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这冷意似乎比他藏在袖中的寒冰还要寒上千百倍,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天地史书上他所没有看到记载?

天地史书记载六界内万事万物,最主要的内容便是天地规则,这万事万物皆是因天地规则而生而灭,而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形成了一个循环,这便是六界轮回。

其实,这时间的一切,千万年一个轮回,甚至是重复,不过是人非而已,很多事情,很多利益,很多苦难,很多太平盛世,都是轮回着的。

他只看到了琉璃的身世之谜,却从来都没有把昊天的身世看全,他只知道他的身份,而后的一切便都是从魔宫里,从六界里知晓的,对昊天的了解,更多的是来自实际,而非天地史书。

如今,神界并冰封,或许,这也没有什么可好奇的。

他就坐在天神门外那浓云汇聚而成的神兽背上,又一次取出了天地史书,此时的天地史书倒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一个字一个字地找,这些扉页都被他翻遍了。

万年来,做的最多的莫过于重复翻阅这本史书,如果可以寻到其他办法,他也不想这么伤害琉璃,伤害众人。

沂轩的话一遍有一遍地在他耳畔重复,他那苍白的脸色越发的青了,眉头一锁,猛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奈何,空白一片,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他的所有不确定,包括,他自己的结局,都在这最后一页吧。

他看不到。

从未有过的绝望,渐渐浮现在他那俊美的脸上,他仰头一躺,缓缓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绝望之余,一脸痛苦。

而此时,冰封的神界里,巍峨雄伟得令人生畏的大殿中,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声。

琉璃抱着昊天,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变的透明的身躯,慌张地只知道哭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几日来,他一直说累,要她陪在他身旁,哪里都不许去。

她都很老实,乖乖地躺在他身旁,跟他将她过去的见闻,讲她跟若离的小时候,讲她和彼岸的相依为命,讲那些她的生命中,他没有参与过的日子。

只是,他却一日一日嗜睡,直到现在,她都抱不住他了,小手不停地摸索,不停地抓扑,却根本触碰不到他。

他就像是一抹孤魂,在她身旁即将幻灭。

“魔头,你骗我!”终于,她大叫出声,她就知道这整个神界的寒冰,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魔头,你不是我,我就算魂飞魄散了,还是会回来找你的,魔头,你别这样,你说说话好不好?”

任由她哭着,他却是双眸紧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魔头,我也不是你,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你最好永远别回来,我永远都不会到处找你的!”

“魔头!”

突然,琉璃凄厉地惊叫一声,瞬间,昊天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随之,琉璃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她永生难忘的声音。

那是冰裂的声音,一个瞬间而已,她都没来及仔细听个清楚,她回忆不起来这样的声音,只是,再让她听一次,她一定能认出来。

是的。

寒冰裂了,整座云殿,整个神界,整块寒冰都裂了…

她冲了出来,看着奔溃的世界,不知所措,嘴张着,却喊不出声音来。

怎么会这样。

究竟,怎么回事?

魔头呢,她的魔头呢?

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连碎冰都看不到,她就这么愣愣地站着,直到大片大片的云朵飘了过来,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这才缓过神来。

“魔头!”她开始知道慌了,整个神界到处跑,到处找,一直喊着,喊得嗓门都哑了,哭腔都出来了。

直到她累得跑不动了,喊不了了,她还是没有停下了。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天神门附近,一具具被冻死的尸体,不仅仅是诸神,所有的神兵神将,还有空中那未抵达的神鸢,还有,还收昊天的百兽大军,一片尸首茫茫,荒凉地两人恐惧,恶灵也不知道散到何处去了。

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陪伴她的是那一声声回音,被天神门反射回来的回音,“魔头,你出来呀,魔头,你在哪里呀,魔头,不要丢下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精疲力尽地颓然跌坐了下去,任由从四面八方飘来的云朵将她的身影一点点淹没掉。

然,就这时候,云海里出现了一道紫影,缓缓地朝她这边走来,很远很远,还看不清楚样子,只知道那人一蹶一拐地,走得很吃力。

而她,已经无力地仰躺在地上,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浓云,她睁大了双眸,眸中却再无神彩。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好像曾经有过这般的绝望,那时候她还想着救小主子,可是,现在,她仍旧是有事情必须去做的,她还是得救小主子,可是为什么她还会这么绝望呢?

