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歆拿她的笔在草稿纸上随手涂涂画画,“及时止损有什么好的,越陷越深才是对犯错者最好的惩罚吧。”

云知扬眸看她,没应声。

“我也没想到你真的能拿到去北京的名额。”幼歆垂着眼,“还是‘一枝玫’亲赐的,这一回,三姐就是想破脑袋,都不明白校长为什么对你青睐有加。”

这是认识幼歆这么久,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揭开稍许另一面。云知道:“校长才没有对我青睐有加,我靠的是才华。”

“行啦,我可不是来套话的。”幼歆将笔盖好,“我呢,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和三姐打起来了,我是一定会站三姐的,这是我的立场,不过嘛,要是你能赢得了三姐,我心里是为你高兴的。”

云知这回听懂了,“四姐厚爱兼提点,小妹我感激涕零。”

幼歆翻了一个白眼,见许音时打了水往这里来,“懒得提点你。傻不愣登的,这么早就亮爪子,去北京之前赶紧加把劲吧,别给刷下来了。”

不得不说,幼歆的话还是有些暗示作用的。

连四姐都能看的出来,家里其他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但凡往深处想,紧迫感就来了。连带着将去北京的机会,都看得更重一些。

以前是做好一年没考取大学就多读一年的打算,现在这在林公馆都还没呆够半年呢,一年又一年,哪有想象中容易?

云知想补足的知识越多,家教课的时长自然顺延,往往回到家都要过十一点。

有一回天色太晚,小七不在,庄先生陪她回家,好巧不巧的撞见了不知道出来夜跑还是修电缆的沈校长,看他们两人并肩漫步在昏暗的路灯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云知看到沈一拂的时候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她慌是因为自己还没找着机会同小七说起他,万一回头庄志说了,岂非麻烦?

于是远远瞟到沈一拂身影,飞也似的和庄志道别,一路小跑奔往林公馆,假装没瞧见对街的沈校长。

没想到,这一番动作落入沈一拂眼里,像极了校园恋爱的小情侣偷偷约会遇偶遇老师模样。实则近来她夜夜晚归,他徘徊于阳台前,心总是悬的,此刻骤然“眼见为实”,竟原地愣了足足十秒钟,某个做贼似的小姑娘已没了人影。

沈校长只犹豫了三秒钟,做了一件当教师以来从未做过的一件事——主动去找庄志。

如果这夜不是恰好无星无月,街口的路灯暗了两盏,沈一拂也不至于脸都没看清就用校长的口气对庄志说:“同学,请留步。”

他感觉到眼前这位“学生”错愕了一下,想着沪澄的学生应该是认识自己的,上来便告诫他“学生要以学业为重,校规是禁止早恋的”云云,话没说完,但听庄志打断道:“抱歉,先生,您可能认错人了,我工作了,不是您的学生。”

沈一拂怔住。

庄志看这位年纪轻轻的同行倍感亲切,怕气氛尴尬,又笑着补充了一句:“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彼此心动,实属人之常情,只要没影响学习,也没有必要强行用校规去干预吧。”

在这一个瞬间,沈校长甚至顾不上这人生中的第一次出糗,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真的和别人谈恋爱了?

他的神色在晦暗中看不明,拳头上的青筋却悄无声息冒起来,庄志运气好,讲完这句见辆车开过来,连忙拉着他一起往边上让出两步,沈一拂看他腿似乎有些瘸,前一刻死灰复燃的“少帅魂”又悄然散去。

直到庄志走远,他从兜里掏出那罐铁盒,将药片含服在舌下,靠在墙边,站了好半晌才迈步回家。

小洋楼这厢有人一夜未眠,而公馆那头的云知仍在为课业犯愁。

请家教的学习模式也才半个月多,她发现了新的问题——有些题目有庄先生在旁边稍作提点,她能迅速会意,同类型的题独自做时,又往往会出纰漏。

她近来各科成绩优良各半,比起刚入学时门门及格线,已是不小的进步了。可因为一个名额,并不算优异的成绩还是会惹来些嘲讽,云知难免开始在意成绩单上几个等级的划分。

所以第二天收到物理卷子上仅差一分就能得“优”的“良”时,她仔仔细细扒了一遍卷面,找出了一处扣分存疑之处,壮着胆子跨进办公室,请求老师重新阅卷。

物理老师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到门口进来一人,手一挥,“沈校长,您看看这分该怎么扣?”

云知没想到沈一拂会出现,想撤却是来不及了,沈一拂展卷片刻:“三分。”

维持原判。

沈一拂瞄向她,语气略沉:“做错的地方,你都会了么?”

