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追了出来,一见若离,也不知道该悲该喜。

“带进来吧,圣后娘娘喜欢这孩子。”雪晴低声。

七夜看了她一眼,这才松了手,转身就走。

“雪姨,他是谁?”若离好奇地问道。

“是你爹爹是侍卫,他叫七夜,你可以唤他七叔。”雪晴淡淡说道,带着她往院子里走。

“雪姨,我爹爹和娘亲呢?”若离又问道。

“他们在屋里,一会就出来了,咱们在这里等。”雪晴柔声说道。

一直哭泣地兔子这才看了过来,就看着孩子,傻傻的笑,而萧逸,还是盯着紧闭的房门看,额上的汗豆大豆大!

若离好奇地而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众人,见众人都不理睬他,又低声,“雪姨,为什么我身上没火了,他们也还离我远远的?”

“不是离你远远的,而是他们都要事在身。”雪晴无奈解释。

若离这释怀,孩子毕竟是孩子,原本暗淡的双眸顿时明亮,他多么想告诉所有的人,他不再是火孩子了。

趁着雪晴不注意,突然挣开她的手,冷不防冲着屋里大喊,“爹爹,娘亲,我来啦,我身上的火灭啦!爹爹,娘亲!”

“哇…”

几乎是同时,屋内骤然传出了一声啼哭,声音比若离不知道要大多少,几乎相响彻整个离殇宫。

正文 【他的残忍】

若离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愣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刻吧,他妹妹出生的这一刻,他被她的哭声惊傻了。

身后的大人们全都涌了上来,从他身旁跑过去,全都守在那紧闭的大门口,一个个焦急而又惊喜。

他们的表情,他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原来,开心就是这种感觉。

他都还没来及弄明白纠结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猜测了许久,都猜测不到屋子里究竟是谁哭了,怎么可以这么大声,声音怎么可以如此的清脆?

除了爹爹和娘亲,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吗?

好久好久,他才缓过神来,怯怯地开了口,“雪姨,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哭了?”

“你弟弟,不不不,也可能是妹妹,哈哈哈,终于出生了,那小家伙嗓门好大啊!”雪晴喜极而泣,双眸全都被泪水模糊了。

“弟弟?妹妹?”若离还是不明白。

“就是就是…”雪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哭着,笑着。

“就是就是…爹娘你懂吧,就是你爹娘生了个孩子,男的就是你弟弟,女的就是你妹妹,懂不懂不,哈哈哈,我太高兴了,哈哈哈,我要当那孩子的干娘,我要给他做小衣裳,我还要…我还要…”兔子亦是泪流满面,说着说着,却突然又捂住了耳朵。

而七夜,和萧逸站在一旁,一个还是面无表情,另一个却是一脸苍白,突然就这么冷不防地重重跪了下去,身影立马变得单薄而透明。

“萧逸!”七夜大喊。

雪晴和兔子这才转过头来,却已经来不及,萧逸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怎么了?”若离脱口而出,开始不安,孩子的直觉最是准确,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连同周遭的气息都沾满了急迫感,开始浑浊,他忍不住后退。

而此时,那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

嬷嬷和大夫们一个个匆忙忙,狼狈逃出,孩子哇哇哇的哭声不止。

七夜一把抓住了一个嬷嬷,厉声,“孩子可平安?”

“是个女娃娃,平平安安的,可有力气了,只是…”嬷嬷支支吾吾,一脸慌张。

“只是什么?”雪晴亦是厉声。

嬷嬷这才凑近,低声:“怕是圣后娘娘保不住了,大人们,你们还是别进去,大伙都逃命呢,圣君要怒了,大人们你们…”

老嬷嬷话未说完,七夜便冲了进去了,而雪晴兔子跟随其后,谁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睬若离。

