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人,性格上或许有很多的不足,到但大多数还是纯朴的。退亲本来就对女方名声有碍。凤家在县城住了十多年,从来没跟人红过脸,就是馨妍也很少见出门,潘家有心退亲直接上门说事就成,哪用得着堵着大门口叫嚷。跟曲红霞说的那样,这不是来退亲的,更像是专程来结仇的。

“不这样你们凤家肯放过我三哥,他被凤馨妍这个狐狸精迷的五迷三道的,为了她都敢跟我爹娘动刀子。不知道哪辈子干了缺德事,活该生不出儿子断子绝孙,又养了个勾三搭四的小娼妇,见到男人跟没骨头的狗一样扒上去。”

潘青青跟她娘一样,双手叉腰昂着下巴痛快一阵叫骂。心里快慰的把这些年,因馨妍受的窝囊气都发泄出来。本就惊怒的靠在馨妍身上站不住的曲红霞,被这个小辈指着鼻子骂,怒火攻心登时双腿一软,不是馨妍一直留意着她的情形赶紧搂住,昏倒在地方肯定要摔伤。只是馨妍哪里抱住娘亲,只能吃力的搂着人坐到地上,掉着眼泪祈求邻居大婶去医院通知爹爹快回家来。

邻居家大婶叹气冲潘家娘俩嘀咕了两句造孽,就抬腿连走带跑的去中医院通知凤天幸去。馨妍坐在地上不停的流着眼泪,娘亲的身体本就强弓之末,在被气出个好歹来,馨妍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潘家,同样的也不会放过事件背后的人。当初潘家同意这门亲事,就不会在短短几天时间,就自打颜面上门翻脸,别忘了这门亲事可是董太太保的媒。

以潘母有些谄媚又欺软怕硬的性格,挑唆此事的人绝对比潘家门第高,而且又许以利诱,当初潘父潘母同意这门婚事,何尝不是对结亲后的隐晦好处心动。整个县城不怕挥了董太太面子的,也只有董家人。董国强回来或许会闹别扭,到董国强的性格和人品,断不会做这种事。董家对凤家或者对馨妍有敌意的人,馨妍只想到了一个。那就是董国强的小姑,董县长去当兵的小女儿,董淑珍。

搂着娘亲上身,手指用力掐着娘亲的人中,仍旧不见人清醒。手指搭在娘亲的脉搏上,杂乱无章的虚弱,馨妍前世今生第一次如此痛恨。痛恨莫名其妙的人,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抱着娘亲等爹爹回来,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透过泪光,看向明显心虚面带退意的母女。不见了先前的刻薄和嚣张,人心果然是最丑陋的东西,尤其是嫉妒刻薄的女人,不分年龄都是如此不可理喻,甚至是可恶可憎可恨。

馨妍无助却又冰冷入骨的威胁,一字一顿冲着潘家母女狠历道:“我娘但凡有个不好,我凤馨妍发誓,除非你们能直接弄死我,否则这辈子都跟你们潘家死磕到底。挑唆你们的人,我也一样不会放过,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笑着看你们所有人哭。”

馨妍的表情太狠历,语气太冰冷,潘家母女本就亏心,现在更是添了惧意。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潘家自认为自己是瓷器,馨妍这个捡来的野孩子,理所当然的是瓦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算不想承认,可凤馨妍那张脸想骗男人出头,真是太容易的事。不说远的,就说今天这事,馨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潘国明这个亲儿子亲哥哥,就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说不后悔那是骗人的,潘母也冷静一下猛然想到,她今个怎么这么没章法的办事。就是等中午当家的回来商量商量也不迟,早一天晚一天根本没区别。可眼下,根本就容不得她退了呀。而此时,一个魁梧黑脸一身军绿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行李包拨开人群过来。见门口的这阵仗和地上躺着老了不少生死不明的曲红霞,阴沉的声音透着恐怖的煞气。

“…妍儿,婶子这是怎么了?我叔呢,这些人干嘛的?他妈的,真当我们凤家没人是不是,谁给的狗贩子敢欺负上门了,老子不揍死他。”

第53章

孙建国出现的太过突然,可对这时搂着娘亲无助的馨妍而言,却给了她依靠:“建国哥,快帮我把我娘抱进屋里,地上凉我娘不能在着凉。”

孙建国把手里的行李扔到凤家门内旁,上前弯腰伸手,跟轻松的就把曲红霞从地上。心疼得看着已经是大姑娘的馨妍,眼泪跟断了线的玉珠,对来难事的那对母女更是震怒。冷冷的看向她们,凶狠道:

“气晕我婶子欺负我妹子,今个这事咱们没完,等回头我孙建国一定会上门,去给凤家讨要一个公道。我婶子要是气出个好歹,我可没不打女人的好修养。”

潘青青压下心中的心虚和惧意,外强中干的叫嚷道:“你可是人民军人,你敢我就举报你。凤家老太婆自己晕倒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在说,凤馨妍勾三搭四有错在先,我们家来退亲天经地义的事,你凭什么找我家麻烦。”

孙建国不屑撇了眼潘青青,嘲讽道:“我叔婶妹子的人品,那跟天上的明月一样,也就你这种黑心黑肺的人,满口喷粪的恶心人。你们就跟那跳上脚背的癞□□一样,长的恶心就罢了,恶心人的程度都一个样。”

言罢抱着曲红霞就进了院子,馨妍从地上起来,冷冷的盯着潘家母女,冷漠道:“这一桩婚事就此作罢,你们潘家的门我凤馨妍高攀不起。人在做天在看,昧着良心的事也不怕遭报应。咱们就走着瞧,我凤馨妍这辈子,就是离了这县城,我一样活的好好的,会比你们所有人都好。潘国明来我会亲自告诉他,因为他有这样的娘跟妹妹,我凤馨妍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在潘母和潘青青瞪大的注视中,馨妍坚定的关上了大门。门外潘母狠狠的凤家大门呸了一口,见三三两两的人还在看热闹,没好气道:“看什么看,凤家两口子想找女婿上门养老想疯了,看好家里的儿子,放心被小狐狸精勾走,白白给人家送个乖儿子。青青我们走,等回头在来讨要欠咱家的东西。”

