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句陈述句。如果是没看过纸条的人听了,就会先关心“纸条上写了什么”,但对于已经看过内容的人来说,更像是一句反问,那么,往往第一时间会想撇清关系……
“五妹妹这话说的,总不会是怀疑我把你的字条收起来了?”
云知眸光微微一凝,随即摇头笑说:“三姐姐误会了。早上我是接到大哥的电话,听说他被困在麦阳坊,但他手中的文件不能有失,家里也没有人,我才想着过去看看情况。纸条上也就说这个,我以为后来你接到大哥电话他有提这件事呢。”
“大哥只说他人在军械司,其他没有提。”楚仙神色不变,手不自觉揪着自己的衣摆,“你写了字条,在客厅时怎么没有说,还落了一顿训。”
“祖父恼我,我都吓蒙了,哪想得起说这些啊。”云知说:“也确实是我迷糊,没帮上忙还让大家担心,被批评也是应该的。”
楚仙眉梢微挑,“那你去了麦阳坊,有找到哥哥么?”
云知心里想:伯昀行动都不自由,没提她,想必是能少一事算一事。
“要是找到了,我至于晃悠到现在才回来么。”
楚仙:“可是你听说大哥被张司长救走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惊讶啊……幼歆可是连军械司都没听过呢。”
云知迎上她的目光,“我只是看祖父都来了,盲猜是他老人家的朋友吧……三姐姐这话问的,莫不会认为是我搬来的救兵吧?”
最后一句,借了她方才的语气。
走廊漆黑,卧室台灯有些接触不良的泛着闪,林楚仙侧靠着门框,看着眼前这个五妹妹的面容在一半阴影一半光亮的映照下,衬出了区别于往日的气质。
一种极为陌生、仿佛与那一副皮囊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下意识挺直了背:“我就是关心才问的,你也多心了不是。”
“哪能多心,学姐姐逗个噱嘛。”云知笑的一脸无邪。
“没事了,早点歇息。”
门关上的那一刻,两姐妹脸上的微笑同时消弭。
楚仙一边在长廊上走,一边从衣袋里掏出那张字条,前两行有“大哥被困麦阳坊,手中有重要文件,我去看看能否接应“的字样,但最后一句写的是:如出意外,可求助沈校长。
今晚祖父和父亲送客人出门时,父亲招她一起过来,同张司长介绍说:“这是小女。”
她落落大方地鞠躬问好。
不料他看着她却问:“噢?你就是林云知?”
她有些无措,摇头。
祖父问:“云知也是我的五孙女儿,张司长怎么也听说过?”
那位张司长笑笑,“我有个朋友在沪澄教书,说近来收了个学生很是聪明伶俐,也是林公馆的小姐,这才认错了……咦,贵府五小姐不在家中么?”
祖父差人去问,没找到云知,张司长才摆手,说完改日再见后,方扬长而去。
林楚仙想了一整夜都没想明白,张司长是从哪儿知道云知的名字的,但又不相信她能攀扯上军械司。
她回头,看着云知卧室的门,纤长的指甲盖几乎要把“沈校长”三个字抠破。
第四十四章 猫咪喂食
和楚仙聊了这么一会儿,牛奶早就凉了,云知捧着食盒坐回桌前,揭开,里头是裹着椰丝的双酿团,散发着淡淡的芝麻香,但她却忽然没什么胃口。
明明看到字条却只字不提,还藏起来任凭全家人误会,没在客厅里听到她想知道的,又特意来“送糕点”探虚实。
新时代女学生,怎么也兴玩这种深宫女人的那一套勾心斗角。
云知着实纳闷。
难道是她今天看到自己从小七的车下来了?
可如果那样的话,以楚仙的性格,应该早和伯父他们“状似无意”提了才对。
或是单纯因为字条上提到了沈一拂?
毕竟上一回在医院时,林楚仙就试探过一次了。
但为什么要揪着她不放?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她真的对沈一拂有什么企图心,于林楚仙这样品学兼优的天之娇女而言,与乡下来的黑皮妹妹别苗头有什么劲?
云知一时觉得这位三姐姐令人着实头疼,一时又觉得沈一拂才是令人揪心的根源——譬如她明天要不要去隔壁照看这件事。
庆松自是担心才作此嘱托,但沈一拂应该不会欢迎她三番两次的搅扰吧。
尤其还是一个没大没小、惹是生非、不顾他死活的学生……
再说,林楚仙盯这么紧,她也不好脱身啊。
可万一他的身体真的又出了状况怎么办?