她恍惚了,根本没有主意到周遭的云正在渐渐散开,她缓缓地闭眼,一滴泪就这么滑落眼角,随即便是一滴滴接连不停,再过一会儿,她都闭不了眼了,双手紧紧捂了嘴,睁大了眼,嚎啕而不出声。

一度以为,最大的劫难便是不相爱,一度以为两两真心交付之后,便再没有什么苦难是一起克服不了的,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寒冰裂,他究竟怎么样了?

泪水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直一直哭,跟个爱哭鬼没有什么两样,而渐渐地,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那一双眸子又开始变成了蓝色,从幽幽蓝陡然变成了深蓝,诡异地可怕。

然而,在她眼前的,早就不是那片白云,而是一张她最最熟悉的脸,一个她最最熟悉的人,薄幸的唇,唇畔噙着血迹,高挺的鼻梁,亦溅了血迹,那一双深邃的犀眸,此时竟是隐着笑意,藏着宠溺,透着无奈,十分复杂,邪惑不减依旧。

他的身体,不是之前那么单薄,真实感强了很多,紫袍已经被他脱下,一身白衣,尽是血迹,却丝毫不见他一身清华之气。

他已经看了她许久了,她还是没缓过神来,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跟个孩子似的一味只知道哭。

终于,他开始无奈地叹息,手中干净的紫袍小心翼翼地覆在了她身旁。

然而,她竟然是一把丢开,继续哭。

他一怔,随即将她拉了起来,拥在怀中,正要开口呢,她又是猛地将他推开。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看样子现在不是难过,而是怒了。

“傻猫!”

他想解释的很多,千言万语却都化成了这“傻猫”二字,他就伸着手,看着她。

“第一,寒冰究竟怎么回事?”她怒声,亦是看着他。

“就是我原形。”他如实回答道。

“第二,方才那人,又是谁?”她又是质问。

“魂魄,我不陪着你,你受不住这寒冷的。”他回答道。

“第三,为什么寒冰会碎?”她又问。

“因为,该杀的都杀了。”他答道。

“第四,你怎样了?”她继续问。

“没事,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他回答地很轻松。

“骗子!”她厉声,转身就走。

然而,他并没有追,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唇畔噙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好一会儿,她止步,背对着他,泪就这么又汹涌出眼眶了。

为什么他的谎言不能维持地久一点呢?

如果,他还能走得动,他一定会追来的。

她抹了抹泪,终究是回到了他身旁,夫妻之间,也不知道是何时培养的默契,他笑着笑着,正要问她方才她那双深蓝得可怕眸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话未出口,就这么晕厥在她怀中了。

“魔头,撑着,再陪我一会儿吧,我们回那宫殿去。”她喃喃耳语,吃力地搀着他,步步往天神主殿而去。

只是,她并没有主意到,灭神台那里,金光闪闪,似乎还有人存活着。

正文 【无题】

琉璃搀扶着身负重伤的昊天,一步一步往天神主殿而去。

她这才突然发现自己怎么那么傻呢,方才也是这么搀扶着他,却没有察觉到他的重量,竟一点儿也没有怀疑。

而现在,这魔头真的好沉好沉。

“魔头,一定要撑着,神都灭尽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她一路同他说话,什么都说。

“魔头,我刚刚就在想,我们把六界牢笼建到神界来吧。”

“魔头,我还在想一个问题呢,如果哪天我们有孩子了,是不是也是个超天地规则的存在呢?最好他一出生就什么都会,不用像这么小时候那么无助,总是被欺负,不过,什么都不会也没关系,像兔子那样也好,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反正又我们保护他,对不对。”

“魔头,神都灭了,彼岸再也逼不了我们了吧,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去找相思弦,我们俩联手就不信拼不过他。”

“魔头,你老是叫我傻帽,这一回你怎么就这么傻了呢?你怎么忘记了我有还有三条命呢,就算神弩出又怎么样,大不了再多丢一条命罢了,又不会死,你还忘了就算诸天神一起上,我都死不了的,我一路上神界来,还想着,这帮老家伙要是知道我死不了,会不会反而被我吓死了呢?”