屋内,孙建国虽然十来年只寄过几次信,没回来过一次,还是熟门熟路的把人送到东屋里床上。馨妍也已经拿了针灸过来,用白酒擦拭过之后,动作娴熟的扎在穴位上,见娘亲还是没有动静,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东针□□针。可人始终不见醒,馨妍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情绪,趴跪在床边,紧紧拉着娘亲的手失声痛哭。

一旁焦急等着的孙建国,伸手想把馨妍从地上抱起来。粗糙黝黑的大掌都扶到肩膀,馨妍无助的仰头,白嫩精致的脸上带着柔弱无助的泪痕,孙建国不知怎么了,突然觉得脸颊发烫,脑袋跟被人踹了一脚一样,嗡嗡的发晕。好在在部队长年训练出任务,皮肤黑看着沉稳,一点瞧不出看不出突然的变化。

馨妍紧咬下唇,缓和了哽咽声,带着浓浓的鼻音祈求道:“建国哥,你在帮我去医院找我爹,我只是医术太差,我娘才没醒过来,你去帮我找我爹回来,我爹医术好肯定有办法。我娘总是不听劝,这么点事哪里值得去动气。她身体不好,不能冷到不能累到,她就是不听总是爱操心。我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要她操心。建国哥,你快去,我娘还没吃午饭呢,等我爹回来,我们还要一起吃饭呢。”

这样的馨妍,让人除了心疼和怜惜,还有些孙建国说不清的感觉。顾不得其他,孙建国赶紧把馨妍从床边拉起来,扶着她坐到床边,想给馨妍擦擦眼泪,可抬手看看粗糙布满厚茧的手掌,馨妍皮肤细腻跟羊奶一样,肯定会弄疼馨妍。心口闷闷的握紧拳头,孙建国沉声道:

“妍儿不怕有哥在呢,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你别自己吓自己,我这就去医院找凤叔回来,婶子肯定没事的,你在家等着我这就去。”

说罢,不放心的看了看依旧拉着凤婶流泪的馨妍,扭头朝外走去。隔壁邻居大婶还是很靠谱,孙建国刚开大门,凤天幸沉着脸到门口。看到开大门的孙建国,愣了片刻才回神惊讶道:“是建国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家里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说啥都是多余的了,眼下你婶子身体最重要。你婶子怎么样了?妍儿呢?她们都好好的吧?”

十多年未见,记忆中高大无所不能的凤叔,已经头发花白,脸颊即使白净却也掩不住岁月的沧桑。参天大树也只存在于记忆里了,跟米团一样的小丫头,长成了精致漂亮的大姑娘,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曾经善良的两位长辈,也慢慢孱弱需要人支撑需要人照顾。岁月赋予人很多东西,可一样的会让人失去很多东西。

压下心里涌现的酸涩,孙建国上前扶住脚下略显不稳的凤天幸,沉声道:“妍儿没事,就是吓到了…婶子气晕倒,妍儿用针灸人也没见醒…妍儿一直在哭,让我出去找你回来…”谁知道话没说完,就发现扶着的凤天幸,身体陡然一沉。孙建国赶忙双手扶住他肩膀,急忙道:

“凤叔,你要撑住,妍儿跟凤婶都指着你呢,你要是倒下了她们可怎么办。咱们带婶子去省城大医院查身体,好人一生平安,婶子不会有事的。婶子现在晕着,你在有个好歹让妍儿可怎么办。走,咱们这就去省城,凤婶一定会没事的。”

凤天幸紧紧扶着孙建国站稳身体,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努力平静情绪。看了看紧张注意他状况的孙建国,苦笑叹道:

“还好这个时候有你在,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没年轻时能扛得住打击了。我跟你凤婶年轻时什么苦难没经历过,你凤婶怀孕八个月,硬生生的被推下楼梯,险些也跟着孩子一块去了。七个月的孩子早产都能养活,八个月啊,妍儿那个没见面的哥哥没福分,可我们不照样挺过来。老了,不得不服老…”

这还是凤天幸跟人提起过往,孙建国没少见血不说心硬如铁,一般事却很少能牵动心神。可这个时候胸口闷闷疼得难受,为凤叔凤婶,为馨妍,为这个实则孱弱飘摇的家。两人进东屋时,馨妍坐在床边拉着曲红霞的手,表情茫然静静的掉着眼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凤天幸跟孙建国都看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妍儿,爹回来了,不要担心万事有爹呢,你娘没事的。咱们现在就带她去省城大医院检查,去收拾你娘的几件衣服,医院里能用到的琐碎。省里的医院不行,咱们就带着你娘回京都,去京都的医院里继续检查。丫头,不用怕,爹在…万事生死有命…”

馨妍并不是一蹶不振的性格,定定的看着爹爹苍老的脸,馨妍擦了脸上的泪,情绪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嘴里淡淡道:“对,现在最重要是送我娘去医院,其它事情以后在说,这个仇他们两家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爹,你给娘拔了针,我去收拾东西,把家里的钱都带上,咱们这就动身。”

凤天幸哆嗦这唇,想说什么见馨妍已经果断收拾东西,只得把话头都咽下。家里的粮票和钱,都藏在床里头的一块砖里,孙建国也不是外人,去省城里少不得有不少地方要麻烦他呢。取了钱凤天幸说了一声,就出门去借板车。离省城很还有不短的距离,又没有车子能用,自行车不方便,也只有板车带着昏迷不醒的人最方便。

板车大部分家庭都有,凤家人口少用不到,凤天幸直接去隔壁邻居家借了板车。馨妍给娘亲收拾了随身用具,板车上铺了草席棉被,孙建国把人抱到板车上躺好,馨妍用棉被给仔细的盖好。东西挂在车头拉手上,孙建国拉着板车出了院子,凤天幸锁上院门,直接动身去省城。

