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是包分配的,我干嘛要担心找不到工作?”王丹虹还是很颓废,可她已经考上京市大学了,绝没有勇气选择复读,再说了,她家里也无法承担复读费用,要知道高中是自费的,大学则是费用全免,而且每学期都会有不菲的奖学金。

见她俩聊了起来,其他女生也都累了,顺势放下了课本,趴在床头加入了聊天队伍。

“宋言蹊,你是在县里念的小学吗?”

喜宝摇了摇头:“初中和高中是在我们县里的县一中念的,小学是队上的。不过现在改名了,叫红旗小学。”

“那为啥你会学过英语呢?你们老师那么厉害?”

“我们老师呀!”喜宝想起了自己的启蒙恩师,不由的嘴角上扬,“曾校长可厉害了,他是在京市上的学,就是咱们京市大学的附属高中,京大附中。”

“什么?!”除了喜宝之外的其他女生齐刷刷的惊呼。

京大附中不止是京市的重点高中,搁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极为有名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光说今年,京大附中就有五成的高三毕业生成功的考入京市大学,至少九成考上了重点大学。

“我没说过吗?曾校长是京市人,他爷爷还是咱们京大的老教授呢,父母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是因为当年主动要求下乡支农才去了我们家那边。去了没几年后,就当上了队上小学的校长。”

“你的运气太好了……”王丹虹眼神复杂的看着喜宝,紧接着就跟浑身力气被抽空一样,躺到了床上,“知青啊,我姑父也是知青,在回城政策出来之后,就跟我姑姑离婚了。我小姑人可好了,以前最疼我了,离婚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可我大伯妈那人坏透了,天天在家里骂人,我小姑回家没两年就病死了。”

喜宝宿舍八人里头,有六个是乡下来的,还有两人里头,一个是来自于小县城,唯独只有刘晓露是大城市的女孩子。

提起知青的事儿,除了喜宝之外的其他女孩,都没有任何好感,包括刘晓露。

“我大舅也是知青,当年我外公选择留我小舅在城里,让我大舅下乡支农去了。我妈运气好,毕业的时候刚好工厂找工,她考上了,然后经人介绍跟我爸结了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我,正好逃过一劫。前几年,我大舅回来了,他明明就在乡下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结果就一个人回来了。回城后不久,气死了我外公,抢了家里的房子,还把我小舅一家子赶出来,非说全家都欠了他的。”

刘晓露当然也明白,当初大舅是为了家里牺牲的,可这是国家的政策,也不能完全怨家里吧?而且,她小舅身体很不好,如果真的去了乡下,是绝对捱不到回城的。

其余几个女生也不由的说起了自家的事儿,哪怕家里人没有跟知青结合的,亲戚朋友里头也有不少。就有人问喜宝,难道恰好分到你们那儿的知青都是好的?

当然不是。

喜宝苦笑一声,伸手握住了搪瓷杯:“怎么可能都是好的呢?我和哥哥考上大学后,就有不止一个乡亲来拜托我们,说万一在外面碰到了,就回来报个信。这里头,就有不少是在我们那儿结婚生子的。”

如果是单身的,甚至包括那些订了亲最后没成的,乡亲们也不会说啥。最怕的就是抛下老婆孩子直接远走高飞的,当然也不缺那些抛夫弃子的,有些更可恶,走的时候满嘴抹了蜜,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只说自己先走,等安顿下来后,一定会来接孩子的,诅咒发誓的都不在少数。

然而,事实却是,走的人就这样走了,那些县城周边的还好,带人上门闹一闹,无论结局是好是坏,终究还能得个说法。要是年纪轻点的,把孩子给父母养着,自己也能带嫁一回。甚至还有两对,双方都是被男女知青抛弃的,索性凑成一家子,谁也别嫌弃谁。

最可恶的就是那种毫无音讯的,是好是歹倒是给个说法,直接一走了之,然后音讯全无,留下的人连再找都不可能了,只能望眼欲穿的等着、盼着……

有这些人做对比,明明有回城机会却执意留下来的曾校长就愈发显得难得了。

喜宝突然想起一个事儿:“拜托我和哥哥找人的,我全都答应了,可我平常就没怎么出校门,怎样才能碰到人呢?”

“你别傻了,全国那么大,你连他们大概的地址都不知道,人海茫茫,咋找?不可能的。”王丹虹忍不住泼了冷水,“再说人家要回去早就回去了,这么多年没音讯,肯定变化不少,就算碰上了,你还能认得?要是人家死不承认,你能咋样?”

