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界:静水音 作者:葡萄

内容简介:

洛涓是嘉宁关总兵嫡长女,自幼丧母,四五岁时脸上多了一些痘疮脓包,日益严重。

后无意中才得知竟是继母种下的金灵蜘蛛卵,这种蜘蛛十分罕见,寄生难度很高,以寄主神魂血脉为食,一旦孵化,寄主身死魂消…据说,她是活不过十二岁了。

对于撒豆成兵的洛总兵来说,由他血亲孵化的金灵蜘蛛对他修炼的傀儡术大益,一个女儿是可以牺牲的。

修炼之途,步步荆棘,每过一境,这个世界似乎都要天翻地覆…宇宙之外,尚有宇宙。

真实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又存于何方天地。

第1章 秋风高

晚春的风好像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一会儿和风温存,一会儿又暴戾起来,吹得沥水上的波浪都有了三尺高。

嘉宁关就在沥水之畔,卧在向晚的夕阳和这狂风中,生满青苔的厚重城墙和古旧的建筑显得有些苍茫,又因为满城的炊烟,多了一层烟火气十足的暖意,混浊了大风,中和了凄冷。

城墙头的旗褪了颜色,在风中烈烈作响。

映着挂在城墙边千年不变的如血残阳。

总兵府是这嘉宁关最大的建筑,和嘉宁关本身一样,古老,浑厚,苍茫。

而如今总兵府的后院却是花木精致,亭台精巧,来往的婆子丫鬟们衣着光鲜,穿金戴银,插花带髻。

此时此刻,二门处,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那里,十几个丫鬟婆子围过来,先是跳下一个丫鬟,接着一个婆子把十岁的洛倩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洛倩随身的另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也跟着自己跳下了车。

洛倩面目秀丽,有着小巧的鼻子和长长的睫毛,头上双丫髻带着成串的明珠,戴着镶嵌宝石的赤金蝴蝶华胜,身上的窄袖衣裳是满绣的水红色绫缎,裙子是深洋红色缭绫,在夕阳下褶褶生辉。总兵府小娘子的华贵利落都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和她母亲宁氏一样,小小年纪的她平日里总是带着满脸的笑容,看上去甜美天真,惹人喜爱。

总兵府的洛二小姐,谁不知道万千宠爱聚在一身?又得天独厚,聪明美貌,是这嘉宁关真正的小公主。

此刻她却沉着一张小脸,似乎并不高兴。

便有平素有脸面,胆子大的婆子问:“小姐,今日去王家划船莫非不尽兴么?”

洛倩冷着脸不理她。

洛倩身边的二等丫鬟如画就低声呵斥:“不该妈妈问的,莫要多嘴!”

洛倩站好,就道:“去母亲房里。”带着几个丫鬟朝上房而去,脚步很快,带着不高兴的意思,丫鬟婆子们刚刚给她穿上的洋红色凤穿牡丹绫缎小斗篷在风里一扬一抑。

洛总兵的父母住在老家族中,并不在嘉宁关,府中最大的就是女主人宁氏,宁氏理所当然住在正房。

洛倩领着丫鬟们“蹬蹬蹬”到了正房廊下,便有穿着青色绸裙的管事妈妈给她打起水晶帘,并大声通报:“二小姐来了!”

洛倩更不高兴了,白了那管事妈妈一眼,恨恨嘟哝说:“二小姐二小姐!不加个二字会死吗!”

宁氏在房中听到了,微微皱眉说:“倩儿?怎么说话呢?”

她二十七八岁年纪,头上梳着高髻,插着一套红宝石梳篦和一支红宝石镶嵌的凤钗,宝石深红,晶莹剔透,穿了一件茜红色缭绫对襟小衫,配着秋香色万字不断头八幅裙,小衫襟口袖口绣满蔷薇,裙子下面若隐若现的是绣鞋上的珍珠,胸前也是挂了一串南珠,端的是美貌非常。

洛倩一阵风一样冲到母亲怀里,委屈道:“本来就是嘛!那个…那个丑八怪…凭什么做我姐姐?”

宁氏失笑,摸着女儿头发,道:“便是那有夭折的,还有人家叙进长幼排行呢!何况你姐姐只是病了,在庄子里休养…”

又问她:“今日在王家不开心么?”

洛倩嘟着嘴:“萧远黛带了个表姐来,说是京中侯爵府的小姐,老想压着我…哼,有什么稀罕的!她爹爹比得上我爹爹么?”

