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迦蓝抬眼看向她,坦然自若。“我必须设局引这个内奸再度出手,而王妃,就是最好的诱饵。”

璟鸾咬起唇,咬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道:“算了,所幸母妃她并无大碍,可我不懂,荷衣既然想害母妃,为何又替她解毒?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想干的事只有一件,这是她的目的,也是她的任务——让王府变成一座鬼宅。鬼宅里必须有鬼,所以小柳的死就成了必然。”

“你是说,她们害死小柳,只是为了让闹鬼之说更加可信?”

“这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她们必须让蒋二获得那个送菜的工作,以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毒蕈运进府里。”

“不错……如此一来,所有事件便都串起来了。”璟鸾连连点头,旋即横眉倒竖,“那个蒋二,居然因为这种理由而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害死自己的妻子,简直不是人!”

“既然荷衣可以十几岁便进府潜伏于王妃身边,那么蒋二也有可能是出于某种目的才会娶小柳为妻,也许他就是想娶一名在王府做工的女人,然后杀了他……这是一个周密的计划,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任务,完成不了的话,不但自己要死,还会连累家人,所以蒋二的行为,根本不足为奇。事实上,我怀疑这几个被挑选来完成此次行动的人,彼此之间极有可能本就存在着血缘关系。”

“什么?”璟鸾了吃了一惊,“是一家人?”

“也许是远亲。”沈迦蓝返身坐回炕边,再度执起万俟菀的手腕。“刚才我跟踪荷衣,听见她与同伙的对话……哦,就是那个厨子:冯远。王妃两次中蕈毒,都是吃了他做的菜。此人三年前进府时,自称是河北人,家中已无任何亲人,可他说了谎。”

璟鸾刚想问他怎么会对冯远的情况如此了解,一段对话却鬼使神差地浮响于耳畔——

“我倒没那么大的瘾,陪张五哥凑个手罢了。”

“张五哥?你说的……莫非是厨房的张怀生?”

“公主真是好记性,连家中副庖长的名字都记得。”

彼时她和万俟菀还都感到万分诧异,因谁也想不到他竟会去和一个厨子交朋友,而现在,原因已不言而喻。

原来他早已将一切都规划好了,何时该走哪一步棋,他算得准准的,决不会早一步,也决不会晚一分。

唯一的一次意外,却偏偏发生在他最关心的人身上。

璟鸾瞥了眼人事不知的万俟菀,勉强压下一声叹息,问道:“他说了什么谎?”

沈迦蓝放下万俟菀的手,神色似乎略微有些发忡,过了一会才道:“他管荷衣叫娘。”

“娘?”璟鸾怔住,“荷衣今年只有十八岁,怎么会有他那么大的儿子,是玩笑吧?”

“不是玩笑。”沈迦蓝摇摇头,“但也不是真的。”

“那是……?”

“习俗。”沈迦蓝坚定地回答,“滇边个别地方有种习俗,称父亲为‘爹’,母亲为‘嫫’,称父方长者为‘大爹’,称母方长辈则为‘娘’或‘老太’,所以在所谓的云南十八怪里有一条就叫做‘姑娘被叫做老太’,说的就是这个。”

“居然有这种事?称自己的姨娘为娘?”

沈迦蓝颔首,“所以,冯远不是河北人,而且与荷衣是亲戚关系。此案中的毒蕈,以及我在小柳体内发现的阿脱卜骨利扬,均为滇边特有,如果没有猜错,荷衣和冯远,还有蒋二,应该都是被那个主使者从滇边某个偏远山区带到京城的,因为让有血缘关系的几个人去办同一件事,不但可以使其齐心合力,而且更有利于控制他们。”

“不错,不错……”璟鸾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太可怕了,那个幕后主使人,实在太可怕了!他究竟是谁?”

“不知道。”沈迦蓝回得干脆。

璟鸾怔住。

从他开始揭露真相至今,他一直是有问必答的,而且对手所走的每一步,他都清晰明了得犹如亲眼目睹,可这个问题,这个最最重要的幕后主使人之身份的问题,他居然说他不知道!

大概是她此刻的表情太过滑稽,沈迦蓝笑了笑,然而那笑容就像雨夜的闪电,一闪即逝,“知道了他的目的,便能了解他的动机,知道了动机,他的身份还不呼之欲出?”

“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是让我们家宅不宁?那样的话,最多不过是迫使我们搬家而已……”

“那‘二龙戏珠’呢?”沈迦蓝打断了她,“此山双龙形状浑然天成,确实祥瑞非凡,我听说每年春节皇上都会亲自前来观瞻祭拜,你打算如何跟他解释,今年来不了了?”

