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一动不动,依旧仰望着屋梁,似乎是一尊已经在这蒲团上坐了千年的雕像。
“它在看什么,上面什么都没有呀!”
“不知道,好生奇怪。”
“不会是有什么闯入者吧!”
“不可能,你是无根大殿,殿外守护的是十八罗汉,没有他们的允许,谁都别想轻易进出,就算是那神尊老儿,也休想!”
对他们来说,闯入者只能是六界中人,佛界者无人敢做此事。
“神尊老儿早就灰飞魄散了吧,听说前几日,就尊上带回这只猫儿的时候,发现了六界被琉璃舍利毁了呢!”
“琉璃舍利?那东西出现了?”
“不仅仅是出现,还给六界带来了灾难呢!”
“究竟怎么回事?”
“不清楚,这里头的缘起缘落,都是他们六界的事,尊上本有意插足六界之事,如今他整日热衷于斗法,连地藏菩萨都遗忘了,无人敢提醒。”
“把如今的六界,岂不空了?”
“没呢,听说尊上把琉璃舍利送回六界了,那东西说邪很邪,说正又正,可毁天地规则灭六道轮回,亦可重新创立新的秩序,尊上丢了琉璃舍利,我看是没打算管六界的事情了。”
“这样啊…走吧走吧,早课快开始了。”
“曼珠罗华,你还愣着做什么,一只猫有什么好看的,它要修成正果,也不知道要几年。快走吧!”
“好。”
…
说话声渐渐远去,而琉璃渐渐现了人形,她却依旧安安静静地仰望着屋梁,依旧什么都没有看道。
“你在吗?”良久,她才淡淡出了声。
没有人回答,周遭安静着,远处是飘渺的佛音。
“彼岸,你在吗?”琉璃又轻轻唤了一声。
突然,她身子微微一僵,隐隐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她裙角缓缓流溢而出,在她身上萦绕着,没有散去。
如此熟悉的感觉,只是那气息不再炙热,亦不再浓烈。
她必须很认真很认真地感受,才能察觉到他就在身旁。
“你看到她了吗?”琉璃淡淡问道,事已至此,怨和恨何用?不如有个能说话的人。
“嗯。”他回答了,一样是淡淡的语气。
“她的样子有变化吗?”琉璃又问道。
“更美了。”他答道。
琉璃笑了,道:“为什么不去找她。”
“怕。”彼岸淡淡说道。
“怕什么呀?”琉璃还是浅笑着。
“怕她认不出我来。”彼岸亦是笑了,他笑起来的声音,可温柔了。
“傻瓜,怎么会忘记呢?”琉璃说道。
“等救了你出去,我再去找她。”彼岸淡淡说道。
“我能出得去吗?”琉璃似喃喃自语。
“能,明天,明天我送你走。”他的语气,终于有了波澜。
“六界真的像他们说的,新的秩序建立了吗?”琉璃又问道。
“或许吧。”他答道。
“你为什么不带她走?”琉璃又问道。
“她适合这里,我留着陪她。”他答道。
“你也要入佛?”琉璃问道。
“不,我们的事,我们将来会打算。”他答道,残忍地避开了话题。
“那和我说说你们以前的故事吧。”琉璃如何追问,只能笑着问过去。
“太久了…说来话长,你歇息吧,明日我带你走。”他淡淡说着,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她都没来记得多问。
她无奈,懒懒倾身而下,躺在蒲团上。
明日,她开始安静等待。
只是,她没想到,今夜她就安静不了,曼珠罗华折回来了。
正文 【曼珠罗华】
如何,睡得着,如何,休息得了?
琉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蒲团上,身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她不知道彼岸去了哪里。
她更不知道,其实他哪里都没有去,他还是在屋梁上。
她想了好多好多事情,全都是过去的回忆,从她记事开始到现在,当一个人开始回忆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她将过往的每一件记得的事情,全都彻头彻尾地想了一遍,发现,记得最清楚的,每一件都离不开魔头,她是如此的想念他。
想念他无心时候的绝情,如今看来,这种绝情却让她觉得他好可爱,那家伙不是无情,而是什么都不懂。
想念他有心之后,待她的种种,她好想好想知道,她被冰封在离殇宫里的这几年,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有没有好好照顾女儿和若离?
她只剩下这最后一魂了,回到六界,唯有重新入轮回,才可长久。
她开始纠结了,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近了,她心下警觉,却还是懒懒地躺着。
终于,待那个人走近了,她才看得清楚,是一个白衣女子,竟是同她一样的白纱素要鱼尾长裙!