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爹爹,温柔慈爱拉扯她长大的人是娘亲,没有了前世的尊荣和富贵,上天却给予她最最纯粹全身心的娇宠和疼爱。前一世的父母在馨妍心中,也无法超越这一世爹娘的重要。可是为什么,她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被一而再的被敌视。单纯的敌视再猛烈馨妍自己都不惧,可却因此牵连到她最在意的人,绝对不可能原谅。

一直都当潘青青是粗浅没长大的孩子,了就是他没放在眼里的孩子,竟如此野蛮粗鄙,礼义廉耻视如无物。不是对方太狠毒,馨妍只怪自己因为时代的改变,丢掉了前世谨慎言行,失去了不留威胁的坚硬之心。错误只范一次便足以警惕终身,迈着腿平静的望向板车上的娘亲,潘家董家所有人都别想逃掉罪责。

贪心、欲念、野心,最容易放大的丑陋一面,男人求的的不在乎权、利、名、女人,女人一生渴望体贴的丈夫,夫荣妻贵子女出息孝顺,从根本上掐断他们最渴望的一切,一辈子碌碌无为,被生活磨去棱角麻木的活着,可比死更加痛苦多了。死太容易,馨妍有的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觉杀人。死了就什么都不会感知,太便宜她们了。

潘青青和董淑珍,这两个人馨妍要让她们明白,什么叫众叛亲离…否则,不能解馨妍心头恨意。

“妍儿,擦擦眼泪这么冷的天,风又这么大仔细眼睛。万事都有我跟凤叔,你只要好好照顾凤婶。等凤婶子好了,咱们回来在去算账也不迟。你扶着凤叔也坐到板车上,路程还有个把小时的路程,不能硬撑着,婶子还指望你们呢。”

馨妍也知道现在不是考虑其他事的时候,棉手帕擦了眼泪,伸手扶着身边的爹爹,道:“爹爹坐上去替提娘亲压着被子,天冷她一个人肯定会冷。”

凤天幸摆手不肯,孙建国皱眉,调整好板车拉下来支腿,松了手过来二话没说就把凤天幸给抱到曲红霞旁边的空位上。一米宽的板车,就是并排躺着两个老人,也能躺的下。至于馨妍,孙建国也没啰嗦,在馨妍瞪大双眼吃惊下,直接一个公主抱,把人放到车头坐着,双腿悬空在下面,也不影响孙建国拉板车。

“你们三人才多重,我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部队里天天不停歇的训练,根本就不是什么事。真让你们走到省城,说不得还会累的动不了,可怎么照顾凤婶子。咱们一家人别整那些虚的,我腿脚快,早点去大医院也能早检查。”

说罢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收起支腿,轻松的拉着板车健步如飞。馨妍坐在孙建国身后的车头,看着他高大宽阔的背影,心底有些酸涩。一个家庭里,平时或许不显,可有事时还是需要顶门立户的男人撑着。男女在先天上的优势,就不在同一水平之上,所以才会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说辞根本就阴阳两仪互补。

家里发生这样突然的事,也幸好赶巧孙建国回来探亲。能在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这种恩情能感激一辈子。“建国哥,你回来探亲,嫂子跟孩子没回来吗?”

孙建国扭头看了看馨妍,不好意思笑道:“我就是一个穷当兵的,这些年不是出任务就是带兵拉练,漂浮不定的谁肯嫁呀。一个人吃饱一家子不饿,逍遥自在。”

孙建国的话,连凤天幸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对孙建国叹道:“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在部队没长辈管着,自己终身大事也要上心些。不能由着脾气,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过日子,生养了孩子日子才更有奔头。”

孙建国呵呵一笑,道:“叔,跟我爹我娘那样,有啥好奔头,还是不让未来的孩子跟着遭罪的强。除非能找一个跟凤婶子一样的好,跟你们一样和和睦睦的一辈子,比什么都强。”

第54章

孙建国不愧当了十几年的兵,拖着板车拉着凤家人一路到了省城,也就甩掉棉衣,只穿一件半旧的秋衣。好在除了头四五年地里反实权派运动比较乱,之后只要不杀人放火放假耍流氓,基本已经安定下来。他们来省城也算一句顺利的到了地方。问清了医院位置,孙建国根本不听凤天幸和馨妍要下来走的意见,一路径直到了省医院门口。

医院的人并不多,七十年代初,医院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地方。医疗室能忍的情况下都不愿意去,所以小病小痛生孩子的事,来医院的人很少。挂号安排做检查的速度很快,馨妍和爹爹除了照看着娘亲之外,其他事情孙建国自己就已经办完手续。军人的身份给予了很多便易,需要介绍信的地方,他出示证明更好用。

凤天幸就中西都涉猎,省城医院的医生,对检查身体的仪器,还不如他懂得多。一番检查基本都是凤天幸亲自操作,省医院的医生惊奇旁观并学习。检查结果并不理想,去馨妍和凤天幸所最坏预料一样,曲红霞往后的日子,吃喝拉撒睡只能躺在床上度过。甚至于有没有清醒的意识,都还只是一个未知数。

凤天幸本来打算瞒着馨妍,可他煞白的面色,没了精气神的消沉,怎么可能瞒得了馨妍。况且症状摆在那里,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爹娘一辈子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馨妍突然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个错误。她清楚如果没有她,娘亲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馨妍控制不住情绪和眼泪,出了病房蹲在病房门口心底无限的悔恨,紧紧咬着手指咽下痛哭的声音。

经历过生老病死,馨妍太清楚只能躺在床上慢慢等死的无力和恐惧感。那双温柔的双手,再也没法慈爱的给她整理耳畔的发丝,再也不能牵着自己的手…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苦难病痛她都愿意一个人承担,而不是由着父母来承受,这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一切…可再多再多的悔痛,都无法改变眼前的一切…

