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愣,明白了他的顾忌,点头,复又抬头,“所以你什么时候去见我大哥啊?”
沈一拂没答,径直回到洋楼内,云知跟在他后边,不甘心问:“你也不让我留下,我真的会流落街头的。”
沈一拂“嗯”了一声,故作板脸模样:“那就流落街头吧。”
她以为“流落街头”是要轰她回家的意思,一顿饭默默攒了一肚子气,谁知推开门就看到一辆摩托车横在跟前,“你要出门么?去去找我哥么?”
他没答,算是默认了,她正想要怎么唬他捎上自己,一回头,见他递过来一件风衣,不由愣住。
“有点远,路上风大。”
“你要……带我?”
“不想去?”
她接过衣服,二话不说罩上。
这一开,就是一个多小时。
越过灯红酒绿的南京路,穿过外白渡桥,又在郊外行驶了好一阵,最终停在一个僻静的树林中。
摩托车一熄火,四周陷入一片漆黑。近来经历了种种“历险记”,她尤其怕黑,不由自主拽着他胳膊肘:“我大哥再狼狈,也不至于沦落到荒郊野岭吧?”
沈一拂拧开一个手电筒,光线所落处但见一大片青砖瓦房,在夜晚中依旧能看出有些年头了。这里应该是一个小镇,她起初还懵着,跟着他走了一小段路明白过来,这个时间点大多村民都歇息了,他是不想扰人清梦,于是提前停车步行。
“这里是航东镇,镇上有所小学,这一段时间,你大哥会先留在这儿。”他道。
“他不会当不了大学老师,就来当小学老师了吧?”
他淡笑不答。
云知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又要我自己问他是不是。他要是知道你带我来,照样怪你。”
“也是。那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云知假装没听见,快一步小跑往前,“咦,接下来是走左边呢,还是右边呢?”
“是不着边。”他跟上她。
穿过狭小的石头街,两人迈进破旧的石楼中,这镇上的学校不同于城里,构造有些像古老的村塾,沈一拂带她绕过天井,在一间唯一有光的教室前停下。
门虽关着,边沿透出些光亮来,尚未走近就听到人声传出:“如果能够利用电法来测出井下的含油砂岩,电法测井就能够实现……”
是书呆子朱黎光的声音。
云知眼睛一亮,看向沈一拂,他颔首,意思是“你要是想吓他们一跳我不拦着”。
她轻轻推开。
教室里没有电灯,大家都围在黑板前的两个汽灯前,正好背对着门,都全情投入于激烈的探讨中,以至于有外人进来都无人察觉。
“还得再实验,先要把几种不同的溶液提取出来,分区域插入电极测算……”老学究蔡穹在密密麻麻的黑板上找了个空隙,画了个电势图,“设钻井液的矿化度为cm……”
夏尔和单子一边摆弄着仪器一边听,偶尔打断提出新问题,气得蔡穹连连跳脚。
而伯昀在整理书桌前无数沓报纸文件的同时,还要不时抬头维持一下秩序。
云知一时间有些恍惚。
总需要修的实验仪器、永远画满图写满字的黑板、以及……似乎总是在斗嘴的五人组。
就像都还在大南的物理实验室一般。
这世上总有些什么,能使风雨飘摇的人们,变得更为坚定不移。
具体是什么,好像还不能清晰的呈现,只是忽然间,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场折子戏,那句当年她没听懂的词古有九死而未悔,今有百折而不挠,万里负行囊,莫问前程,但得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大概进度至半了吧,上海篇快接近尾声了,之后是北京篇(我自己是期待北京篇,毕竟很多悬念都是在北京篇揭晓的,我基友日常问我就是今天去北京了么)。
然后……存稿箱没剩几章稿子了。╥﹏╥
老读者都知道我手速很慢,这种半剧情半言情的民国文对我来说尤其难,除了必须查找的资料、介于古今之间的行文风格,不同身份不同地域的人说的词都要字字斟酌,每一章都在纠结的合理性、逻辑性、连贯性,以及因为想尽量贴现实向而不敢乱开金手指,诸如此类吧。
生活中还有个即将步入小学的娃,虽然为了这篇连载暂停了一些别的工作,但确实是写不快。前面十几万字基本都是一周一章的磨,最近写顺了也最快就是两三天一章的速度吧(但就会很容易不满意)。
