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馨抹一把眼泪,笑道:“有。我路上走遇到贼了,好饿,想参加你们的派对。”
于是,阮馨坐在一群白人中央,开始闷闷地嚼着外焦里嫩的烤牛肋,桌上陈列着鲜红的烤牛排、烤牛腿、牛肋,烤虾,烤鱿鱼,烤肉披萨,蔬菜沙拉,葡萄酒,果汁,朗姆酒…
“不要客气,请你。”
他说着,拈起一块烤牛肉披萨,细细咀嚼着,再端起葡萄酒,又饮一口,开始吃烤得酥焦的牛肋。
“你不怕胃痛吗?”阮馨一把将牛肋抢过来。
他望着阮馨,顿了顿,茫然笑道:“小姐,我的胃还不至于那么差,你确实认错人了。”
紧接着,他取来两只烤虾,一只烤鱿鱼,放在阮馨的面前。
“为什么是海鲜?难道你还记得我是在海边长大的?”阮馨黯然的双目中微微闪动着亮光。
“抱歉啊,我是看你对肉没有兴趣,所以以为你喜欢吃海鲜,果然猜对了。”他的笑容灿烂起来。
“是啊,我还喜欢喝啤酒呢。”
阮馨嘻嘻一笑,端起一大杯啤酒,手一滑,整杯啤酒浇在他纯白色的紧身背心上,
“啊,对不起,我手滑了!”阮馨笑得二十四颗白糯米齿毕露。
说罢,打量着他濡湿漉的紧身背心。
“美丽的小姐,你就那么想看我的身材?”他大大方方地将上衣往上脱至一半,扬眉笑道:“看吧,作为回礼,你有什么表示?”
阮馨毫不犹豫地将T恤脱下,骨肉均匀的上身,黑色内衣毕露。
周围一片嗷嗷喝彩和鼓掌声。
轮到他苦笑了:“小姐,你这是为什么?快穿上吧。”
“你脱掉我就穿上。”阮馨道。
他便迅速将背心脱下,精瘦的上身,胸肌,腹肌俱在,胸口往下处的一条长长的疤如蠕动的蚯蚓,分外惹眼。
就是这弧度,就是那么长。
她曾在他术后的化疗后帮他擦拭汗涔涔的身体,这条冰凉的蚯蚓在她的手中轻轻暖过,她曾偎依在这胸膛上,脸贴着这条蚯蚓吻过一遍又一遍。
阮馨穿上T恤,将长发轻撩,盯着那条曲屈的蚯蚓,双目又是一阵热潮涌动。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轻轻抚摸之,他却后退一步,一双黑瞳黯得深不见底。
阮馨缓缓道:“你现在还想不承认自己是袁瀚吗?这么长的手术刀疤,你怎么解释?“
他愕了一下,嘴唇发干,上唇涩在白牙齿上,贴实了。
“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承认了。”阮馨欣然微笑。
他端起一杯葡萄酒,啜了一口,继而,安然笑道:“原来是为这道疤。小姐,哪个男人身上没有几条疤,这是我少年时砍人的战利品!”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阮馨深呼吸一口,笑道:“继续编。”
他递来一只红橙橙的烤虾,笑道:“我是加拿大华人,名叫袁少珣,是来这边采风的,小姐,没请教?”
没请教。
一个字一个字的,像一块石头砸在心上,莫名的,又是一阵钻心痛。
阮馨眨巴着双目,忽然,黑瞳就莹莹的,像被遗弃的猫儿:“我叫阮馨,在国内长大,来这边找我的未婚夫,一路长途跋涉,语言又不通,钱包什么的都丢了,都是中国人,你今晚收留我一下吧。”
他的双目已掩饰不住恻隐之情,明明暗暗的:“真是可怜,没问题,可是这里今晚有彻夜的tango舞会,你要参加吗?”
阮馨点头:“要!”
话音刚落,四周音乐已响起,是经典的《La cumparsita》,经典的探戈音乐,步步逼近的激昂着。阮馨大学选修课上最常播放的一曲。
“可是,你的衣服?”他问。
“你等我。”
几分钟之后,她身着袁瀚当年送的一身露背黑礼服,月下娉娉婷婷出现,白皙的皮肤,胸前的小小沟壑,玲珑如一颗朱砂。礼服束着她的纤腰,双腿是曼妙的,脚踝的弧度,像琴弦流出来的乐曲般流畅,出现的那刻,他终于是一惊,呼吸一紧,只觉得浑身也跟着那裙裾的节奏去了,回过神来时,猛喝一杯啤酒,凉,凉得他胃里一阵窸窸窣窣。
她亦是一惊。
他业已换上舞蹈礼服。在白人男子的包围下,他的高挑并不昭彰,然那匀称的身材,雕像似的五官,画者的优雅味道,早已将他与众人隔开,他身上像镀满了月光,星光,神采里都带着月光的亮。
众人也忍不住对这两人侧目。
她轻轻地在节拍中转了一圈,伸出手,笑得不容拒绝:“那么,袁少珣先生,你愿意和我跳一曲吗?”
