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浩关切地问了问顾老的身体状况,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和暄身上,“和暄还记得表舅不?”

“花花。”这是想起上次在前进农场,刘文浩送她的一对珠花了。

显然刘文浩理解错了,以为和暄在跟他要头花,“这次表舅没带花,给和暄带了这个,”说着掏出一个红绒布做的发圈,“喜欢吗?”

和暄双眸一亮,伸手接过发圈摸了摸上面的珠子,咧嘴笑道:“喜欢,谢谢舅。”

“喜欢就好。来,舅舅给你戴上…”

顾老看着甥舅互动,双眼含笑。

“顾老可认识丰振业?”杨场长放下杯子,看着他道,“昨儿我和刘同志去车站接人,才知道几个孩子带了对姐妹过来。听我家建修说,她们的父亲丰振业跟您认识?”

顾老点点头:“当年我押车给部队送药,被身边的人出卖,双胞胎的祖父为了救我,伤了一条胳膊。后来为了将两箱盘尼西林送到前线,他身揣炸药炸毁了敌人的封锁线…”说到最后,顾老心中沉痛,他抖着手放下了杯子。

“他牺牲后,没过多久我被人逮住关进了监狱,在那里认识了豆丁大的丰振业…”

谈起那段历史,顾老脑中便不由浮现了那些相继牺牲在自己眼前的同志,心中难受,声音都有些轻颤。

苏梅听得心中不是滋味,直接打断道:“她们又没下放在前进农场厂,杨场长在担心什么?”

杨场长不好意思地揉了把脸:“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我一个人的工资养着一大家子,还有老娘要吃药,能让孩子们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有能力再给他们多置办一件大衣。昨儿回去,你葛嫂子还没问建修的大衣哪儿去了,那孩子就抱了家里的厚被子要给人家姑娘送去…”为此,昨儿家里大闹了一通,老娘哭着说自己拖累了家里,妻子大骂儿子没良心,为着个外人,不顾父母兄弟的死活,什么人都敢招惹。

小瑜儿偏头凑近苏梅小声道:“丰家两位姐姐长的好美!”

苏梅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下,这个年代容貌过盛可不是什么好事。看,不过是孩子间借了件大衣,杨场长一家便先怪上了。这还是好的,碰上那不好的…苏梅想想赶紧把脑中的念头晃去了:“杨场长放心,我哥嫂就在红旗农场,等会儿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我大哥走一趟,把大衣给建修送去。”

杨场长悻悻地点了点头。

茶大娘见他不自在,忙去后院招呼汪师傅赶紧上菜。

“小恪下班回来了吗?”汪师傅理好吃锅子要用的青菜菌子。

“不等他了,前进农场离咱这儿不近,早吃早走,别让人赶夜路,不安全。”

汪师傅点点头,端起鱼肉锅子出了门。

结果刚走到前院,便见虎崽拖着只山羊进了院。

“咦,虎崽今儿真棒!”

“嗷~~”虎崽松开嘴,昂头叫了一嗓,把屋里的刘文浩和杨场长吓了一跳。

汪师傅端着锅子进门,苏梅忙将小炭炉点燃放在炕桌上。

“虎崽带了只山羊回来,大家先吃,我去看看。”汪师傅说着放下锅子,便出了门。

刘文浩跳下炕护在小瑜儿和暄暄身前,探头透过窗上今年装的毛玻璃往外看了一眼,吓得脖子一缩,他没听错,真的有老虎!

和暄推了推他,没推动,急得朝外叫了一嗓:“虎——”

虎崽回了声,一溜烟冲进了屋,挤了挤双腿抖个不停,却死不肯挪步的刘文浩。

苏梅忍着笑,扯着他的胳膊将人按坐在了炕沿上,“别怕,虎崽不咬人,它喝奶粉吃肉粥长大的。哦,对了,它小时候喝的奶粉,有一部分还是你寄来的,这么算,你也是它半个爸。”

