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恪:“屏风呢?”

“那更简单了,你看那一堆我先前截的竹梢,等会儿用竹子做3个带底座的框架,把那些竹梢按框架的长度截好,用麻绳一串,固定在框架上。然后,再把这三个框架用麻绳连上,不就成了。”

听着好简单啊!可赵恪知道,一般人他想不到这么做,也不会去做,觉得没有必要。床小一家人挤挤就是了,至于屏风,农村大多数人家听都没听过。

“被子放哪?”

苏袂指了指门口的晒架,“你把小瑾的被子往一头拉拉,放上去晒会儿。”

赵恪晒了被子,站在一旁看苏袂手执菜刀,干净利落地砍下一截截竹子,弯腰捡起两根,一比,长短一至。

苏袂眸子闪了闪,解释道:“我测算后,在竹子上做了小记号。”

赵恪点了下头,放下竹子,跟苏袂和她背上抱着个果脯啃的小儿子招呼了一声,下山,匆匆朝军区赶去。

经过农垦食堂,犹豫了一下,赵恪抬脚走了进去。

院里,大胖正在一个新建的泥坯小屋前烧炕,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是赵恪,忙放下烧火棍,起身迎了上来:“赵副团,是孩子没吃饱吗?锅里还有几个蒸土豆,拿糖拌拌,我再给蒸个鸭蛋,拌个笋丝…”

“我找司务长。”赵恪打断他道。

“啊,找我师傅,”大胖愣了一下,“你方才吃饭时没有看到他吗?他在军区食堂。”

中午没看到赵恪和他的勤务兵过来打饭,大胖以为他今天带着孩子去军区了。

知道司务长不在这儿,赵恪也没做解释,冲大胖点点头,转身走了。

大胖挠了挠下巴,回去继续烧炕孵小鸭去了,也没将这事当回事儿。

赵恪到军部,抬腕看了看表,见还有点时间,刚准备去军区食堂走一趟,就被看到他来的宋政委叫住了。

“赵恪,”宋政委招了招手,“听王红志说,你把两个孩子托给人带了,谁呀?”

“炮团王竣营长的家属。”

“哦,”宋政委想了想,隐约记得好像远远地见过一面,“头发烫着圈圈的那个?”

“那是他爱人,随军过来的还有他家老太太,非常喜欢孩子,”迟疑了下,赵恪又道,“还有林建业的家属,她住在王营长家前面,晚上两个孩子跟她住。”

“苏梅?”

“嗯,是她。”赵恪摸了摸口袋,没有找到烟。

宋政委掏出盒国防牌香烟,抽了根丢给他,自己叼了根,掏出洋火点燃,然后朝赵恪凑了凑。

赵恪就着他的手引燃嘴中的烟,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我听说,前两天,司务长来军部举报了苏同志。”

宋政委“嗤”了声,指了指二楼周长弓的办公室,“他跟你说的吧。”

赵恪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听你这语气是知道些什么了?”

“司务长那天过来,正好我也在,说什么苏梅年纪轻轻,一手刀功就厉害的超过他这个经年的老厨师,十分可疑,要求调查。”

赵恪弹了弹烟灰:“后来呢?”

“这有什么可查的,当年林红军找到林建业,带他回家,林成良和他那后娶的女人不愿意认,林红军找了3位跟刘英同志交好的老同志上门,林成良脸上挂不住,只推说没有不认,出于谨慎还在查证,遂先后派了三四拨人去陕北,将苏梅一家人,连带她那个村子都挖了个底朝天。”

“宋政委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赵恪诧异道。

宋政委:“林红军请的3位老同志,其中一位正是家父。”

“啊!”赵恪惊讶道,“这么巧。”

宋政委拍拍赵恪的肩:“苏梅你成用了,我向你保证,她绝对没问题。”

宋政委的为人,赵恪了解,他既然说无事,那就真的没事,遂点了点头。

宋政委刚要说,走吧,开会去,余光看见远远走来的周长弓,立马提高声音又道:“司务长那天一说苏梅有可能会在来的路上出问题,我就私下派人去火车站找列车员和一路上坐在她旁边、附近的人员,挨个寻问调查了,从头到尾她这个人,就没离开过群众的视线。”

赵恪听着走来的脚步声,支了支耳朵,随之挑了挑眉,这个工作量可不小。

“好你个小宋!”周长弓找赵恪有事,远远看到他,便找来了,没想到刚一走近就听宋政委在说苏梅,说火车站调查,立马怒了,“那天是谁坚决站在苏梅那边,说人家没问题的,结果倒好,转头自个儿让人去查了。”

“呵呵,”周长弓点着宋政委连连冷笑,“不愧是当政委的人,这心思…够深的啊!和着你就是老好人,我们就是大反派,是吧?”

