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再不出来,我毁了这寒冰,但凡归属魔界者,皆灭!”他淡淡地开了口,手掌摊开,手心里正安安静静躺着一块晶莹透亮,若不认真看几乎透明,几乎无形的寒冰。

他没有给昊天任何犹豫的机会,火彼岸缓缓地落在了这寒冰之上,渐渐地寒冰开始成形,开始浑浊,融化在即!

然而,昊天并没有出现。

随便他威胁,那不过是快假寒冰罢了,林鸢已死,这东西再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彼岸再等一会儿,等到寒冰融出水来的时候,或许,他便会发现不对劲了,便还会有后悔的机会吧。

奈何,他停手了,寒冰一旦融化,魔界灭,昊天是堕灵,一样活不了。

他的心口还为被填满,琉璃舍利还问完整,他不能出事!

他唇畔泛起一抹无奈的笑,五指缓缓拢起,而就在这时候,火彼岸却骤然凌空而上,火红之芒大放。

这一瞬间,万千浮生皆消逝在眼前,沧海桑田皆变化于眼前,万千世界亦似乎全在眼前演变着。

片刻而已,整个神界竟被一盏妖红的灯笼完全笼罩了,又或者可以说,整个神界全的这妖红的灯笼当中,包括彼岸,包括昊天。

这灯笼里照射出了一道道光芒,竟是穿透了三十三重天,分别射像了人间、妖界、魔界、鬼界,修罗界,仿佛一道道引路之光。

灯笼里妖红一片,犹如燃烧起了熊熊烈火,什么都看不到,谁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彼岸怎么寻到昊天的,他又把昊天怎么样了?

良久良久,终于,只听得里头传来了一身凄惨的疼叫声,那声音凄惨地整个灯笼都震颤了。

而又是过了许久许久,彼岸那淡地安静的声音传来了,他说:“等吧,只要琉璃回来了,不管她在哪里,都能沿着火光寻到回来的路…”

正文 【出现,不出现】

怨灵灭,一切都渐渐恢复到了从前。

天还是如此蓝,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自己身上那种幽幽的蓝,诡异而阴森,她喜欢天空的蓝,明媚灿烂。

喜欢四脚朝天仰躺在须臾幻境的悬崖上巨大的石头上,沐浴在这温暖而不炙热的阳光里,无忧无虑的仰望蓝天,看云卷云舒,看飞鸟掠过,吹风淋雨晒太阳,看彩虹横空跨过,看时光随云远远飘去…

是的,她出现了,她回来了。

如同第一次那样,莫名地回到了这里,一身赤裸,那件白纱长裙就飘落在一身上。

她的脑海空白了许久许久,她在这里躺了整整三日三夜。

那从天下照射而下的一道道妖红,她看得清清楚楚,即便是白日里,这妖红比阳光还要明亮,一道道,分别照射到了人间、鬼界、修罗界、妖界,魔界。

除了彼岸,还有谁能召唤出这样的妖红来呢?

他在等她,他甚至为她引了路,六界之内,无路可逃,不管她走到哪里都看得清楚这一道道从天而降的光芒。

昊天一定在他手上,他在等她去送死。

她不去,他也不管把昊天怎么样,她去了,想必九命后,昊天那颗琉璃心也该真被掏出来了吧。

如此两难,注定了无缘分离。

如果可以,她愿意从此忘了他,就当从不曾相遇过,从不曾遇见过,她活在第九命,千千万万岁,她继续逃命,千千万万年…

她可以做到吗?

天晓得!

她真的不去想去想这么多。

终于,她慵懒地起身了,幽幽蓝光一幻,那白纱长裙便又是整整齐齐地穿在她身上。

她站了起来,就站在高高的悬崖上,最高的巨石上,俯瞰天下。

这里,六界的交界之处,往上,是她的命,往下是鬼界,往北,是她的家,往南是她曾经的家,往东,是繁华一片的人间,往西,是纷纷扰扰的妖界。

她该何处何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这么往裙角下看去了,裙角下那一朵妖娆的彼岸花开得还是那么美。

再没有人会突然凭空出现,一脸安静地看着她,告诉她她该何去何从了吧。

去哪里呢?