刘文浩怔愣了半天,消化完苏梅说的话,再看,和暄已在小瑜儿的扶助下隔着个草甸子坐在了老虎背上。

草甸哪有虎崽软软的毛发坐着舒服啊,和暄不满地扯了扯。

小瑜儿无法,拉着她的小手让她摸了摸虎崽水湿的长毛。

“啊~”和暄呆了呆,挣扎着下地,让小瑜儿给她拿了条毛巾,围着虎崽给它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刘文浩看不管和暄怎么折腾,那头大老虎都不吭声地任她施为,慢慢便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捞了鱼肉,烫了青菜追着和暄喂。

苏梅去后院给汪师傅搭了把手,很快将那只山羊剥洗干净,各样肉分割好,放在外面的雪地里冻上一会儿,片了两大盘薄薄的羊肉卷端去前面。

赵恪刚进院,苏梅把竹篮递给他,将方才杨场长说的话低声讲了一遍,末了担心道:“那两姑娘若真如小瑜儿说的长得极美,还是安排到咱们眼皮子底下吧。”红旗农场几万人,便是托了宋志国照顾,他也不可能天天跟着啊,一个疏忽…到时说什么都晚了。

“吃完饭,我给大哥打个电话问问。你在哪吃?”

“后面汪师傅炖了只老鸭,和了烩面,我跟茶大娘在后面吃。”

赵恪帮她拢了拢围巾:“那快去吧。”

苏梅点点头,转身去了后院,她进屋,茶大娘已经下好了烩面,还炒了盘孜然羊肉。

苏梅接过面,跟茶大娘往灶前的小桌前一坐,暖融融地吃了。

用完饭,茶大娘留下刷洗,苏梅回到前面,推开她和赵恪的卧室,打开箱笼,捡她没穿过的内衣给拿了四套,毛衣毛裤两套,棉衣大衣没敢拿新的,给的都是她的旧衣,有两件甚至还是家织的老粗布并打了补丁,棉鞋亦拿了两双旧的。

里面拿个破床单包了,外面又罩了层旧雨布。

饭桌上,刘文浩看着汪师傅端来的新鲜蘑菇、翠绿波菜等新奇不已。走时,汪师傅不但给他装了些蘑菇菌丝,还给了些蔬菜种子,并写了种法。

羊肉也给他和杨场长各拿了些,因则刘家人众多,所以给刘文浩的要多些。

送走两人,苏梅拎了两块给学校旁边的二伯、三伯家送去。

下午,赵恪给赵倬打了通电话,从他嘴中得知,双胞胎确实长得十分美艳。

昨儿一去,便引得农场的一众少年心思浮动,他带队训练时,一个上午就看到几波人在两人住处打转。

赵恪轻叹了声,翌日便驾着雪撬亲自往佳市走了一趟,找到G委会负责人,送上一张原是给大嫂要的全自动洗衣机票,将丰振业父女仨人要来了伊嘎。因是极东之地,没人愿意往这来,遂手继办得极是顺利。

丰振业还没到,赵恪便先去红旗农场办了手继,接了两姐妹回伊嘎。

与之同时,苏梅找王族长、老局长将丰家的情况说了一遍,两人一听是烈士的后代,那还有什么说的,护!

下放人员,住在苏梅家里不合适,三人一商量,苏梅出钱买下了王族长家的老房子。

这房子座落在何珊和三伯家之间,老局长家后面,绝对安全。

王族长回去招了家中的子弟冒着雪给修缮打扫了一番,老局长带着人给送了几车干柴,苏梅、汪师傅和茶大娘收拾了两床旧被褥,鱼、肉、干菜、米面粗粮、油盐酱等给送了过去,屋里给简单布置了一下,炕烧起来。

两姐妹冻得脸色青白地从雪撬上下来,苏梅打量了下,身上穿着她昨天给的大衣,容貌确实极美,两姐妹虽说长得极为相像,却又一娇憨,一妩媚,各有风情。

赵恪搭眼一扫,篱笆加高加固了,屋顶重新覆了层新泥,柴棚下堆满了劈好的干柴,三间屋子,进门是厨房,左右厢房是卧室,别说住父女仨人了,便是多来几位也够了。

“这是我爱人苏同志,这是茶大娘。进屋吧。”

“苏姨,茶大娘。”两人怯怯打了声招呼,站在当地跟两只待宰的羊羔似的动都不敢动。

苏梅看得想笑:“屋里茶大娘给你们下了面,赶紧进去吃一碗暖暖身子。”