宋政委淡定地掐灭指尖的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我若不反对,当天你就让人把苏梅带走,调查了吧?”

“有问题还好,没问题,”宋政委看着周长弓冷笑,“你今天这身军装就该扒下来喽——”

说罢,背着手,哼着黄河大合唱,走了。

“你看他!”周长弓指着宋政委,气得跳脚,“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

“咳,”赵恪轻咳了声,“周师长找我?”

宋政委就是瞅见周长弓过来了,才不经意地将自己私下调查的结果透露出来,他们跟周长弓共事多年,都非常了解他的脾气,这事若没个结果,或是他心里一直存着疑,早晚还会来个爆发,紧抓着苏梅不放。

苏梅除非真有问题,若则…周长弓那身军装还真的保不住,别忘了她身后三位烈士,以及这三人留下的庞大人脉。

而自己,亦是这人脉中的一员,因为林建业。

苏梅做好加宽的床架,放进床里,用异能吸去竹子里的水分,遂之又去工地背了两捆晒得干爽的稻草,做了一个里面厚,外面薄的垫子,这样外面褥子一铺就一样厚了。

铺好两张床,把做好的三开式屏风搬进屋,挡在两张床中间,收了外面的晒架,苏袂把又睡着的赵瑜交给王老太,上了山。

引水入院的竹子,还有一里多地的距离没有埋呢,现在用水每天都要王营长挑,麻烦人家不说,一天两桶水也不够她用。

等苏袂埋到王家屋后,已是日落西山,暮色四合。

耳边隐隐就传来了赵瑜的哭声。

苏袂抹了把额头的汗,快步跳下埃坡,跑到王家,院内赵恪正抱着哭泣不止的小儿子在哄。

“姨姨——”看到苏袂,赵瑜伸手叫道。

赵恪转身,看着颇显狼狈的苏袂,“王大娘说你上山了,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苏袂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尘土,接过赵瑜,拍着他哄了哄,“你下班了?”

“嗯,”赵恪点头,“凌晨三点出发。”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急,”赵恪道,“小黑蛋和念营说你在山上埋竹子引水,可行吗?”

“已经埋到这屋后了。”

赵恪:“带我过去看看。”若是能行,这一座座半山腰的房子用水就方便了。

“跟我来。”苏袂抱着赵瑜转身出了院,朝后面的埃坡走去。

赵恪快步跟上。

到了地方,赵恪扒开,看了看她埋的深度,竹子与竹了之间的接口。

“你怎么把这竹条折弯的?”

竹子与竹子相接,用的是大竹套小竹的方法,可光套上它也不行,遂苏袂破了些竹片竹条,将接口密密缠绕,结果既结实,又不会漏水。

“用火烤,”苏袂道,“用火烤后,你想怎么折就怎么折。”

赵恪仔细辩了下,没在一圈圈竹条上看到火烤过的痕迹,他只当印记埋在竹节的下面,“水呢,从哪引来的?”

“往上走三里多地有个山涧,它的源头是处暗河,水质清澈甘甜。”

“没多长了,”赵恪站起来往下面的王家看了看,“铁锨呢,我来挖坑埋。”

苏袂指了指埃坡边的一捆竹子,“在竹子后面。”

赵恪拿起铁锨往下挖坑,苏袂抱着赵瑜,单手提了捆干柴,在旁边一片空旷无草地的沙地,拿软草将柴引燃。

放下赵瑜,苏袂拿竹梢、竹膜给他做了个手指大小的笛子,让他拿着在一旁吹着玩,扛来竹子,烤软竹片,先将竹子与竹子的接口裹上两层,再烤弯竹条,缠在外面加以固定。

埋到半坡就没在埋了,而是直接从侧面架进了王家。

后面有了王营长加入,三人一股作气又将这竹管做了个分叉,连进了苏袂家。

第26章

竹管架好后,赵恪、王营长都有些等不及,想立刻见到水从竹管中流出,苏袂晚上也想洗个澡,遂晚饭都没吃,赵恪、王营长带着手电筒,就随抱着小赵瑜的苏袂上了山。

找到山涧里埋藏的竹管头,拔去苏袂堵在上面的竹根,往回走上一段,爬在地上细听,能听到下面竹管里泊泊流动的水声。

“成了!”王营长兴奋地一握掌,“走,回家看看。”