所以,存稿将尽。之后更新形式只能改为隔日更(明天没更,后天更),晚七点半,如果迟了评论区通知,卡文了的话会贴请假条提前通知。如果写的顺手就多更,反正我尽我最大的力。
(文不长,我预期40w字内完结,战线也不会拉太久。)
我也知道对很多朋友来说,可能这样很容易看着看着就忘了(我自己也是这种类型),所以囤文是ok的。当然也会有时间一久就不再打开的朋友,我都理解。
今天在此先深深鞠一躬,感谢一路陪伴。
现在采取了实名制,但是我后台都能看得到留言,对我来说是没差的,所以留评随机送红包还是不变的,有追文的朋友还是可以和往常一样。thanks
第四十六章 等我回来
“五妹妹,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伯昀身上缠着纱布,原本只是披着外裳,见到云知,一边整好扣子一边踱上前,其他人看云知来了,都开开心心围过来,问她是怎么过来的。
“我坐沈先生摩托车来的。”
伯昀略微责怪看向沈一拂:“沈教授,你这口风也太不严实了……”
她说:“不能怪沈先生的,是我自己……”
她没想好措辞,但听沈一拂面不改色说:“她挨了你祖父的鞭子,离家出走流落街头,我偶然见到,顺带捎来。”
“……”这句话乍一听不对,仔细想想又没有骗人是怎么回事。
听说妹妹挨打,伯昀都顾不上计较别的,绕着她走了一圈,“哪儿被打了?”
“没……”云知连连摆手,袖子一垂,露出被包扎的无比瞩目的伤口。
夏尔瞪大了眼睛,“怎么好像比伯昀还严重的样子?”
她有理由怀疑沈一拂是故意将她那个可有可无的伤裹成这样的。
“真没有。”她试图转移一下话题,“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伯昀不给其他人回答的机会,问她:“你先说,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
大哥严肃起来,她也抖不起机灵,只得老老实实复述了傍晚的情形,说到一半,就听他叹了一声,拿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子:“哎,你这回,可真是误会祖父了……”
话没说完,沈一拂伸手一拦,中断了这个动作。
伯昀:“?”
沈一拂:“你受伤了,动作弧度别太大。”
“……”
她见伯昀连背都直不起来,“你这个伤不像假的啊,总不会……是苦肉计吧?”
朱黎光笑着抢答:“还真是苦肉计,就是比他的想象的更遭罪些。”
单子:“他这伤十天不能洗澡,遭罪的是我们好吧。”
几人哄笑起来,伯昀扇扇手示意他们一边去,道:“军械司长和父亲提过,想拿下我们研发的项目,这顿鞭子,是我拜托祖父打的……”
话没说完,沈一拂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揽过她的肩将她拦在身后,伯昀几人也登时噤声朝门边看去。
气氛倏然凝起,就听到踱到门边的人喝道:“伯昀!”
一个老者在另一个人的搀扶下,步履急促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你妹妹不见了,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在这里……”
是林瑜浦。
不仅是伯昀,所有人都愣住。
他们进门急,也没瞧见沈一拂身后的人,福叔说:“五小姐挨了鞭子,也没人知道她出走了,后来老爷让我去敲她房门,才晓得她不见了……”
“祖父您别急,五妹妹她……”伯昀说着转过头。
林瑜浦目光望来时,云知的泪水濡湿晶莹。
这几个小时,祖父定将周围找了个遍,实在找不着,急得狠了,才会在深夜里让福叔带他到伯昀这儿来。
她前头怎么能蠢到以为祖父不关心她呢?
他明明是你第二次生命里遇到的第一个亲人。
祖父紧紧握着拐杖,即便是站在原地也有些颤颤巍巍,那架势看去说不准能再揍她一顿。
但这一瞬,她没有犹豫,几乎是奔向前去。
于是在祖父抬起手,揉了揉她头发时,终究还是没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伯昀也深受感染,一并上前拥住爷爷和妹妹,就在这祖孙三抱头痛哭的画面即将上演时,林瑜浦一把将他推开:“你掺进来做什么?谁让你把你妹妹带来的?”
