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么安静,至今昏迷不醒,他就睡在她怀里,安静地如同一个初生的孩子,这一场清俊的脸,如此的干净。

他果然是块寒冰啊!

除了冷,便是透彻的干净,不着一丝邪佞,她怎么会觉得他是大魔头呢?怎么会觉得这魔头很邪佞和残酷呢?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残酷都不冷绝,因为他无心啊,所有的残忍都不是因无心,他是多么的无辜。

她突然自惭形秽起来,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魔头。

她看着他,指腹轻轻地抚过他那线条俊美的侧脸,淡淡笑了,低声,“魔头,你会不会后悔遇到我呢?”

“魔头,你打算什么时候醒来呢?”

“魔头,你猜猜彼岸还有多久会追来。”

“魔头,你是不是没有守住那射弩了呢?魔头,我不怪你的,你别装了,你睁开眼睛吧。让他夺了夺了,你只要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好了。”

“魔头,你知道不,当初,我就是站在这里,站在横出的大石头上,先是感觉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然后我就看到你了,你就从前面那深渊突然冒了出来,你一定不知道吧,那时候我看到你有多欢喜!”

“你就穿着这一身白衣,跟个神仙似得漫山遍野地飞,漫山遍野的找,我就跟在你身旁,追着你,冲着叫,那时候我还没成人形呢,你一定是假装没看到我的,对不。”

“魔头,我去了蜀山,其实怨灵没有灭尽,它就守在那片紫萱花旁,紫萱不是灰飞魄散了吗?难道是花仙子垂怜她了?我还见到了夜朝夕,他竟然去当了大铁匠,堂堂天帝,他居然去当一个普通的凡人,他一定还没醉醒吧!”

“魔头,我还去了焱城,我看到七七和小龙王了,他们两人留在望月宫里,看着沂轩,魔头,你知不知道,沂轩好好的,真的,他活得好好的,朝廷的事情,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他就每天会抽出点时间来陪陪林鸢,真的,魔头,如果我离开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的,你也得每天到这里,就坐一会儿,想想我,好不好。”

她就这么拥着他,笑着同他说话,从他们在这里相识,到他们回到了这个地方,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她一直一直说,说得凌乱,一会儿这件事,一会儿那件事,一会儿那个人,一会儿这个人。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话,可以同他说。

可是,为什么他还不醒呢?

都整整十天十夜过去了,为什么他还不应她一声呢?

哪怕是一声也好啊!

“琉璃,不要哭,不要悲伤。”

突然,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琉璃猛地回头,便看到了那一张干净的脸,是兔子,蓝筱兔。

“琉璃不要哭,不要悲伤。”兔子缓缓靠了过来,看着琉璃那哀伤的泪,自己都忍不住哭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鱼聿呢?”琉璃震惊地问道。

她找过他们的,却在人间和妖界都没找到。

“猫儿,不要哭,不要悲伤。”同的话,不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琉璃猛地转身,便见鱼聿气喘吁吁地站远处,淡淡笑着。

“你们怎么会这里?”琉璃又是慌又是喜。

鱼聿也走了过来,无奈地笑着,道:“和兔子到处找你们,刚刚到须臾境地呢,就被这千年结界困住了,原本还想是不是遇到了彼岸,后来想想,他那大人物也犯不着同我们两小只小东西过不去,我们就到处找,哝,就听到你的哭声了。”

“我才没哭。”琉璃脱口而出。

“眼泪珠子都还挂在脸上呢,还说你没哭!”鱼聿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我带你们去出。”琉璃淡淡说道,方才那一抹惊喜很快就消失了,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琉璃,你怎么了嘛,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结界这么立后,那彼岸一定进不了的,昊天怎么了,还昏迷不醒着?”兔子问道。

“猫儿,这样的就认输了吗?咱们这一鱼一兔陪着你,你怕啥?”鱼聿说得一本正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很是嚣张。

琉璃就这么乐了,大笑了起来,想起这家伙在妖魔大战中仗着斩影的势,逞威风的样子,她笑着,话却说得很直接,“你以为这是妖魔大战吗?看到昊天额头上这金色祥云标志了吗?六界修罗的最高境界,可是,他也奈何不了彼岸,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你们俩现在就走,马上!”