真的好恨,董家潘家,可馨妍更恨的是她自己。如果不是她的一时心软,不该在他们还是孩童时,就放任自流。孩童终究会长大,长大意味着有太多事情复杂化。在察觉到他们情窦初开的心思,就该直接断了所有关系…馨妍在这个世界里,爹娘教会她太多东西,同时也给予她太多,爹娘是她整个世界。

没有娘亲的爹爹会迅速衰老,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依恋的人和事,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她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人,同爹娘相伴的十几年,已经是老天的恩赐。没有爹娘的世界她一无所有,陪爹娘生死与共,黄泉路上一家人也一样相伴。有了决绝的决意,馨妍就开始暗暗算计,该如何跟那两家人算账。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年青少不更事,都不是犯错的理由,也不是被原谅的借口。娘亲的苦,她们都要一一清醒的尝试一遍,否则馨妍就是死,都无法消除心头的恨意。

“妍儿,快松口疼不疼?你这个傻丫头手已经流血了。你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会让凤叔凤婶更加不放心。哥回来了,万事都有哥在呢,不论对方是谁,哥都会帮你跟凤婶讨回公道。你不能做傻事,凤婶跟叔还要你照顾呢。”

馨妍抬眸,泪眼朦胧的看着不知何时蹲在她面前的孙建国,愣愣的看了片刻,松开已经被咬破的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胸襟,眼泪滑落带着无助和哀求道:

“建国哥,求求你帮我,我娘所遭受的苦,我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你帮帮我好不好,我娘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受到伤害的人要是她,这个仇如果不报我死都不能安心瞑目。让她们死的太干脆没有一点意义,这样也太便宜她们了。我娘要尝的苦,她们也要尝一遍,我娘躺多久,她们就得双倍时间躺着。我要让她们清醒的意识下,受尽折磨。”

眼神冰冷语气狠历,见过血的孙建国只加倍心疼馨妍,这样的馨妍把仇恨融进骨血里。作为兄长作为军人他都该劝阻,可他也只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并不是大公无私的佛陀,他不忍馨妍犯错,更加不忍馨妍一辈子都活在无能为力的仇恨中。

“妍儿,哥帮你,所以不要在哭了,好好的照顾好自己跟你爹娘最重要。你这样,我跟凤叔凤婶都会心疼的。”

不问缘由和过程,一口答应下来的干脆,让馨妍破涕为笑。被泪水冲洗更加黝黑清澈的眼眸更加清亮诱人,略显红肿狼狈的眼底,无损她的美丽,只更添柔弱惹人怜惜。孙建国不知怎么回事,紧张的动了动喉结。馨妍以为对方因为自己的话紧张,认真保证道:

“谢谢你建国哥,不过你放心,杀人放火的事不会让你做。即使心有仇恨,我也不会失去理智,你帮我的恩情已经无以为报,所以也不会连累你耽搁你的前程。”

孙建国默然,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我不怕连累’…英雄难过美人关,孙建国自认不是什么英雄,可记忆中曾经的当成妹妹疼爱的孩子,已经不再是记忆中吗小小的一团了。人都是视觉行动物,美丽的容颜是女人最有利的武器,不论馨妍的的气质还是容貌,除了嫉妒心强的女人,其他人都不会去讨厌她。

漂亮的女人孙建国见过不少,可如馨妍一样的基本很少。而且,馨妍拥有的不仅仅是美丽的躯壳…或许是再见面时,馨妍柔弱无助的彷徨,亦或许是梨花带雨的美丽…孙建国现在对馨妍,有些一份属于老男人的龌龊思想,这是对馨妍的亵渎,也是对他一直尊敬的凤家长辈的不敬。

看着馨妍整理一下仪容进了病房,孙建国握了握拳头,转身下楼去买点吃的。他三天不吃东西的是都有,只凤家遇到这种事,身心疲惫更要吃好休息好,不然身体也挺不住。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凤家言谈中也知道个大概,馨妍很好,好到让人情不自禁就动心。跟馨妍一起长大的两个小子都想去馨妍,而馨妍和凤家都觉得那个家里儿子多的合适。

结果亲都定了,那个没没机会的小子家里人出馊点子,想让潘家悔婚顺便毁了馨妍的名声。挑唆了潘家唯利是图的女人上门闹事,结果就把凤婶子给气到了。出发点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不同,只是这件事情上,凤家完全是无妄之灾。潘家想退婚两家私下里就能解决,买卖不成仁义在,没必要闹的这样难堪结了死愁。

那个跟馨妍定亲的小子,发生这样的事,就是孙建国都清楚,馨妍不会跟对方有任何关系。波及到了她最在意的至亲,两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一丝可能。想到比,孙建国心里诡异的生起没来由的窃喜。现在那小子知道他娘和他妹妹,上门闹没了他跟馨妍的亲事,还把凤婶子气病倒,不定会怎么抓狂。整件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那小子失去迎去馨妍的机会或许很冤,只整个事件中最冤最倒霉的还是凤家。一个人的出生是无法自主选择父母的,好也罢坏也罢,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如同孙建国当年,他娘再作也只当做没她这个娘,除了直接无视她存在,一样不能拿她怎么样。

而潘国明和董国强,都如孙建国所猜测的那般。两人本来躲躲起来先打了一架,之后鼻青眼肿的坐在一起,谁知潘国明刚郑重对董国强保证,会一生一世都对馨妍好,把她捧在手心里爱,尽所能给她最好的一切时,就被现实给一巴掌打懵。同样被浇一盆冷水的人,还有一旁的董国强。

潘家大嫂在潘母和潘青青气势汹汹离开家后,思前想后怎么想都觉得,人不能做亏心的事。董淑珍的挑拨她要是没听到也就罢了,的偏僻屋里的人无视她这个大活人,说话并没遮掩。她在院里听到了,老话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缘。这事潘家和董家都站不住立场,潘家大嫂虽有些小精明,可要是做了亏心事晚上觉都会睡不着。

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锁了门,想找潘国明通风报信,希望他能去拦着。就是亲事不成,也不能闹的太难看,到时整个潘家也一样的丢人不是。可能找的地方找了一圈,也问了熟人有没见到他。最后还是找到他们小伙伴哪里,一起找了小半天,才找到潘国明和董国强两人。找人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去已经说出口的退亲话也覆水难收。