只是,那女子的个头没有她那么高挑清瘦,否则这背影看去,是如此的相似。
她的脸呢?
又是怎样的一张精致好看的脸,会也同她相似吗?
她来做什么的?
只见她端着灯油,缓缓朝那浩大的供桌而去,她是来添香油的。
琉璃虽是惊讶着,却依旧没有起身,不敢谁来,都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是,直到这个女子止步在她前面,就站在她随意伸出的双臂旁边,她才惊了。
来者,似乎不善!
佛界弟子,还有不善者,于她来说,也是见怪不怪,这不过是表面安宁的世界,唯有笑容笑声是千篇一律的,内里的各种阴暗各有不同,这真真是一个最假的世界!
琉璃警觉着,却还是不理睬她。
“你是佛尊从六界带回来吧。”那女子淡淡开了口,竟坐了下来。
琉璃这才懒懒起身,终于是看清楚了她的脸,这是一张寻不到形容词来形容的脸,不美,不精致,却跟人一直红尘之外的感觉,琉璃脑海里就这么浮现出了一朵花,缓缓绽开的白色彼岸花。
那么单纯,那么干净。
是的,她就是曼珠罗华!
或许,单单就这么一张干净的素颜,彼岸便值得为之付出一切了吧。
他们是如此般配!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方才会觉察到她的不善呢?
是她的错觉,还是女人掩藏得太好了呢?
“是吧?”曼珠罗华素颜浅笑,问道。
“嗯。”琉璃点了点头。
“佛尊让你在这里修行?”曼珠罗华又问道,干净的素颜上,浅笑依旧。
“嗯。”琉璃仍旧是淡淡地点头。
“你是什么人呢?”曼珠罗华再问,她似乎就有这种魔力,让人只要靠近她,只要接近她,就可以静心下来。
“你呢?你是谁?”琉璃问道,经历过了彼岸的静默,或许,曼珠罗华的安静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她心戒备依旧。
“我也是佛尊从六界带来的,我叫曼珠罗华。”曼珠罗华笑着报上姓名。
“你…你便是传说中的曼珠罗华?”琉璃的语气很是惊诧,她也不知道,彼岸这时候回来了没有,是不是正在看她们。
“你听过我的故事?”曼珠罗华似乎很开心。
“听过,你和曼珠沙华受了咒诅,花叶两不相见,你又被佛祖渡化,带到了佛界彼岸。”琉璃连忙回答道。
“是啊。”曼珠罗华感慨道。
“你还记得他吗?”琉璃问道。
“当然。”曼珠罗华说道。
“你想回去找他吗?”琉璃又问道。
“我回不去了。”曼珠罗华感慨道。
“为什么,你试过吗?你来多久了呀?”琉璃问道。
“十多天吧,佛界十多天,六界逾万年啊!”曼珠罗华说道。
“他等了你万年了,你为什么不试着回去?”琉璃问道。
“我试过,试过好多回了,可是,没用,这无根大殿,是十八罗汉守护的,要逃过他们的法眼,谈何容易?”曼珠罗华无奈说道。
见琉璃不语,又道:“当初我也是在蒲团上修行,也试过闯出去,好几回被带回来,我用了整整三日才悟出佛尊留下的问题,入了佛界,得了自由。”
“那你现在呢?为何不走?”琉璃又问道。
“走不了,出佛界可不容易啊。”曼珠罗华又是感慨。
“你会想念他吗?”琉璃低了声音,有些哽咽,这番谈话下来,算是对曼珠罗华的戒备弱了。
“会啊,只是,现在不想走了。”曼珠罗华说道。
“为什么?”琉璃急急问道。
“即便我回去了,我于他还是受那咒诅之苦,永远不能相见,在哪里,不是一样的思念呢?”曼珠罗华问道。
“六界被琉璃舍利毁了,缘由的天地规则六道轮回都毁了,所有的咒诅都消失了,你可以回去的。”琉璃着急而兴奋着。
曼珠罗华的手微微一僵,她早就知道这事情了,不是吗?
“为什么不再试试?”琉璃又问道。
“我…我尽力了,我等待有朝一日,他能找来,我知道,他也一定在尽力。”曼珠罗华说道。
琉璃看了她良久,差那么一点点就告诉她真相了,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笑了,笑得如此的单纯干净,她说,“你怎么这么肯定?”