“魔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特想,真的特想特想,特想你还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这样你就无所顾忌了,就像毛东西说的,无心者无谓无敌。”

“魔头,这一次的一会儿,是多久呢?我快走不动了。”

“我快忍不住了…”

这话一落,她真的忍不住了,抽泣着抽泣着,又哭了,幸好她不是寒冰,否则这人界怕是要遭殃无数次了吧。

她停了下来,就在那巍峨的宫殿前面,很快她就抱着他颓然坐了下去,眸中的蓝又一次渐渐浓了,蓝得几乎要发黑。

恨意。

她心中的恨意已经再也无法压抑了,即便脑海里一度闪过兔子那一脸干净的笑,终于,这笑容还是被一片深蓝抹去,终于,她那蓝眸里的瞳孔红了…

而就在这时候,一道金光掠过,落在她面前,不是别人,正是一脸苍白,唇上龟裂的独孤明月。

她的修为是神界最高的,只是,若是昊天能再坚持一会儿,她必定也连神魂都被冰封了。

琉璃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却低着头,视线不离晕厥的昊天,什么反应都没有。

独孤明月察觉到异样,这才止步,冷冷开了口,“你们两个魔头,闹乱了六界,又闹到神界来,就算不把神界放在眼中,也得把天地规则,六界轮回放在眼中吧,你们可知道,因果轮回,报应难免?”

琉璃只是轻轻一声冷笑,还是没有理睬她。

“昊天,本尊只问你一句,神尊可是你所杀?七千年前那场天灾,可是因你而起?”独孤明月又是厉声,被琉璃遮挡着,并没有看清楚昊天的样子。

被囚灭神台的这段日子,她一直静心思索着,终是想起了千年前在极地遇到的那个哭鼻子的孩子,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关联。

“是,又怎么样?”

突然,琉璃出声了,这声音,狂佞不已,仿佛不把一切放在眼中。

“那休怪本尊手下不留情!”独孤明月声音,骤然高高凌空而去,手中挥起了一条金灿灿的长鞭,一时间,她的身影高大如山,而手中长鞭也长如巨蟒。

这正是她有底气说这话的原因,灭神鞭!

玄冰破例的瞬间,给她了机会逃下灭神台,夺了灭神鞭!

只是,任由她这边气势如果骇人,琉璃都不为所动,抱着昊天,指腹轻轻抚过他唇畔,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唇畔的血迹,又缓缓脱下紫袍,替他盖上。

“孽障!”独孤明月见琉璃无动于衷,终于是一鞭子狠狠甩了下来。

“咻…”

这声音,响彻整个神界,震了整个天界,天神门外不知不知睡着了的彼岸终是惊醒了。

他刚刚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却又残忍不已的梦,梦得他不想醒,却又想立马清醒。

梦里是黄泉路通往奈何桥的那一段路,放眼往前,阴森的大道两旁,一大片的红,如两条火龙一样,照亮了通往奈何桥的路。

万年前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叶精灵,他叫蔓珠沙华,他不叫彼岸,所有的红彼岸,也还不叫红彼岸,叶的名字叫做蔓珠沙华,花便叫做曼陀罗华。

这名字原本就有的,而并非传说中佛赐予的。

他每天要做的两件事也就是他一辈子要做的两件事,第一件是想办法为曼陀罗华留下些什么,第二件事就是思念她,静静等着叶落花开自己消失的时候。

他总是早上费尽心思,苦思冥想,下午就坐着发呆,想她,念她,等待花开。

想想花开的样子,想想她会做些什么,想她会不会想自己一样,也不断地想念思念自己呢?