云知翻来覆去的,在去还是不去来回纠结,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连日来的严重缺眠,这一觉睡得咕咕嗦嗦,连带在梦境里都被林公馆的大门关在外头。
梦里的云知张口却无法出声,只能祖父站在很远的地方漠然望来,而一切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以至于到第二天醒来时,都处在一种惊魂未定的情绪中。
她坐床上愣了好半晌才伸手摁下闹铃,待下了楼,荣妈却说祖父他们已经出门了。
“这么早?”
“是呀,天没大亮就走了。”
也不晓得昨晚张尧来,到底是来示好,还是来谈条件的。
云知想,一切还是要等伯昀回到家再说。
可是直等了四五天,她也没等到大哥回家,先等到的是《上海报》上刊登的告示:苏州林家林渝溥宣称将长房长孙林伯昀逐出族谱,断绝一切亲属关系,特此声明。
云知看到报纸时正是放学的时间点。前些天她光顾着在外奔波,将功课给抛诸脑后,于是顺理成章地被安排了一整周的值日生。
等出了校门,经过报摊看到版面上几个醒目的大字,这则新闻都不算是热乎的了。
断绝关系?什么情况?
但声明中并没有提到断绝关系的原因,与之相对应的是另一则更大的新闻:上海市警察厅厅长方解滥用职权,勾结黑帮非法贩卖枪支军火,军械司已将其现场捕获并移交市警厅进一步审查。
乍一眼看过去,二者之间并无关联,再往下几段,有两列不起眼的小字:另外,据本报调查,大南大学办公大楼爆炸所用火。药疑似与本案相关,案情细节仍待进一步取证。
云知站在摊子前,将刊登相关的大报都扫了一遍,越看越不对劲,再往家赶回去时,已经晚了一步。
之所以说晚一步,是听说伯昀后脚刚离开家门,客厅里大伯母仍在哭天抢地喊着“昀儿”,楚仙和幼歆都还坐在沙发上抽泣,地板上碎了两个花瓶,荣妈和小树她们正弯腰收拾。
云知将小树拉到一旁,仔细问过一通,才知大哥叫祖父给抽了一顿鞭子后轰走了。
“大爷本来是想叫大少爷磕头认错的……可是大少爷跪在地上头也磕了,错也认了,就不晓得老爷怎么还要拿鞭子打他,十几鞭下去,整个背都血淋漓的……”小树红着眼睛说。
云知脑子里一团浆糊。报纸是今早的,可见昨天祖父就已经有主意了。前头还煞费苦心要救大哥,怎么一扭头迫不及待地要与大哥撇清关系?
她这会儿顾不了许多,两阶并作一步直奔三楼去,祖父屋门没关紧,临近门前先听到大伯的声音:“伯昀也是受害者,他就是犯了点错,关上门好好教育就是……”
祖父冷哼一声:“警察局、鸿龙帮,你摸爬滚打这么久都够不定能够着的关系,他凭一己之力得罪个彻底,这叫一点点错?不表明态度,单一个鸿龙帮,就够让你们在大上海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他知错了。”
“他知道哪门子错了?口口声声说要一辈子奉献给科学!什么意思你没听出来?这是铁了心要将我们全家往火坑里拉!你且让他出去自己闯,我还不信了,没了家里的支持,断了他们实验室的资金,还拿什么做他的科学研究……”
“爹,他是死脑筋,您怎么也糊涂了?那张司长既然过问了,说明对项目颇感兴趣……”
话没说完,祖父怒极:“林赋厉,你舍不得你那宝贝儿子,就和他一块滚!”
伴随着“哐当”一声碎响,脑海里乍然现出一幕画面——苏州老宅大院之中,林渝浦当着全家人的面将将鞭子一下下落在小儿子背上:“林赋约,你今天要是敢跨出这家门,就不再是我们林家的人,你要是死在外边,你的妻子女儿,林家不会给你养!”
继而是一阵孩子的哭闹声,与现实中大伯母她们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这些属于小云知的记忆猝不及防涌上来,刺得她太阳穴突突地难受。
这时,大伯脸色铁青走出来,云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转身下了楼。
屋内,地板上满是摔碎的瓷杯,福叔正为祖父拍背顺气,云知犹豫了一下:“祖父……”
林渝浦坐在沙发椅上,头也没抬,“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祖父前几天不是都还在想办法救大哥么?”
林渝浦打断,“出去。”
是不容置喙的口气。
她知道祖父人在气头上,也知道登报应该是保全家人的法子。但将伯昀轰出家门,令他失去支持从而放弃科研,这样的方法根本是行不通的啊。
大伯都拗不过,她也没指望说服祖父,但又做不到无动于衷。她也不晓得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忽然道:“当年,祖父也是这么将我爸爸赶出家门的么?”