林伯昀:“……”
“是我。”沈一拂近上前去,向林瑜浦鞠了一礼,“林老爷子,好久不见。”
祖父与沈一拂去了对门教室单独谈话,福叔候在走廊,也没法蹲墙角偷听。
连大哥也觉得惊诧,表示祖父与沈教授有什么交集他真是全然不知情的。
她这会儿已经不哭了,索性拉着伯昀坐下,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沈教授带我们来到这儿的。这所学校的校长,是沈教授的朋友。”
实验室爆炸当天,沈一拂说他们暂时离开上海,就是在这个镇上避开鸿龙帮的追捕。只是没有想到,来途中伯昀的助教居然趁乱带走了至关重要的研究文件,于是他一路追回到上海去,尽管在市政府前夺回来了,也因此莫名成了“偷盗市政府文件的通缉犯”。
之后待他们想去找回那个助教时,人已经被灭口了。
“现在看来,我们确实是被人盯上了。”伯昀说,“祖父登报,不止是保全家里,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研究。”
前面那句她懂,后面……又该从何说起?
“祖父出了力,才让各大报刊在这个案子里不提到我,总还是有人关注。一旦传开,不论我们如何澄清,他们都会认定我们研究已有成果。那真就是到此为止了。”
见她仍有些懵,他道:“咱家本就是经商,这项研究既有大利可图,何乐而不为?”
云知顿时会意,“所以这一登报,就会有人认为这研究并没有什么实用?”
“到时,只要祖父对外称我挪用家族资金却血本无归,登报的原因也就顺理成章了。”
她心下隐隐有些忧虑:“这样会否有损你的名声?”
伯昀笑:“名声事小。”
那还是会影响的意思么?云知莫名有些难过。
夏尔凑上来,“小云知,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们决定踏上征途了。”
“去哪儿?”她愣住。
单子笑说,“上刀山,下油锅。”
夏尔肘了他一下,“别听他瞎说。”
“会去很多地方。”伯昀道:“总有些研究坐在实验室里,是永远完成不了的。”
祖父同沈一拂聊了许久,不知聊了什么,回来后,祖父神色恢复往日的肃然,又拉伯昀到车上,说了好一会儿话。
云知坐在院落里的石墩上,问沈一拂:“你同我祖父说什么了?”
“大人的事。你祖父应该不希望我告诉你。”
“又来。”
听到她还有些鼻音,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她下意识接过,洗了洗鼻涕,“你也和我大哥他们一道走?”
“嗯。”
“什么时候走?”
“明天。”
“一定……要走么?”她心里说不出的闷,“你和我哥做的,不是一项研究吧?”
“嗯。”他说,“但我能帮的到他。”
无论何时何地,一如既往地大言不惭。
她拿脚尖拨开地上的沙,“那……什么时候回来?”
“你问我,还是你哥?”他低声问。
“我是……”她抬头,意外发现他正低着头,眸光在油灯下显得晦暗不明。
他答:“我争取早点回来。”
她嘴巴不争气磕绊了一下,别过头,“我,才没问你,我就是想说你家的那三只猫……”
“猫,就拜托给你了。我房间床底下有钱,应该够你和猫花。”
“你是老头子么?私房钱还藏床底?”
沈一拂听到“私房钱”三个字,眸光微微一闪,“嗯。”
她感觉到他眼里莫名其妙的笑意,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什么叫够我花,我才不需要。”
夜风吹得她刘海高耸,他下意识想伸手捋顺,还是放下:“把心思放回学习上,其他的,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她一头雾水。
“一分钟前,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祖父既然来了,回家自然不必再蹭坐摩托车,上车前,祖父同沈一拂握了握手,说了句什么话,直把他说得微微发怔,等车驶出一段距离时,云知贴着玻璃窗往后看他的身影,他都没挪动脚步。
直到祖父“吭”了一声,她才回神。眼下看祖父仍有余气,还得主动撒娇示弱:“祖父,我真的没有想到您一直支持大哥,今天说了那些无知话惹您伤心了,对、对不起。”
祖父冷哼一声:“谁支持他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人,事到如今要保住这条命,除了离开上海还能如何。”
她晓得他嘴硬心软,只是一回味这话,又觉得弦外有音。
祖父睨了她一眼,“怎么,觉得大人这些事很有趣,还想继续打听?”