赵恪蹲在石头上,洗了洗手,捧起水尝了口,水质确实不错,灯光下能瞅见水里游走的鱼儿。

王营长走过来,拿着手电筒跟着往水里照着看了看,瞅见受惊往石缝里钻的鱼儿笑了:“哟,这儿还有山坑鱼呢。”

苏袂埋竹子时就见了,长度不及一根筷子,细长的身子鼓着个肚儿,跟个泥鳅似的没有二两肉。

王营长见赵恪跟苏袂没什么反应,不由笑道:“别看它们个儿小,用油一煎鲜着哩。”

“有捉它的功夫,”赵恪站起身道,“你还不如跟司务长借张网,去南边溪里撒上一网。”

南边溪边的鱼儿确实不少,只是它紧挨着军医院,医院的床单什么的都在溪边洗,司务长有些膈应,所以尽管守着条有鱼的溪,除了刚过来那几个月,之后,司务长也就见战士们馋得狠了,带着人往上游走上十几二十里,捞上一回。

逢年过节,还是跟海岛那边买鱼吃。

“有往上走的那十几里的功夫,这儿的鱼也该捉半桶了。”王营长笑道,“说来,也就苏同志有本事,能徒手捉鱼。”

苏袂:“我是嘴馋,又恰好有点闲时间。”

分流出来的小溪,水浅石头多,撒网不便,拿个树枝捉鱼,一般的战士还真没那闲功夫,每天忙得都恨不得当个陀螺转。

“走吧,”赵恪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

“饿,”小瑜叫道,“我小肚肚饿了。”

王营长摸了摸口袋,没找到能吃的,拿着手电就在附近照了照,不时便眼尖地瞅见几颗指拇大的小红果,走近一看,乐了:“赵恪来,这边有片野草莓,熟的还不少,我们摘些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们吃。”

听到吃的小瑜儿拍着手叫道:“要!要!要…”

苏袂抱着他过去,伸手摘了一颗尝了尝,甜中带点酸,味道还算不错。

小瑜儿等不及,探着身子自己揪了一个,塞进了嘴里。

“这东西不顶饿,”苏袂摘了把抱着小瑜儿转身道,“我先带小家伙回去。”

赵恪也想走,被王营长叫住了:“快过来多摘点,回去给几个孩子甜甜嘴。”

他是个疼孩子的,林念营和小黑蛋过来的这一段时间,他下班回来,不时会带样小零嘴,有训练时在山里摘的茶苞、蛇泡,有农垦时挖到的甜甜根。

苏袂抱着小瑜儿到王家,王老太和张宁已经带着孩子们吃过了,正兴奋地接了竹管里的水,浇院里老太太种的花儿、菜的。

见她和小瑜回来,王老太和张宁忙把灶上温着的饭端了过来。

艾窝窝,凉拌笋丝,炒菌子,碎米粥。

小瑜的是碗鸡蛋羹。

“你吃饭,”老太太伸手道,“我来喂小瑜。”

“不不,”小瑜儿推开她的手,拍了拍苏袂,“姨姨喂。”

苏袂瞅着蛋羹默了默,王家喂了五只母鸡,一天能下三四个蛋,这些蛋先前老太太和小黑蛋、林念营一天一个,以后怕是都要成为小瑜儿的口粮了。

“大娘,”苏袂拦住小瑜儿急得扒碗的手,拿起勺子喂他,“哪儿能买到下蛋的老母鸡?”

“小梅你要买鸡!”不等老太太回答,张宁便兴奋道,“明天,小陈庄那边有个庙会,我们去吧?”

