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那双眼睛,眼型偏圆,乖巧又可爱,称得上是五官的灵魂,周身那股唬人的无害气息,就是从这双杏仁眼里透出来的。

在这个看脸的年代,她算是不费功夫就能得到陌生人好感的开挂类型选手。

萝莉软妹娇俏可欺,多少宅男的理想型,就搁这站着,迟砚却越瞧越觉好笑。

孟行悠上次在高速那副吊儿郎当样他还记忆犹新,这前后反差太大了点,堪比人设崩塌现场。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她也要自己考?

真有意思。

迟砚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勾勾嘴角,办公室的争吵声被他甩在身后。

赵海成看孟母的手都扬起来,忙起身拦住:“孟太太,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他教书多年,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

孟行悠转来实验班的事情,上周校长已经跟他谈过,今天家长领着来,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这事儿早就已经定下来。

结果学生本人还不愿意。

挺有个性。

孟行悠知道自己单枪匹马,持久战绝对不利于我方局势,她撂下一句狠话:“反正我不转班,你如果非要给我转,这学我就不上了。”

趁孟母再发作之前,孟行悠转身就跑,脚底就抹了油似的。

跑出办公室后,还能听见孟母跟赵海成在里面掰扯,无非是“不求上进”、“顽劣不堪”、“养了个白眼狼”这些话。

孟行悠惊魂未定,拍拍胸口,靠墙角站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孟父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内容简洁,直奔主题。

——“老孟,我把你老婆惹毛了,你记得哄,做好善后工作。”

孟父估计还没到公司,难得秒回。

——“因为转班的事情?”

知我者爸爸也,孟行悠心想,家长中总算有个能正常沟通的,于是添油加醋地卖惨。

——“对,老孟,你好好管管你老婆,是钱太好赚还是你魅力不够,方女士怎么天天盯着我不放?”

——“我昨晚都发现自己有白头发了,你看这事儿给我愁的。转班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转班的,你们这些生意人,不要把商场圆滑那套用在我这个祖国小花朵身上,不合适,我是个正经人。”

——“成,那你以后就自个儿成长吧。”

孟行悠感动得只差没钻进手机,搂着老父亲好好称赞一番了,结果下一句,立马给她打发到北极冰川去。

——“另外,这回被克扣的零花钱,小花朵你自己兜着,毕竟你是个正经人。”

——“开学愉快,宝贝儿,爸爸爱你,你做的决定爸爸都支持。”

孟行悠:“……”

你老婆克扣我零花钱还让我自己兜着,你这是支哪门子的持啊我的亲爹!

孟行悠在墙角独自哀伤了会儿,听见教学楼下喧闹起来,走到走廊往下看,原来升旗仪式已经结束,大家正往各自教室走。

她估摸着孟母跟赵海成也聊得差不多,迈着小步子晃到办公室外面,正要探头往里偷看,跟从里面出来的孟母撞个正着。

孟行悠冲她笑,孟母甩给她一个白眼,直接走人。

孟行悠忙跟上去,嗲着声音讨好:“妈妈,你要回去了吗?我送你到校门口吧。”

孟母根本不买账:“谁是你妈?”

“当然是美若天仙的您呀,我最爱的妈妈。”

“什么声音?哪个猪在放屁?”

“……”

孟母冷哼一声,撩了一把头发,一肚子气憋着,对这个女儿又气又恼又无力。

“孟行悠,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你有主见得很,我在你心里就一恶霸,得,反正你以后考倒数第一,也跟我没关系。”

孟行悠眼神真挚,跟她承诺:“妈妈你放心,这个第一,不管是正着数还是倒着数,我都是考不到的。”

孟母:“……”

如果有一天她英年早逝,肯定是拜亲生女儿所赐。

她就不明白了,家里往上数好几代,就没出过孟行悠这类一句话能把人噎死的品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她的那天雷雨交加,产房的灯闪了两下,让这孩子基因突变,变成一个来折磨她一辈子的冤家。

孟母看时间也快来不及,她还约了客户谈生意,没空跟孟行悠继续掰扯,踩着高跟鞋往前走,见孟行悠还屁颠屁颠地跟着,回头警告:“你再不回教室上课,咱俩的母女关系,今天就玩完。”