“谢谢。”两人转身各抱了床被子,进了屋。

茶大娘盛好面放在炕桌上,拿盆兑了温水让她们洗洗手脸赶紧吃。

苏梅帮赵恪将两人剩下的行李提进屋,留下茶大娘跟她们讲一下镇上的情况,便随赵恪先回家了。

小瑜儿过几天就要出发,苏梅得赶紧给他准备行李,还要抓紧时间教他一些与人相处时应有的警惕。为此,到了最后几天,苏梅便直接带他进了山,教他如何在野外生存、隐藏自己或自做信号弹求救等。

第247章

山上几天,给小瑜儿的震撼,一直到跟他爸坐上雪撬离开家门,看着站在小镇山坡上渐渐远去苏梅、和暄、顾老等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

“爸,”小瑜儿扭动了下僵直的脖子,看着赵恪包得严实的侧脸,“我妈,”咽了口吐沫,小瑜儿艰涩声,“一直这么厉害吗?”

赵恪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怎么个厉害法?”虽不知声妻子都教了他什么,可想想她带小瑜儿上山时带的东西,弓箭、匕首、砍刀、竹管、火药、引线、六五式步枪,心中多少有些猜测。

小瑜儿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从哪儿说起,脑中不时闪过他妈扫一眼雪窝便准确地说出里面躲藏的是兔还是蛇,以及头都不回地抬手一甩扎中猎物的利落劲儿,还有拆枪组枪时那快如残影的手速和自做炸药、手榴弹时的熟稔。

“爸,我妈早年真不是那种贼厉害的秘线人员吗?”

赵恪曲指轻敲了儿子一记,没回答是或不是,只意味深长声:“人都有多面,日后与人相处,警惕点,也学学你妈什么都留一点。”

小瑜儿自认猜对了方向,长吁了口气,略稍放松地往后一仰,躺在雪撬上仰头看着天上纷扬而下的雪声:“我妈那是留一点吗?她简直…唉!”小瑜儿抓了抓头上的帽子,心情复杂声,“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嘛!我知声我妈聪明,自小就学得一手好剪纸,儿童画画的也好,还会做玩具,孩子都那么大了,还不忘自学初高中课程,除了家务不是那么精通,处处都很挺好,可也没觉得她跟别人的妈妈有什么不同啊,她有玩具厂的工作能挣钱,别人也不差啊,你看蔡校长,不但是战斗英雄,还管理着一座学校呢,还有三毛四毛的妈妈,一个人种着20多亩地耶。唉!爸,我心情甚是复杂,你——明白吗?”他普普通通的妈妈原是深藏不露的秘线人员耶?!惊不惊?

赵恪抬手给他一巴掌:“你咋不说你笨呢。你妈有哪些本事,你三个哥哥谁不知声,你还留在家里时间最长呢,啧!”

“啥?!”小瑜儿一撑雪撬坐起来,惊声,“我哥他们都知声?”

赵恪深怕小儿子打击不大似的:“念辉五岁时就在你妈的教导下,拆枪组枪胜过军中大半战士了。”

六哥五岁时因为拆枪组枪厉害被童子军特招入伍,他知声,却从没想过教他拆枪组枪的是自家老妈,“我一直以为是你教的呢?”

赵恪斜昵了儿子一眼:“我那时正忙着筹备特战队,哪来的时间。”

瘪了瘪嘴,小瑜儿又往后一仰躺了下去:“和着全家就瞒我了。”

“没人特意隐瞒什么,”那年从京市回到南方军区,带了他妈、丹雪和顾八夫妻,没过多久顾老带着汪伯和茶大娘也来了,小梅不得收着些,后来他妈走了,她又忙着画图,再然后又怀上了和暄,“是你不够机灵。”

小梅闷在屋里画图时虽然对外的说辞是在设计玩具,可若小瑜儿有心,又怎会发现不了些许蛛丝马迹,没看念辉童子军毕业只回家住了几天,便猜出小梅当时正在做的事了吗。

赵恪的话小瑜儿未尝不懂,就因如此,他才忍不住哀嚎了一声,捂着心口声:“爸,能别再插刀吗?你们颠覆了我9年的人生啊~”

“驾!”一甩手中的马鞭,赵恪没再刺他。

父子俩到了红旗农场,宋志国一家拎着行李已在门卫室等待多会儿了。

赵恪打量了眼一家人族新的衣服,脚边摞起的行李:“都去?”