宁氏莞尔而笑,旁边宁氏身边的周嬷嬷凑趣笑道:“那必然是比不上的,咱们老爷可是不仅武艺高强、兵法如神,还能撒豆成兵…”

宁氏娇嗔般瞥了自己乳母一眼,抿嘴笑。

洛倩气愤道:“她们说不过我,就开始问我姐姐的事,问她脸上到底怎么样了,在庄子里过得好不好,还话里话外说是母亲您虐待她…”

宁氏眼神一冷,沉着脸道:“她脸上生了那样的恶疮,不去庄子怎么办?难道留在府里过给大家?这些人不过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洛倩眼珠子一转,道:“阿娘,我明天去庄子上玩玩可好?”

宁氏板着脸说:“不好!你姐姐脸上的东西,万一过给你怎么办?”

洛倩想了想上次见到洛涓时她右脸上疙疙瘩瘩的一大片黄脓包,万一长到自己脸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她嘴里却依然说:“我又不拿手碰她!离得远远的就是了!”

宁氏从来对自己女儿和小儿子都狠不下心,想了想说:“那你明天多带几个力气大点的媳妇婆子去,不要带你那些不顶事的丫鬟。我走不开,明天有秦节度使家夫人来访。…莫要玩得太疯了。”

在宁氏看,明天要来作客的节度使夫人秦氏出身并不高,也没带儿女前来,女儿倒是不用留下应酬,不如让她去庄子上散散心,至于女儿为什么要去庄子上,她当然也明白的,无非是觉得受了委屈,要去拿那个洛涓出出气,却也无伤大雅。

而太阳慢慢西沉,嘉宁关郊外的一处庄子里,雨前的狂风吹起大片黄沙泥土,覆盖了村庄前的土路,也盖住了那些低矮的,泥墙草顶的房舍。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粗布衣裳,一块粗麻手帕蒙着脸,站在这样一处屋舍之前,抬头看着屋顶,眼里带着忧虑。

大风吹得她摇摇欲坠,头发和粗布裙子被风吹得狂乱,她抬手一只手压着面巾,一只手压着头发,越发显得小小身影单薄瘦削可怜,倒是一头乌发,摊上这么营养不良的主人,还算是勉强称得上黑亮,显得和平常村子里面黄肌瘦黄毛稀疏的小丫头们不一样。

风那么大,新缮的茅草屋顶会不会又被吹掉?夜里要下雨吧?没有屋顶屋子里的书可就保不住了。去年冬末一场大风雨,把母亲留下的书泡掉了一半…

风刮得越大,她心里越紧,白生生的额头上,秀气的眉毛皱在了一起,衬着一双秋水般明媚的眼眸,小小年纪,已显出几分动人来。

现在洛涓身边唯一伺候的人陈妈妈带着庄上两个农人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她就连忙赶:“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屋去!看别把脸吹坏了!”

洛涓叹气说:“陈妈妈,我回去也担心啊,坐不住…”

陈妈妈板着脸:“谁家小娘子要担心这些事?小姐只管进去,这里有我呢!”

陈妈妈是洛涓生母,也就是洛总兵的原配夫人张氏的陪嫁嬷嬷,洛涓这些年多亏她照顾,对她很是敬重,所以听她这么一说,虽然心中不以为然,还是进了那间土屋去。

这间土屋不算很小,有床和桌子,洛涓是前年和陈妈妈搬到这三间土屋住的。之前她们虽然也住在庄子里,但住的是庄子里留着主人家来住的院子,是瓦房大屋,可是继母宁氏生的妹妹洛倩两年前过来时皱着鼻子说:“我喜欢来庄子住着玩,但是姐姐脸上的病要是过人怎么办?”

继母就让她搬到这里来了。

当时她身边除了陈妈妈还有个自梳的荼蘼,本是母亲陪嫁的大丫头,已经二十六岁了,当年母亲死后她就自梳了,表示一辈子不嫁人,和陈妈妈一样忠心耿耿,要把主人唯一的骨肉好好伺候大。洛涓喜欢荼蘼更胜过有点古板的陈妈妈。

但是荼蘼性子急,而且洛涓四岁时脸上生了这东西之后她就一直很自责没有照顾好洛涓,也一直怀疑宁氏,后来她们被迁到庄子上住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让堂堂总兵府嫡出大小姐住茅草顶泥屋!