一股羞意涌上心头,云知收回卷子匆匆踱出了办公室,物理老师大概没想到校长如此绝情,笑说:“小姑娘很有上进心,这题只是最后一步算错,扣两分也是行的。”

“扣分权在老师手上,学生只管把题目做对。”

物理老师看校长脸色不佳,没再多说。实则沈一拂一宿未眠,气色不好实属平常,他思考了一夜,都没想好如何挽回妻子的心,结果一大早这一出,更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无关紧要的一分,他何至于偏要与她较真?

本来还有后一句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她就被气跑了。

不论他外表看去如何镇定,心里终究是没底气的。

他不知不觉走到教学楼下,忽然听到前边有两个女孩正在议论“林云知”,说她今天在校长面前栽了跟头,颇有幸灾乐祸之态。

沈一拂顿足,方才一刹她撅着劲鼻尖泛红的模样,直叩他的心窝。

云知真的是气狠了。

她做好了被拒的准备,可由沈一拂来斩这一刀,又是说不出的难受。

若非他那般高调的给了她那个名额,她何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是,她可以忽略某些酸溜溜的嘲讽,唯独一句“沈校长看走了眼”,无法视若无睹。

这夜没有家教课,本来和小音约好去找小七看电影,她临时放了他们鸽子,早早回家,打算将试卷上错题都整理出来好好攻克。

没有想到,作业簿一开,有双份试卷夹在其中。

一份是她的,另一份是一样的空白卷,有五道题用铅笔写了标准答案——除了标准答案之外,每一道题另外附上密密麻麻的的批注——非常口语化浅显易懂的为这道题的思考方向和易错之处做了解析。

而这五道题,整好是她做错了的题目。

她认得沈一拂的笔迹,因此怔愣:他是在看过她的卷子后专程写了这一份?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她书包中的?

她猜不出来,却依然能感受到沈一拂的用心。

也是,他何需难为一个小丫头片子,人家公事公办,是她太过急功近利了。

云知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原本还气的挺理直气壮,他这般行径,又显得是她无理取闹了。

她翻到背面,见他还出了对应的题型,底下居然附上一句“做完找我对答案。”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那栋洋楼,不大乐意地掀开卷子认真看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黑透,云知做完了他另出的五道大题。

不得不承认,同样是授人以渔,比起庄志的点拨式,沈一拂的启发式更适合她。

大抵是因为他是学物理的?

正犹豫要否过去找他,忽然阳台外传来“嗒”一声轻响,她拉开门,看到一个木制飞机,约莫一本书的大小,有模有样地带着螺旋桨,悬空翻了一圈落在地砖上。

这是……伯湛的新玩具么?

云知拾起,看那机身上贴着一张字条,熟悉的笔迹只写了四个字:等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七音线等单独番外吧,正文就不用来拖进度了。

明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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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教在对门

沈一拂穿着他那件黑色针织衫,格子裤以及棉拖鞋,就在自家门庭前的花圃边的长栏上坐着,手里拿着本书,听到铁栅栏外头有动静,起身,见是路人,又坐下。

三只在院子里放风的小猫在草坪里打滚儿,他看夜风起了,想抱它们回屋,一捞捞了俩,还有一只撒丫子四蹿,就是不肯配合。

忽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芙芙”,猫儿颇有灵性的兜了个圈,停下来。云知从亭子后出来,蹲下身抱起小猫咪说:“你得叫它的名字,不然它会以为你在逗它玩。”

“我不知道它们叫什么,”沈一拂说:“你没告诉我。”

“这是你的猫……”想起他确实说过让她取名,“你左手那只是老二‘心心’,右边那只老幺傻憨傻憨的,我就叫它‘憨憨’咯,校长要是不满意,就自己起呗。”

芙芙,心心,憨憨……

负心汉。

沈教授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先进屋吧。”

云知抱着小猫跟上,发现门旁摆着一双小一圈的棉拖鞋,沈一拂回头,故作无意:“上回庆松买的。”

庆松买女式拖鞋干嘛?

她换上后,将猫咪放回窝里,沈一拂问她要喝什么,她说:“不用了,我就是来对个答案的……”她将卷子卷成一个筒,“您看一下,有不对的请指正。”

沈一拂端上一杯热水,就着她身旁坐下,摊开卷子:“听说,你找了个家教。”

云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许音时告诉你的?这个卷子,也是你让她放我书包里的?”

“我只是让她转交给你。”

他偶然在教学楼听到了风言风语,叫来许音时了解一下情况。许音时为了强调云知这段时间的努力和付出,无意间将家教的事抖了出来,她没说鸾凤园,只说是云知的远房亲戚,沈一拂自然能猜到大致情况。

云知想着这也没什么可瞒的,“请家教本来就很平常。”

“一个月多少钱?”