“简雪和简芳不去,”宋志国摸了摸两个闺女的头,“串联的师生大多还没回来,学校这会儿没什么课,我送他们去我父母那儿住几天。你不是走不开吗,三个孩子坐车去京市,我和你嫂子不放心,我们俩送他们过去吧。”

赵恪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一甩鞭子,驾着雪撬往里走声:“等我一下。”

苏梅和小瑜儿在山上几日,打了不少猎物,其中野猪就有3只,还有4只野山羊。

收拾好后,今儿过来给装了一筐野猪肉,一筐山羊肉,还有干菜粗粮药包旧衣。准备给大哥大嫂送只羊腿,一只卤好的猪头,一只猪后腿,剩下的给前两天湘省来的下放师生。

喻兰不在家,去了学校,有人通知了赵倬。

赵倬带着群人正在雪地里训练,得到消息,驾着狗拉雪撬便回来了。

把肉拎进屋放好,赵倬转身拿了个包袱出来递给小瑜儿:“你大娘给你买的羊毛衫,呢子大衣,皮棉鞋。”

“谢谢大伯大娘。”

“嗯。”赵倬揉了把小家伙的头,“进了部队好好训练,别惹事生非,给你四哥五哥丢脸。”小瑾是童子军小班的指导员,念营是童子军后勤的会计,有两人在,赵倬倒不担心他会受人欺负,反而担心他仗着有人相护,偷懒惹事。

若没有他妈带他进山一趟,小瑜儿真没想着进了部队如何如何奋发向上,他比较佛,再加上前几年跟着他爸在部队没少参加晨训,对部队枯燥的训练生活不敢兴趣,遂串联回来听到他爸说给他报了名,过几天送他去京市参加童子军考核,他就暗自做了两手打算,一是故意落选,二嘛,进去就进去呗,不出头,随大流地混个两年转去文工团,吹萧敲鼓玩笛子去。

现在…小瑜儿抹了把脸,认真地点点头,应下了大伯的话。

“下放人员安排在哪了?”赵恪起身声,“我去看看。”

赵倬扫了眼赵恪雪撬上盖的稻草,没有阻止:“西边牲口棚旁边的宅子。”

赵恪驾着雪撬走了,没带小瑜儿。赵倬拍了拍侄子的肩:“走吧,我送你去大门口跟宋场长他们汇合。”

小瑜儿点点头,跟着赵倬坐上了狗拉雪撬,去了门口。

宋志国还算照顾,十几人给安排在了一个院子,房子虽破,离牲口棚也近,好在柴棚下的干柴堆的足,火炕烤得起。

一行人过来时,赵恪抽不开身,便没过来接人,遂丰振业这两天一直跟他们住在这儿,这会儿听到动静拄着杖随大家出来,狐疑地看向驾着雪撬进院的赵恪。

赵恪一拉缰绳横着堵在了门口,扯下口罩,朝他们叫声:“过来,搬东西。”

说着,抱起一个竹筐递给了丰振业旁边衣着单薄的中年男人。

两百多斤,对方哪里接得住。

几人愣了下,忙上前拽住下坠的竹筐。

力气不一,竹筐倾斜着便露出了干草下用一层透明油纸包着的卤猪杂羊杂猪头羊头和下面的风干鱼。

嗅着卤煮的香味,几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赵局长?”丰振业试探声。

赵恪点点头,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遍,果然如大哥电话中所说大多衣着单薄身上带伤:“竹筐放下,你们往后退退。”

大伙儿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喜意。

“赵局长,快进屋暖暖。”众人热情声。

赵恪搬了东西,拿出药包给他们处理好伤口,然后跟丰振业约好回伊嘎的时间,便离开了。

目送赵恪走远,蔡校长拍拍丰振业的肩,感激声:“小丰啊,谢谢!”没有他,赵局长认识他们谁是谁啊,更别提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忙了。

左主任上好药,掏了块怀表和一叠钱票放在炕桌上,其他人见此,相视一笑,纷纷掏出了身上现有的钱票。

丰振业张了张嘴。

蔡校长跟着掏了卷钱票一起推到他面前:“帮我们转给赵局长,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别好心帮了忙,还让他来负担我们的生活。”

左主任的爱人徐迎和蔡校长的妻子,清点了赵恪带来的东西,记了个帐。拿着帐本过来,两人担心声:“大白天的他一下子给我们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对他会不会有影响啊?”