荼蘼急了,直接出言顶撞宁氏,被宁氏命人打了二十板子,回来不过一夜就死了。

二十板子可以把人打得不轻不重只有皮肉伤,也可以要人命。

洛涓只要想起来荼蘼,就会沉默很久,也会对宁氏和洛倩更加隐忍,对陈妈妈更加宽容。

屋顶上有细细索索的动静,农人爬上去把草再压一压,压了木条又在墙边位置压石头,洛涓能听到农人带着乡音的话音,商量着怎么才能把屋顶压好一点,这些活他们都干惯了,毕竟家家都是茅草屋顶土房子,但有时也扛不住风雨太大。

两个农人弄好屋顶就赶着回去修整自己家的了,陈妈妈端着晚饭进来。

晚饭也非常简单,一碗籼米粥,一个蒸茄子和两个煮鸡蛋。

宁氏说大夫说了,洛涓脸上的疮不能吃荤腥油腻,所以她们日常供奉的米面菜蔬虽然粗糙,还算勉强够用,却并无肉禽之类,这鸡蛋还是陈妈妈为了给她补身子,自己养了几只鸡…

鸡蛋也只给洛涓吃,陈妈妈自己却是舍不得吃。

洛涓一个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记事以来,过的十足是贫家生活。

陈妈妈有时会絮絮叨叨:“大小姐,你母亲在世时,老奴在府里也算是有脸面的,厨房赶着巴结,不论是鲥鱼还是海参,想吃都能管够,日常菜也要三五个,八宝鸭子东坡肘子从来都是嫌腻不吃,如今倒是馋得慌了,却也没得吃…人这辈子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陈妈妈喜欢说俗语和歇后语,有时候还会很朴素地感慨人生,语言很丰富。洛涓虽然经常嫌她絮叨,有时又觉得听她说话挺有趣的。

洛涓坐下吃饭,吃饭需得要解下面巾,陈妈妈看着她打小服侍的小姐:粉嫩洁白如花瓣一般的左边脸颊,配着形状优美的鼻子、尖尖的下颌、动人的杏眸,虽然年幼,也能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比她母亲少时尤胜,只可惜那右脸…

层层叠叠的脓包布满她右边脸颊,看上去极为骇人,个个都比黄豆大,红肿中发黑,好似随时都有脓流出来,对比着旁边娇嫩的皮肤,更加显得恶心。

最初是在小姐四岁时,去花园玩了回来,脸上略微有一串半透明的白色小包,好似被什么毒虫子爬过一样,她们这些服侍的人起初还不觉得如何厉害,用了清毒的五花散给她抹了,可是过了些日子,不但没消,还长大了。

她们这才知道慌忙禀报继夫人宁氏,请了大夫,大夫也觉得是什么毒虫子爬过,给开了药吃,抹了药膏子,却总不见好,换了好几个大夫,也是无计可施。

宁氏慢慢就不上心了,也不给请大夫了。

陈妈妈去求见洛总兵,洛总兵军务繁忙,自己又要修炼,平时根本不管后宅,好不容易才得见到,洛总兵也只说去问夫人宁氏,后来却不见动静,就这样不了了之。

陈妈妈那时就知道了,可怜洛涓这个总兵府大小姐,出生没了娘,有爹和没爹也没什么两样了。

后来小姐脸上的包越来越大,发红发黑,看上去恶心又可怖,宁氏就说恐怕要过人,要把她挪去庄子上,陈妈妈还想去求洛总兵,却连见都见不到。

去庄子上,只带了换洗衣裳和一两箱夫人当初留下的书,好在荼蘼识字,还能教教小姐。

夫人的陪嫁和金银玉器,一概被宁氏收进了库房。

到了庄子上,起初供奉尚可。

渐渐的,宁夫人吩咐大小姐的病不能用蚕丝羊毛,怕更厉害,只能穿棉麻。

后来,宁夫人又说不能吃油腻。

再又说住瓦房院子里恐怕二小姐来住时被过到…

她们渐渐就过成了这样…

陈妈妈细细看小姐脸上的脓包,生怕它长得更大,其实当初长大发红时也试着挑破过,一则是挑的时候小姐居然痛到晕过去,还有就是里面流出的汁液居然是黄金色的,厉害得很,一滴流出来就把小姐脸上烧出一个小小的血窟窿来,她们就再也不敢试了。

“没长大。”陈妈妈松了口气,安慰小姐也安慰自己。

“你昨天刚看过。”洛涓淡淡提醒陈妈妈。

要是一天就会长大岂不是早就完了?

陈妈妈讪讪的,坐下来和小姐一起吃饭。

本来她是不肯坐的,但是小姐有一次说:“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摆什么小姐奴才的谱?”