“会的,他一定会的。”曼珠罗华说着,眸中一抹不屑一闪而过。
“嗯,他会的。”琉璃应声,还是笑着看着她,充满了希望。
“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曼珠罗华问道。
“我叫琉璃,不过是妖界的小猫妖一只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佛尊要带我回来,我也想走,马上离开这里。”琉璃说道。
“妖?”曼珠罗华似乎很惊诧。
“嗯,小猫妖一只。”琉璃总是喜欢这么介绍自己。
“你想离开?”曼珠罗华狐疑着。
“嗯,马上就想走,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的朋友,全都在六界,那里才是我的家。”琉璃说道。
“你一直劝我努力,为何你不自己努力尝试呢,你是新来的,注意你的人很少,好些人都还不知道你呢,要逃容易多了。”曼珠罗华说道。
“是吗?”琉璃狐疑着,她对佛界的一切都不了解,也不知道彼岸明日打算怎么带她走。
“嗯,想办法出了这无根大殿,一直往东,便是尽头,祝你好运。”曼珠罗华说着,笑着起身。
琉璃还想多说些什么,她却冲她笑了笑,离去了。
琉璃急急往屋梁上望去,却还是不见彼岸的身影,她想着,如果曼珠罗华知道彼岸已经来了,很久就要救她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这个惊喜,该让彼岸自己给她的。
正文 【不好】
看着曼珠罗华渐渐远去的背影,琉璃会心地笑着。
她是真心的开心。
只是,她并没有听到,屋梁上那一抹独影子,轻轻叹息着,无奈地唤了她一声,“傻帽。”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昊天会这么唤她,傻帽、傻帽、傻帽。
琉璃不傻呀,机灵聪明得很,看事看人,可透彻了。
现在,他却也忍不住想唤她一声,“傻帽”,有时候她是真的傻。
随着曼珠罗华的远去,无根大殿很快便又寂静了下来。
而大殿外,曼珠罗华躲开十八罗汉的视线之后,身旁便凭空出现了一个女子,接过了她手中的灯油。
“呵呵,添灯油这差事倒是轻松,还可随时进入无根大殿,不如,以后都由我来代劳吧。”曼珠罗华笑着说道,笑容依旧素颜温婉。
“哎呀,曼珠大人,你可是尊上眼前的红人,如今尊上最宠的弟子,这等小事情,岂敢劳你亲自动手呢!你要是肯在尊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就心满意足了。”女子轻笑着,说道。
“瞧你说的,尊上一向平等待众弟子,不偏不倚,我不过是经常在他面前晃荡罢了。”曼珠罗华亦是笑着说道。
“得了得了,客气话少说了,我是真的求你在尊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呢!”女子认真说道。
“知道了,一会别忘了同十八罗汉通通气,看紧了里头那丫头,别让她逃了。”曼珠罗华说道。
“你说你这人,真够心狠手辣的呀,刚刚才进去劝人家逃,现在又让十八罗汉守,当初若是有这么个人对你,你也不至于有今日盛宠!指不定就灰飞魄散在十八罗汉的乱棍之下了!”女子笑吟吟地说道。
曼珠罗华眯眼,冷笑,道:“所以,我跟她不一样,即便她现在可以坐在那面蒲团上,也不代表尊上就能宠她!”
“嘿,那丫头是什么来头?”女子又问道。
“不过是妖界的一只小猫妖罢了!”曼珠罗华冷哼,十分不屑。
“小妖?”女子很是惊诧。
“所以,我这口气才咽不下!”曼珠罗华冷冷说道。
“消消气消消气,走吧,明日就是斗法大会了,会场还等着你去布置呢,尊上就喜欢你布置的花。”女子劝说道。
曼珠罗华冷哼一声,转头就走,骄傲得如同一只孔雀。
这,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骨子里的真性子,在佛界这么虚假的地方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一夜,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了。
琉璃一宿无眠,双臂抱膝坐在蒲团上,低着头,怕又是在想念只能出现在梦中的人儿了。
“璃儿,走吧。”
这个熟悉的声音,来得如此的突然,他还是想过万的那一万年一样,默默地安排好一切,然后突然告知她。
琉璃猛地起身,却看不到彼岸,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你在哪里?”琉璃急急问道。
“前面,我们不走大门,走后门,时间不是很够,你得快点。”彼岸淡淡说道,依旧没有出现。
“彼岸,昨天曼珠罗华来了,她同我说了好多话,你那时候在吗?”琉璃急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