“我也去,”小黑蛋在院里听到庙会,花也不浇了,手里的水瓢往他哥手里一塞,跑了过来,“娘,娘,我也要去赶庙会。”

老家三月三有个庙会,前后十来天,文化馆全员出动下乡演出,彼时戏台高筑,一出出大戏轮番上演,街头巷尾还有杂耍说书的,卖农产品小手艺的,可谓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苏老娘不放心原主带小黑蛋逛庙会,都是自己带着,她喜欢听戏,抱着小黑蛋一听就是一天,先开始小黑蛋坐不住,苏老娘为了不影响自己听戏,就会买上几件零嘴哄着,慢慢的小黑蛋就被戏台上花花绿绿的漂亮服饰吸引了。

所以现在一听庙会可不就来劲了,“娘,娘,你带我去吧,我保证往戏台下一坐,乖乖听人唱戏,不乱跑半步。”

“远吗?”苏袂目光扫过门外,院内林念营跟坐在椅子上的赵瑾听着声儿,均是一脸好奇地望了过来,“庙会”二字于他们来说是个全新的词。

“走小路二十几里,”张宁在苏袂身边坐下,“大路四十多里。”

比镇上近,原主记忆里,她来时,按林建业信里的叮嘱,在镇上找到部队的采购车,抱着小黑蛋坐上,车子颠簸着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营区,按时速来算,怎么着也得有百十里地。

“明天司务长也去,咱们坐他的货车,”张宁又道,“庙会聚集了十里八乡的山里人,有很多山货可买,我准备买些茶籽油,再看看有没有本地的羊肉买,要是有称上几斤,不要票,就是价格要贵些…”

苏袂双眸亮了亮:“几点出发?”

“娘,还有我,还有我,”小黑蛋扯着苏袂的胳膊叫道,“你可别忘了把你的心脏宝贝小黑蛋带上。”

“打你!”小瑜儿不喜欢别人跟自己争姨姨,抬手就给了小黑蛋一下。

小黑蛋眉头一皱立马怒了,回手推了他一下,“我好心把娘让你给半天,你还打我,给你脸了是吧?”

苏袂手里舀着的蛋羹差一点没被小黑蛋给撞没了,忙抬高了手。

“唔,”小瑜儿抿了抿唇上沾的蛋液,瞪着眼回视道,“你坏,抢姨婕。”

“这是我娘!”小黑蛋宣告主权地蹬着椅子腿上的横撑,揽住了苏袂的脖子。

“我,我姨姨。”赵瑜不甘示弱地小脸儿往苏袂胸前一贴,小手抱着她,跟着叫道。

“好了,别闹,”苏袂放下手里的勺子,伸手一揽小黑蛋的腰将人放下,安抚地揉揉他的头,“放心吧,明天带你去。”

“那他呢?”小黑蛋指着赵瑜,“他也要去吗?”

苏袂低头瞟了眼怀里对着小黑蛋吐泡泡的娃儿一眼,心里轻叹,她从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有小孩缘了,“带上吧,不然又该哭了。”

“他真的很能哭!”赵瑜下午睡醒找不到苏袂,哭得谁也哄不住,小黑蛋想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心有余悸,“唉,带上吧。”语气很是无奈。

张宁被逗笑了,探身摸了摸他的头:“哎呀,小黑蛋,你怎么这么可爱!”

小黑蛋脸一热,身子一矮躲过她的手,一溜烟跑出门,抬头看到林念营和椅子上的赵瑾,不由一愣,想到下午两人帮自己写了好几封信,回头叫道:“娘,哥哥和赵瑾呢,他们也去吗?”

苏袂扭头看向院外半隐在黑暗中的两人,没出声,就那么一直看着。

林念营知道她在等自己主动开口,迟疑了下走到门口:“婶婶,我也想去。”

苏袂唇角勾起,笑了,“小瑾呢?”

“司务长的货车颠的很,”张宁道,“就让他跟我娘在家吧。”

其实按张宁的意思,最好一个孩子也别带,庙会上人山人海的,稍一不注意丢了怎么办。

苏袂瞅了眼张了张嘴的王老太:“都去。”

王老太确实也想去,可想想赵瑾的腿,还有喂养的几十只小鸭,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和小瑾留在家看门。”

“嗯,我跟王奶奶留在家里。”赵瑾理智地不想给人添麻烦。

“确定?”苏袂问赵瑾。

“确定什么?”王营长跟赵恪抱着用荷叶包裹的野草莓从外面进来,问道。

小黑蛋欢呼一声,迎了上去,“王叔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带的什么?能吃吗?”