琉璃说着说着,那精致的小脸便全是严肃和认真,严肃得兔子竟然心生害怕,不由得退了几步。

倒是鱼聿,根本没有把她这份严肃放在心上,更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中,他还是那一副无谓的样子,冷冷道:“没找到你就罢了,既然如此巧合遇到了,反正我是跟定你了,你不走,我也不走。”

兔子听鱼聿这么一说,也什么都不顾,连忙上前来,认真道:“猫儿,之前你带我出永恒国度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一出来,这一生也都要跟着你的。”

“你们知道我是什么吗?我是煞星,跟在我身旁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的,你们知不知道!”琉璃怒吼而出。

而就在这时候,她的手突然被握紧了。

是昊天!

她急急回头,只见昊天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却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一脸的痛苦,挣扎。

手,越来越紧,紧得她发疼。

“魔头,你听到我们在说话了是不是?魔头,你醒了是不是!”

“魔头,你应我一声好不好,魔头!”

琉璃惊慌失措地叫喊,明明人就躺在她怀中,她却是歇斯底里的大喊,生怕他听不到一样。

只是,鱼聿和兔子都原地不动着,渐渐的鱼聿那清俊的脸有了戒备,而兔子则比他还夸张,一身戒备。

他们都还没完全看清楚呢,直到一抹妖红的光亮缓缓朝这边飞来。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正缓缓垂落而下,那一抹妖红,犹如一只浴火的蝴蝶缓缓翩然而来,不得不承认,真的,很美很美。

“琉璃,红…红色…妖红。”兔子断断续续,都不成句。

“琉璃,快走!”鱼聿倒是先缓过神来,大喊道。

琉璃根本什么都顾不上,一直在跟昊天说话,可是,他除了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再没有其他反应。

他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可是他怎么都说不出话来,连眼睛都睁不开!

究竟,彼岸对他做了什么!

这时候,鱼聿和兔子终于是看清楚那一抹妖红了,只见一个出尘绝美的男子,一身妖红的拖地长袍,冰肌雪肤,一脸五官俊美地另万物都黯然失色,那温润如玉的手,提着一盏妖红的灯笼。

他踩空而来,一步一花,悄无声息,在他身后,凭空开出了一朵朵妖红的彼岸,娇而不媚、妖而不俗。

兔子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步步生莲了,可是她对如此美的景如此美的人却没有任何好的印象,她急急跑到了鱼聿身后,还未开口呢,鱼聿便蹙眉,道:“刚刚谁在崖下说什么都不怕的呢?”

“这个人很奇怪,我都不知道他是好是坏了,太复杂了!”兔子认真说道。

“这还有说吗,他是最坏的,天地之间最坏的一个!”鱼聿冷声。

“你们走!马上。”琉璃却是骤然厉声,也发现了彼岸的靠近,袍袖一挥,骤然,就在她身前的悬崖中凭空裂开了一道口子,黑乎乎的,风在里头盘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窝!

“那是出口,马上走!”琉璃的声音冷到了极点,兔子都惊了。

“要走一起走,打不过,总逃得过吧,好得过你在这里白白等死!”鱼聿冷声,手中骤然流溢出了两道高大的水流,瞬间成了水墙,挡住了远远而来的彼岸的视线。

琉璃根本没有时间同他们废话,同兔子一起带着昊天,逃到了悬崖边缘。

“鱼聿过来!”她大喊。

“你们先走,快点!”鱼聿头也没回。

只有琉璃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她双眸一沉,几乎没有到了流光从她手中流溢而出,而鱼聿身上却凭空出现了一道蓝光,一下子将她捆,狠狠地朝悬崖这边拽来。

“猫…”鱼聿话还未出口。

琉璃却是冷不防地将兔子和昊天推下了悬崖,厉声:“照顾好他。”

话音一落,手亦甩,鱼聿亦是往悬崖掉落。

她根本没有时间多思考,也没有时间多停留,高高凌空而起,越过了那堵正在涣散的水墙,正面彼岸!