“二十块不到。”

“不便宜。”沈一拂说:“抵我半个月工资了。”

云知眉头一跳,“我基础不好,而且辅导后还是有进步的……”

“有进步,就不会错五道题了。”

“我也不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啊。”

“但这次这五道题,你都做对了。”

“对了?”她欣喜接过卷子,“一点都没错?”

“你的那个家教老师,是不是只做错题解析,听懂了之后便算理解?”

她点了一下头。

“只有小学生,才会用这种方式进行辅导。”他再一次不动声色否定了她的家教老师。

“方法不妥,沟通一下就好了嘛。”她咕哝。

“不合适且价高,应该尽早辞退。”

“我又不是花你的钱。”她不悦,“我就是来对答案的,没什么事告辞。”

沈一拂看她要起身,道:“坐下。”

他语速一快,难免会透出一点师长的“威仪”,云知只好坐回去,“还有什么事啊?”

“勤能补拙没有错若用错了方法,也只能事倍功半。”他道:“意气用事同理。”

“我怎么意气用事了?”

“你有不会的,不来问住得近的,每日舍近求远,难道不是意气用事?”他盯着云知。

她没第一时间会意,“啊?”

饶是事先准备好了千万种更顺理成章的理由,到了这一刻,终是道:“如果不是意气用事,你想请家教,为什么没想到我?”

云知不知为什么,在这种时刻,脑海里浮现起十多年前的一幕。

好像是两个人因什么争吵了,她格格脾气耍起来,几日不见好。五格格玩伴遍满紫禁城,不缺这一个惹她心烦的病秧子,她照常同别人骑马玩耍,有一天她约同伴出去,推开门,看到沈家小少爷坐在王府门前那棵古槐树下。

她轻轻“哼”一声,他叫住她:“你今天去哪儿玩?”

“你又不会骑马,问这个作甚么。”她不懂事,拿话戳他。

这一听,他翻身上了马,不管不顾的骑开,五格格知道他有心病是不能骑马的,在后边连连喊:“沈琇,你给我回来。”

那天,是沈家小少爷生平第一次骑马,好在王府的人听到呼喊,及时派出人,小少爷才没从马背上摔下。

五格格给吓得一边哭一边骂他:“你是自己得了心病,也要把别人吓出心病么。”

他给她递帕子,半晌才道:“你和别人出去玩,不叫我一起,不就是因为我不会骑马么。”

她揉了揉眼睛,“你傻啊,我是故意气你的,这你都听不出来?”

沈少爷也是倔强了,“听不出来。而且,而且我觉得,你玩的时候不能不想起我。”

“凭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夫。”

她破涕为笑,“沈琇,你可真是个小古板。”

沈一拂看她愣怔不语,以为是自己唐突吓着了她,又咳了一声:“我辅导,总比外边随便请的什么人更有经验。”

她回神,不大自在干笑一声:“校长您‘日理万机’,我这不是怕打扰到你么。”

“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他没注意自己端错了杯,“举手之劳。”

其实她能察觉到近来学习的瓶颈,沈一拂的能力自然也是比外边的人强,只是……

“我家教那儿都预付了一个月的薪水了……”

“你以为我会收钱么?”

她诧异了,“那……我可以叫小音一起么?”

“暂时不便让人知道我住在这里。”沈一拂说:“我可以了解一下她的学习情况,之后,由你来辅导她。”

“我?”

“比起听别人讲题,你能把题给别人讲明白了,才能算是真正融会贯通。”

云知心想:小七那儿……要是知道她奔到沈一拂这儿来,那后果……

“还有什么顾虑,不妨一并说。”他说。

她睨过去,“我就是好奇,沈先生何故如此热心,非要给我开小灶不可?我呢,学得快学得慢,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一拂:“听说给名额的事给你造成了困扰,我总不能任凭别人说我看走了眼罢?”

云知愣了一下,她没告诉过小音她为此而困扰,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因为这个?”

“嗯。”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名额?”她看向他:“难不成真的被我的文章打动了?”

“嗯。”

“沈校长只会‘嗯’字么?”她显然不信。

他迎上她的目光,“你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参加文章比赛?”

“……这有什么的,那么多人都参与了,试试呗。”她下意识别开眼。

他没深究,只道:“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再去你家做一次家访。至少,应该让他们明白,你能赢得这次机会,是因为值得。”

她愣了愣,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飘忽而过,随即摆摆手,“不必不必,沈先生好意我心领了。”

她起身,刚要请辞,走到门边才想起来问:“你那个飞机,是怎么做到能正好飞到我阳台上的?”