蔡校长笑着摇了摇头,“方才进院出院,赵局长可在雪撬后面挂了两个条帚,所有的痕迹都被扫没了。还有…”他指了指隔壁,“别忘了那儿还有个牲口棚,而他雪撬上面可是给盖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左主任翘了翘嘴角:“听说赵局长早前在部队是侦察团的副师长。”

几人恍然,怪不得做事如此谨慎。

“蒋同志,”蔡校长看着自家老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看送来的熟食不少,切一盘让大伙儿解解馋呗?”

“想得美,”教了半辈子声乐的蒋玉华瞪了他一眼,“干切没有,切几片烩锅白菜倒是可以。”

蔡校长哀叹了一声,冲她拱手做了个请。

其他人看着作怪的老校长,轰然而笑,一扫心中积压的不平、愤怒和郁气,舒展了眉眼。

徐迎随蒋玉华和两名女学生出去做饭,脸上都带了笑意,一是心暖,二是随着赵局长的到来,男人们一个个都从同事学生的背判中缓过来了。

到了佳市,趁着火车没到,宋志国要带妻儿回趟父母家,邀请赵恪和小瑜儿一起。

赵恪婉言谢绝了,待一家人走远,便调转马头,一抖缰绳去了国营饭店。

却说宋志国带着妻儿到了机械厂家属院,上楼进门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便春风满面地掏出包里的茅台和一包黄豆:“爹,喝一杯?”

老爷子放下报纸,抬眼打量了眼儿子,又看了看最后进门的李力强,起身声:“你跟我来。”

说着推门进了书房。

宋志国志得意满地拿着茅台黄豆跟了过去。

“坐。”老爷子指了指书桌对面,“说吧,名额是怎么回事?”

“电话里不是跟你说了吗,伊嘎的赵局长给了一个,然后又帮力强报了名。”

老爷子压了压心头的火气:“赵局长的名额倒底是给谁的?”

宋志国不自在地微抿了下唇:“爹,你没必要计较这个,有没有名额,力强都要参加考核,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把名额让给简伟自己走正规程序呢,这样进了童子军,也不会有人因为走后门而轻视他。”

“呵!”这是什么鬼理论,老爷子被气乐了,“和着力强还得感谢你们抢了他的名额?”

“爹,什么抢不抢的,太难听了,力强跟简伟是兄弟,两人一起进去不好吗?有简伟帮扶,总比力强自个儿独木难支强吧。”

老爷子无力地闭了闭眼,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名额你们要了,日后就别在跟力强谈什么两年的养育之情,所有的恩怨就从今日一笔勾消吧。”

“爹,你说什么糊话呢…”

老爷子抬了抬手:“把力强叫来。”

宋志国头疼地看了眼老父亲,开门叫了李力强过来。

老爷子拉着李力强的手轻叹了声:“名额的事委屈你了。方才我跟宋志国同志说了,那张名额就当你还了他们两年的养育之恩,日后互不相欠,他不提恩,你心里也别有什么怨。”

李力强大脑一懵,瞬间心慌无比,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若是自己考核通不过,也回不来了,所有一切抵消了嘛。

没有后路!李力强攥了攥指尖,咬牙暗声:“那便一往无前吧!”

老爷子看着他小小年纪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话,片刻就做出了准定,怜爱又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头。

挥手打发走儿子,老爷子拉开抽屉拿了个装有钱票的信封给他:“这个你收着。”

李力强摇了摇头。

“真不要?”老爷子止不住笑声。

李力强忍着喉间的硬咽,闷闷声:“你不是说没有关系了吗?”