正文 【他动手2】

“哗哗哗…”

身后的水墙正在涣散,犹如从天而降的瀑布声,只是,散了许久,都没有完全散去,仍旧犹如有道天幕,遮在了琉璃身后。

琉璃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她冷冷地看着离她不过十步之遥的彼岸,手中已经紧紧地握住了后羿弓。

弦上流光利箭早已满弓,拼不过有如何,还是要拼到底的!

然而,相对于她的所有戒备,彼岸简直是完全的放松,他就这么站在那里,手中低着妖红的灯笼,再没有其他。

他的脸,安静依旧,他的眼,静敛依旧,眼中的那仿佛永远都抹不去的哀伤依旧。

琉璃一句话都不说,认真而谨慎,就等待着他动手,她接招,等待着他出神弩,她尽力地躲避。

“琉璃…”突然,彼岸开了口,声音一味低沉地很好听,一如过去的万年,不管发生什么事,开心的,难过的,紧张的,放松的,他每次出现,都是这么唤她的,“琉璃…”

只唤了一个名字,那声音,那语气却让人觉得意犹未尽,似乎后面有千言万语,他都从来没有说出来过一样。

琉璃没有回答他,认真谨慎的表情更是没有一点儿变化,她仍旧是戒备,早就打定了主意,但凡他的话,她一句也不信,一句也不听,听到的当作没听到。

“琉璃,不问为什么吗?”彼岸又开了口,淡淡问道。

他以为她会恶狠狠地朝他冲过来,甚至一冲过来,就直接给了他一刀,她会一脸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欺骗,那么多那么多的欺骗,甚至、甚至,她都会不知道从何问起,那么多那么多的谎言,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可是,她没有。

她更没有哭泣着求他,没有哀伤地为昊天求情。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身戒备全都指向他。

有什么比这更令人他难受的呢?

可是,她的防备没有错,她的防备是最直接的方式,他一路跟来,很慢很慢,只是,不管多慢,终究还是到了这里。

追到了这里,他已经不打算在追下去了,也没有打算回头。

从曼珠罗华被带走的那一刻起,从他看到她留给他的那一句起,从他盗走了地藏的修为自己苦修千年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琉璃,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他又开了口,很想很想告诉她,很想很想跟她解释这所有的一切。

“你没有解释的机会,这世界上,除了昊天犯错,其他人,我谁都不原谅。”琉璃终于出了声,声音冷如冰,不着一丝感情。

这冰冷冷的一句话,完全就像是一把刀,直刺入了他的新窝,随即又将他的心剜出。

是的,他想解释,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虚伪,明明做尽了一切坏事,却一直一直要给自己寻借口,一直一直要为自己解释。

“罢了!哈哈哈,罢了罢了!”他突然大笑起来,笑中的苦涩却无人可知晓。

笑着笑着,手中那盏大红的灯笼,就这么渐渐地幻成了一把弓弩,萦着金灿灿的光芒,除了神弩,还是什么呢?

琉璃本就戒备,此时更甚,竟是先彼岸而出了手,后羿弓万箭齐发,全都朝彼岸的眼睛射来。

她不知道他最薄弱的地方是哪里,她只能选择那双眼睛。

她看得到他那双眸里的哀伤的,她完全不理解,一见便怒意更重,第一个万箭齐发之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她根本就没有停息,疯了一般挽弓射箭,却没有发现,他还是没有出手,一直后退,一味地后退。

万剑齐射到他眼前,便瞬间涣散,根本伤不了他丝毫。

相思琴都伤不了他,何况是这为完全被唤醒的后羿弓呢?

“为什么不束手就擒呢?为什么要白费力气呢?”他淡淡地开了口,已经不再看她了。

不看她,他才能下得了手,他就看着飞射到眼前的万剑,万道光芒。

如此快的速度,却敌不过他缓缓伸一手,轻轻一握,那万箭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一切,琉璃全都看在眼中,只是,手中的利箭还是不断。

又是万箭在手,彼岸无奈,仍旧重复方才的问题,“为什么不束手就擒,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他不看他,他只看着手中安还未消失不见的万箭,深邃的双眸里,全然是不耐烦和冷绝。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性子吧,除了对琉璃,除了对曼珠罗华,这才是他真正的性子吧,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没有商量,没有余地。

“为什么要白费力气!”他终于是冷声了,看不到她,是不是眼前的就不是她了呢?

