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方霖只得闭嘴,阮馨的手要松开时,他又要张口说话,嘴又被捂住。

佟方霖只得比比划划用手指在空气中写。

“他现在很虚弱,你得照顾他。”佟方霖写道。

袁瀚似乎真是昏迷了,竟无任何反应。

阮馨开始像专业护理一般,坐在他的床头,时而喂水,翻身。

雯雯赶来时,护士刚给他换了一袋血液,雯雯亦是吓得粉嘟嘟的小脸发白。

“怎么又这样了!你是怎么照顾他的!”雯雯望着床上不省人事的袁瀚,怒道。

雯雯说着,见床尾的尿袋已满,自顾自地倒掉,轻车熟路地问阮馨:“他有没有呕吐?”

阮馨摇头,心里忽然就酸溜溜的。

“有没有替他擦身体,冲洗会阴?”雯雯继续问。

阮馨的脸刷地一红。

雯雯放下包,走进洗手间,阮馨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情愫直压她的心脏,然而她心里的事情太多,早已没有精力考虑。

阮馨跟至洗手间,见雯雯像个女主人似的将盆中的温水兑入呋喃西林,便去抢夺:“我来。”

“不用,你还不熟悉。”雯雯说着,伸手试了试水温,又兑入一部分热水。

阮馨忽然就觉得十分害怕,却不知自己害怕什么。

“雯雯,前些天你都是这样照顾他的么?”阮馨涩涩地问。

雯雯道:“有时候过来看看。“

“他是病人,你害什么羞,小傻瓜。“雯雯说。

阮馨见她掀开被子时,还是心里莫名恐慌。

“我来。“阮馨说,雯雯却依旧没有停歇。

阮馨只得端详着袁瀚苍白的长腿,比上次两人胶合时,消瘦了太多。

亲眼目睹着自己最好的姐妹照顾她最爱的男人,她觉得自己说不清什么滋味,旁观目睹着,只道:“雯雯,袁瀚没事了,你还要准备婚礼,我在照顾他就行。“

雯雯手中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馨馨。“

“嗯?”

“馨馨,叶勇说,最近他要出差…婚期延后了。”雯雯勉强笑道:“所以,我可以帮你照顾学长了。”

阮馨一言不发,望着她像个贤惠的妻子一般护理他,努力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却终究忍不住,鼓起勇气道:“雯雯,真的不用帮我,这些事我自己能来。”

雯雯却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也闲着,能帮你多好,不然我也得胡思乱想。”

将袁瀚护理完毕,两人坐在对面床上,雯雯又双手抱紧阮馨,阮馨知她难受,由她抱着。

两人就这样盯着心电和点滴鲜红的滴液,发呆。

袁瀚的各种生命体征正常,只是依旧昏迷。

雯雯不知抱了阮馨多久,终于开口:“其实,我多想,如果叶勇是学长也好啊,只少我能够完完整整拥有他。“

阮馨回抱她:“别胡思乱想。”

雯雯继续道:“馨馨,我还是怕他不和我结婚。我那么胖,连婚纱都要改后才能穿,你看你,穿上礼服多漂亮。”

阮馨将雯雯脸上的泪痕拭去,哄道:“乖,咱们减肥。”

正说着,却听雯雯的手机铃声响起,怕吵到袁瀚,雯雯抱着手机跑出去,走廊太静,雯雯讲话的声音就特别清晰入耳。

“二十万?太多了,现在股市投入太有风险,大宝,我先给你十万好不好?咱们赔了也不会太难受。”

阮馨一听,刷地从床上跳下来。

“先十万,好么?宝宝?”阮馨听到雯雯几乎在哀求。

“那…就十五万。”雯雯终于在妥协。

阮馨气得冲出去,刚要夺过雯雯的电话,就见雯雯已挂断手机,却满脸欢喜。

“你为了让他和你结婚,伸手就给十五万?”阮馨气得夺过手机:“这么多的钱,你做什么不好!你可以用来减肥美容,可以买多少漂亮衣服!你给父母不好么?给他们在城里付房子的首付不行吗?”

阮馨骂道:“你怎么可以对他那么低三下四!”