若离在门口站了许久许久,胆怯着,他听到了方才嬷嬷说的话,圣君要怒了…

爹爹要怒了。

原来,他们也这么害怕爹爹。

他可害怕爹爹了,爹爹把他困在极地寒潭里的头几天,他那一声冰冷无情的双眸逼得他不敢反抗,连叫喊都不敢,挣扎也不敢,只能在寒潭里蜷缩着,嬷嬷地承受那冰与火的煎熬。

他不恨他,也不怨他,他知道爹爹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

而如今,他站在了这里,他可以随意触碰任何美好的东西,可以随意被别人触碰,七夜叔叔的手都会搭在他肩膀上了。

这一切都证明爹爹虽然凶,但是都是为他好。

只是,他明明知道如此,他依旧对爹爹畏惧着,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许久,听到所有如同兵荒马乱一样混乱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娃娃的哭声,还在继续。

终于,他大着胆子,迈出了步伐,他好想知道,雪姨说的那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会不会也害怕爹爹,是不是爹爹要怒了,所以她哭得这么惨兮兮的。

她一定比他的胆子要大一点,他都不敢哭,她倒是一哭就不停了。

他步步往屋子里走,听得那哭声越发的清楚,他突然好想好想马上就见一见这孩子长什么样子,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会是一身的火,也要在极地寒潭里困几个月呢?

他的记忆就从极地寒潭开始,再往前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的爹爹和娘亲是魔界的圣君和圣后,他一出生就一身大伙,没有人敢靠近,他在寒潭里浸泡了数月,然后就正常了。

他走着走着,努力地回忆着,却怎么都想不起这间屋子,他是不是第一次来呢?

终于,他看到了雪姨他们,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在哭,为什么连七夜叔叔那冷面人都眉头紧锁呢?

终于,他大胆地绕过了屏风,看到了他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如此温馨,又如此的哀伤。

娘亲半倚在床榻上,她的身体虚无地几乎是透明,她微睁着双眸,看着爹爹,眸中带笑,唇畔亦是噙着暖笑,她一动不动,仿佛就是一个幻影一样,并非真实的人。

爹爹就坐在一旁,手中抱着个正嚎啕大哭的娃娃,他也看着娘亲,一样是在笑,冷峻的眉目,线条冷冽的双唇,满满地都是暖暖的笑意,似乎,他也成了一座雕像,亘古不变地坐在这里,对她笑。

独独这孩子的是真实的,她的嚎啕的哭声让这一切变得真实,亦变得残忍。

若离站了许久许久,他满心的疑问,他怎么都看不明白这一切。

这是怎么了,那孩子怎么那么小,她是哪里来的?

终于,昊天开了口,淡淡道:“傻帽,是个女儿,想看吗?”

“给…给我。”琉璃勉强出生,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所有人都听到到,这声音如同空气一般飘在屋子里。

“想看她一眼,就撑下去,你要敢走,休想见这孩子一眼,休想听她叫你一声娘!”昊天突然沉了声音。

琉璃那还未伸出的手,却就这么无力地垂落而下了,她还在笑,似乎连收起这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了。

“琉璃,哪怕只有一魂,我也要你活下去,活下去,看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陪着她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听她唤你一声娘亲,好吗?”昊天却又突然柔了声音,却始终不靠近琉璃,始终把孩子高高抱着,不让她看到,哪怕是一眼!

他竟然这样子威胁她!

“魔头…让我…让我看她一眼…好不好…我坏了她这么多年了,你让我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这轻如风的声音,终于哽咽了,只是,琉璃的笑,还只保持着。

她不敢不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消失不见,她只想让魔头看到她的笑,记住她的笑。

“不好…”昊天的声音亦很淡很淡,如此的绝情,这是他这辈子最绝情的一次了吧。

琉璃还在笑,“魔头…不看…不看也好…心不会…那么那么…疼,魔头…我听不到的,你替我听好不好,你看不到的,你也替我看好不好。”

他可以对她绝情,但是他不能对孩子绝情,他不会的。

只是,昊天都还未开口呢,突然一声,“娘…”传了过来。

稚嫩的声音,如此的清晰,是的,有人再喊她,“娘…”

她这被子听到的第一声。

琉璃的视线终于离开了昊天,落在了一旁傻傻地站着的若离身上。

是这个样子,他身上的火全都灭了,他那黑白分明的双眸里为什么也会噙着泪水呢?