她秀眉微蹙,一脸所有所思,左顾右盼,半晌,她终于是坐了决定,往东边而去。

就这么不知不觉路过了人界的西南大山,此时西南大山的百花已经落败,一片荒芜。

依旧是不知不觉地,她走到了蜀山,蜀山,一样的荒芜,人烟全无。

她轻轻一跃,便上了蜀山主大殿,这一回,她的修为依旧精进了,只是,再高的修为又如何,尊如昊天,霸如昊天,一样是败在彼岸的一场计中。

她做在高高的屋脊上,视线落在了下方院子里那火房门口。

她告诉过那魔头,似乎就是在这里,喜欢上他的。

就在这个屋顶,他同她说第一句情话,他说,“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心会难受,会不舒服。”

她想着想着,就这么泪流满面了,明明说好不去想的,明明说好不管了的,明明说好努力忘了吧。

可是,她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她吸了吸鼻子,身影一闪,也分不清方向,竟是往里蜀山而去。

里蜀山的紫萱花也落了,孤零零的残花败叶,陪伴着这花丛的就只有那块墓碑,用血字写成的“紫萱之墓”,没有称呼,亦没有落款,都不知道是何人所立。

琉璃落了下来,盯着那血字看,心下却惊了。

这血色是如此熟悉,甚至,未完全散去的花香里,隐隐可嗅到同样熟悉的血腥味。

“紫萱之墓…”她喃喃自语,也忘记了这四个字之前是什么颜色的了。

她并没有多追究,只淡淡一笑,低声感慨,“皆是因情而痴之人啊!”

说罢,她转身就走,出了那花丛,脚下却突然一疙,随即传来了一身崩裂之声。

她又惊,移开脚,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地的骨头,细长细长的,应该是人的十指。

这又是什么?

她全然不知,只是心惊着十指竟如此的脆,她一脚竟踩碎了大半。

她只知道毛东西和独孤明月都死于此,却不知道这是毛东西仅剩的尸骸,就十个手指头而已,临死前被独孤明月一根根拔起的!

她疑惑着,也没有多去想,又迈出了一脚,避开了一地碎骨,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远远而去了。

她继续往前,不过半日,穿山越岭,到了人间。

这里,终究还是保住了,一场虚惊之后,一切还是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繁华依旧,热闹依旧。

一抹妖红之光,从天而降,那么巧合地落在了百纳洛城拜月教总坛,如同曾经的月光直射如总坛神像身上一样。

又一次被单纯的人们奉为神灵,奉为这一回救世神秘神灵,从此拜月教信奉的不再是独孤明月,不再是明月天神了,谁也不知道信奉的是何方神圣,没有神像,依旧被称之为冠之“月”这一最古老图腾的名字。

琉璃悄无声息地落在望月宫屋顶上,突然瞧见了那熟悉的面孔,小龙王和七七,还有沂轩。

他们跟在沂轩身后,急匆匆地走着,而沂轩,一身龙袍朝服愈显其丰神俊朗,似乎是刚刚下朝,这是要往哪里赶呢?

她亦急急跟了过去,一进门,却见林鸢灵堂还在。

小龙王和七七伺候着沂轩更衣,还是那一身素白的丧服。

琉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她如就这么想起了“帝后情深,盛世再现”的真正含义,何谓情深?妻亡百日后,仍旧守灵,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情谊更深的呢?