“我可能是认不出来了,可我哥记性特别好,要是让他碰到了,甭管变成啥样,他保准能认出来。”喜宝对毛头充满了信心,一个没忍住,不由的祝福起来,“我就盼着让我哥碰到一个,死不承认也没用,我哥那么厉害,一定能让他认栽。”

王丹虹瘪了瘪嘴,觉得这就是痴人说梦。

她是不知道喜宝的厉害,事实上喜宝本人也不知道,唯二知情的赵红英和老宋头这俩人,谁也没有告诉喜宝。

可就像赵红英说的那样,她不放心宝,可她放心天老爷啊!

……

比起课业繁重的京市大学,京市电影学院显然要轻松许多。而且,电影学院更注重实践,还给新生们布置了观察任务,就是让闲着没事儿干的新生们,往大街小巷多跑跑,别光顾着看新奇商品,要学会观察路人,最好是能通过观察对方的外表和言行举止,看穿对方的职业和出身。

于是,毛头没事儿就拖上徐向东,也不是满京市的乱窜,而是蹲在马路牙子上,看人来人往。

今个儿天气很不错,下午只有两节课,早早的放学后,毛头和徐向东就出了校园,寻了个五岔路口,两人排排蹲,时不时的对着路上的行人指点两下,或者交头接耳的讨论两句。

惨烈的一幕即将上演。

毛头的记性是真的好,跟他正好相反的则是臭蛋,前者是过目不忘,后者是过目即忘。可谁让今个儿蹲在马路牙子上的是毛头呢?要是换作臭蛋,那就啥事儿都没了。

倒霉蛋一号,名叫梁斌,高中一毕业就依着国家政策被发配到了乡下地头,也就是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他不是六十年代初期下乡的,而是七十年代才响应号召才不得不下乡的。因为是中间那批的,不像前头也不像最后那几批那么引人关注,尤其是他这人比较随大流,别人咋样他也咋样,不好不坏的混了两年后,想着自己年岁大了,在仔细寻摸了一遍队上的姑娘后,他很快就盯上了那个家庭条件好、长相身段都不错的姑娘。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顺理成章了,他是城里人,又是高中文化程度,长相是不算特别出众,可毕竟跟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子不同,也勉勉强强算是有些书生气,往器宇轩昂那里靠一靠,多少还是能沾点儿边的。

顺利的勾搭上了人家姑娘,哪怕对方父母不怎么赞成,可最终还是败在了名声上头,因为搞对象的事儿,半个知青点都知道,如果不答应,只怕闺女也说不到好人家了。

结婚生子,本以为该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结果国家却突然宣布允许知青返城……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梁斌很是感概,可他到底还是熬过去了。在允许回城的政策下来后,他想尽一切办法,哄他媳妇儿松口同意劝娘家人放手,他还许诺等他回到了城里,就会想办法把媳妇儿和孩子统统带走,一起去城里过好日子。

那个傻媳妇儿最终还是相信了,只因为一番话。

‘我就是想当陈世美,也得有公主愿意嫁啊!再说了,小顺是我唯一的儿子,亲儿子啊,我哪里舍得丢下他?’

梁斌最终如愿以偿的离开了第七生产队,回到了久违的县城家里,然而他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辗转去了亲戚家,开始认真复习准备高考。尽管他的人品不怎么样,不过学问倒是真不错,第一年高考落榜后,又苦读了一年,终于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如今,他念大四,单位已经分配好了,下个月就可以去实习了。结婚对象也找好了,同校不同系的女同学,人家还是京市本地人,家里父母都有正式工作,跟全家都是地里刨食的前妻完全不同。

他临上大学前,还特地叮嘱了家里人,万一前妻家人找上门来,就说没他这个人,死不承认就成了。正好,他家里人也不想要乡下的穷亲戚,自然一口答应。

想着不堪的过去,以及美好的未来,梁斌眼底里闪过一丝迷茫,暗道,他今天这是怎么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咋突然就自个儿冒了出来?

