手。

这位新娘今天穿着足足二十厘米的镶钻红高跟鞋,终于不用仰视这个小姐妹,她第一次挺起胸膛,她的妆容亦是这辈子最美的一次。

丰满的新娘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缓缓走进姐妹的客房,她的肩膀,她的红钻高跟鞋,一直在抖,她扯着嘴角,却强装着笑颜,故作轻松道:“算了,换上我是男人,我也选馨馨。可是,”

雯雯走到床前,端详着袁瀚的睡颜,见他双目微闭,面色微微泛白,却依旧英俊秀雅如画渴望,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她努力压抑着这可耻的想法,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气:“这是我的婚礼啊,你们能不能帮我圆过。”

袁瀚恹恹地闭目,道:“我走不动了。明天的场合我会出席,你快休息去把。”

雯雯是双目不停地眨:“可是…”

“可是什么,难不成你想和刚下手术台的假新郎入洞房?”袁瀚淡淡地道。

雯雯定定地望袁瀚,晶亮的眼突然就黯淡下来,却又继续勉力笑着:“算了。”转身,对站在门口的阮馨道:“馨馨,我心情不好,你今晚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睡?”

袁瀚依旧双目微闭,淡然道:“雯雯,师兄还需要阮小二照顾。”

“我…”

雯雯刚黯淡下来的双目便如一汪千年深潭,幽幽闪烁着几乎绿光,水下,似乎有千万株招摇的水藻摇摆摇摆,从潭中探出头来,张开自己的千万只手臂,占据满整个屋子。

“师兄。”雯雯诡异地牵动唇角:“我好想…我的房子写…咱俩的名字!”

阮馨手中的铅笔掉在地上,笔芯与铅笔分离,断了。

她以为自己幻听,她以为,这水藻只是一股欲火,并不伤人,她以为,这水藻不会掐住她的喉咙。

身着宝蓝礼服的雯雯继续笑,笑得她自己亦肌肉酸痛:“还有,师兄,你最近是不是也花了不少钱,我有个卡…”

“你说什么?”

袁瀚瞬间睁开双目,慢慢撑着身体,想坐起来,雯雯刚要去扶,却见袁瀚一挥手。

“啪!”

雯雯忽觉脸上一麻,捂住火辣辣的一边白嫩肥厚的脸。

“给我清醒些。”袁瀚扶着床头坐起来,双目也泛起阵阵寒意:“想包养你师兄?你以为你是谁?石油大王的女儿吗?还是赌王的千金?你知道吗,有个富婆想用汤臣一品换你师兄的一夜,我对她说,Sortez d\'ici( 法语:滚开)”

“可是,我真的活不下去了…”雯雯垂下脑袋,无力地蹲在床头,豆大的眼泪滴滴渗入地毯,她脱力地坐在了地上,她想抓袁瀚的大腿,却见袁瀚满眼的失望,想抱住床头,抱不拢,最后,一把抱住阮馨:“馨馨,我求求你,把师兄让给我,好不好?我为了让你当漫画家,帮你找老师,买教材,我对你不薄…”

阮馨任她抱着,温热的体温,滚烫的眼泪,汗液,捂得她热汗淋漓,她却似吃下一整桶冰激凌,甜味被层层抽走了,只剩下索然无味的,凉。

“可是,爱情是钱买不来的。”阮馨轻轻拍着雯雯濡湿的后背,声音渐冷:“雯雯,离开男人,我们照样能活…”

“你能,我不能!你知道我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工作吗?所有的女同事比老公,比房子的大小,比奢侈品,比车子,我的房子不大,我没有车,我只有叶勇,现在连他都离开了,我一无所有了…”雯雯泣不成声道:“你可知道,别人随随便便就能买得起香奈儿,而我只能辛辛苦苦攒钱来买,我有多痛吗…”

“够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有奢侈品!能吃吗!还是能减肥!为什么不用这些钱来办健身卡?用这些钱多买几本书多看几场电影话剧音乐会不好吗?”阮馨打断道。

雯雯一听减肥,浑身一激灵,她的泪迅速止了,怀抱亦开始放松:“馨馨,呵呵,减肥。你有必要在这时候挖苦我吗?”