雯雯摇头:“馨馨,我没有退路了,我真的不想我爸妈在亲戚面前丢脸。”

阮馨气道:“那你可不可以不给钱?我知道你的房贷已经快还完了,我羡慕你有套房子,可是,今天十五万,明天二十万,你有多少钱可以给他!”

雯雯一言不发,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阮馨只得道:“不哭。“

两人回到病房之后,相互偎依着,像两只落难的鱼儿,相濡以沫。

窗外的天竟不知不觉将黑,太阳一直往下掉,像是落下去再也不会回来,两人紧紧拥抱着,浑身是汗,却一个比一个心冷。

“馨馨,我饿了。”雯雯撅起小嘴道。

“他现在不能吃东西,我们不能不吃。”雯雯继续道:“我想吃皮蛋瘦肉粥,还想吃乳酪豆腐。”

阮馨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好的,我去买。“阮馨说着,目光却停留在昏迷不省的袁瀚身上。

“放心,有我在。”雯雯说。

阮馨只得背包走出门去,回头望一眼病床,哑然。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她就是拒绝不得。她几乎是小跑着去便利店的,胡乱买了一个大个头面包,乳酪豆腐,粥,再跑回来,站在门外时候,却见雯雯已蹲在病床前,似乎正在抚摸袁瀚苍白的脸。

推开门,雯雯说:“馨馨,学长好像呼吸的声音更大了些。”

一股无明业火窜遍她的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佟方麟说,: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许多年之后,你会发现,为了你坚持的热爱和理想,你已经失去了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说,这是我不该坚持的,那么,

我应该拥有什么?

我应该失去什么?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雯雯,你和叶勇的婚礼准备的怎么样啦?”阮馨忍不住问。

雯雯帮袁瀚掖被角的手顿了一下。

“他一分钱都不肯出,也不买戒指,不过,我记得学长的话,要我去找他的领导。他不是要钱么,他肯和我一起去领导那里发请柬,我就给他。”雯雯淡淡地笑道。

阮馨不眨眼地望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说,你要用十五万买你和他的婚姻吗?”阮馨拽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疯了!”

雯雯浅笑:“我没有啊。我们一起那么多年,就这样放他走了,不是便宜他了么?”

阮馨长叹一声:“都什么时代了?不用说举办婚礼,你们领证了吗?就算你们领证,很多人的孩子都那么大了都能离婚,你这样真的不是办法!”

雯雯垂下头道:“馨馨别说了,学长病了,需要休息。你不是要画画么。你回去好好画,我在这里照顾他。等我明天上班你再来。”

阮馨觉得这个病房的空气相当的憋闷,闷得她几乎要当场窒息。

“好吧,我明天再来。”阮馨勉强笑笑,缓缓收拾好自己的本子和笔,缓缓离开病房,慢慢地走在闷热的大街上,踏上地铁时,骤减十多度的地铁内温度让她毛孔倒竖。

她打了个喷嚏,抱着帆布包坐在角落里,直到到达目的地。

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她猜不到是什么,然而,她害怕。

回到袁瀚的家中,他满是星星和月亮的客房。

她想睡他的主卧,他漆黑的房间,那个适合安眠,适合什么都不想,一闭眼就过去的房间。

走进那个房间,像袁瀚说的,简直就是一个漆黑的坟墓。

她坐在坟墓中央的床上,将灯一路打开,满屋子的星光影耀开来。

她就和着星光,钻进被窝,蒙住脑袋,被子上有他身上的味道,优雅的,深沉的,内敛的男人味。

能和他一起过一辈子,该多好,她想着想着,便入了睡。

她觉得自己多日以来一直渴睡。心脏总是疲惫的,想一些事情,就沉得慌。

醒来,又是一个太阳毒辣的早上。她熬了香港瘦肉粥,送到医院,袁瀚已经醒来,用一双疲惫的眸子凝望着她,微笑。

“阮小二,你的画怎么样了?”袁瀚望着她,吃力地坐起来,声音有些迟钝沙哑,苍白的薄唇一张一翕时,鼻痒管也跟着一动一动。

阮馨将粥盛好,坐在他的床边,嘻嘻一笑:“不想画啊。你先吃东西。”

袁瀚摇头:“医生不让吃,你吃吧。”

阮馨说:“我吃完了。”

袁瀚道:“那就开始画。”

阮馨便掏出本子,拧着眉毛,用2B铅笔开始画轮廓。

“换炭笔。”袁瀚道。

阮馨摇头:“橡皮擦不起作用,纸上会模糊一片。”

袁瀚道:“你以前怎么可以的?”