正狐疑着,冷不丁的就有个黑炭头冲着他招手并高呼他的名字。梁斌不认得那个人,是真不认识而不是假装的,可那人的肤色却让他不由的打了个突,猛的打从心底里涌起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你是谁?”梁斌下意识的往未婚妻身边靠了靠,似乎这样做就能汲取到一些勇气。

毛头一脸的兴奋,五年多没见面了,对方的变化真的挺大的,比起以往在第七生产队那会儿土不拉几的形象,现在的梁斌真可谓是人模狗样。

然而,变化再大也没用,他愣是通过面部匹配成功的把人对上了号。

非但如此,他还记得人家的名字,以及所有在队上发生的事儿。

“是你啊,梁斌!你啥时候来京市的?你媳妇儿还在村里等你呢,还有你家小顺和桂丫。”毛头激动坏了,一个村的,多多少少还是能攀上亲戚关系的,就算再怎么远,能帮乡亲一个忙,他也是很高兴的。

他是高兴了,梁斌却完全笑不出来。

等着他的媳妇儿,还有小顺和桂丫……

想当年,他离开第七生产队时,还跟他那个傻媳妇儿说,哪怕他想当陈世美也不会有公主愿意嫁给他,再说不是还有小顺吗?然而事实却是,找不到公主,郡主也成,再不然就寻个殷实人家的小姐也好,怎么着都比乡下妞要好上太多了。至于儿子,他还年轻呢,想要儿子多的是人给他生。

“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斌心口发颤,手心也忍不住冒出汗来,可他还是假装镇定的否认,想着尽快离开。其实,最好的否认应该是直接说自己不是梁斌,对方认错了人,可他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过去,压根就没想过要改名,身边的未婚妻自然也知道他叫啥。

毛头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这些年来变化太大了,毕竟青春期的少年,五年多几乎能整个儿换个样子。眼见对方就要离开,他赶紧上前拦住了人:“你等等。”

“都说了不认识你,我还有事儿!”梁斌急了,刚想绕过去,却发现自己另一边也挡了人。

是徐向东,眼见大哥要拦人,他当然二话不说出手相助。

眼下这情形对梁斌十分的不利,他前面是毛头,左面是徐向东,右面则是他的未婚妻。假如今个儿未婚妻能够配合一些,他想走倒也容易,偏偏他未婚妻也不傻,狐疑的在他和毛头之间来回的审视。

毛头乘机抓住机会自我介绍:“是我啊!我是毛头,癞毛头!你想起来没?老宋家的毛头啊!我奶叫赵红英,除害英雄!我表叔是赵建设,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你都不记得了?”

也许是今天太阳太大了,梁斌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我、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了。哎哟,可算是见着你了,你是不是得了跟臭蛋一样的毛病?出来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不要紧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帮你联系。村里装了电话你知道不?我给你说个号码,你打啊,要是没钱的话,等我下回给家里打电话,帮你说一声,让我奶给你媳妇儿捎个话儿。”

梁斌已经开始打摆子了,可他还是坚定的摇头,矢口否认所有的一切。

莫说毛头本来就不傻,就算再傻,到了这个地步,也能察觉到不对劲儿了。余光瞥到已经黑了脸的女青年,毛头捶了自己手心一下:“我看你是病得不轻,这样好了,你当年不是跟你媳妇儿在那个山坳坳里头说体己话,还拉小手吗?我给你演一遍!”

正好徐向东也在这里,毛头觉得天助我也,毕竟以前给他搭戏的喜宝完全是个木头桩子,都不知道咋配合他,徐向东就不同了,经过了他这么多年的磨练,起码两人的配合度是极高的。

“来,给我搭个戏,我演梁斌,你配合下。一定要让他想起来!”

梁斌他想起来了!!!!!!!!!!!!

哪怕不是头一批下放的知青,他也见过毛头演戏,还不止一次呢。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可随着毛头起手式一打,那些年被演戏所支配的恐惧,如同一只大手紧紧的拽住了他的心脏,吓得他瞬间三魂去了两魂半,想跑却觉得两脚软绵绵的没了力气,只能僵着身子眼睁睁的看着噩梦在自己眼前上演。

演的还是自己!

徐向东是个很好的搭档,哪怕演技不如毛头,可他豁得出去,毕竟他演的是被动的那个,基本上只要作出一副小鸟依人又羞涩难耐的模样,就已经演对七八分,剩下的一些则要靠眼神,眼神里要有爱意,就好似陷入了爱河之中难以自拔……

反正就那回事儿,主力还是毛头。

所以还得夸他记性好,梁斌离开第七生产队已经有五年多了,而小顺更是已经有九岁了,由此可以推算出来,他跟他媳妇儿在山坳坳里幽会是何等之早。

可毛头他都记得!!

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语气体态,他都模仿了个十足十,连带梁斌当时明明土气得要命,却还装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也一样都原原本本的重现了。

“……你放心,我一直陪着你,相携手、共白头,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嫁给我吧!”

徐向东一脸的含羞带怯,在毛头的暗示下,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好!再来一个!”