“我……哪有。”
“要换作是过去,五花大绑我也不会任由你大哥这么胡作非为。只是一样的绳子我绑过你爹,一样的鞭子也抽过你爹,老林家的倔脾气是一脉相承的,便是打断他的腿,留不住终究是留不住。
支不支持他都会一意孤行,除了帮衬着点还能如何,谁让他身上流着老林家的血脉。”祖父看向她,“知儿,或许你现在看你大哥他们那般为求理想,义无反顾,会深受感染,好生羡慕,今后再看到有谁贪生怕死便会心生鄙夷……可你明白么,作为父母,作为亲人,宁可自己的子孙贪生怕死,平平安安过一生,也好过这般担惊受怕啊。”
林瑜浦的眸中有潮意,在伯昀面前却不肯显露一丝一毫,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祖父,大哥会平平安安的。”她的手覆在他布满皱纹的手上,“我、我能顾好自己就不容易了,而且我很怕死的,所以您放心吧。”
祖父长长叹了一声,“真当祖父老眼昏花?三丫头是伯昀的亲妹妹,我一发怒她都不敢顶嘴,你?你像极了你爸爸,怕是将来比起你大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连连保证不会,开车的福叔都乐了,“五小姐,你扮报童的事大少爷都说过了。”
云知张口结舌。
好在祖父没往下追究,只嘱咐她回家后需得对大哥的事保密,以及今后不再掺和。
她当然说是。
一夜过去后,祖父不再逗留上海,回苏州后几天,各路小报陆续刊登一些关于大哥的“黑料”,很快大南大学张贴出辞退的告示,林公馆愁云惨淡了好一阵都没缓过来。
这种时候云知便会觉得,瞒着确实比告知真相好些,至少现在大家还当大哥是出去避风头,等风波过去再同祖父求求情自能回来。
起初云知以为,楚仙是伯昀的亲妹妹,亲哥走了她好歹会颓上几天。但她很快意识到,要说全家谁最不受影响,就数这位三姐了。
不说正常上课,从社团活动到各种家教日常,在她身上就没断过,幼歆为大哥嘤嘤嘤了三天,连双眼皮褶子都深了,一大早坐餐桌上看楚仙一如既往照镜子涂唇膏,就气不打一处来,“三姐,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伯昀哥么?”
楚仙说:“他走出家门的时候,不也不担心我们会担心么?”
话有点绕,幼歆都没溜回神,“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担心也没用。”楚仙似有似无瞄了云知边上的盒子一眼,“喔,也不能说没用,像五妹妹那样冲到祖父屋里大哭一场,就还蛮奏效的。”
她抛下话直接出门,幼歆愀然不乐瞄着云知,“你这个rada,真就背上啦?”
云知:“四姐姐别瞎说,都说是寄错了嘛,我这是要换的。”
说起这个皮包她就头疼。
自打上次戏园相认后,祝枝兰就没少找她,每次见面就是一顿大餐、一台大戏,一费就是半日。她当然也想多见小七,但课业繁重,除了周末之外也确实腾不出更多闲余。
好容易寻来的姐姐,一周见一两次,还得偷偷摸摸提前预约,搁七爷这儿可就不乐意了。
他不甘心做“藏在背后的弟弟”,又怕挑明了……也没啥用,反要惹得姐姐不快,于是决定曲线救国,拿糖衣炮弹先攻下姐姐的心,好叫她明白寄人篱下的那家人哪能像亲弟弟这般豪情满满。
是夜,林公馆就收到一份邮寄的礼物,一只小羊皮包,寄件人空着,收件人林云知小姐。
引来全家围观后,五小姐实在不知怎么解释,只得谎称是自己订的。
结果那包是来自什么米兰新款,价值上千块大洋,幼歆将杂志拿出来比对过后,全家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又赶忙称自己订的不是这个,多半是商家寄错了。
这谎圆的磕磕绊绊,不晓得他们信不信,反正祖父偷塞私房钱这事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曝光了。
饭后她偶然经过花园,听到三伯母对大伯母说:“你之前还好心说给五丫头请什么家教,瞧瞧,人家可阔气的嘞,你都舍不得买的包,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正经生活学习的开支,又要从你们身上捋。”
大伯母叹息:“从来楚仙要买什么衣裳,两件贵的只让她选一件,但对五丫头我可没亏待半分。年纪轻轻这般奢侈,按说也是该教育几句的,可毕竟爹给的钱,也不好多说了。”
第四十七章 校园宫斗
云知当夜差点冲到鸾凤鸣撕了小七, 又怕大晚上出门再惹非议,憋了一晚上,寻思着等放学务必把这倒霉催的包包丢过去, 命他来善这个后。
始料未及的是一到学校,就引来了一众女孩子的围观。
“听说这个是今年米兰的春季款,全球限售的, 想订都订不到的。”
“我见过香港表姐背过最经典款, 那个皮面会发光的嘞,云知, 你这个会不会。”
云知忙说不会,又有人凑上前来说:“赖小姐上回丢的是不是也是这个牌子?”