林渝浦乍然睁眼。
“就因为爸爸做的事情您不认同……”
“五小姐!”福叔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往下说。
“您对爸爸说不会为他养孩子,是想要他顾忌家人安危,知难而退,却没有想到他真的带我和妈妈离开……”
林渝浦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那个时候,您可曾想过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桌上的鞭子再次被拾起,林渝浦颤着手指向她,“住口!”
她浑身一抖,强自握拳站定,“祖父以为大哥在外边吃一阵子苦就会回家认错了?万一,他也回不来了,难道您还想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伴随着“啪”一声响,手臂传来一阵刺痛,云知垂眸,眼见校服袖口上多了一道口子。
那皮鞭上隐隐带着血迹,一时分不清是伯昀的,还是她的。
她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只是这一鞭真的打下来时,还是彻底愣住了。
视线凝眸处,潮湿湮没了祖父的神情,她终究没再说什么,一扭头奔了出去。
入夜,致星点点,灯光迷离。
云知也不知该上哪儿去。
奔出林公馆时,她一度想着直奔鸾凤园找祝枝兰,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小七若见着她这样狼狈模样,必是要大发雷霆,再也不让她回林公馆的。
云知出来急没带钱包,又有些怕黑,在洋楼区里兜了一大圈也没见有谁出来找她,最后只得绕回去……到隔壁沈一拂处理一下伤口。
虽然不知他有没有在家。
庆松临行前的嘱咐她没忘,前几日上学前、放学后,她都会过来瞅一眼,有两次他不在家,还有两回他都是趴在书桌前睡着了。
他应该是熬了大夜,换庆松在铁定要发脾气,但她没叫醒他,每次都是不动声色搭他手腕测个心率,离开前将药摆在桌上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是想,把该做的事做了,也没必要与他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有些事就是这样奇怪,上一世的她心心念念盼着见他,而如今他人就住在隔壁,她反而又没有非要见他不可的想法了。
甚至于,连此前想要追根究底他为何弃她而去的心情都没了。
至于原因……她也扪心自问过,或许是他中枪那夜,那一声“我的妻”吧。
她也说不上来当下是什么心情,只是那声呼唤听入耳时,有些不甘莫名就这么散了。
既知沈琇心里总还是认她当过妻子的,依她对他的了解,那时逃婚,说不定还有其他的缘由。
也许等她知道了之后,还能理解他呢。
可她又不大愿意去理解了。
云知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的碰面,却也不是每回都没碰面过。
好比今天早晨,她上学一度路过他家门前,想着要不要象征性进去看他一眼,踟蹰了一分钟,觉得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应该没必要再走这一趟。
没想到她刚要扭头,洋楼的门便打开,他从里边出来,好巧不巧打了个照面。
云知打了个招呼,正要溜,他反倒叫住了自己:“林小姐,你若是有空,可否进来帮我个忙?”
校长喊学生帮忙,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没想到,云知进屋后,看到客厅沙发上多了三只小奶猫。
沈一拂说:“我今天回校舍里整理东西,发现门口有个纸箱,多了这三只小猫,应该是学生放的,刚满月的猫还不能放养,我就带回来了。
他又从哪里抱了两大瓶鲜奶,“我近来工作较忙,未必每天都有空回来给它们喂食,能麻烦林小姐上下课有空,帮忙喂食么?”
三只小猫依偎在一起,绒毛刚长齐,叫声细弱,个个眼睛乌溜溜直转。
女孩子哪有办法抗拒这个,她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时针指向八点。
客厅的小夜灯没开,云知脱了鞋径自上了二楼,开了两扇房门都没见着人影。来了好多次,对这里的用度摆放也熟,沈一拂不在家,她也无谓拘束,先给三只小猫咪倒好了奶,看它们“吸溜吸溜”津津有味吃起来,她心情稍好,才去翻药箱。
祖父这一鞭抽的挺重,酒精擦过时火辣辣的,说不上来的委屈后知后觉涌上心头。
记忆里,除了阿玛的那一巴掌外,这好像是她人生中第二次挨打。
两次都蛮惨烈的。
明知道是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刺激祖父,可那个瞬间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仿佛被牵动了久远的心结,说不上来是属于妘婛的,还是小云知的。
她蜷在沙发上,装着满满当当的心事,不知不觉睡着了。
没多久,被一阵锅铲的声音吵醒。
厨房方向传出滋滋炸响,她一个激灵坐起身,闻着菜香怔怔踱到餐厅,看到餐桌上摆着炒冬瓜、萝卜炖瘦肉汤以及两碗白米饭。
“醒了?”