不知不觉间,身边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国人喜八卦,天子脚下亦不例外。又因为先前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这里又是五岔路口,下班回家的、去菜市场买菜的、接孩子放学的……

此时此刻,梁斌的脑海里只余一行大字。

天要亡我!

啪——

他还没亡,未婚妻已经反应过来,抬手对着他就是一巴掌,原本俏生生的脸蛋上只有羞愤欲绝:“梁斌,你居然敢耍我?你给我等着,我要你不得好死!”

未婚妻捂着脸奋力的挤开人群,梁斌急得冷汗都湿透了背后,毛头也就罢了,横竖对他现在的情况不了解,可他这个未婚妻,不单是同校的同学,而且她爸还是他即将要去上班的单位领导。

“等等,你听我解释!”

梁斌正要跟上,却被毛头牢牢的扯住了胳膊,气得他扭头就破口大骂:“癞毛头!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这么坑我!你知不知道,为了能考上大学,我连着两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哪怕一天!为了追上我们学校的校花,我只差没跪下来当孙子了!为了能进教育局当个小科员,我连我奶临死前给我留作纪念的金镯子都送人了!”

也是太生气了,准确的说,是因为短短这么半个小时里受到了太大的刺激,梁斌真的真的快要疯了。

眼见未婚妻已经走出了人群,生怕她一时冲动干出了毁掉自己前程的事儿,梁斌大喊大叫的拼命甩脱了毛头的手:“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就因为一个乡下臭婆娘,你要毁了我一辈子吗?”

所谓恶人先告状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毛头一脸冷漠的看着他:“哪怕你要离婚,也应该回去说一声,好让你媳妇儿再找个好人家嫁了。现在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她白天下地干活,晚上还要帮着做些手工活儿贴补家用。小顺和桂丫都上学了,可他们没钱念初中,你什么都不管?你才是毁了他们一辈子!”

“他们算啥?乡下地里刨食的,有啥毁不毁的?还想再嫁?凭啥!你滚,立刻滚。”

梁斌气得火冒三丈,有心想要挤开人群,明明刚才看他未婚妻挺容易就离开的,换成了他却怎么也挤不出去:“让开!你们给我让开!”

“慌啥,你已经坑了一个人,还能让你再坑一个?怎么着也得等那姑娘走远了再说。”毛头凉凉的开口,冷不丁的突然伸手一把抢走了梁斌衬衫胸口兜里的证件,“学生证?教育学院?你居然还是教育学院的大四学生?”

毛头震惊极了,冷不丁的就想起了多年前死活闹着要当老师的姚燕红,然而一贯很好说话的赵建设却断然拒绝了亲戚长辈的恳求,他当初的原话,毛头到现在还记得。

‘想当小学老师?我儿子闺女也是要上学的,你觉得我能答应?’

这个说法虽然确实有些自私,可毛头却觉得相当有道理。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为人师表,你这样只会误人子弟吧?就算学问够好,人品不过关也不行呢。”毛头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拿手指在他面前晃悠着,“不行,你不行。”

梁斌恨不得他当场暴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19号的日常更新,万字更,多出来的1K就当是晚更的利息好了。

PS:封面的问题……

那就不是由蠢作者能决定的,我所有的书封面都来自于我的女神。这本书第一个封面是因为底图来源自百度图库,原作者不明确,所以不能用。后续几个都是我家女神一笔一划给她的脑残粉画出来的。

感动ing.

所以,下次还会不会换封面,取决于我家女神还愿不愿意给我做新的。她给我做新的我就换,她不给我做就保持原样,就是这样。_(┐「ε:)_

第80章

第080章

形势比人强, 梁斌就算再怎么想打死毛头, 面对围成一堆看热闹的人群, 他也不得不认怂。

眼瞅着未婚妻越走越远,他急得都快上火了, 趁着毛头一个没留神, 一把抢过了自己的学生证,转身狠狠的撞向了人群, 在好几个人惊声尖叫之中, 成功的夺路而逃。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尽管只是粗粗的扫了一眼, 可毛头的记性多好啊,就这么一眼,就足够把学生证上的内容全记下来了。等人群散去后, 他回头就找了个公用电话,不顾略显昂贵的电话费,拨通号码直接打到了村里。

就在对方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毛头就悟了。

他干啥要让他奶帮着转达?索性直接对接电话的村里干部说不就成了吗?生怕对方记性不好, 他在说之前,还特地叮嘱对方拿笔和本子记录下来。

“嗯,你说,我记着。”

“梁斌, 京市教育学院教育管理系,79届三班,学生证号7903……”