“对哦, 我看过一次, 她那个鳞片装饰是幽蓝色的那个吧。林同学, 你也是同款么?”
窗外,幼歆双手抱在胸前, 一脸不满地看着教室里被围观的妹妹, 见宁适他们路过驻足, 忙迎上前去,祁安摸不准头脑往里头一指,在问“什么情况”。
“我五妹妹买了个普拉达,全年级的女生都来观瞻呢。”
周疏临惊讶, “就你那个乡下妹妹?”
幼歆一耸肩, 逮着机会就叨叨起来:“我祖父给的, 要不怎么说她厉害呢。我爸爸之前还和我说她可怜,我看我比她可怜, 一年零花钱都买不起一个包。”
宁适皱了一下眉头, “给点零花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惊小怪。”
幼歆一跺脚,“哎!宁适哥哥,你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上回买鞋子花了一百多块就被你说奢侈,她这个,都要上千了呢。”
宁适不大自然咳了一声,“你脚长得快,买那么多鞋也穿不了几天,包就不一样了……买好点,耐用,也是种节约的法子。”
幼歆完全听傻眼,惹得祁安他们哈哈直笑。她都没来得跳脚,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开,看清了那倩丽的身形,气势瞬间弱了下来:“赖笑笑,你走路不看路的啊。”
赖小姐连余光都不给一个,径直走进教室,女孩子们看到她,都自觉退到一旁,云知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她站在自己书桌前,问自己:“听说,你买了个和我一样包。”
云知:“你谁?”
赖小姐的气场瞬间被打了一拳,旁边有人替她回答:“她可是赖小姐,赖校长的女儿你都不知道。”
云知多看两眼,想起她是当时在宴会上与楚仙争锋相对的那个。
好像是有听说,前两年沪澄男女分校时,楚仙有个强有力的竞争者是副校长的女儿,只是毕竟不是一个年级,她也没关注过。
这位赖小姐身后簇拥着好几个人,有点来者不善的意味,原本坐在后座的许音时都起身来,云知却不慌不忙问:“哦,那是谁告诉你我的包和你的一样?”
“楚仙呀。她不是你姐姐么,难道没有么?”赖小姐问。
想不到林楚仙为了为难自己,都不惜把宿敌都激将了来。
云知说,“没有,是商家寄错货了,今天打算退的,要不怎么连包装盒都带来。”
赖笑笑显然不信:“真要是寄错了,你干嘛还退呀,何不捡这个现成便宜。”
“对呀。”有人附和。
云知微微蹙眉,方才好像听谁说这位赖小姐丢了包包,万一赖给自己怎么办?
正犹豫着,那赖小姐的跟班先一步手夺过盒子,十分狗腿的打开,将包包拿出来,赖笑笑接过,左右端详了一遍,脸色立即沉下去,“这包是我的,林小姐,你打算怎么解释。”
虽然上一秒隐隐猜到了,可当对方真把脏水这么泼来的时候,云知还是懵了一下。
赖笑笑本来就是学校里强势瞩目的焦点,加上副校长女儿这一身份的加持,她一说话就跟包公审案惊堂木拍下似的,举座皆惊,有两个女生甚至当场对着她指指点点起来。
“我就说嘛,一个乡下丫头哪可能买的到普拉达?”
“就是说,她姐姐都买不起。”
云知甚至没起身,只盯着赖笑笑,伸手,“还我。”
“这是我的。”赖笑笑说。
“赖小姐捉贼不需要证据的么?”
“我的包包因为运输原因,背面有一条折痕,你这个,也有。”赖笑笑指了一下包身,果然中间有条不深不浅的褶子,“我是前几天在学校的时候丢的,今天你就带来了,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云知正待开口,听到宁适的声音飘来:“那按赖小姐这说法,少爷我这会儿去你家里随便拿个物件,说上面的刮擦磨痕都和我家的一样,是不是也能说是你偷的?”
这质疑要换做是别人说,有那么些耍无赖的意思,但吱声的是宁少爷那就不同了,谁都晓得宁会长是校董会的,他就这么插着兜走来,看热闹的人自觉让道,隔着一张课桌,一左一右,竟然分出了点楚汉对峙之势。
赖笑笑也不怵他:“怎么,小少爷一次英雄救美的戏码没演够,还要再来第二次?学姐可忙的很,没空陪你们玩这些扮家家的游戏。”
她也不喊他姓,上来就唤他“小少爷”,不仅强调了自己是高他两级的学姐,顺带提及他上回与傅闻斗殴的事——也是为了云知,如此一来,看客们便会先入为主,认定他站出来纯粹是二次偏袒。
云知都没来得及拦他,宁适一仰头:“英雄救美,也得有人先扮演恶人吧,学姐既然忙,就该干嘛干嘛去,跑到弟弟妹妹这儿来抢名牌包,这姿态未免有些不太好看吧?”