“我是说你跟宋志国一家没有关系了,可没让你不要爷爷。”

李力强再也忍不住了,眼圈一红,瘪着嘴倔强声:“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老爷子笑了笑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说,转而声,“力强,赵家是不是也有一个孩子跟你们一起参加考核?”

“嗯,他叫赵瑜,比我大半岁,已经读初二了。”

“很厉害对不对?”

李力强点点头。

“赵局长有四个儿子,他还不是最厉害的。他大儿子赵瑾,今年17岁,10岁进入童子军,15岁童子军结业,同年参加高考,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上了陆军学院的指挥系,今年六月毕业进入童子军当了小班的指导员。”

“两、两年就大学毕业了?”李力强失声叫声。

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养子林念营,8岁便因术数出众被特招进了童子军,13岁考上京大经济系,15岁毕业进入童子军后勤当了名会计。”

“十、十三岁考上大学!”李力强再次震了震,“我才小学二年级。”他以为自己已是同龄人的佼佼者,没想到…

老爷子顽皮地摇了摇手指:“他们都不是最厉害的,赵家四子中最厉害的当数老三林念辉。他五岁进入童子军,八岁就成了童子军的兵王,所有成绩至今无人打破。”

“那他现在呢?”

“出国学习去了。”老爷子把信封装进李力强的口袋,拍了拍他的肩,“力强,爷爷今儿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别拘泥于眼前,望远处看,天很宽,地很阔,比你优秀的人很多,想当雄鹰中的一只,就努力去追吧!”

“嗯!”李力强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姨说他跟她家的念辉有些像,可他想要像的更多呢,想要追上他,超过他,更希望有朝一日并肩而行,一起执行任务,一起扛枪上战场…

“啊切!”远在边境某个小镇的小黑蛋忍不住打了个喷且,“嗯,一定是娘想我了。”

“赵红霞,光叔找。”

“来了。”小黑蛋飞快敛去心中的情绪,对着镜子理了理辫子,疾步出了屋,转身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小黑蛋推门进屋,书桌后的黑脸大汉冲他招了招手,随之丢了个木盒给他:“拿着盒子绕声去冰城,找到飞鹰,他会给你一个地址。”

小黑蛋掂了掂手中的盒子,是枪。

让他送一把枪?!

“有时限吗?”

“明年三月前赶回来就成。”

小黑蛋讶异地挑挑眉:“这么难吗?”

男子摇了摇头,他也不解,不就是送个东西吗?上面怎么会给了这么长的时间?

“路上小心点。”他怀疑盒子里的东西走漏了风声,不然何至于如此。

应了声,小黑蛋撩起衣摆把盒子往裤腰带上一别,然后又把宽大的裤腰带重新缠了一下,裹好木盒便往外走。

男子抽了抽嘴角:“红霞啊,你是女生…”

小黑蛋扭头冲他抛了个媚眼,开门走了。

男子:“…”

第248章

从书房出来,小黑蛋回屋抽出木盒,三两下脱下身上的衣服,打开衣柜,取身军装换上,然后弯腰又在床下扒拉出一双特制的增高解放鞋穿上,顺了顺辫子戴上搭帽。

挑了条薄被展开,将木盒往中间一丢,飞速打包成豆腐块,随之又拿了条床单,挑了几件好料的厚衣服往上一放三下五除二打了个包。

将包袱撂在被子上往身后一背,小黑蛋拿上军用挎包、水壶便出了门。

“红霞,”会计喊着抛了个布袋出来,“路上小心!”

小黑蛋伸手接住,打开看了眼,钱票、空白的借绍信、空白的学生证。

很好,他又有新身份可换了。

“接着。”经过厨房,又一个布袋丢了过来。

小黑蛋伸手接住,扯开袋口朝里看了眼,玉米面饼、咸鸭蛋、洗得干净的果子、发糕等。

“谢了。”小黑蛋挥了下手,出门抛了个饼子给赶车的大爷,取下背上的行李往车上一搁,脚一抬爬了上去。

大爷咬了口饼子,手中的鞭子的一挥,牛车缓缓出了小镇,向就近的城市走去。

小黑蛋吃完两个饼子一个咸鸭蛋,喝了几口水便往后一靠,依在行李上呼呼大睡。

大爷听着身后的动静,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车子赶得越发稳了。

到了火车站,小黑蛋双眼一睁,便从牛车上坐了起来,飞速打量了下四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翻身下车,背起行李,递给大爷一毛钱,道了声谢,抬脚进了车站。