琉璃看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了,而若离却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挨着床榻跪了下来。

他想到了分别,是不是娘亲要去哪里了?

她等不到那个妹妹叫她一声娘了。

“孩子…”琉璃喃喃出声,心下如翻江倒海,她听不到的,竟是被这孩子说了出来。

“娘,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是不是我当初也是这么生出来的,为什么妹妹身上没有火?”若离好奇着,忍不住朝昊天手中的娃娃看去。

“你也知道那你是妹妹呀?”琉璃笑着。

“雪姨告诉我的,她也叫你娘,叫圣君爹爹。”若离认真回答道。

“是啊,若离…你以后好好照顾她好不好,她比你小,你是哥哥…你好好地照顾她,好不好。”琉璃哽咽道。

“照顾是什么?”若离又问道,这一日,他接触了太多太多他不懂的东西。

“疼爱,对她好,别人欺负她,你要保护她,她不懂事…你要教她…”琉璃的声音渐渐地弱了,末句话说了什么,谁都听不到了。

她还有好多好多话要交待呢,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魔头说呢!

可是,她说不了了,她缓缓地看向了一旁一直一直都在哭的兔子,她最重要的话已经很早就交待给兔子了。

她又看向了昊天,她终于看到了昊天眸中的恨意。

她也想留下呀,可是她办不到了…

意识开始涣散,她不自觉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这瞬间!

比她闭眼的速度还要快的是玄冰,凭空出现的玄冰,将她整个人完全的冰封住了。

随即一口鲜血就这么从昊天口中喷出,他一直在努力,他费尽了一身力气,终于赶在她最后一魂破灭的之前,将她的魂冰封住。

封魂,代价便是永远都唤不醒她,永远都破不了这玄冰…

正文 【囚&娃娃】

那一日,孩子落地,圣后被冰封。

那一日,圣君口血鲜血,瘫倒在榻前。

那一日,一向安宁的离殇宫乱成了一团。

那一日,兔子抱起了落地的孩子,想都没想就逃出了离殇宫。

那一日,若离追这兔子而去,只为保护那个娃娃,他答应过娘亲的,保护她。

那一日,除了兔子和若离,再没有人来得及逃出离殇宫,这座巨大的镂空玄冰眨眼睛就正了一座巨大的冰山。

再不见湛蓝湛蓝的海水。

里头的一切,全部被凝成了冰,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上层是惊慌的龙鱼,下层是混乱的小鱼群,中层则是逃窜的仆人,一切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本的样子,连同一根扬起的头发都被凝在空中。

那个庭院,那间屋子,大门虚掩着,只依稀看得到了门便已经快逃出来的七夜,在往里头,便什么都不看到了。

就这样,五界里唯一还热闹着的魔界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在角落里小心翼翼蜷缩着尚存的生命。

只是不管,六界里变化万千,沧海成桑田,高山成海洋,一切都还是随着时间,缓缓向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原本晶莹透亮的玄冰变得混杂了,根本再也看不到里头被冰封的一切了。

没有人知道当初掏出离殇宫的那只兔子和那两个孩子去了哪里,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只是,在这片天雪地里,隐隐有这么一个传说,说是每逢魔界的夜降临,在那巨大的玄冰上面便会出现一个紫色的身影,紫色的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只不过是传说罢了,仅存的魔者没有人敢就近那做玄冰,生怕也被冰封其中一样。