赖笑笑听到“抢”字,面上终于挂不住了,“原来小少爷不仅是眼神不济,连听觉都失灵了呀。还是说,大上海的闺秀都看腻了,觉得小偷小摸更有意思……”
幼歆一听她损宁适,气得一撸袖子:“你攻击谁呢你?”
许音时也有些忍不了,“赖小姐,凭个折痕说偷东西,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了吧。”
幼歆附议,“可不是,谁知道是不是看到折痕才说是你的?装腔作势的嘞说什么看包包,嚯,碰瓷也不兴这么拙劣的。”
云知被她们的战斗力惊呆了三秒钟,那厢赖小姐身旁的的跟班也不甘示弱道:“谁赖谁了?我亲眼瞧见,就上周一笑笑丢包包那天,你这个黑土妹妹也出现在教师楼那边了,她还抱着个箱子呢,我还没多想,现在看来,里边肯定就是装着笑笑的包。”
抱箱子……是宁适借她留声机片那次?
幼歆说:“我妹妹是傻瓜么,偷了包包还往学校带?““这款普拉达全上海也就一两个,她不得风头过了才能佯作是自己的么?”
“你……”幼歆酝酿着重新开炮,手心叫人一握,云知对她甜甜一笑,“三姐,她们是故意气我们呢。”
她走到赖笑笑跟前,问:“学姐是来问解释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吧?”
赖笑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是又怎样……哎!你干嘛!”
话没说完,她被云知九牛二虎之力强行拽出教室,不等那俩跟班追来,云知附耳同她说了一句什么,赖笑笑立即抬手让人别跟来,随即由着让她拉到走廊另一头。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了……这走向,什么情况?
只见她与赖笑笑说了几句话,手往前比划了两下,赖笑笑已然神色微变,有好事者想凑上前偷听,不料她们没两句就说完了。
回来的时候赖笑笑拿过包包,打开链子看了一眼,就在大家以为她是找到什么新证据时,赖笑笑道:“好像是我看错了,抱歉。”
众人震惊。
“赫赫威名”的赖大校花居然有向人道歉的一天?
重点是,她前一刻不还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没关系,一点小误会,说开就好。”云知大方一笑。
有人还是不解,“笑笑,你前头不还说这个折痕和你的那个一样么?”
赖笑笑道:“乍一看是像,但我又仔细辨了辨,她这个上面的珍珠是假的,是仿品。”
围观的学生们齐齐“啊”了一声。
云知不以为意,“所以我才说要退的嘛。”
赖笑笑说:“我们这里不像巴黎、米兰那样有专门的门店,都是托人订的货,我之前买的那个也是去了霞东的那家鉴品店看过,现在无良商家那么多,没有鉴定书,谁敢下手啊。”
她一通解释后将包往云知怀里一塞,“回头请你吃饭‘赔罪’。”
云知当然说不必,待看客们都散了,幼歆先一步拉她出去,问:“老实说,你同赖校霸说什么了,我在学校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她对人这么友善。”
宁适他们好奇步上前来,云知瞄了一下表,“诸位挺身相助,一会儿下课,要不要一起去吃冰?”
沪澄校门口的食杂铺就一家,课间不少学生蹿出去买点零食,他们买过冰棒后就坐在操场边的栏杆上,边吃边听云知说。
幼歆听到第一句已经惊了,“你既然能说得出购买商铺、采办售员的名字还有货号,那赖笑笑干嘛还要说你那个是假的。”
云知被冰的咂咂舌,“总要给个台阶下嘛。”
她昨夜急着退货,一早电话问过小七他的购买渠道,赖笑笑自己就是懂行的名媛,一听她口径便意识到是自己恐怕有所误会。只是她惯是好面子的,哪肯立时承认?
云知索性不揪着这不放,和和气气说:“请你出来不是要吵架的,只是有个小小的建议。”
“什么建议?”
“你的包是在学校里丢的,如果想揪出偷包贼,一会儿回去说我的包是仿冒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