“也不知道舅爷什么时候能回来。”陈妈妈挟了一块茄子,一边惯常叹息。

洛涓的生母张氏有一个弟弟,前年来了,看到姐姐留下的唯一骨肉竟落得如此地步,十分悲愤,他给她们留了一些金银,说要去云游四方寻医问药,一定要治好自己唯一的外甥女。

可也正是因为舅爷来过了,过后宁氏要她们搬去土屋时,荼蘼才觉得有底气,才敢顶撞宁氏,却白白丧了命。

洛涓沉默着,她不知道仅仅见过一面的舅舅能不能指望,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舅舅回来的一天。

最近,她已经开始不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外面狂风宛如群兽怒号,大雨倾盆而下,屋顶上的茅草被打得簌簌响,还好,农人手艺尚可,屋子还没漏。

洛涓静静吃完饭,轻轻放下竹箸。

陈妈妈三两口吃完,去收拾碗筷,看着桌上被吹得明灭不定的油灯,轻声道:“大小姐,今日风大,不要看书了,早些安歇吧。”

洛涓轻轻嗯了一声。

第2章 姐妹

第二天,三辆马车停在了庄子门口,华丽的马车,毛发油亮的骏马和泥泞的小道,朴素的房屋形成了鲜明对比,等到车上衣着鲜亮,穿着绫罗绸缎的丫鬟婆子们跳下车,把二小姐洛倩抱下来,前后忙碌着伺候小姐,拿东西的拿东西,洒扫的洒扫,去查看厨房的查看厨房,给小姐整理裙子的整理裙子,一时莺声燕语,彩燕穿梭一般,把平日沉静甚至颇为败落的庄子变得如同节日一样。

洛涓待在她的土屋里,凑在窗前就着日光看书,她的脸就算自己不在意,也容易吓到别人,总是带着面巾又不舒服,所以她一般很少踏出自己的房间,看书是她最喜欢也是几乎唯一的消遣。

今天洛倩来,她当然更加不会出去凑热闹了。

没事尚且要找事来欺负她的洛倩,能不见面,自然要躲着。

可是洛倩显然今天就是为了她而来的,刚刚安顿下来,就跑了过来。

身边还陪着两个丫鬟。

“…啧啧啧,姐姐,你这也太不修边幅了!”洛倩一进门,就含笑说。

她的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大丫鬟可书和最受宠的二等丫鬟如画,如画性情泼辣,也擅长揣摩主人的心思,这时立刻跟上,笑道:“小姐啊,婢子那里尚且比大小姐屋子干净呢!这成天过日子的,怎么就懒到连收拾也不好好收拾了!陈妈妈也是年纪太大了不成…”

陈妈妈低着头。

洛涓不理她们。

不过是幼稚的孩子而已,她这样的土屋土地如何收拾?自己的生母虐待原配子女,这是应该拿出来取笑的事儿吗?越是取笑越是显得她们自己可鄙可耻可笑罢了。

如画见洛涓没有反应,眼珠子一转,又笑道:“这衣服也是,哪里像咱们府的小姐?不过大小姐这模样,倒是和这衣服相配。”

可书比如画大三岁,性情要比她稳重不少,听了立刻往回掰,道:“如画,不是夫人苛待大小姐,实在是大小姐这病,只能粗茶淡饭将养,不能穿罗着缎…”

洛倩把眼光注视道洛涓的右脸上,又是恶心又是兴奋,道:“姐姐,你这脸又厉害了好些,可怎么办啊!可怜母亲为了你的脸,寻医问药,拜神求佛,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治不好也是你的命了…”

“哎呀,这样下去会长成什么样?会不会满脸都是?浑身都是?会不会死?”她越说越兴奋。

如画立刻配合,往后连退几步,掩面说:“小姐,婢子每次见了大小姐的脸,都恶心得吃不下饭,晚上吓得睡不着…只是小姐姊妹情深,婢子回回只好强撑着跟小姐来。”

可书虽然不想像如画那样,也不好毫无表示,也跟着笑着掩面退避附和。

洛倩咯咯笑着:“好丫头,这般忠心,回去赏你。”

洛涓虽然置若罔闻,根本不理她们,陈妈妈却忍无可忍,她和洛涓有共识,目前她们主仆二人,主幼仆弱,生父狠心,继□□毒,实为砧上鱼肉,只能躲避锋芒,免得陈妈妈也落得荼蘼的下场,可这时她还是忍不住站出来道:“二小姐,大小姐病着呢,不能陪您玩耍,请您先回去吧。”

洛倩瞪大眼睛,如画立刻指着陈妈妈鼻子骂道:“好你个没规矩黑心烂肺的老奴才!二小姐是关心大小姐才来看她,要你这下作的老奴才离间主子她们姐妹情?”