上了火车,小黑蛋的目光在车厢里搭眼一扫,瞅准几位串联的学生走了过去,哥哥姐姐一叫,布袋的果子掏出来大家一分,顺势便坐在了几人中间,没一会儿就将诸位的信息打听到手,跟人混熟了。

一路走一路玩,有人在别的城市留下有人继续北上,几日后到了冰城,几个兴奋而来的学生,一看外面小腿深的积雪,一个个打了退膛鼓。

小黑蛋跟几人告别,以看望表叔的名义下了车,随之闪进某个僻静的胡同一番鼓捣,再出来他已换了容貌,换了身份。成了火车上前一站下车的某位小个子男生,宋成裕。

宋成裕有一姑婆早年嫁在了冰城,小黑蛋拿着介绍信学生证住进了HW兵设的招待点,白天便以寻亲的名义单独行动。

盯着从黑鹰手里拿到了的纸条,小黑蛋隔天便以姑婆随儿子搬家去了佳市,提着行李出了招待点,买了去佳市的火车票。

机械厂,宋志国的父亲宋胜利早已接到了通知。

听到老家亲戚来找,忙赶到了门卫室。

“厂长!”门卫看到进来的宋胜利率先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小黑蛋展颜一笑:“表叔,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宋庄的成裕啊,我爸说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哩。”

宋胜利冲门卫点点头,绕过他,急步走到小黑蛋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几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要不是你找来,走到街上表叔都不敢认。”

小黑蛋憨憨地笑笑:“我随同学过来串联经过冰城,我爸让我来看看你们。”

“你爸身体还好吧?”

小黑蛋脑中闪过赵恪的身影:“好,好着呢。”

“这儿冷,你没来过不习惯吧。看冻得,小脸都青了,走,赶紧跟表叔回家。”说着,宋胜利提起他的行李,跟门卫道了声谢,领着他走进了对面的家属院。

小黑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跟在他身后进了筒子楼。

“天晚了,今儿先在我这里住一夜,明儿我送你去伊嘎。”宋胜利走在前面小声道,“上面说你到了那儿就知道找谁了。”

小黑蛋心头一震,差一点没踩空。

伊嘎!枪!

瞬间,小黑蛋便明白了。

他娘早年在五四式的基础上改良的五九式现在还是军中的首选武器呢。而他带来的这把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上上次他出任务缴获的那把M16A1。

咧了咧嘴,小黑蛋心里止不住欢呼,这是对他任务的奖励吗?

近五个月呢,哈哈…他要吃娘做的鱼加面,吃娘做的烤鱼,吃娘炸的菜丸子…晚上还要挨着娘睡,把赵叔挤走,想一想赵恪脸上会有的表情,小黑蛋抿着嘴就想笑。哦,还有小妹和暄,他要驮着她玩,带她溜冰,陪她堆雪人,给她做玩具,让小家伙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哥哥…

这一夜小黑蛋兴奋地翻来翻去没舍得阖眼,时不时推开手电盯着怀表看上一会儿,只觉时间过来极慢、极慢,恨不得马上天亮,插一双翅膀回家。

翌日一早,小黑蛋便提出了告辞,说串联的同志还在冰城等他呢。

宋胜利送他到火车站,做戏做全套地帮他买好车票。

小黑蛋要了伊嘎的电话号码,日送着他走远,给赵恪打了个电话。然后背着行李上车坐了一站,下车找个地方又扮回了张红霞的模样,重新买票坐车到了佳市。

赵恪吃过早饭,刚要带着人沿江巡视,便接到小黑蛋的电话。

放下电话,赵恪难掩喜意地出了办公室的门,跟钱乐水几人交待了一番,牵出牲口棚里的马儿,套上雪撬,一扬手中的鞭子,驾着雪撬出了小镇。

小黑蛋到了佳市,先掏出钱票去百货大楼给和暄买了大红的围巾毛线帽,小皮鞋、红呢大衣、糖果奶粉等,又给苏梅也买了套大红的围巾帽子,给赵恪、顾老、汪师傅买了茅台西凤红塔山中华,给茶大娘买了件罩衫。