他一如既往早朝,一如既往勤勤恳恳守护这一片得之不易的盛世,事必躬亲,同时,他也一如既往地陪着林鸢,仿佛,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一日都没有离开过。

他这一生,于昊天于她,不曾亏欠过一个“义”字,对林鸢究竟有没有亏欠那“情”字,或许,只有林鸢才有资格评判吧。

她吸了吸鼻子,歉疚又起,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所有的人,包括那成了怨灵的斩影,包括那素不相识的紫萱花妖。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彼岸不会设下这一盘棋,所有的人也不会被牵连其中。

她又漫无目的地四处逛荡了,犹如一抹孤魂一般。

她路过了百纳瑶城,她看到了夜朝夕,一身褴褛,披头散发,竟隐姓埋名为了一个普通的大铁匠,酒壶不离手,炼炉里是一把长剑,还未铸造而成。

她经过了洛城,她遇到了凌彻,他坐在高耸的拜月教总坛瓦顶上,仰望着那一道妖红之光,傻愣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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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她回来了】

凌彻还是愣愣地看着那妖红的光,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和七夜一样,知晓圣君的一切,却不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种无奈,就如同一直隐在一旁看着他的汐妖,她的双眸里亦是满满的无可奈何。

这个男人是真的不要她了,而她,曾经有一张百变的脸,受了咒诅,永远都是这一张脸,同他对峙的时候的脸,而不是同他恩爱夫妻时的脸。

永远都变补回来,她永远之能这么静默地守着他,远远地看着他。

或许,有朝一日,他会娶妻生子,他会满满老去,他那狭长的双眸里会重新再有灿烂的真实笑意。

只是,这一切她之能旁观,她都不能再参与了。

“琉璃,保重。”凌彻突然开了口,他并没有跟上去,于事无补之事,他从来不做,他还是回他的妖魔客栈去吧,或许,哪一日会邂逅一位真正属于他的老板娘。

而此时琉璃,已经穿过三十三重天,站了天神大门前。

昊天的墙界仍旧没有撤去,却全是妖红,在她眼前的,再也不是云雾缭绕的神界,而是一个巨大的灯笼,缭绕的云雾,浓云堆砌而成的宫殿,

全在灯笼里,笼罩在暗淡的妖红之光里,这么看去,神界梦幻的一切,就像是灯笼里的一副画作。

琉璃却顾不上欣赏如此美景,她一身戒备,思索着怎么进去。

眼前就是灯笼的那层薄纱,很薄很薄,都快融入到妖红之色里,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缓缓靠近,轻轻地触了触,却没料到,指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那层薄纱。

这薄纱,形同虚设,更像是一层幻影罢了。

琉璃心下顿惊,却不慌张,冷静地迈出了步子,果然如她所料,她的身子,她整个人就这么穿过了薄纱,进到了灯笼里面。

这里面,根本原本的神界并没有多大的差异,只是空气不再是透明的,而是妖红的,整个世界都是妖红的,浓云里,薄雾中,随处可见一朵朵妖红的彼岸,那红,不似周遭昏暗的红,而是如血如火一般的妖红。

大大小小,一簇一丛,随处可见,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美到令人惊叹令人窒息的彼岸花园。

琉璃缓过神来,小手紧握,仍旧是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又是骤然止步。

眼前!

眼前竟是一片白彼岸,究竟是怎么样的美才能形容这白彼岸呢?

花是妖娆的,花瓣如勾,妖娆展开,而颜色却是纯白的,一种比白莲花还要圣洁的白,纤尘不染。

它们同方才那些红彼岸一样,随处可见,大大小小,一丛一簇,只是,在妖红的世界里,这一抹抹白给人另一种触动,只觉得有东西堵在心口,有话拥在喉咙,道不出来。

这是传说中的白彼岸吗?被带往佛界彼岸的曼陀罗华吗?

她真的好美啊,她同彼岸真的有过那么一段凄凉的故事吗?