潘家大嫂也没多费口舌,只同情的看向潘国明,扫了董国强一眼,叹气说了大致情形。“国强小姑到咱们家串门,本来聊着天就提到了你跟凤家的亲事。国强小姑就说国强因为你们的亲事,跟他爷爷奶奶发了大脾气,险些把董县长起犯病。话里话外凤家不是好亲事…说凤家那闺女不本份,坏了你跟国强的交情。要是没有这门亲事,能帮着咱家里批宅基做房子,青青还可能跟国强…”

不论是批宅基地,还是跟董家做姻亲,条件都是很诱人,可潘家大嫂觉得不靠谱,不信她一个没嫁出去的老姑娘有那能耐,由衷继续解释道:“你也知道咱娘的脾气,跟凤家比起来,肯定对董家有更多的顾忌…所以带着青青去凤家。我是偷偷跑来告诉你的,不要让娘知道是我说的就成。快些去凤家看看,这么久才找到你们,我觉着…现在去了也没什么作…不算好…”

潘国强胸口仿佛被人用巨石撞击,疼得她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丝毫不理会跟着的董国强,疯狂的往凤家跑。一路上潘国明都不住的祈祷,祈求他娘只是去串门子,所有事情都好好的,只是她嫂子多心,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上天并没有听到他的祈求,也从来没有垂怜过他。等潘国明和董国强两人,一前一后气虚喘喘的到凤家门口时,看到的只有凤家紧锁的大门。

禁闭的大门,毫无生气的半旧铁锁,潘国明的心沉入谷底。僵硬的迈着无力的双腿,敲响了邻居家的大门。门内传来应门声,没一会凤家邻居的大门打开。潘国明和董国强从小没少往凤家跑,凤家的邻居当然也认识两人。开了门看到他们两人,尤其是潘国明,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叹息,才道:

“唉,婚姻大事结的是两家之好,你们家要是想悔婚,直接上门退亲人家凤家又不会拉着,何必弄的这么难堪。你娘跟你妹妹两个,堵着人家大门骂,那真不是来说事的,纯粹就是来找茬的。你妹妹你个大姑娘,指着人家凤家母女骂,还专挑恶毒掏心窝子的话骂。跟凤家嫂子做了十来年邻居,从没跟人红过脸,也没听她骂过一句脏话,没得这么好脾气的人。结果呢,又急又气晕了过去。馨妍那孩子抱着她娘,坐在地上哭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潘国明的手指紧紧抠进掌心,苍白着张脸舔了舔嘴唇,抖索着干巴巴问道:“那…他们后来怎么样?现在人都去哪了?”

邻居家大婶摇头叹气:“怎么可能没有事,凤嫂子一直没醒过来,他们家老的老弱的弱。还在他家那个当兵的亲戚回来了,接了我家的板车带凤嫂子去省城大医院看病去了。凤大夫的医术,咱们县城里谁不知道那是顶呱呱,她都看不好的病…我看凤嫂子够悬。前几年就是身体不好,才从百货大楼退下来,我们两家离得近,他们家可长年没断熬药。你们家做事,也太不讲究太不地道了。”

潘国明扯了扯嘴角,露了个跟哭似的笑,然后紧咬牙槽红着眼眶,冷冰冰的看了同样表情不好的董国强,整个人都没了精气一般,嘲讽道:

“你总是那么冲动天真,我跟馨妍完了,彻底的完了。我只求她不要恨我无能,可你觉得你会有希望吗?或许现在她没空去深想,可等她回过神来,她一样会恨你。潘家也好,董家也罢,如果她娘有个万一,你觉得以馨妍对她爹娘的在乎,会做出什么事?董国强,我也恨你,恨你们董家,我们今后再也不是好兄弟…就当是陌生人吧。”

潘国明不想在看到董国强,他现在只想回家,去问他爹娘,他究竟是不是他们生的,不会是在野地里捡的吧。不然爹娘对其他兄弟姐妹的心,为什么到他身上就丝毫不剩了呢。他求的真的不多,只想跟馨妍一起建立属于他们的家。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安定平稳岁月静好。可现在,他的梦被打碎了。

回到家,该下班的都已经下班,爹娘和兄弟们,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说着闲话,潘家大嫂也在厨房里煮饭。跟往常的日常没什么不同,多么和睦的一家人,除了他这个天生反骨的儿子,严父慈母兄友弟恭。可做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为了自己的利益,光明正大的去伤害无辜的人?去剥夺儿子的幸福。

眼泪随着崩塌的心理防线一起落下,潘国明沙哑着嗓子,压抑着胸口的愤怒和恨意,噗通一声跪倒在潘父潘母前面的空地上,用尽力气发泄着胸口的愤怒,砰砰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院子虽然是土地,只常年累月的踩踏地面非常平整硬实,三个响头之后,潘国明的额头已经青紫一片,本来正说笑的人除了心有怯意的潘母,其他人都楞然无声。

疼痛让他心神冷静下来,潘国明血红着双目,表情冷漠无波道:“馨妍曾经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把我生下来养育大,就是一辈子都要铭记的恩。可,我宁愿你们从来没有生过我,这样我就需要欠你们恩情。我只是潘家众多儿子中的其中一个,不会讨你们欢心,在这个家也一样可有可无。为了整个家庭的发展,什么都要靠后。”

“这些我不怪也不怨,也不能坏也不能怨,否则就是没良心要天诛地灭。可我也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不是你们手里的提线木偶,你们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替我做一切决定。可是我真的喜欢馨妍,喜欢到只要能跟她一起过一辈子,就是死也甘愿。好不容意一番波折后定了亲,我以为我会成为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可你们却亲手打碎了这个梦…不给我留一丝回旋的余地。不是人凤家求着我娶馨妍,而是你们儿子闹死闹活做上门女婿也无所谓的要娶她。”

潘父紧绷着脸,沉声道:“怎么回事?好好的啰嗦一大堆,到底要说什么?工作的事不是董县长给安排好了吗?老三你也不小了,整个家里其他人都没事,就你闹什么幺蛾子?”