音乐声渐强,四周也聚满了舞者,第一只曲就此开始。
月光下,他艺术家的手搂住她凉而细致的后背,她拥住他精瘦的背脊,双手相握,天上繁星琳琅,似乎眨着眼睛,无声伴奏。
他翩翩迈开长腿,左足先进一步,阮馨袅袅后退,他左足提起,出步,她被带起。
前进,后退,他贴着她的腰肢。转圈,他望着她。
她回旋着舞步,轻灵转三圈,他款款放下她的腰肢,再款款带上来,她的胸贴在他的白衬衣下坚实的胸肌上时,两人的体温骤然上升。
他举起她至半空,放下,他将她扛在肩头,来回旋转…
她被转晕了。四周的繁星在转,月亮在转,四周的花和树在转,他将她缓缓放下,她的眼中依旧是星光一片,还有几粒萤火虫,飞旋着,飞旋着。
周围一片鼓掌声。
落地之后,她依旧踩着云朵似的。
一曲结束,他亦是踩着云,脸上有云朵星星似的的汗珠。
他的手在发烫。
他在微微喘息,熟悉的呼吸声。
他像是终于绷不住自己,幽幽的眸子火辣起来,他上前一步,似是要吻住她。
她刚闭上眼睛时,却听到了蹩脚的英文女声,她说,我迟到了,开始跳吧。
睁开眼睛时,却见他已带着一个金发的女子步入舞池。
比起她半生熟的英式探戈舞技,她熟稔得像冲入巧克力的牛奶,全都是丝滑的。他俩跳的是标准阿根廷探戈,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是贴着跳的,黏连在一起的腿,腰,继续黏,没有一步将两人分开。
每一黏,像刮在她眼珠上似的,伤眼。
她后退一步,鞋跟似乎也抱不平似的一倾,脚崴了。
疼。
她半身倾斜的时候,却被一个新来的人扶住了,似乎是个当地的男子,却又与其他村落里的人不一样,他的胡须细密而不凌乱,衣冠更彬彬有礼些,笑容更是沧桑中带着三绅士,七分豪爽热情。
他用美腔英语请她跳舞。
阮馨微笑着伸出右手,愤愤然步入舞池,他带着她跳美式的探戈,《闻香识女人》里帕西诺跳的那种,多是移步,少了几分热辣,礼貌而大方。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昆汀塔伦蒂诺,是美国人。”他说。
“昆汀塔伦蒂诺?那我叫乌玛瑟曼。”阮馨礼貌的回答。
——昆汀塔伦蒂诺便是鼎鼎大名的邪典电影教父,《低俗小说》《杀死比尔》《无耻混蛋》《被解救的姜戈》都是他的作品。
阮馨所谓的乌玛瑟曼,则是《低俗小说》与《杀死比尔》的女主角。
“那我应该叫约翰屈伏塔。”他报以一个美式的微笑。
《低俗小说》里,与乌玛瑟曼对手戏的男主,正是他,约翰屈伏塔。两人的经典对手戏舞蹈,成为20世纪最经典的电影场面之一。
阮馨微笑着侧过脸去。他在扬着高鼻子与她调情。
阮馨望向不远处,撞上袁少珣的目光,她继续看着袁少珣,他则是将舞伴贴得更紧。
她瞬间觉得脚更痛了,借故倾斜了一下,塔伦蒂诺再次揽住住她的腰。
“你从哪里来?要我送你回去吗?”他问:“很严重吗?”
阮馨心里一惊。
“或者,去我家?”他的目光热辣而充满挑逗。
阮馨望着依旧跳得如鱼得水的袁少珣,心中狂跳。
她想气一气他。可是,这样有用吗?这是个大冒险,如果不能,她则成为塔伦蒂诺的猎物。如果气他成功,他们就有望团圆。
她半惊半怕,又望了不远处的他一眼,目光再度相撞。
“请扶我一下。“她说。
于是,他搀扶着她,缓缓走出舞池。
他没有跟上来。
两人一高一低继续走了一阵,舞曲声稍远,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时,阮馨终于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再等一下,她的心狂跳着,汗水将礼服打湿。
她回头张望,大路上空空荡荡,他依旧没有追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阮馨通身的汗液霎时津凉。
“请放我下来,我的脚…没有那么严重。”阮馨已将英文说得语无伦次。
“没关系。”塔伦蒂诺挑起唇角说。
此时,怀里的阮馨越发觉得他魁梧如山。他浓密的胡须昭示着他的精力有多旺盛,他结实的肱二头肌像一块块石头,他的身材比《美国队长》还结实。
阮馨慌了。
整条街道,除了他两人,只有凉风为伴,没有路灯,黑漆漆的,树叶沙沙,似乎是在提醒她:小心!小心!