他有时候会傻傻地想着,直到孟婆婆到了身旁都没有察觉道。

因为一个咒诅,他们明明相爱,明明守护着同一片花海,却永生永世花叶不能相见,无论六界如何轮回,无论时光快慢,无论如何努力,都相见不了,却也忘记不了,唯有思念。

终于,有一日,佛祖从地藏界出来,路过了这里。

他把曼珠罗华藏在袈裟里,而曼珠罗华则是借机用一身妖红血色,在花海里为他留下了一句话。

这是他们受诅咒后,这生生世世以来,唯一的交流。

佛祖见洗白的彼岸花,以为曼珠罗华悟了佛道,就这么把她带到了佛界彼岸乐土,从此白彼岸花开满了彼岸,她也有了彼岸这个名字。

而尚且开在地狱里曼珠华沙仍旧是红的,也被称作了红彼岸,直到花落,他又出现了,他看到了曼珠罗华留给他那行字。

不久之后,地藏菩萨也来,他超渡了他了,留住了红彼岸花,为地狱之火,为亡灵引路。

他终于看到了彼岸花的样子,只是,他仍旧无法破除咒诅,无法想曼珠罗华相遇,直到有一日,他狠了心,反噬了地藏…

梦里,回忆和梦境一而再交替出现,而琉璃和曼珠罗华的脸也一而再的交替出现,梦得他都没有察觉到方才冰裂的声音,这时候被凌厉的鞭打声音扰醒,脑袋疼得要炸裂。

琉璃,怎么可以这么出现在他梦里呢?怎么可以出现在他和曼珠罗华那彼此想念的岁月里呢?

曼珠罗华是他的妻子,他几万年前就已娶了的妻!

他头昏脑胀地跳下了云砌神兽,望着眼前数百道墙界,正迟疑之际,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鞭笞声传来,只是,细细一听,这长鞭虽然力道极重,却似乎没有打着目标,鞭声倒是有种戛然而止的感觉。

怎么回事?!

正文 【继续无题】

巍峨的天神主殿前,独孤明月的幻象别这主大殿还要高大,那长鞭又如一道冲天而降的银河一样。

只是,独孤明月原本凌厉的表情此时却是狐疑而恐惧着。

已经两鞭子甩下了,竟然都琉璃接住了,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这灭神鞭是假的?

可是,不可能,明明之前还一鞭一鞭打在她身上呢,如此的真真切切。

连神魂都会灭的灭神鞭,她竟然可以一手就接住,甚至,她都没有抬头看一样。

独孤明月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丫头并不再是一个丫头,可是一只可怕的怪物,她活了那么久,六界里何等异类没有见过,却从未见过如琉璃这样如此诡异的。

只是,她还是不死心,又是冷不防挥起一鞭子,再一次狠狠朝琉璃劈头打了去。

琉璃还是一动不动,这一回连手都不抬,就在鞭子即将挨近她的脑袋之时,骤然,她一身上下爆发出了一道极其强烈的蓝光,一下子就将灭神鞭狠狠地震着,弹了回去。

独孤明月下意识松手,才免了一劫,就这反弹的力道,一鞭而已,足以让她神魂俱灭!

终于,她不再执着,转身就要逃!

下意识地往神界大门而去,只是,还未到天神门便见了一地尸骸。

有躯体以死,神魂被冰封在尸体中的,还有尸骸浸在成河的血流中的,一幕幕犹如炼狱,不堪入目。

独孤明月看得眉头越锁越紧,根本没有主意到天神们已被墙界封死了。

直到她走到了门前,视线这才同一地尸骸中移开,眸中隐着悲戚和不忍,再上前一步,就这么被一道凌厉之气狠狠地撞了回来!

这时候才,墙界才若隐若现有了形状,而上面流溢着的已经不再是紫光和蓝光,而是神界的金灿灿流光!

这流光,她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神尊!

“果然…”她叹息,无奈,甚至心都疼了。

曾经多少回祈祷过,即便是七千年没有任何消息,她还是一直在期盼,期盼尊神只是同她开了个玩笑,闹够了就会回来了。

可是,如今,金光璀璨华丽尊贵,全都是他的气息,他一贯最喜欢的奢华。

人却已经走了七千多年。

半晌,她才缓过神来,这才想起处境的危险,急急转身要往后门密道逃,只是,还未走几步,便见前方云雾中,琉璃的身影若隐若现。

昊天已经不知所踪了…

心下是莫名的不安和恐惧,不太敢去看她的眼睛,还有她此时一声上下幽幽冷冷的蓝光。

她一步一步后退,思索着逃脱之计,而琉璃一动不动,就这么远远地站着,冷冷地看着她。

骤然,她身影一闪,幻成了一道金灿灿的流光,从一旁的浓云中急速流窜而过。

琉璃那绝美的脸上表情冷冰冰的,唇畔勾起了一抹没有任何感情的笑,一样是身影一闪,凭空消失不见了。

独孤明月一而再地逃,见没有追兵,终于是又幻成了人形,不过须臾便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