“其实这件事我在刚才决定迁居别苑前就已想好了,皇上问起来,就说园子正在修葺,先搪塞过去再说。”

“嗯,搪塞过去……”沈迦蓝慢吞吞地点点头,“然后,你这边刚刚搪塞了皇上,那边就有一个良心发现的家奴告发你父王在‘双龙戏珠’的山腹里藏有龙袍王冠,不知皇上会作何感想。”

他说到“告发”时,璟鸾的脸色已变了,说到“龙袍王冠”时,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而等他把话说完,她已连站都站不稳了。

龙,对于炎黄子孙而言,不仅是图腾崇拜,更是忌讳。在“双龙戏珠”里私藏龙袍,其含义远比在自家密室里布置出一个金銮宝殿更敏感,也更罪无可恕。

这是死罪,是株连九族的莫大死罪!

如果此等消息真的传出,就算皇上并没有在“双龙戏珠”里发现什么逾制之物,可是联系前面所说的“园子正在修葺”的搪塞之语,定南王一族,也从此休想再近龙颜一步了。

“那个人……那个人,他这是想毁我全家啊!”璟鸾颤抖着道,“让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是九叔?还是翟大人?还是安阳王?是谁!到底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他的阴谋都不会得逞了,公主暂且放宽心罢。”

“不不不,此人心机毒辣,恨不得灭我九族,这次失败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必须知道他是谁!”

沈迦蓝看着她忧心忡忡的脸,仿佛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公主可派人不分昼夜监视一个人,查清楚近些年来此人每一笔数额过万的进账,谁给他的钱最多,谁就是那个幕后主使人……若嫌这样麻烦,还有个简单的法子,只是有点风险——雇佣杀手去刺杀他,但千万莫要真的下杀手,只拿言语相激,到时候他嘴里大骂之人,必是那幕后主使人无疑。”

璟鸾听得双眼大亮,差点拍案叫绝:“谁?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是谁建议你迁居别苑?”沈迦蓝反问,“又是谁把看管菜园、送菜进府的工作派给了蒋二?”

“方总管?”璟鸾满面喜色顿时全部消失,“他十三岁就跟了我父王啊……”

“这唯一能说明的,就是他是几人中唯一一个后来才被收买的。”沈迦蓝轻轻呼出一口气,“好了,我已将此案的来龙去脉全部说明,剩下的事情,全看公主如何作决定了。相识一场,我有一个建议,公主你……”

“你说,你说。”璟鸾忙道。

“这种事,防得了一次两次,防不了三次四次,只要王爷在朝一日,争斗就永无止休,不如献出双龙,归隐田园,方得一世平安……”他说着声音便变淡变低了,“对有些人来说,这已是永世难以企及的奢望……”

璟鸾清楚地看见,在他的脸上,有一抹凄凉一闪而过。心酸难言,她刚想说点什么,一名婢女捧着个锦盒走进房来,裣衽道:“公主,您要的九转护心丹。”

【第十章 曦色倾城】

七次心跳

沈迦蓝的神思陡然有了瞬间的恍惚。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相信世间确有“看朱成碧”这种事的存在。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句诗、一个比喻而已,可现在,他知道了,那是真的。

因为,现在,此刻,他眼中所看的分明是璟鸾递过来的那个锦盒,可恍惚间,他却好像看见了一抔黄土。

一抔将他从头到脚掩埋的黄土。

强烈的窒息感刹那间将他吞没,他不害怕,只是不舍,强烈的不舍……他低头,看着静静躺于坐榻上的万俟菀,她的脸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手腕就在他的掌心,她和他近在咫尺,可那分锥心刻骨的牵肠挂肚,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扯成碎片。

他痴痴地看着她,良久,猛地一抬头,动作之突兀,令璟鸾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问,他已嘶哑着嗓音道:“公主,你能不能……能不能转过身去?”

璟鸾怔了一会,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并示意那名婢女出去。

沈迦蓝喉咙里干得好像在着火,心下却宁静得犹如白雪皑皑的千里冰原,他知道自己干了件可笑又愚蠢的事,但他这一生,什么时候都在控制着自己、压抑着自己,就只有这一次,让他放纵一回、沉沦一回……

就这一回。唯一的、仅有的、最后的一回。

他蓦然扭过头,俯下身,飞快地、决绝地、悲喜交集地把自己的唇,印在了万俟菀的唇上。

多么奇妙,她的手那么冷,可她的唇却依然温热。

这就是他要的,她的温度……

他已经把她的温度永永远远地印在自己唇间,这一点点的暖意,已足够温暖他一生。

不敢多加哪怕只是片刻的停留,生怕亵渎了她,更怕耽误救治她的时间,他几乎立刻便把头抬了起来。放纵时间已过,现在,让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没有喊璟鸾,他径自走到她面前,自她手中拿过那个锦盒,挑开盒盖,但觉异香扑鼻,两颗龙眼大小的黄色药丸映入眼帘。