越走越远。
“我突然觉得…不舒服,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自己的高跟鞋后跟,够尖。
他却舔了舔嘴唇,用梦呓似的语气笑说:“等下你就舒服了。”
“我今天不巧。”她说。
“是吗?我今天也不巧。”他说。
她一横心,抄起高跟鞋往他的手臂上戳去,却被他一把逮住了手腕。她趁机从他的怀里跳下来,撒腿就跑,一只手臂却被他死死钳住。
“不要跑呀。”他将她带入怀中,开始吻她的耳垂。
“对不起,这种事是要自愿的吧?”她慌忙躲闪着,他的手却探入她的胸前。
她情急之下,用剩下的一只鞋跟猛踩住他的脚,脚硬邦邦的,居然是假脚。
她只得用力挣扎,高呼救命。
他忙捂住她的嘴,她心下一沉,只道是这次大势已定。人却忍不住拼命挣着着,她用手肘捣向他的胁,他闷哼一声,她借机想跑,却又被拦腰逮了回来。
圆月,不知何时已隐在了乌云里,风阴森森的扑面而来,凉的风,烫的嘴唇和兽手…
正在这时候,她却看见了他。
“放开她!”
他边走边脱西装礼服,随手一扔,挥拳,狠狠扑向塔伦蒂诺的脸,一拳下去,铁锤似的,塔伦蒂诺的脸迅速红肿起来。塔伦蒂诺放开阮馨,结结实实回敬了一拳在他的胸前,他再回一拳,捣向塔伦蒂诺的小腹,塔伦蒂诺却借机在他的背后用手肘使劲按下,他倒在地上,却一脚将塔伦蒂诺踹出老远…
他借机爬起来,塔伦蒂诺又一拳补在他脸上,他狠狠给这大块头来一个过肩摔,再猛踹一脚,塔伦蒂诺终于举双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塔伦蒂诺悻悻离去,莫名地,天边的乌云就散了,露出半个月亮,多半,整个。借着月光,阮馨说:“你整个脸都写着紧张和关心,还想抵赖吗?你就是袁瀚!不然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却地笑道:“拜托啊小姐,我们都是中国人,在异乡难道让你一个女孩子受欺负?”
她气得浑身发抖,抖得筛糠似的站在凉风中。
“走吧,不是要去我家借宿么。”他转身道。
她语无伦次地大声道:“袁瀚你混蛋!你以为离开我,就能解决问题吗?三年来我到处找到你,连画笔都拿不起来了,没有你,我又怎么会快乐!如果你以前觉得你拖累我,现在你身体好多了,为什么还不敢承认你是谁?我告诉你,你不管能活几年,能活一天也好,我要和你在一起!就算照顾你,就算服侍你,我都愿意!你再不承认,你就是个懦夫!”
她再也说不下去,她站在原地,颤抖着,脚又崴了一下。
风继续吹,每一阵风,都剥夺她身上仅存的体温,她冷,冷得上牙打下牙,她浑身力气也在被透支着,膝盖发软,脚钻心疼,疼得她不得已地跪了在地上,地上的温度更凉。
他走了几步,站在原地,转过头来,抹一把唇角的血丝,将西装捡起,将她的上身盖住:“那么好的晚礼服,破了啊。”
她依旧坐在原地,喃喃道:“是你送我的。”
他看一眼她的脚,再也没说什么,将她打横抱起。
“走,去我家。”他说。
她便将头紧紧依靠在她肩头。
他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这几天,你就当我是他。小姐,你太想念你的男朋友,所以产生了很多错觉,你知道吗?”
错觉?
如果是错觉,他的笑容声音她又怎么会记错;如果是错觉,他的手术伤口的纹路又怎么会有错 。可是,如果不是错觉,他的身体又怎么会这样强壮。他大口喝葡萄酒吃烤肉,他跳探戈,将她整个人举起来,现在,他抱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长到…
她沉沉地在他怀中入了眠。
回到他的家中,他帮她换上自己的睡衣之后,帮她盖上被子。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他本想帮她解下内衣,手却停留在她的背后许久,终究将手缩了回来。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凉风吹来,她将身体蜷缩着,他轻悄悄的关上窗户,回来将她拥入怀中,闭上眼睛,轻吻她的额头。
她咳了一声。
他迅速放下她,掩门而去。此时,她正在梦中。
阮馨第二天下午醒来时,他正在偌大的画室中持笔画一副后印象派的风景图,白雪皑皑的阿空加瓜火山,雪被画成了通红,四周也烧着了一般,山脚下,却有一只不离去的白鸽在绝望的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