阮馨心下一疼。不久之前,她还用炭笔勾勒一座座法式别墅,意式洋房,还有,那个维纳斯一般的男人,沙滩,大海。

袁瀚冷笑:“那个画维纳斯都不用橡皮和面包片的天才真的死了吗?”

阮馨赌气从包里摸了半天,只有4B铅笔。

袁瀚吃力地将橱柜里的笔袋摸出,递给她。

阮馨接过来,迟迟不敢下笔。

“趁你的模特还活着,样子还能看,赶紧画。”袁瀚恹恹地道。

阮馨打量着袁瀚愈加清瘦的面孔:鼻氧管将他美好的轮廓美感破坏了,再看他的手腕,一支枕头狠狠的插入他的青涩血管,她心疼,疼得下不了笔。

“给我。”袁瀚伸手。

阮馨没有递给他:“你的右手在打针。”

袁瀚晃了晃左手。

“你会用左右画画?”阮馨有些意外。

袁瀚用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夹起炭笔,盯着阮馨凝重地望了一阵子,开始打轮廓。

于是,阮馨第二次成为袁瀚的模特。许是精力不济,许是因为护士、医生来了几次干扰了他,袁瀚足足画了一上午。

这一次,袁瀚画的是裸X体的她。

画中的阮馨,犹豫,彷徨地坐着,一只乳被捅了一刀,刀口从胸前一直插到肚脐,上身血淋淋的,肩膀处滴答着鲜血。

“这就是现在的你。”袁瀚说。“

阮馨端详着画中的自己,迟迟不语。

“带创可贴了么?”袁瀚问。

阮馨摇头,她不穿高跟鞋,哪有随身携带的道理。

“我问雯雯要了一只。”袁瀚颔首示意,阮馨将床头柜中的一枚创可贴摸出来。

袁瀚将那枚创可贴贴在画中阮馨血淋淋的胸前。

“可以了。“袁瀚说。

阮馨就觉得自己本来沉甸甸的心现在轻松了些。

“你亲亲我,我的伤口就不疼了。”阮馨赌气道。

袁瀚一怔,勾起食指示意。

阮馨就凑上来,将自己的左颊贴近他刮着鼻氧管的唇。

袁瀚一把摘下鼻氧管,捧住她的脸,吻住她伤痕累累的双目,稳住她精致的鼻梁,吻吮着她的唇,探取着她的舌,双舌缠绕时,他脸涨得通红,阮馨急忙帮他带上鼻氧。

“还疼吗?”袁瀚粗声喘息道。

“不疼了。”阮馨忙为他抚平着胸口。

“画。”袁瀚道,说完,恹恹地入了睡。

阮馨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卯足力气,用炭笔在速写本上勾勒着他的睡颜,画笔依旧迟钝,风格全无。

画,就是一幅画,没有灵动虚弱的呼吸,没有优雅的姿态。

“我需要慢慢恢复,我需要时间。”阮馨对自己说。

望着熟睡之人。阮馨觉得力量又回来了。她觉得自己在重生,初生婴儿一般成长。这是她最脆弱的时期,她倔强地削着铅笔,咬唇道:“老天如果要扇我几个耳光才能让我成长,我接受。”

老天却没有急着要扇他耳光。

一连十天,阮馨与袁瀚和平共处。

袁瀚可以进食之后,老老实实由阮馨喂食,老老实实接受阮馨的照料。

雯雯忙着在苏州和上海两地奔波,一时无暇顾及,两人竟如刚交往时。

袁瀚的身体稍稍恢复,可以摘下鼻氧管,刀口处拆了线,留院观察期间,极尽所能地传授他的绘画知识,阮馨如海绵吸水一般吸收。

阮馨却依旧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