潘母拉了拉潘父,三儿子冷漠的到极点的表情,肯定是知道了退亲的事心里不满。毕竟是她生的,她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歉意:“你也知道我们生养你们不容易,咱们才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外人那再亲再好,真有事了靠的还是自家人,指望外人靠不住。”

潘国明心冷去冰:“爹娘,你们生养我,这是我没法改变的事实。等你们老了该奉养的,只要我还活着,我会同你们其他儿子一样,还了你们生养的恩情。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你们过问,好也罢癞也罢,都会由我自己做主。我恨你们,恨为什么要成为你们的儿子,这让我觉得恶心,恨不得你们现在就打死我。”

潘父暴怒,站起来上前冲着潘国明就是一脚,怒道:“当潘家的儿子让你恶心?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气我的?你想做谁的儿子?凤家还是董家?我告诉你,你就是死这辈子也只能姓潘。不想让老子管就给我滚,别吃老子的住老子的,到头来还专门气老子,给我滚。”

潘父暴怒下这一脚力度不小,潘国明当时就胸口闷疼,吐了一口血。只潘国明听完他爹的话,没事一样从地上起来,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一双眼睛冷漠的看了院里的人一遍,转身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潘家的院子。潘父气的粗喘,瞪向一旁不敢吭声的潘母,怒吼道:

“说,怎么回事,好好的那个混账又发什么疯。”

潘父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潘母缩着肩膀,气虚道:“就是我觉得凤家不合适,上门把婚事给推了。这死孩子,天底下女人多的是,又不是讨不到媳妇。老三还是太年轻闹脾气,等饿他几天他自己就回来了。”

第55章

孙建国用粮票到食堂买了五个馒头,想了想又买了两碗面条回来。他觉得妍儿和凤叔肯定没心情吃饭,馒头干面条好歹有汤谁,吃点身上也暖和。医院的病房并没有多暖和,没暖气没煤炉,病房里还没太阳阴冷的厉害。提着馒头端着两碗面条回病房,馨妍已经跟医院里租了棉被,在病房空铺位上铺好,正劝着她爹躺会注意。

孙建国把碗跟馒头放到病床中间没的桌子上,劝着两人赶紧趁热吃饭:“叔,你跟妍儿吃点面,午饭都没吃呢这都快天黑了。病房里也冷,吃点能暖和暖和身上,别熬坏身子,婶子可还得指望你们俩照顾,可不能没胃口就不吃饭。”

凤天幸坐在曲红霞病床边上,实在没吃饭的胃口,随摆摆手,叹气道:“吃不下,你跟妍儿快趁热吃吧。你婶子该查的也查完了,医院里住着也不方便,你娘这病好赖也只能等是醒过来,之后回家慢慢养着。”

馨妍黯然沉默,而后点点头,道:“爹,建国哥这么麻烦把饭端上来,你好歹吃碗面条。我娘还没醒过来,要是知道你不吃饭,肯定又要操心的。”

凤天幸叹气,还是在两人的劝说下,端了碗动筷子吃面。馨妍也没胃口吃饭,没吃面只拿了个二合面的馒头,有一口没一口的掰着吃。孙建国也饿了,馨妍不吃面条,他端了碗拿着个馒头,馒头配面条没一会就吃光。凤天幸只吃了一碗面,馨妍一个馒头才吃了半个就咽不下去,而孙建国一大碗的面,外加三个馒头。馨妍吃不下的半个,也被他三两口就吃下肚。

一顿饭能吃凤家三口一顿,这些年没见胆量比以前还要能吃。馨妍借着去帮着洗碗的借口,跟孙建国一起出了病房下楼,洗干净碗筷还给食堂。两人并肩到了病房楼下,馨妍顿住脚在孙建国疑惑中,递给他一张纸。孙建国这些年就是在部队也没荒废认字看书,接到手里垂眼一看,用铅笔写的小楷体娟秀笔锋锐利的这些二三十种药材。

“建国哥能帮我买这些药材吗?赤蛛和蝎子药铺应该都能买到,如果问起这药干嘛用的,你就说是治疗失眠症就可。”

孙建国点头,把单子折好塞进军装胸前的口袋里,多余的话一句也没问。既然答应馨妍会帮她,就不需要追问因由。馨妍唇角上扬微微浅笑,清澈宁静的双眸也跟着弯了弯,让孙建国觉得没有什么比她们笑容更好看了。

“谢谢你建国哥!”

孙建国没忍住,抬手揉了揉馨妍的发顶,而后略不好意思,用一本正经的表情沉稳道:“跟我不用说谢谢两个字,太见外了。有事跟我说,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所以,妍儿自己不要承担太多压力,我想看着妍儿开心无忧的笑。”

馨妍心里很是触动,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孙建国能不问缘由的信任和帮助,普通人即使承过凤家的人情,也做不到他这般。就说当年董县长被爹爹顺手救了,董家也用工作生活的一些帮助还了。可这些年董县长和他省城家里的人,没少麻烦爹爹给开方子治病。可结果呢?整件事从任何角度来说,凤家如今的遭遇都是因他们而起。

医院不同于家里,折腾了一天馨妍也身心疲惫,躺在娘亲病床另一头,小心的侧着身体怕碰触到娘亲。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呜呜的声响,被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娘亲,就见爹爹只穿着秋衣,鞋都没来急穿的蹲在病床前,本昏迷不醒的娘亲已经睁着眼睛醒了过来。馨妍心里激动,眼睛酸涩的下床过去。

凤天幸紧紧握着曲红霞的手,眼眶湿润的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人醒了就好,虽然说不出话来,可从清明的眼神就能知道,人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这已经是最好的设想了,最坏的结婚是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连冷热温饱的意识都没有那才悲哀。有意识在慢慢的调养身体,有他照顾着总能继续生活下去。