但是,谁都知道,那到紫影,是他们的主子,他们的圣君。

每个夜晚,他都孤单单的坐在玄冰上,独自饮酒。

有人说他就住在这玄冰里,只有夜晚到时候才会出现,他一天都没有离开过,一直一直守着被冰封的圣后。

也有人说,这离殇宫已经成了圣后的坟墓,即便是圣君都无力在破冰开棺,他不过是偶尔回来看看圣后罢了。

关于圣后娘娘的死,亦是有这不同版本,有人说圣后娘娘惹恼了圣君,并没有死,而是被囚禁在玄冰中了,也有人说,圣后娘娘已经魂飞魄散了,圣君为保住她的身躯才将她困在玄冰中…

不同版本的传说,被那终年不断的寒风席卷到了魔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座冰山上,每一片雪地里,都是他们的传说。

就连同这呼啸的北风,亦似乎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当年的悲伤…

一晃,五六年就这么过去了。

人间早已是一片盛世,百纳王凌彻退位,其子凌枫继位,却是突然失踪五六年,本就无心朝政的凌彻遂向轩皇称臣,携妻隐退江湖,四处寻子,而钟离,当年的一战,独孤影弃三军而逃,至今没有人知晓其行踪,各种传说纷纷,月国太子率军入钟离,其后将钟离五洲十郡划入月国版图。

如今,已经在没有百纳和钟离这两个国名了。

月国一统天下,盛事太平。

只是,曾经那一直念念不忘盛世的人儿,却已经看不到这一切了。

此时,又是萱草花开时节,西南大山遍地开满了浅黄色的萱草花,独特的清幽香气弥漫在山涧山道之间。

就在一处幽静的山涧中,却不是满眼萱草花,而是满眼萝卜叶!

山涧的平地几乎被开垦光了,全种着红萝卜,就在溪流旁边,又一处矮小的茅屋,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白烟,没想到这深山老林林中,还可见炊烟。

走近了,便可听到一片欢声笑语,似乎是两个孩童,以男以女。

再走近一点点,便可看清楚在萝卜地,追逐着的声音,不止两个,还有一个大人。

又走得近一点点,便听得清楚这大门的怒骂,“你们两个兔崽子,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到我的萝卜地里来玩,你们还偏偏来,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宰了你们?”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往外跑,边逃还边笑,没应身后的大人。

“气死我了,你们两个小妖精,别逼我动手!”终于,身后那女子忍不住了,手中突然幻出了一道大红的流光来,一下子捆住了那两个孩子。

只是,随即,那流光似乎被什么剪短一样,如同一条鞭子重重弹回来。

弹着这女子瞬间后仰,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

“你才是兔崽子,笨拙的巨兔!”跑在后头的那男孩这才停下来,回头大声,一脸嘲讽。

而前头那女儿却是催促,“哥,快点跑啦,一会她发飙,我们就惨了。”

“有这宝贝在手,你怕她做什么?”男孩一脸嚣张,得意极了,手上把玩着一把小剪刀,金灿灿的,可好看了。

“哎呀,哥哥,偷了这萝卜已经够多了了,咱们赶紧走吧,这兔子种的萝卜有灵力,不趁早吃了灵力就没了!”女孩又催促到,胆小极了。

“这萝卜好吃吗?”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凭空出现,很是冷漠。

两孩子一怔,相视一眼,皆是耸肩,不是他们说的。

“打我懂事起,早饭是萝卜粥,午饭的是萝卜饭,晚饭是萝卜汤,就一天都没有换过,两个字‘难吃’!”

又一个声音凭空传来,却是懒懒散散的,仿佛刚睡醒一样。

“什么人!”男孩骤然厉声,将自己的妹妹护在了身后。

“啊呜…”回答他的却是一个呵欠声音。

“哥,逃!”女孩低声,眸中戒备满满。

“嗯,你先走,我在断后。”男孩低声。

“哥,注意啦,他们准备逃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慵懒依旧,却是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分明是故意的。

只是,她哥哥并没有回答她。

只见那男孩和女孩身上开始陆陆续续掉出了红萝卜来,速度越来越快,这么一掉竟是一地全都是。

两个孩子慌张地不知所措,怎么拦都拦不住,想逃,也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