沈校长平静道:“来找我补课的话,我就教你。”

“……”

回到林公馆,在屋里扒拉了好一会儿木飞机,越想,越觉得不对。

什么叫补课才教,这岂非是一种变相的利诱?

真是世道更迭,人心不古,从前的沈琇何曾会有此等行径?

云知本是想着拒绝,可一想到那句“是因为值得”,又难免动容,于是想:如果他真的能把我教好,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皆因当初对自己许诺过,要将过去忘个干净,如果他不是沪澄的校长、没有住在对面,亦或者对自己再冷漠一点,也许能办到的;可此刻,她扪心自问,他就这么隔三差五晃啊晃的,她真能把他当成普通的路人甲么?

好像不能。

得到这个答案后,云知倒也并不感到多么沮丧——事实上,她近来看到沈一拂,已经不太容易产生什么黯然伤怀的情绪了,过去的事偶然想起,也不是最初那般意难平。

或许,就这样平平常常的,习惯了师与生的身份,不失为一种放下的方式?

本来是没下好决心的。好巧不巧,庄先生有事要回老家半个月,而她半个月后就要去北京了,也确是没必要和学业过不去。

不然……去一回试试看?

“补课”的第一个晚上,云知发现,在沈一拂家写功课,其实是比想象中拘束点的。

这栋洋楼总面积虽大,结构却不如林公馆那般合理,简而言之是房间虽多,面积都不大。

而沈一拂不同意让她在餐桌上学习,说是怕她因猫分神,二来学习要得学习的样。

于是云知不得不妥协,拎着书包上二楼,和他共用一张书桌。好在这种偏长的榆木桌,一人占一头不至相互影响,云知起先还端直着背,尽量不做出什么让人挑毛病的姿势,但瞄见沈一拂专注工作的模样,她又不觉自惭形秽起来——林云知,还是专心写你的功课,降低错误率,省得一会儿遭他指指点点,心里不痛快。

她自是不知,坐在她对面正襟危坐、看似投入的沈校长,根本没比她认真多少,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写出一串数字,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换算题——上一世和她坐在一块儿写作业,竟是十四年零六个月前的事了。

他将漫长的岁月叠加在一起,换成日,换成时,换成分。

在这八百多万个小时中,每当记忆稍作模糊,他都会闭上眼睛,将那个坐在对桌前的人儿,她的一颦一笑,回想一遍。

时光不断在褪色,在看不到她的未来里,至少还能将记忆原封不动地保存如初,不让孤独蒙上灰。

那本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底色。

他早做好了这样度过余生。

而此刻,她就坐在对面,安静写着字,不时托腮、挠头,那些和记忆中别无二致小动作,不是幻想,不是梦,这个认知几欲令人微醺。

楼下的时钟整点报时,沈一拂不由自主地,在本子上落了一笔“1”。

“一个小时了,起来动动。”他抬眸说。

云知根本没留意他居然备了宵夜,看到餐桌上的木瓜炖雪蛤时,整个人有些惊。

“你平时晚上都吃这么好的么?”

“没有。”他给她找了个铁制汤匙,“白先生送我的木瓜。”

“那雪蛤哪来的?”

“……庆松之前买的。”他虽做了两份,大多雪蛤都堆她那份里了,看她掀开木瓜盖时微愣了下,道:“雪蛤含有大量蛋白质,养颜美白,我不需要,你多吃。”

“我最近已经白很多了好吧……”听他嫌自己黑,云知不满咕哝了一声,“不对啊,我看书上说,雪蛤补肾益精,健体壮……咳,总之庆松先生是医生,他给你买这个,肯定有他的道理,还是您多吃吧。”

“……我不需要。”沈校长脸色微暗,将自己那份也推给她,自己去喂猫。

她赢了这一场嘴仗,差点笑出了声,“沈先生真的不吃啊?我晚饭没吃饱,可是很有胃口的。”

他给猫摆好食物,回头问:“为什么没吃饱?平时总是没吃饱么?”

“没,就是有时候没那么喜欢吃,就会少吃。”比如意大利面,她是真的吃不惯。

“要是没有点心,你就饿着?”

她舀了两勺,嫌烫嘴,吹了吹,“也不会,我晚上饿的时候,都会自己热牛奶喝。”

他眉头微蹙:“你在来上海之前,是住在苏州?”

“是啊。”

“在苏州的时候,晚上有吃宵夜的习惯?”