听到声音,她回过头,但见沈一拂端着一盘盐酥小黄鱼过来,腰上还系着蓝色围裙。
第四十五章 莫问前程
云知从来没想过他居然会下厨。
他们那一代男孩受到教育是“君子远庖厨”,而沈一拂小时候唯一一次炖参汤就差点将厨房给点了,当时他可是黑着脸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碰锅铲的。
“你怎么还……做菜了?”
“难道你吃过了?”他问。
“没有。”
“那就洗手吃饭。”
她早饿了,想着沈一拂应该是给自己做饭多添了双碗筷,也就不客气,先夹起看上去最香的盐酥鱼,尝了一口,果然是外焦里嫩,她最爱的那种奶加盐的滋味。
正要夸两句,见沈一拂随手拉开她身旁的餐椅坐下,她背一僵——长方形的欧式餐桌,正常两个人的时候不是应该相对而坐么?
他从后边拎来药箱,说:“你吃你的,左手给我。”
她忙摆手:“我自己用酒精消毒过了,就是擦破皮而已。”
“伤口如果直接接触酒精,更容易造成感染,延缓愈合。”他语调平和,却莫名强势。只是维持着握棉签的姿势,就给人一种最好别抗拒的感觉。
云知只得伸手,看到棉签靠近时下意识闭了下眼。
他的动作更轻些。
浸着碘伏的棉签从伤口向外,不像酒精那样刺激,如此三次过后,又轻轻上了一层微凉的药膏,贴上纱布方才松手。
“你祖父也对你下鞭子了?”
“你怎么知道是祖父的?”她诧异。
沈一拂直接起身去厨房洗手,等回来时她反应过来,“你见过我哥了?他伤的厉害么?”
他坐回到对面去,“他不希望再把你牵扯到他的事情里,说如果你问起,要同你说他没有大碍。”
“……您倒是实诚。”云知嘴角一抽,看他这样肯定是不会说了,也就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她闷闷不乐地夹起第二条盐酥小黄鱼入碗,问:“那大哥还会回大南么?”
“暂时不会了。”
她惊了,“不是已经还我哥清白了么?”
“既然被盯上了,除非他暂时将他的研究暂且搁下,否则危险只会不断重演。”
确也是这个道理,只是……为了科研,回不了家,连生命都受到威胁……
她轻声问:“值得么?”
沈一拂:“这个问题,我想我无法替伯昀回答。”
“我问的是你啊。”
他微怔。
“我大哥他……不也正在走你走过的路么?”她状似不经意问,筷子戳着鱼却没吃。
实则,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他向来都是念家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与亲人断绝关系?
这么多年,孤身一人漂泊于世,可曾寂寞,可曾后悔?
沈一拂眸光一动,没应声。
她碰到他的目光,忽然后悔问了这个问题:“我就随便问问……”
“毕竟,我也还在路上……”他看着她,“只是,每次找不到答案时,我会想起小时候听过一出戏。”
戏?
好像是有这么一出。
那时,应该是他正处于要不要踏出北京治病的纠结中,有一次,他们陪小七去戏园子听戏,正好看的是一出悲情的折子戏,他看着看着就说:“既然注定命不久矣,又何必将剩余的时光用作求生的奔波中。”
一旁没心没肺啃鸭脖的小七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小妘婛一掌别开弟弟的脑袋,“这世上大部分“注定”,都是懦夫认命时的自我安慰。你听……”
台上的青衣唱了句什么,乍然一听很是振奋人心,她连忙重复了一遍,当时的小沈琇好像就受了那句话的鼓舞。
是什么来着?
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了。
“哪句词儿啊?”她问。
“不是应该先问是什么戏么?”
“……我这叫直入重点。”
沈一拂望着她,“我好像,也有点忘了。”
云知心虚,自没注意那个“也”字,她默默“嘁”了一声,不再往下聊,很快将鱼一扫而空,又去捞第三条。
他看她光啃鱼不吃别的,提筷拦截:“喝汤。”
“沈校长,这你也管啊?”
“受了伤,煎炸食物少吃,要多吃冬瓜和萝卜。”
“那你还炸?”
“我是给我自己吃的。”
云知撇撇嘴,“要以受伤程度来算,你比我严重多了,沈先生,身为校长,自律二字可是要以身作则的。”
三只小奶猫适时嗷嗷叫着,沈一拂默默看了一眼,云知顺着他目光一瞥,立即说:“它们不行,它们只能喝奶。”
小奶猫能听懂人类语言似的,抗议般“哒哒”挠着纸皮箱,其中一只更是溜了过来,云知连忙弯腰一把捞过来,放在膝盖上,轻轻逗弄着它肉肉的鼻子:“你们还只是小婴儿,要乖乖的听话,等长大了就可以吃鱼啦……”
她前头还有些拘谨,这会儿整个人靠着椅背,手里有了猫就“没大没小”起来,自己都没太大察觉。
还是如从前一般的俏皮神态。
沈一拂望着她,一时怔了神。
直待她抬头,“歡,你有给猫取名字么?”