可书也道:“是啊,回去当禀报夫人,陈妈妈意图离间大小姐二小姐,这样的奴才,怎么能放在大小姐身边,早该撵了去!”

陈妈妈吓得脸色都变了。

又拿她身边的人作伐!

洛涓放下书,皱眉道:“二妹,你待如何?”

洛倩冷笑道:“姐姐身边的人如此离间我们骨肉,姐姐不管,我替姐姐管教,若是不想我禀了母亲撵出去,那就…”

她眼珠子一转,对陈妈妈喝道:“跪下,如画来掌嘴!”

洛涓站起身来,挡在陈妈妈跟前,薄怒道:“二妹说来探病,一来就打猫骂狗,鸡飞狗跳,这不是探病,这是来逼我!”

她看着洛倩身边两个丫鬟,冷笑道:“你的丫鬟,一来就嘲讽我吃穿用度还不如丫鬟,如果陈妈妈的所为算是离间,你这丫鬟算什么?悖主?以下犯上?”

洛倩到底年纪小,她虽然心里看不起长姐,但是被姐姐这般义正辞严,气势凌然地斥责,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如画听到洛涓叱骂自己,也白了白小脸。

这时可书年龄较长,稳重的特质就发挥了作用,走上前朝洛涓微微一福,道:“大小姐误会了,如画只是不会说话罢了,并没有忤逆小姐的意思。”

洛涓冷笑依然:“不会说话?陈妈妈说的话没一丝不妥你们还说她离间,到了你们,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不会说话?我倒要回禀父亲问个明白!”

可书眼中透出一丝嘲笑,道:“大小姐,如画真的并无恶意。老爷他…如此忙碌,哪里有时间管后宅这些小小是非呢?”

洛涓何尝不知道可书的意思是洛总兵跟本不会管她死活,她想向父亲告状,不过是个笑话。

若是洛总兵有一丝一毫关心她这个嫡长女,她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洛倩故作伤心道:“是啊,只是不会说话…要说我可是时时关心姐姐的病…母亲也是,前些日子,我还听到母亲对父亲说:‘涓儿也十二岁了,按理都到了相看人家的年龄,可她这病,却如何相看?’父亲很不耐烦,说:‘她那副鬼样子,能活多久还不知道,还看什么人家?’是父亲亲口这么说的哦…”她的大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芒,觉得这样一定能打击到洛涓。

洛涓开口淡淡说:“母亲可真是理家有道呢,当着十岁的女儿,就能说什么相看不相看的…”

洛倩大怒,她本是偷听到的,可这会承认是偷听的也不是,承认母亲没教养更不是了,憋着气,又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这才愤然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

洛倩走了之后,陈妈妈饱含怜悯地看着洛涓,道:“小姐,莫要听二小姐的,她是故意气你呢,老爷不会是这样说的…”她知道,宁氏怎么苛待小姐,小姐也能忍着,可是,小姐本就生来丧母,要她再承认生身父亲是这般对她,实在太过残忍…

洛涓抬手阻止了陈妈妈继续说:“妈妈不要说了,他是怎样的人,还用得着洛倩说吗?他要是有半点把我这个女儿放在心里,就不可能由着宁氏不给我请大夫,把我迁到庄子里,在衣食住行上这般苛待我…前年舅舅来时,去府里要跟他理论,他根本避而不见,还说公务缠身…”

陈妈妈哑然半晌,艰难道:“小姐,兴许您的病真的必须吃这些,真的不能穿真丝织物…老爷也可能是不知道?您看,他还派了六个一等护卫来护卫您的安全,其中还有两个修道之人呢!”

洛涓摇头:“这些护卫平时对咱们哪里有半点敬重?他们吃穿都比咱们强得多,与其说是来保护咱们,还不如说是看守…怕咱们跑了吧,兴许是怕舅舅来把咱们救走,丢了他的脸…”

陈妈妈心里也觉得小姐说的很可能才是真的,却还是嘴里劝了她几句。

洛涓到底是孩子,终究还是愤然说:“妈妈,当年我娘怎么嫁了这样一个人?”

陈妈妈叹口气说:“…还不是父母之命…当年你爹爹也是年少有为,还是修道之人,法力高强…张家也不是世代大族,若不是你外公做到大将军,你娘还攀不上你爹这样的夫婿…可惜你娘成亲不到一年你外公就去了,张家也就失了顶梁柱…唉,若是你外公不曾战死,你爹和宁氏也不敢这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