可口的甜食总能令人心情顿好,再加上心心不时过来蹭蹭脚,她没察觉到他话里的探索之意:“有的,我二伯母可喜欢炖这些汤汤水水的了,她还会做广式双皮奶,特好吃,不过来了上海,我就没吃过了。”

“苏州挺好,怎么会想到来上海?”

云知手中的勺子微微一顿,随即笑说,“没来过,见见世面呗。”

他低声问:“你之前档案里写着和父母住在仙居,读的是仙居小学,还是盂溪学堂?”

她终于抬起脸,“怎么忽然就查起学籍来了。”

他佯装着平静,“了解一下你的教育经历,对制定你的学习方案更有帮助。”

“那个时候条件不太允许,所以……没上几天学。”她说:“不过没关系,没学过的我都会好好学回来的。”

他收敛眸光,“好。”

云知没听懂这个“好”字是什么用意,怕他再追问下去露馅,吃完后回了楼上。

沈一拂恍惚坐了一会儿,许久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以林赋约夫妇的知识水平,是不可能不给女儿上小学或是不教她英文数学的。

她的重生,并没有多久,可能不到一两年,或许更短。

那林公馆里的人,除了离开的伯昀之外,没有人真心待她。

沈一拂从那日送她去医院时,心里就暗暗决定,要尽早将她带出来。

他不是没有过相认的冲动,终究还是按捺下来。

若叫妘婛知晓他认出了她,以她的性子,是会厉声质问还是躲得远远的?

但凡她不愿意,他一个校长对一个女学生示好,只会把她推到更不利的境地。

他不知道,他也赌不起。

只好一点一点靠近她,守着她,慢慢来,不要太留痕迹。

这是他原本的想法,却被一个家庭教师的到来打乱了。

当他意识到,如今的五小姐,正值年少芳华,有无限的未来和可能性时,他乱了阵脚。

是他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算是个体验派作者,无论写之前如何脑补,落笔时是感受着人物来,作为亲(?)妈,我常常希望他们如何如何,但是写起来就像是角色提出抗议,他们总在悄然篡改我的计划,走向往往会超出我的预料。

然后,写这章的时候听了一首歌叫拆心,还蛮能带入的。

爱你们~

第五十七章 未知来电

这大概是作为林云知第一次听他讲课。

在此以前,她听到太多关乎他的传闻,什么物理界新星什么震惊教育界的的科学家,都是耳听为虚,真当他翻开课本给她“上课”时,她才发现一切分外的平常。

最通俗的语言,再寻常不过的梳理,以及随意在草稿纸上写下字的模样。

就像是年少时,两个小朋友坐在大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课题的样子。

不自觉的,放下心里最后一丝紧张的情绪,会忍不住发问,会反驳,到后头,更自然而然与他较劲起对错来。

说来也奇,哪怕他不直接同她讲错题,只是拿课本上的知识点扯到十万八千里远,等回过头时,她都能第一时间反应到自己刚刚做的题问题出在哪里。

那些抽象的数字和公式,不再如之前那般枯燥了。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毛病。

比如他的钢笔字略小,要看清他草稿纸上解题步骤,就不得不把脑袋凑上前,就免不了频繁的“交头接耳”了。

当两人肩擦肩,肘碰肘,吐息近在耳侧,她会自然而然的分神。

往往此时,沈一拂会拿指尖轻叩桌面,她晃过神,问:“沈先生既然是教授,家里就没有小黑板什么的?我大哥房间里就有。”

“我在家里用不上。”

她不信,“可我记得我好像见过的,你家应该有的。”

“没有。”他坚持。

她“嘁”了一声,趁他下楼时翻他柜子,也是无意间再次看到那个木匣子。

白铜锁上的诗谜仍停留在上回她拨弄的“等我回来再吃”。

她才想起上回她没来得及调回,连忙拨弄了几下,正对着端水果回来的沈校长。

她立马解释:“我……我就是觉得挺好玩的,这是什么?”

“密码锁。”

“哇,我还是第一回 见过密码锁呢……那这个,密码是什么呀?”她故作无知,余光悄然扫着他。

“从前是‘等我回来再吃’,不过后来,我改过了。”

“为什么要改?”

“坐轮船的时候,不小心让同舱的人偷瞄到了,只得改了。”

坐轮船……是他第一回 去美利坚的那年吧。

也是她把这木匣子送给他的那年。

“改成什么了?”她问。

他犹豫了一下,没答,只道:“你怎么不好奇‘等我回来再吃’是什么意思?”

她一怔,看向他:“不好奇啊,都是过去式嘛。”

他长睫微敛。

看他默不作声,她“嘁”了一声,放回原位,“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问呢,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