王营长把一个个荷叶包塞给赵恪,留了一个拆开,弯腰对小黑蛋笑道:“王叔叔在山上碰到片野草莓…”

赵恪把荷叶包给林念营,让他洗了给大家吃,随之走到儿子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

情绪看上去有点低落。

赵瑾抬头对他爸笑了笑:“苏阿姨她们明天去赶庙会,问我去不去。”

“想去呀,”赵恪瞅赵瑾一眼,就知道小家伙是想去的,“今年就算了,明年,明年爸爸抽空带你们去逛逛。”

“嗯。”赵瑾垂头。

赵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外面有些凉了,我抱你进屋。”

赵瑾伸手,赵恪抱起他进屋,王老太忙往里挪了挪,让了两张椅子给他们父子,张宁起身给王营长、赵恪端饭。

赵恪回来前,在办公室吃了王红志打的饭,遂摆手拒绝了张宁递来的筷子,去外面查看了下竹管流出来的水量,然后又去苏袂家拔开塞子看了看,回来,苏袂和小瑜儿已经吃好了饭,大伙儿正在吃野草莓。

苏袂捡了碗筷刚要拿去厨房洗刷,被张宁拦住了:“都忙了一天了,咋就不知道歇歇呢?”

苏袂笑了笑,没有再争。

小瑜儿吃饱了就打哈欠,苏袂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九点多了,遂跟几个孩子道:“走,回家睡觉。”

“大娘,”苏袂抱着小瑜儿起身,“我们走了。”

赵恪背起大儿子,伸手又从王营长怀里接过揉眼的小黑蛋。

王营长看了看赵恪衣下紧绷的肌肉,笑了:“这体格,可以啊!”

赵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比比?”

王营长摆了摆手,军中大比,他又不是没见过赵恪上场跟人对战的场面,那凶残的程度,他可招架不住。

赵恪将儿子放在床上坐好,转身打量了番中间竖着的屏风,青翠的竹子上零落地插着几朵红的、紫的花儿,不精致却有几分鲜趣。

赵瑾坐在床沿,摸了摸身下松软的褥子,赵恪回头看到:“你苏阿姨给你在下面垫了稻草。”

“稻草?!”赵瑾惊得瞪圆了眼。

他在泸市住的是小白楼,睡的是高床软枕,来到这儿后,他爸申请的屋子,还有家里的几件家具,对他来说已经是简陋了,没想到还有睡稻草的一天。

赵恪曲指弹了下他的额头:“这么吃惊干什么,我们出外拉练别说睡稻草堆了,能有一个干爽的地方睡就不错了。”

苏袂背着赵瑜,端了碗水,拿了药片走来,闻声道:“等他腿好了,把他丢进军营训一段时间,什么就习惯了。”

“给,吃药。”

“我不是嫌弃,”赵瑾不好意思地接过碗和药,看着苏袂道,“阿姨,我就是有点吃惊。”

“嗯,”苏袂点点头,“吃药吧。”

“哇!”小黑蛋在屏风另一边叫道,“这床好软啊!”

林念营:“我试试。”

“念营、小黑蛋,”隔着屏风,苏袂叫道,“没洗脚不能上床。”

床上的两人对视一眼,林念营乖乖爬下来穿上鞋,小黑蛋悄悄地滚了两滚,才嘻笑着跳下来。

苏袂瞪了小黑蛋一眼,转身去厨房提了水桶,去外面接水。

赵恪看着儿子吃过药,接过他手中的空碗,“我走了,少则一周,多则半月。苏同志人不错,念营、小黑蛋也不是难相处的人,好好跟他们相处,等我回来。”

“嗯。”赵瑾点头。

赵恪把碗放到厨房,出来跟苏袂道:“我等会儿拐到食堂跟他们说一声,明早让大胖过来叫你们。”

苏袂:“好。”

“两个孩子就麻烦你多照顾点了。”赵恪敬了礼,转身下了山,去农垦食堂找到明天要跟车去庙会的大胖,跟他说,明天车上要添几个人,让他走时,去山腰叫一叫几个家属,会上跟着照应一下。

苏袂看着赵恪笔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有片刻的怔然,想起了前世跟她一起战斗到最后的军人们一张张年青的脸。

狠狠揉了下眼角,苏袂抬手堵上竹管的出水口,提起水桶拎进厨房,倒进锅里,引上火,烧了锅热水。

把暖瓶里剩下的水倒进洗脚盆里,苏袂又重新灌了一瓶。

“小黑蛋、念营过来洗脸、洗脚。”

两人跑来,苏袂递给林念营一个竹杯,一个挤了牙膏的牙刷,给小黑蛋一个碗,里面装着两口盐水。

原身和林念营都有牙刷。

小黑蛋,原身看他年龄小就没有准备。

“娘,”小黑蛋站在门口濑了口,放下碗道,“明天去庙会,你能给我买个牙刷吗?”