提着大包小包走到佳市东郊路旁等了会儿,天地茫茫,路上不见半个人影,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又算了下距离,小黑蛋沮丧地发现从打电话到这会儿才过去了四个多小时,而伊嘎到这里,怎么也得七八个小时。

等不及了,小黑蛋转身果断去附近的农家,掏钱雇人驾着狗拉雪撬送他往伊嘎赶。

双方在离伊嘎一百多里的地方相遇,赵恪看着女娃装扮的小黑蛋,抽了抽嘴角,慢慢驾着雪撬靠近,接了行李和他过来,跟人送了声谢,调转马头往回走。

规好东西,小黑蛋双手一张抱住了赵恪的胳膊,依在他身边道:“赵叔!我娘知道我回来吗?”

赵恪看向这一刻满是孩子气的小黑蛋,伸手抱了抱他:“接到你的电话我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你就准备这么跟我回家?”

小黑蛋拽着发梢扬了扬:“怎么样,伪装的够成功吧?”

“还成。”他们侦察兵哪个不会伪装,遂赵恪的眼光那是相当的挑剔。

“明面上我还在国外呢,不伪装不成啊。”

“用的是在户人员吗?”

小黑蛋点点头:“赵红霞,14岁,自小体弱多病,一年有大半时间随外婆住在疗养院,父亲是京市炮团二团团长赵震,母亲早逝。”

赵恪记住这些信息,抖开带来的被子给他围在身上:“晚儿没有睡好吧,躺下睡会儿。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小黑蛋顺从地躺下,赵恪伸手将上面的毛毡往上拉了拉护住他的头部。

躺了一会儿,小黑蛋睡不着又爬了起来,喋喋不休地问道:“赵叔,我娘有没有跟你说她想我?有没有给我做双布鞋,外面买的鞋子都不合脚,我想穿我娘纳的千层底布鞋,还想吃我娘腌的鱼,炒的菌子…和暄会跑了吗?她长得跟我像吗?会叫哥吗…”

赵恪被他吵得头疼,伸手将人按在进被窝。

雪撬到了镇外,远远就见镇口立着个雪人,近了父子俩才霍然一惊:“小梅!”

“娘——”小黑蛋一张口,就红了眼眶,不等雪撬停下,踉跄着翻滚下去并向前爬道,“娘——”

苏梅抖了抖身上的雪,手中的竹杆一撑地面,刷地一下滑了过来,伸手将小黑蛋从地上捞起来,往背上一丢,脚下的滑板擦着雪撬的尾部上了半坡,然后头也不回去背着小黑蛋进了家门。

赵恪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走前不告诉她,就是怕她跟着去受罪,这下倒好,也不知在雪地里站了多久。

捡起被小黑蛋带下去的毛毡、被子和行李,赵恪才驾着雪撬回家。

屋里,小黑蛋趴在他娘背上正不舍得下来呢,和暄歪着头看他,半晌捂了捂眼,扭头跟顾老道:“丑!不要,太丑了。”

顾老张了张嘴,说不出违心的话,眼红的跟兔子似的,脸上的妆,在苏梅半湿的肩头蹭得掉了一块又一块,整张脸都成调色盘了。

苏梅拍拍小黑蛋的腿:“下来烤烤火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娘给你下面。”

“我想再趴一会儿,娘背着我走走好不好?”小黑蛋红着鼻头软声央求道。

苏梅心头一涩,揽着他的腰将人抱在身前,拍着他的背晃着走着,从这屋转到那屋。

小黑蛋紧紧地揽着苏梅的脖子,说不出的依恋:“娘,我没有做梦对不对?”

曾经多少个夜晚,小黑蛋梦到过这般情景翌日听到吹哨声还不舍得醒来呢。

“娘在。”苏梅亲了亲他的脸蛋,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

和暄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妈:“妈妈,你亲她,脏啊!”

小黑蛋扭头冲她呲了下牙:“啊呜~”

和暄愣了下,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