“你取吧。”
“这又不是给我养的。”她说。
沈一拂不甚明显地提了一下嘴角。
其实,这三只猫是大南的学生偷养在宿舍里,被舍监“没收”了之后,院长一度想带回家自己养,却被路过的沈教授给要来了。
嗯,果然有用。
她把小猫放回去,起筷时忍不住觑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你家啊?”
“看的出来,你被家里赶出来了。”
“不是赶,是我离家出走了。”她纠正。
说完低头扒饭——还不如承认是被赶出来呢。
“出走后能立刻想到……”他眼睛露出一点儿不大明显的笑意:“能不超过半径一公里,挺好,继续保持。”
他好像没有生气?
她咬着筷子,含糊问:“那我今晚,能不能住在这?”
“今晚不能。”
她没注意到这个“今晚”,听他拒绝觉得也正常,哪有老师肯会接收出走的学生的。
“要不您借我一点钱,我住旅馆?”她再试探,“反正今晚我是不能回家的。”
沈一拂蹙眉,“为什么?”
她抿了抿唇,“你应该也知道登报声明的事了吧。起初我还以为那只是权宜之计,可听祖父的意思,才知道他是真的狠下心了。”她乖乖端起碗喝了两口汤,说:“我心急啊,就和祖父争执起来,提到我爸爸,然后……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些,但这些话憋在心里更难受。
“其实我没有想离家出走的,只是一路从楼上走到家门前,姐姐们也都看到被打了,可都没有人拦着我……”就自然而然的“被离家”了。
走出林公馆那一刻,她觉得头上的星,脚下的草,周围的树都让她没有归属感。
她低头:“我知道我也有不对,但现在叫我回去认错,我……自己的气都还没消呢。”
他忍俊不禁笑了一下。
云知这回听到了,绿着脸,“你笑什么?”
他给她的碗里加了几片白萝卜,“把萝卜吃完,就再分配两条小黄鱼。”
她着实不满地撅起嘴,嘟囔了一句,“也不想想当日是谁救了你……”
他听见了,突然问:“你当时,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指的是中枪那日。
“我也是歪打正着,主要是先看了我大姐的一封信……”话止于此,她“啊”了一声,“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
楚曼姐姐的信,她虽然没有随身带着,但看过许多次基本能背了,忙大致复述了一遍。
沈一拂听的时候微微蹙眉,似是若有所思。
“你一定认识我大姐姐吧?”她问。
“我没印象了。”
“怎么可能呢?她信上提到的双亭,还有你家的锁,都对的上号,她说的就是这儿啊。”云知说:“她被人所害之前,还将恩师的遗物放在你家亭子里的。”
沈一拂闻言,放下筷子:“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双亭之中。
石板、石桌、梁柱以及瓦顶,沈一拂全部检查过一遍,都是完好无缺,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云知一时也有些发懵,“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毒瘾,极有可能产生幻觉,也许,这些也都是她的臆想。”沈一拂说。
“可我大姐笔迹清晰,不像神志不清的人写的字。你再想想,真的对楚曼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么?”
沈一拂摇头,“两年前三月,我并没有去过广华园。”
云知神色一黯,心想:难道信真是大姐姐神志不清写的?
她见过大姐姐的日志,将她视作非常智慧的人,不怎么愿意相信这些是假的。
看她如此懊丧,他道:“又或者,确是巧合,东西是藏在别人家里了。但这件事不论真假,都非同小可,你姐姐若真是叫人所害,你稍露端倪,便有性命之忧。”
云知明白他的用意,“我知道,我没和其他人说过。连我大哥都还没来得及说。”
沈一拂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嗯。”
“你也认为不宜告诉大哥?可是,我大姐提到受拖累、步后尘,你说我大哥如此多灾多难,会不会和大姐的事有什么瓜葛。”
沈一拂略思忖,“如果信中所说属实,你姐姐似乎也并不愿意你大哥过问此事,只是希望有人能提醒他一二。”
云知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个意思。可能我大姐也觉得我大哥这人一门心思都在研究上,知道太多,反而有害无益吧……”
“此事,我有机会会探探你大哥的口风,你大姐的事,我帮你查。”他说:”你记得自己也不要继续打听,对你家中任何人都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