他二话不说,取出一颗来便吞入腹中,目光在璟鸾略显诧异的脸上一转,自顾走到门口,语气温和地对一名婢女道:“劳烦姑娘拿一张纸和一支笔进来。”

“是。”

婢女很快便拿了纸笔来,应沈迦蓝的要求放到一旁的大桌子上,复告退。

沈迦蓝运起内力在体内转了一周,未觉任何异常,这才放心地拿起余下的那粒九转护心丹,喂进万俟菀口中。

“你……”璟鸾瞧着他,眼底一片复杂之色,“你在为她以身试毒?”

沈迦蓝就像没听见似的,径自扭头看着砚台上的那只笔,良久才转过头来,竟对她笑了一笑,指着放有纸笔的大桌道:“公主请坐。”

璟鸾看着他脸上浅浅的笑纹,心头骤然生出不安。

“看来公主喜欢站着写字,也罢。”沈迦蓝又笑了笑,毫无预兆地、轻轻松松地一伸手——竟将那只一直搁在砚台上的、谁也不敢碰的、沾有剧毒的笔拿了起来,然后端着那方砚台走到大桌边,放下,执起墨锭,一面慢慢地研着,一面清晰地道:“从中毒到毒性发作,她做了三件事,一:写药方;二:从这里走到外院;第三:等我……她精于毒术,接触的毒物多,毒素在她体内发作得自然比别人慢些,不过我内力比她强上甚多,估计毒发时间也是差不多的……”

璟鸾已被他的所作所为骇呆了,脑中云山雾罩,直听到“毒发”两字,才遽然回过神来,冲过去尖声道:“你疯了么?那只笔上有毒啊!你竟然拿手去碰!你到底想干什么?”

“公主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么——我在以身试毒。”沈迦蓝气定神闲地道,“我做影子十四年,保护沈家四少十年,未曾出过一丝差错,此番上京尚且不足月,便叫她出了这样的事,这职,失得委实有些大了。我既无法代替她,唯有自己也中一回毒……”

“怎样?”璟鸾厉声打断他。

她又惊又怒,早已忘了什么风度、矜持,在这一瞬,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担心万俟菀多一点,还是关心眼前的这个男子多一点。她只知道自己的自制力正在迅速地崩溃。

“你让自己也中毒又能怎样?菀儿便会没事了?”她严厉地,甚至是愤怒地质问他,“你这是愚忠!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菀儿说得没错,你确为铁石心肠之人,不但是对别人,就连对自己也这样狠心绝情!你只图自己安心,可你想没想过,你若死了,菀儿这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她言词犀利,沈迦蓝却一点也不在意,研墨的手稳如泰山,语气也很平静,“这点公主可以放心,我若死了,她也定然活不成。”

“沈迦蓝!你够了啊!”璟鸾气得抬起腕子指住他,她知道自己是公主,应当娴静淑仪,可是……可是看着面前这张波澜不惊的脸,她就是忍不住地怒火上冲。她忽然有些明白万俟菀的感受了,也明白她为什么要一心撵他回陌城了。

这男人的身上有一种特质,这种特质也没什么,也不过就是能把人生生逼疯罢了。

就在这时,沈迦蓝研好了墨。

放下墨锭,他拿起那只新拿来的无毒的毛笔,微笑着递给璟鸾道:“毒发后,我会说一些话,请公主记录下来,等李太医一到,立刻拿给他看。九转护心丹能延续我们两个时辰的性命,倘若解药太难配,抑或另有意外发生,那么:麻烦公主将我的尸首火化,埋于京郊真觉寺门前的松树下——我是在那里被沈老将军拣到的,死后回到那里,也算完满。多谢了。”

璟鸾的后背阵阵发凉,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这样微笑着交代遗言,简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沈迦蓝等了等,将毛笔又往前递了递,“公主?”

璟鸾无法,只得接过,一咬牙道:“好!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吧,我记下来便是。”

“现在我也不知道。必须等毒性发作以后。”

“毒发以后?”璟鸾瞪着他,“那你就人事不知了。”

“不会。”沈迦蓝淡然道,“我数过了,心脏跳动七下,人才会陷入昏迷。”

话音刚落,高大的身躯遽然一晃,脸色瞬间惨白。

“沈迦蓝!”璟鸾惊呼。

三字出口,沈迦蓝又是身形一晃,他微喘了口气,伸出右手扶住桌子一角,入眼处,前一刻还好好的手掌,此刻已开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变紫发黑。

中毒毫无所察,潜伏期亦无异状,可一朝毒发,竟势如迅雷——好厉害的毒!