琉璃仿佛着了迷一样,陷入了沉思,她根本没有发现,这一路走来,一直有一把利箭正正对着她的心口。

从她步入天神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出现了,不过就是一把神弩而已,单手便可射出利箭,此时此刻,他却是双手紧握,修长的手指勾着机关,只要他这手指一松,利箭便会瞬间飞射而出。

然而,他这迟迟没有动手。

只要这一箭,一切便都会结束了!一切的一切便会有结局了。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动不了手。

视线不离琉璃那精致而苍白的小脸,她眼角未干的泪迹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越发的美丽动人了,就如同琉璃一样精雕玉琢出来的,如此的精致。

“啊…”

琉璃突然大叫了一声,因为周遭的白色彼岸花全都不见了,这才是真正的幻影,白彼岸在佛教彼岸,怎么会开在这里呢?

她缓过神来,心下一急,连忙快步往前走。

“魔头!你在哪里?”

“彼岸,你出来,我来了,你出来!”

“魔头,你在哪里呀,你应我一声好不好,魔头!”

她开始放声大喊了,反正她都来了,也不怕彼岸知道,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吧。

要命,也就只有这最后一条了,随便他拿去罢了。

只要他不要伤害魔头。

她什么都愿意给,只要魔头能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是像沂轩那样,永远守在林鸢灵堂里,她也愿意。

魔头,你家傻帽来了,你在哪里呀?

琉璃不停地跑,穿过重重浓云薄雾,渐渐地,她看清楚了前方那浓云里的人影。

是他,那一身白衣,在妖红的浓云里是如此的显眼。

“魔头!”

她大叫一声,身影一闪就落在他身旁了。

“魔头,你怎么了,你醒醒啊,魔头,我回来了,你醒醒好不好,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魔头,你别吓我呀!”

任由她怎么唤他,他还是不醒。

他双眸闭着,薄幸的唇微微抿着,他如此的安静,他这一辈子都鲜有过如此安静的表情吧,安静地温柔,丝毫不见他一贯的清冷。

他的衣衫全是血迹,心口都"ci luo"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过一样,破碎凌乱。

她愣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贴近他的心口,一下子就听到了那砰然有力的心跳声。

这时候,她那提着在半空的心才安了下来!

“魔头,你累了是不是?你睡着了是不是,我带你走,我现在就带你走。”

“魔头,你一定是累了吧。”

她摸了摸泪,吃力地背起他来,什么都顾不上了,管他彼岸是不是一旁,管他是不是拿走了射弩,她什么都不管了。

她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满眼的妖红。

魔头一定也不喜欢,她要带他到她最喜欢的地方去,那里有终年不断和煦的阳光,那里有温柔的微风。

她就这么背着他,咬着牙,步步往天神大门走。

直到,她出了神界大门,周遭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彼岸也不曾出现过。

她没有回头,咬了咬牙,就这么纵身跃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神界大门前的浓云才缓缓散开,那一抹妖红的身影渐渐清晰,而他身后,好大的灯笼竟就这么凭空不见了,所有的妖红之芒都敛尽,全都汇聚到了他手下,成了一盏再普通不过的灯笼。

他手上的神弩早已收起,他站了许久许久,喃喃自问,“为什么?为什么呀?蔓珠沙华!”

你还在迟疑什么?

你还在等待什么?

不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吗?不是就差那么最后一颗琉璃泪了吗?

良久良久,他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提灯照路,步下了云层…

正文 【他动手1】

她最喜欢的地方,须臾幻境。

就在须臾幻境那些低矮的丘陵上,凭空出现了一片高耸的山脉。

一入几年前,出现在这里山脉。

是的,这是第二个须臾幻境,她这辈子,就怕的就是结界、封印。

奈何在她的第九命,她却谙熟了各种结界,各种封印。

一身能耐何用,敌不过命运,她至今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她也不想知道了,更不想知道彼岸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带着昊天,躲到了自己设下的须臾幻境里。

她抱着他,就坐她坐了近千年的大石头上,望着那已落在山头的夕阳,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