“好。”苏袂拿洗脸盆倒了水,招呼他道,“来洗脸。”

两人洗了脸,苏袂又往洗脚盆里添了点热水,让他们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上泡了泡脚。

打发了两人上床,苏袂才翻出赵瑾的口杯,牙刷、牙膏和毛巾,拿了洗脚盆放在他床边,把口杯,牙刷递给他,苏袂交待道:“水吐在盆里。”

怕泸市来的小孩儿有洁癖,苏袂用热水烫了烫洗脸、洗脚盆,才给两兄弟用。

半夜,苏袂被呻吟声惊醒,翻身坐起,摸索着拉亮灯,绕过屏风。

床上的赵瑾抱着腿,身子躬成了只虾米,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疼了。”苏袂俯身在床沿坐下,手覆在石膏上,微弱的精神力探出,细细感受了下,骨头在缓慢地愈合。

“阿姨,我吵到你了。”

“没事。”苏袂将人抱进怀里,调动异能,剥去九成的火能量,只余小小的一缕,透过石膏,附上他的腿骨。

赵瑾就觉得冰凉疼痛的腿,渐渐腾起一股暖意。

苏袂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睡吧,阿姨在呢。”

“嗯。”

这一觉赵瑾睡的很沉,直到日上三竿。

腿伤后他还没有这么舒服地睡过,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守在堂屋的王老太听到动静,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鞋面,走来笑道:“醒了,我给你端水洗脸刷牙。”

“谢谢王奶奶,”赵瑾慢慢坐起,推开窗,风儿卷着花香鸟语扑面袭来,他享受地眯了眯眼,拿起衣服穿上,往床边移了移,接过王老太递过来的口杯,牙刷,对着洗脚盆刷了牙,用湿毛巾擦了手脸,他问:“苏阿姨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五点多就出发了,”王老太笑道,“想你苏阿姨了,等着吧,不到晚上回不来。”

苏袂走前熬了鱼汤,擀了面条。

王老太把鱼汤烧开,下了面,出锅前搁了把荠菜。

赵瑾嘴很挑,也不得不说这几顿吃的很是舒心。

苏袂抱着赵瑜,随张宁、司务长、大胖做在我国首批生产的解放牌CA10卡车的车斗里,一路颠簸得简直要怀疑人生。

车子一到,苏袂抱着孩子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大胖跟司务长见识了苏袂的一手刀功,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张宁惊得张了张嘴。

苏袂把赵瑜用布兜系在胸前,伸手对张宁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不敢。”张宁摇了摇头,扶着车栏往下移,快到下面时,苏袂搭了把手,掐着她的小腰,将人举了下来。

“娘,”小黑蛋扯着林念营从副驾驶上下来,兴奋地跑了过来,“好热闹啊!”

苏袂一手牵住一个,看向司务长:“几点集合?”

“你们不跟我们一起?”司务长诧异道。

他们要采购米面干货,苏袂虽然也需要这些,却更想带孩子逛逛,看看这儿的风土民情,“不了。”

“3个孩子,”大胖道,“你们俩能带住吗?”

“没问题。”苏袂带着两个孩子避过来往挑担、推车、牵羊的村民,打量着一座座以土为墙,筑就的屋子。

这儿的土墙看不到一点缝隙,不是用土坯垒建的,倒像是用夹墙版夯筑而成。

“那就下午四点在这儿集合吧。”司务长想了想道。

“成,”苏袂晃了晃手里牵着的两个孩子,“跟伯伯、大胖叔叔和司机叔叔说再见。”

“伯伯,叔叔们再见!”两人冲三人摆了摆手,拽着苏袂的手就开始往前冲。

小瑜儿喜欢这种跑奔的感觉,乐得在苏袂怀里咯咯直笑。

张宁冲三人点了点头,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27章

穿过小陈庄不远,半山有个庙。

来赶庙会的大多是居住在这附近的村人,他们带来了各式菜干、果脯、药草、家畜、自制的吃食和蔬菜、花卉种子等。

苏袂等人还没走进庄子,就听到抑扬顿挫的锣鼓声,远远的就见人群中裹夹着一个醒狮队,从庄子的那头,腾、挪、闪、扑、回旋、飞跃着奔了过来。

“哇!”三个孩子,除了林念营,赵瑜跟小黑蛋都没见过南方狮舞。

“娘!”人群围拢的越来越多,小黑蛋的视线被人挡住,扯着苏袂的衣服急道,“娘你快把我抱起来!”