“哼!”他倏地冷笑出声。

万物相生相克,此乃不变真理,只要知道所中何毒,再厉害的毒也有法子解。只是通常来说,剧毒发作,人随即陷入昏迷,除非解毒者已经事先知道他中了什么毒,否则必须先查清楚毒性,再去解毒,这便耽误了救治的时间。

这就是他以身试毒的原因,他要利用那七次心跳的时间,说出毒性在体内发作的态势,为太医省去那最麻烦耗时的一道工序——查毒。

呵呵,荷衣,你可以不说,但我想知道的,无论如何也会知道,饶你心口如钢,只怕也断想不到世上还有我这种不要命的人,竟想出用这种法子来赢得那殊为珍贵的救命时间吧?

他用劲浑身的力气站直了身子,即便到了此刻,他的脊背竟仍然挺得笔直。

抬起苍白的脸,他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坐塌上的那个人。

你不会有事……

有我在,谁也不能让你有事……

你知道么,就在半个时辰前,我还以为我们能拥有明天……

可现在,我已明白,明天对我这种人,只是传说……

明天属于你,但你的明天里——已没有我。

抬手连封右臂七大穴,他再也没有支撑自己的力气,蓦然跌坐于桌边,喘息着对璟鸾笑道:“只有七次心跳的时间,公主,我开始说了,你可要听仔细了……”

窗外,月光愈加清冷,满庭雪色寒。

明天,在哪里?

夜已深。

天如铁幕,冷月无声。

室内温暖如春,精炭在镂花火炉里脉脉焚烧,寝床上丝绸织锦夹帐无声低垂,她静静地抱膝坐在帐里,丝绸般的乌发洒泄满肩,愈加衬得一张脸苍白如失血的花瓣,病态的颜色。

“李太医说,若非他以身试毒,就凭‘美人恩’百变莫测的毒性,等他验出你中的是什么毒,早已回天乏术。”

耳畔再度响起一刻钟前璟鸾说的话,她相执于膝前的双手骤然紧了紧。

由来士杰多含恨,最难消受美人恩。

缠绵悱恻的诗句,点滴摄魂的剧毒。

她精于毒术,对“美人恩”这个名字,自然不会感到陌生:天下排名第三的奇毒,生于滇边深山里的一种草本植物,外形酷似尸香魔芋,硕大无朋,根、茎、蕊俱纳剧毒,沾手即中,毒性诡谲多变,且必将人体脏器一一损毁后方致人死命,绝对当得起“最难消受”之语。

而有一个人,却为了救她,不惜以身试毒。

“他想救你,这我能理解,我只是不明白,他怎么可以那么冷静?”

还是璟鸾的声音,带着叹息之意,低低的,仿佛从深潭里传出,袅袅飘升至镌刻着鎏金云龙纹案的屋顶,在那里扩散,挥之不去,响于耳畔,缭绕在心头。

“现在想来,他其实早就在心里做好打算了。他那样决绝地杀了荷衣,只因他要在死前手刃害你的人……他早就抱着必死之心了,却一丝异样也未表现出来,只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地把事情安排下去:准备九转护心丹、请擅解毒的太医、找出毒源,然后趁等待的时间告诉我真相,接着准备纸笔、交代后事……直到他昏迷的前一刻,我都没想到他是要用自己的性命为太医换取救你的时间。我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一丝一毫也没有,因为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竟然可以那样的不动声色……”

她忽然抿了抿唇,轻轻地吸了口气,再重重地呼出去,低声唤道:“翠屏?”

“嗳。”帐外一阵衣袂窸窣,继而烛光倏放,一盏琉璃宫灯荡漾着移至榻前,“三小姐醒啦?方才公主跟您说着话您就睡着了,公主留下话说明儿一早再过来看您……”

万俟菀没吱声。

其实她不是睡着了,而是不知该对璟鸾说什么,也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装睡,是个不错的法子。

那翠屏是璟鸾身前的四名大婢女之一,自然句句话不离她主子,自顾又说了些在万俟菀昏迷的这一天里,公主有多担心的话,见万俟菀始终不接腔,才蓦然收住话头,提灯往帐里照了照,试探地唤道:“三小姐?”

“我没睡着。”万俟菀忽然道,却不知是针对翠屏刚才的话,还是现在的话。

无意识地拿手指在锦绣被褥上划着圈,她又沉默了好久,久到翠屏以为她是不是又睡着了,才幽幽地问了句:“他在哪儿?”

“呃,三小姐问的是……”

“沈迦蓝。他在哪儿?”

“噢,沈公子在西厢房……”

话未说完,帐子已被撩开,万俟菀用手支着床沿探出半个身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