毛头快速的把自己知道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全部通过电话告诉了对方。当然, 他也没忘提梁斌身边那个女人,无辜不无辜暂且不提,反正梁斌当了陈世美是事实,所以得让他媳妇儿赶紧过来,越快越好。

村里干部记录完毕后,先是大致的扫了一遍,跟毛头又再度确认了一下,撂下电话就打开了电喇叭。

早在他们村还是第七生产大队时,就已经是整个公社生活条件数一数二的。现在,随着改革开放,公社改成了乡政府,他们村也成了乡里出了名儿的富裕村。

这不,头些年安装电线杆子那会儿,他们村就是头一批,而且还抢先安装了电话和电喇叭。

平常这两样东西都不太派得上用处,顶多也就是赵建设有事儿要宣布时,才会用电喇叭吼两声,多半时候村里都是很安静的。

然而……

此时已经是十月里了,因为家庭责任承包制,各家各户哪怕是曾经出了名的懒人家老袁家,为了自家的口粮着想,也努力的在地里头忙活。秋收结束了,这不是还有秋种吗?总不能让好好的地就这么闲置着吧?

就在所有人都在田间地里忙忙碌碌时,冷不丁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先是一阵刺耳的鸣叫声,就听到大喇叭里有人在试音。这个出人意料的情况,自然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而短暂的响动之后,紧接着大喇叭就开始循环呼叫了。

“刘芹,老刘家的刘芹!刘芹你男人找到了!去京市上大学的癞毛头打电话回来,说在京市看到你男人了!你男人梁斌现在人在京市,就要当陈世美了,毛头让你赶紧上京市抓人去……刘芹!你男人梁斌现在在京市,京市教育学院教育管理系79届三班,他在京市又找了对象,你赶紧去!刘芹……”

电喇叭的声音非常之洪亮,而且负责对着笔记本念词的村里干部还是个大老爷们,粗着嗓子嗷嗷叫着把短短几句话反反复复的念了好几遍,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关掉了喇叭,放了自己也放了村民们一条生路。

在喇叭响彻云霄之际,所有原本在地里辛勤耕种的村民们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目瞪口呆的遥望着电喇叭方向,直到喇叭被关闭,仍然迟迟回不了神来。

这以前咋没觉得赵建设那破锣嗓子好听呢?不对,声音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刘芹她男人找到了?!

对于离开了村子就销声匿迹的那几个知青,其实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的。你说事儿多一时走不开,那不能寄个信回来吗?就说老宋家好了,他们家的孩子多半都是大忙人,尤其是宋卫军和臭蛋这俩,真的是好几年都不往家里来,可人家不也一样知道往家里寄钱寄信寄东西吗?一点儿音讯都没有,到底是咋个情况,你心里还能没个数儿?

毛头和喜宝离家前,刘芹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压根就没抱丁点儿希望。只是想着,也许运气好就碰上了呢?横竖也就是提了一嘴,谁知,还真就一语成谶。

傍晚的一通电话,彻底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

与之无关的村民们都咂舌不已,就更别提当事人刘芹了。

刘芹也在地里干活,她两个儿女都在上学,不干活一家三口就得全都扎脖喝西北风去。结果,听到喇叭响起,里头的话拆开来字字句句都能明白,可合在一起……

懵了好一会儿,刘芹突然丢开了手里的锄头,两腿发软的坐到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没过多久,她娘家的爹妈哥嫂也都赶了过来,就看到她哭得声嘶力竭全身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也是,哪怕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在希望破灭的那一瞬间,还是难免心如刀绞。

梁斌那王.八犊子啊!居然真的在外面有了人!

“芹儿,我苦命的闺女哟,你哭吧,哭个痛快,等哭够了,咱们明个儿一起去京市,找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算账!”

刘芹的妈也是老泪纵横,她这辈子就生了这么独一个闺女,还是家里最小的,早些年用心的给相看了亲事,刚要定下来,就被那个梁斌横插一脚。这要是梁斌真的喜欢她闺女,愿意一辈子对她闺女好,她当然也是高兴的。哪知,国家政策说改就改,梁斌徒然间就走了,媳妇儿不要了,亲生的儿子和闺女也不要了。她咋都想不明白,这世上咋会有那么狠心的人呢?

“有消息总比没消息的好,以前我只劝你当他死在外面了,现在更好,咱们找着了人,怎么着也要叫他给你一个说法!”

“对!毛头不是说那混蛋考上了大学吗?凭啥他在那头过好日子,我妹子就在乡下吃苦受罪?孩子又不是我妹子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