苏袂四下看了看,牵着小黑蛋、林念营,对张宁道了声:“走!”

挤过人群,到了路边的一颗树下,树木多已经被人占居,唯有这颗又高又直,不好爬才没人上。

苏袂扫了眼张宁手里的扁担,短了。

松开两个孩子,苏袂走到张宁背后,拿出她背筐里用来挑担的麻绳,两根一系,随之扯着一头,猛然往上面的村杈上一扔,麻绳穿过树杈垂了下来。苏袂接住拭着拽了拽,感受了一下承重,觉得可以,解下胸前的赵瑜递给张宁,不等赵瑜抗议,抱起小黑蛋,攀着麻绳,飞身一跃,蹬着树杆就窜了上去。

“哦~”下面的三个惊得瞪大了眼。

将小黑蛋放到树杈上坐好,苏袂又下来接了林念营。

林念营有点恐高,苏袂用方才包赵瑜的那块布,捆着他和小黑蛋的腰,将两人对系在了树的主杆上。

小黑蛋乐坏了,扯着嗓子直叫:“娘、娘,看得好清楚哦,那小狮子好厉害哈,跳得比娘还高,哇接到球球了,接到球球了…”

苏袂拍了拍他的头,“坐好,别乱动。”

随之又安抚林念营道,“别怕,系得牢着呢,掉不下去。”

林念营点点头,慢慢也被狮队里的两只小狮子吸引了注意力,放松了僵直的身子。

苏袂飞身跃下,见张宁双眼闪着小星星地瞅着她,默了默,问:“你要不要上去?”

“我,”张宁按了按砰砰直跳的心,双颊晕红地看着苏袂,“我能上去吗?”

苏袂扯着麻绳的一头往她腰上缠了几圈系紧,然后接过赵瑜,拽着麻绳的另一头,猛然一拉,张宁娇小玲珑的身子就被“嗖”的一声吊了上去。

张宁在空中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抱住树杆,坐在树杈上,对下面吼道:“苏梅,你就不会抱着我上来?拉绳子拽,亏你想得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吊猪崽呢,哼!”

苏袂抱着赵瑜在下面笑着安抚道:“好了,别闹了,快坐好看狮舞吧,他们过来了。”

“上、上,”赵瑜也想上树,苏袂看了看上面,往下看得清楚的三处地方,已被三人占居了,再往上或往下,茂密的树叶就挡住了视线,远不如她站在下面看得清楚,遂拍了拍赵瑜,指着过来的醒狮队道:“来了,小瑜快看!”

赵瑜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舞来的群狮瞪圆了眼。

随着狮队的靠近,一个个卖吃食的小贩就被挤到了路边边,围在了苏袂、赵瑜前面和左右。

苏袂双眸一扫,入眼的尽是当地的精美小食,有晶莹剔透带着一抹红的菊花糕,有烘干成一个个枣儿大小的麦芽糖,有艾叶托着的鲩圆、艾糍、炸芋圆、烧卖、清蒸香芋、绿豆粄、笋粄、薄饼卷馅等。

狮舞走过,有人挤过来买薄饼,那卖饼的大嫂给卷了豆腐干、香菇、虾仁、熟豆芽、笋丝等,还有那用艾叶托着的炸芋圆,你一个我一个转眼就去了半篮,苏袂看着,不由摸了摸口袋,捡着买了几样。

放了几人下来,苏袂把吃食塞到他们手里,给张宁的是一个份量十足的卷饼。

“赔礼。”苏袂笑道。

“哼!”张宁捏着荷叶包着的卷饼,恨恨地咬了一口,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孩子气地冲苏袂翻了个白眼。

其实她也没有真生气,就是被苏袂的区别对待,惊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