“你别着急说话,人只要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咱们过几天回家慢慢的养着,我也退下来天天在家照顾你,恢不恢复都有我跟闺女在呢。你说你也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外人爱说什么就说,又不会掉块肉。在说,潘家想退亲就退呗,咱家妍儿这么好的人品,挣着抢着提亲的不会少。你这一病倒好了,看把妍儿给吓得厉害,哭的眼睛都肿了。还好建国刚巧回来探亲,不然我们爷俩老的老小的小,有的折腾才能送来医院呢。”

曲红霞嘴里呜呜咽咽,眼睛在馨妍和孙建国身上看了一圈,呜呜的想说话,却没有控制口舌的能力了。只要是正常人,一时都没法接受,可看着馨妍红肿的眼底,和凤天幸眼眶的湿润,曲红霞忍住了心底的难受,死死忍着眼泪。馨妍眼泪又止不住的崩溃,硬忍着哽咽声,对娘亲道:

“娘亲,咱们慢慢养着,我爹的医术这么好,你不用担心。我也大了可以去工作了,这些年你们总是没时间休息。现在我爹也能退下来,你们在家里颐养天年,今后我养你跟我爹。去百货公司上班也行,去一样工作也可以。要是两个单位都不接收我,不能顶你们班,那我就在家里做糕点,放到百货大楼寄卖。这两年政策宽松不少,说不定以后就可以私人开店,我也擅长这些厨艺,你闺女的手艺应该不至于卖不出去。”

凤天幸呵呵笑着点头,也道:“我看这事成,上班虽然体面,可朝九晚五的管制性太强。自己做点心寄卖自由,咱家不讲究这些面子问题。让你出去工作,我跟你娘也不能放心,外面什么好的坏的人都有,你一个姑娘家,吃亏上当可怎办。”

曲红霞呜呜呜的发生,双眼直往凤天幸看,表示她也赞同凤天幸的话。旁听的孙建国也是不放心,你说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抛头露面,见得人多了肯定会有不少男人动心思。这人吧,烈女也怕恶狼缠,有那歪心思的先回了你名声,让你不嫁也得嫁。还是家里安全些,接触过人少了,又有父母在想动歪心思要更费工夫。

“凤叔说的对,妍儿在家照顾凤叔凤婶就好,养家糊口的事这不是还有我在吗。我现在好歹也是副营工资和补贴都不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够咱们用的。”说完才发觉这话不对味,孙建国赶忙补充道:

“我爹死后,我也就你们几个亲人了,凤叔凤婶,我把你们当爹娘一样敬着,你们可不能嫌弃我这个儿子。”说罢,总觉得还是不对味,挠了挠脑袋,孙建国心里发苦,今个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凤天幸呵呵直乐,冲曲红霞道:“这个傻小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我跟你凤婶不缺钱,我们凤家以前就是开医馆的。建国前祖辈没少给国家同志们治病捐药捐钱,京都里的两套房子跟几间铺子,都是登记过属于凤家的不动产业。这些年一直没回去过,等以后回去租出去更不缺钱。”

孙建国在部队里,对那些建国前红色商人听说过一些,有功的人国家是不会忘的。这么一说,凤家还真的不会缺钱,以后回部队里不寄钱,可以多寄些票。这些东西都是非常实用的东西,有钱不一定能买到的东西,只有票才能买到。

“那也行,这次探亲假时间长,等过完年回部队,我找人试试能不能弄到电器票。咱们县城也能通电了,买台电视机在家里看也能打发时间。”

洋驴子洋靶电灯电话,在县城里可还是传说中的稀罕物。凤家真要是买台电视机,家里那就甭想安静了,大人孩子能把家里围的里三圈外三圈。还是算了吧,等妍儿结婚时在准备三转两响的嫁妆也不迟,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菜多好,要不就跟着季节采药,怎么也不会觉得无聊。

说话间转移了话题和注意力,连着曲红霞也稍稍精神不少。再大的伤痛总归要挺过去,她放不下凤天幸和馨妍,所以舍不得死就要继续活下去。曲红霞在医院住了两天,凤天幸就办理了出院。这种病就是把医院当家住,没法治好的病也只是耗费时间。这种病西医不如中医,中医由内而外的慢慢调理,副作用也比西药小。

出院回家同来的时候一样,孙建国拉着板车,凤天幸在板车上搂着曲红霞坐在被窝里,馨妍仍旧坐在车头。不同于来省城时的惶恐不安,现在是尘埃落定人只要平安活着就好。只要活着,任何事都还有希望。从省城回县城要两个小时路程,孙建国一路上歇都没歇会,就到了县城边上,体力好的让馨妍羡慕不已。

馨妍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装的都是孙建国给她找齐的药材,出院时凤天幸问起过一次,馨妍只说是买来的草药。草药的确是草药,只是草药的用途却不是去凤天幸所想。娘亲就算醒过来,只是受过的伤害无法改变,欠下的债总要还了才公平。抬眼看向县城方向,在看到路边一身萧条的潘国明时,馨妍愣了片刻。

双方一点点靠近,馨妍垂眸坐在孙建国身后,对潘国明视而不见。凤天幸叹了会气,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惜…两家人再无可能做亲家,就算他们老两口不介意,以妍儿的性格也不会同意继续姻亲的关系。再者,有那样不省心的婆家,他们两口子怎么可能放心做姻亲。就是不跟潘家人一起住,可公婆的身份太容易给挑儿媳妇的错。

“国明呀,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对错已经没什么意义,咱们两家的亲事就罢了,回头让她建国哥把你家的聘礼给送回去。两斤红糖一身衣服的布料,一点都没用的放着呢。”

潘国明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一直看向孙建国身后的馨妍,见馨妍头也不抬,心里头的那丝侥幸彻底被浇灭。馨妍不会在要他了,转而望向凤天幸苦涩道:“是我没福分,我娘做的事不对,造成的后果也只能我承担了。可…那都不是我自己的本意。馨妍…对不起,现在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改变不了什么,我没法选择爹娘,没法让他们顾念我一分…”