雯雯一把推开阮馨。

“你们都是在异性的拥簇下长大,永远体会不了我的悲伤。”雯雯冷着脸站起身来,冲出去。

“雯雯!”

“不许去.”袁瀚一把抓住阮馨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拽到床上,压在身下,他瘦削的肋骨像麻绳,结实将她困住。

“可是,她现在只有我们!”阮馨挣扎道。

袁瀚的力气比印象中弱了一半,她几乎能挣脱,却又收了一半的力气。

“她有当你是朋友吗!”

袁瀚的话音刚落,她的唇已被药香充斥。

朋友。

或许,在车展上那次开始,她就已知道,她和她并不是朋友。

“可是,她现在很可怜…”阮馨说。

“她不配被可怜。”

袁瀚微凉的舌再次占据阮馨的喉。

是她第一次听到的那首诡异而绮丽的曲子。

如黑暗的火蛇,像荧光幽幽的精灵,她的喉腔在起舞。

她像是身着鲜红印度沙丽的舞娘,转圈,再转圈。

她知道,他想像拿破仑当年那般攻城略地,只是,他已如拿破仑的最后战役,他只能用自己最好的技巧,想到这里时,她像中云中坠了下来。

他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已将她礼服的侧身拉锁解开,顺势冰凉的滑入她的后背。

哪怕并不容易,他却手同儿戏。

阮馨来得及捉住他的手时,已成为一颗光滑的板栗。

她并不计较他和多少女人做过。

一颗,两颗,他解下自己衬衣扣子的手亦是快得像飞刀,那飞刀却又定定地立在他的第三颗纽扣上。

他的长睫垂下一道深深的影。

他像是霎时成了石像般,忘记呼吸,忘记眨呀,忘记一切动作,他的乌黑的发丝也霎时降了几成色。

一股莫名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如硝烟,如罂粟花中最蚀骨的,不断的弥漫,直到将两个人淹没。

阮馨为这莫名的有伤感迟疑着,双手滑过他微凉的锁骨,滑至他的第三粒纽扣,解开。

第四粒。

他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人却始终沉默如忘川的石头。

阮馨的手伸向他纤瘦的腰肢,他一把甩开她的手,他的脸涨的通红,连双目亦是烧着了。

“他妈的!”

袁瀚的唇角轻轻扯出三个字,双拳攥紧。

他翻过身,背对被他剥成荔枝的人儿:“你走吧,今晚去跟雯雯睡!”

阮馨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不是说,她把我当朋友吗?我可以帮你…”

“滚开!”

袁瀚的声音忽然就嘶哑晦涩开来。

“你刚做完手术,千万别介意。”阮馨轻轻揉着他冰冷的肩膀:“别介意。”

夜凉,凉得像有千堆惊涛拍击,流下湿漉漉的浪花,染湿了整个房间。

夜浓,浓得像一团雾,雾慢慢化开,残月慢慢消失在乌云中。

袁瀚双目微微睁开,深呼吸一口,声音稍微缓和了些:“我累了。”

语气决绝,像是一滩奔涌的水,霎时凝固,将鱼儿也冻住了。

阮馨终于想到什么,探下身,却被袁瀚一把推开。

“去雯雯的房间,我说最后一遍。”袁瀚扭过头去,沙哑黯涩的嗓音近乎哀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郊区出奇的静,他听得见阮馨换上礼服,拉拉锁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的关门声之后。

待阮馨脚步走远时,他紧紧攥住的床单早已湿皱。

“SHIT!”袁瀚大骂,他尝试着去抚摸自己毫无反映的身体,无果,再摸,身体依旧像是一块风干的肉。

窗外的飒飒凉风,似乎隔着窗户已吹到他身上。

他的唇角不知不觉扯起一丝绝望。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一句绝望的词从他的唇边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