而就在他这一厉声落,手中迟迟没有消散的利箭却瞬间流溢出数道幽幽蓝的流光,竟是幻成一个巨大的网,将他整个人都困住了!

“因为不认命!”琉璃冷声,利箭接连而来。

他一愣,不认命?

可以吗?他都认了命,早就认了命。

他的命,先遇到了曼珠罗华…

他笑着,完全不受这蓝光之网的束缚,他的手仍旧是抬起,手中的神弩依旧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咻…”

结束了吧!

一定结束了吧!

神弩箭出的瞬间,他也闭上了眼睛!

瞬间,所有的动静全都消失了,周遭寂静地可怕。

他一直闭着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

只是,琉璃不在,琉璃泪亦不在了,眼前,一片空荡荡,连那一堵一直哗啦哗啦响着的水帘都不见了。

他蹙眉,看到了那缓缓飘落的血丝。

他往前追去,竟是见一路都飘着血丝,血腥味那么那么的浓。

究竟,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一旦中箭,她必亡命的!

不可能逃的了的!

他一路追着这血腥味走,终于是在悬崖上落了下来。

这从山顶横出的悬崖,如此的熟悉,那千年的囚禁,她就总喜欢懒洋洋地窝在这里,千年里,他陪她看了多少个日落,她在他怀里安睡了多少个夜晚。

物是…人非…

他终在悬崖上寻到了血迹,轻轻一嗅边蹙了眉头,这并非女子之血,这血甚至还隐着一丝丝腥味。

谁?是谁救了琉璃?悬崖下,一片黑暗,峭壁上,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血,一路蔓延,朝悬崖边缘而去,悬崖下一片黑暗,他收起了神弩,妖红的灯笼微微而亮,他还是就这么踩空,一路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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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傻鱼儿】

琉璃被那神弩射出的金光利箭擦过侧脸,只觉得一身头晕目眩,随后便被一个熟悉的力量狠狠拽了去,随后,便是水,全身都被浸透了,再接着,她便修到血腥味,很浓很浓,透着腥味。

天生爱鱼的她,对着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了,隐隐地,似乎在哪里也曾嗅到过这样的气息,似乎也是在水里。

一定是鱼聿,一定是鱼聿救了她。

接连数十次的万箭齐发,已经足以让她精疲力尽了,而方才那射弩的擦脸而过,更是让她五张六腑全伤,神弩对她有天生的杀伤力!

那一箭,只要再偏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此时,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伸出何方了。

黑暗中,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能喃喃而语:“鱼儿,你走…你不是兔子,你懂得他的可怕性的…你快点走…”

“鱼儿,这一切跟你没有关系…走呀!”

“走呀!”

她一怒吼,虽然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怒吼,却抵不过一声轻叹,一身的力气便仿佛被抽得干干净净,无力地瘫了下去,双腿都站不起来了。

只是,那个牵着他的人,还在继续往前,哪怕是拖着她走,他都还在继续,他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一心再逃。

周遭是一片黑暗,这个山洞是峭壁上无数山洞的其中一个,他就不信彼岸能一下子找到。

他也没想那么多,就拖着琉璃,死命地死命地往前,一口气都停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他看到了光!

隐隐地月光,静谧如天悄无声息披下的薄纱,是洞口,他看到了洞口,山洞的另一侧。

走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那座大山了呢?

这时候,他才停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山洞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有,只有他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还有时不时的咳嗽,似乎忍了多久都不敢咳出来,一下子爆发的声音。

终于敢出声了,他喘息着,缓缓转身,月光就这么照射到他那带伤的侧脸,并不苍白,而是血色模糊,那么那么的可怕,同时那淡淡的月光也照射到了他那扬起的唇畔,却又是那么那么的好看。

随即,他就这么瘫坐了下去,都还没来得及看琉璃一眼呢。

而琉璃,早没了声音,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昏迷之中。

他虽然瘫躺着,一身无力,意识却还是清晰的,他一路拼命地逃,只知道逃,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也被那神弩擦过侧脸,血不停地流着,直到现在还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