馨妍抬头,淡淡的看了眼潘国明,冷漠道:“自己犯下的错,都要自己来承担。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亲事退了我们没一丝关系,也不想因为你们有任何的波折,我家经不起你们两家折腾了。所以,请不要在出现打扰我家的平静。”

第56章

高门深墙内,见不得人的事太多,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斗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各自房头的利益面前,夫妻是一体的。所有的争夺输赢,端看谁的手段更高竿一筹。大家族中,总有被当棋子的女人,有生养的女人多少会给些可怜的体面,府中不缺丫头婆子斥候,就一直缠绵病榻样着吧。

缠绵病榻也分很多种,体虚无力算是体面的,不体面的就只能意识清醒,除了眼睛外什么都不能动,这种缠绵病榻的人多是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下人不尽心糟践的伺候,要不了两年人就可以受尽身心折磨死去。这种阴毒的方子,就是在大世家中,也只有继承家业掌家的当家夫妻知道。

而馨妍就知道几个绝传的方子,她说过,欠下的债都要还。潘家跟董家的母女,都要尝尽娘亲所要承受的苦,谁也跑不掉。潘国明和董国强,也要一辈子受着良心的谴责,这样才算公平,才能解馨妍心头的恨意。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又怎样,动的她最在意的人,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早在前世她就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其心当诛。前世的夫君曾经较宠爱的妾,在连着生下一儿一女后,心大了行事便张狂起来。对于妾室,只要本份不生事,那她就不会伸手管教。那时刚生了小儿子没多久,那个妾千不该万不该动歪心思,胆敢把手往小儿子身上伸。既然敢伸手,就要我也被剁手的准备,

男人的偏爱能有几时?给夫君纳了两个美妾,男人分散了关注度后,馨妍安顿好孩子,就果断出手。一击必中,把庶子庶女跟他们姨娘隔开,衣食不缺好好养起来。被遗忘的妾室,只能禁足在她的院里养病。对后院女人最狠毒的惩罚,不是让她死,而是让她生不如死又不舍得去死。一点一点失去最在意的人,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给娘亲仔细的清洗了下身,换了腹部下面的褥子,铺一层能隔水帆布。帆布不透气,上面在铺一个半指厚的小被褥,把娘亲轻轻从旁边挪动过去。仔细按摩周身的穴位疏通血脉,现在天冷不能天天泡澡,等来年暖了,在配上药浴就算不能恢复,对身体的筋血和肌肉都会有好处。馨妍手劲小,所以要用力的按动,等给娘亲按摩一遍,她也一身微醺的汗意。

下床洗手,然后在抽针准备头部疏通神精的针灸。见娘亲呜呜的直眨眼,十几年的母女情分,就是说不出话来,馨妍也清楚娘亲会说什么。笑弯了双眼,轻轻摇头道:“娘没事,我不累。咱们不懈的坚持,我相信对你身体会有好处。只要你能好好的,这点事真的不算什么。爹爹等会就该回来了,咱家光明正大的去上门退还东西,谁也不能说一个错字。”

曲红霞口不能言,只能用眨眼表示赞同。馨妍把针消毒,集中精神手上娴熟在头部施针。等今天的治疗结束,暮色已经微沉。收拾好东西,让娘亲注意就出了东屋,准备去厨房煮晚饭了。家里还没扯上电,要年后开了春才能轮到他们这片拉电绳。说起来晶莹透亮的一个小灯泡就能照亮,干净又省事的电灯,在馨妍看来是很神奇的存在。

娘亲只能吃流食家里专门买的大米,专门留着给她熬粥。白粥也没什么营养,甜咸口味的粥馨妍没少花心思。鸡蛋粥加一根小葱味道很不错,鸡蛋虽然没肉有营养,只是娘亲暂时不能吃不好吞咽的东西。先把粥熬煮上,馨妍才动手开始准备他们的晚饭。鉴于孙建国的胆量,面条的水比往日要多加了一半有余。要说馨妍也不清楚孙建国的饭量究竟有多少,因为这两天回到家后每次吃饭,不管多少他都能把饭底吃的干净。

晚饭才做了一半,去潘家退东西的人已经回来,不仅把东西退掉,两人会顺路去了医院,凤天幸办理的退休手续。孙建国进了院子也没见外,直接去厨房坐到锅灶前,馨妍擀面条他在灶台里加柴,帮着烧火。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平淡真实却又处处透着暖融融的温馨。手里熟练的转动着擀杖,面皮压的薄厚均匀叠成回旋层,用刀切成宽细差不多的面条。

孙建国烧着火,眼睛在馨妍白嫩如玉的双手上瞧个不停,怎么都觉得那么漂亮的手,肯定很软很温柔,在不应该做这些粗活,应该被人握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给她最好的一切。一想到今后会有个男人牵着这双手,就觉得心口闷堵的慌。切好面条抖开的馨妍,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掀开锅盖把面条放到锅里。

用筷子搅动着锅里,免得糊在一块成坨。热蒸汽弥漫在厨房里,把馨妍精致的五官衬得更多了丝仙气。孙建国垂直头暗暗偷窃的目光不觉看的发直,以至于馨妍开口说了一句话,他竟然没听到说的是什么。没听到回复的馨妍视线网速,见他看着自己正在发愣。抿了抿唇,平静道:

“建国哥,你不想帮我也不会勉强,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也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三五个月一年半载还等的起。”

平静无波的言语,仿佛只是随意说的一句话,可却让孙建国一个机灵。战场上无数次活命的直觉,此时眉心一跳,馨妍要的这个答案,是他今后是否被仍旧当做自己人的关键。孙建国无数次暗自唾弃自己的龌龊思想,但有一点,不论好坏只要是馨妍的意愿,除非孙建国不在她身边,否则他都会帮着完成。

“哥答应你的事,就不会失言。我刚刚只是在想着,要怎么帮才不给家里招惹麻烦。不是哥太小心谨慎,你们毕竟还要在县城里生活,太明显对你们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