“……”这么严重。

孟行悠一个脚刚抬起来,听见这话,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目送孟母离开,直到看不见背影,她才把脚放下来,擦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

回教室前,孟行悠被贺勤叫去办公室,谈了几分钟的话。

大概意思就是,她还是在平行班待着,转班的事儿到此为止。

贺勤说完,本着一个班主任的职责,多啰嗦了一句:“孟行悠,你妈妈还是为你好,别跟她记仇,事后记得道歉服个软。”

孟行悠连连点头:“知道了,勤哥。”

贺勤今年25出头,研究生刚毕业一年,没什么老师架子,第一次带班当班主任,军训期间跟班上学生处得不错,大家私底下都叫他勤哥。

“办公室里要叫我老师,行了,回教室吧,马上上课了。”

“好的,勤……贺老师。”

从办公室出来,若不是估计走廊人来人往,孟行悠真想蹦着走,来表达一番自己的喜悦之情。

孟母虽然生气,但关于转班问题的这场战役,还是以她的险胜收尾,可喜可贺,值得被载入史册。

孟行悠进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刚响。

同宿舍的楚司瑶看见她可算来了,抬起手挥了挥,叫她:“悠悠,这边。”

孟行悠看她一个人坐着,没跟宿舍里另外一个姑娘一起,坐下问了句:“施翘呢?”

楚司瑶不好意思直说施翘看孟行悠不顺眼,跟别人坐其他地方去了,挠头含糊盖过去:“前面,反正座位一会儿要换的,先坐着吧。”

“好。”

孟行悠抬头看了眼施翘,碰巧施翘也在瞧这边,视线相对三秒,她还先翻了个白眼,冷笑着转过头去。

“……”什么毛病。

孟行悠真想建议她去眼科挂个号,查查是不是斗鸡眼。

她至今不明白施翘对她的敌意哪来的,不过施翘憋得住没搞事,她也懒得拆穿,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

孟行悠被转班泡汤的喜悦冲昏头脑,这才想起还有迟砚这一茬。

她把教室前前后后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心想奇了怪了,明明看见他在贺勤那里报道,怎么现在却看不见人。

楚司瑶从孟行悠一坐下就拉着她絮叨个没完,可十句话从嘴里溜出去不带一声回响,她见孟行悠心不在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问:“你在找什么呢?”

孟行悠还没组织好语言,跟楚司瑶说来龙去脉,这时,听见教室后门,传来几个男生说话的声音,每个人嗓门都不小,引得班上不少人看过去。

好巧不巧,她找的人也在那里。

迟砚走在最后,吉他还背在身上,眼皮耷拉着,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一身黑把他眼神里的淡漠衬得更深。

军训半个月,男女生分开训练,孟行悠现在也没把班上的人认全,不过走在迟砚身边,帮他拉着行李箱的男生她倒认识,叫霍修厉。

听五中初中部的人说,霍修厉算是五中小霸王,成绩不怎么样,打架泡妞倒是很擅长,家里有权有势,长相上乘,有趣又会玩,在学校人缘还不错。

霍修厉有一搭没一搭跟迟砚说着话,换来两声嗯,走到最后一排时,他踢了一脚课桌:“钱帆你起开,这位置是你坐的吗你就一屁股坐下来了?”

钱帆:“……”

奶奶个熊,十分钟前是谁拉着我坐这里给你开热点玩游戏的?

前一秒还对自己的“热点同桌”上演拔吊无情,下一秒面对迟砚时,霍修厉立刻露出春风般的微笑,还用校服袖子给他擦了擦椅子:“来,太子你请上座。”

迟砚不为所动,按住钱帆的肩膀,让他继续坐着。自己走到角落那个单人单桌旁边,把吉他从背上取下来,放在课桌旁边斜立着,拉开椅子坐下,扫霍修厉一眼,抬手,手掌往下压了压,漫不经心道:“我儿闭嘴平身。”

霍修厉:“……”

孟行悠:“……”

大哥你这个五中小霸王的称号,水分是不是有点重。

孟行悠本来还在看戏吐槽,直到看见迟砚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笑意逐渐凝固。

再接着她听见身后“哧啦”一声,椅子被拉开,迟砚坐下来,双腿交叠搭在课桌前的横杠上,似有若无看了她一眼,清清淡淡的眼神无光,传递着一个信息——别躲了就是看你呢高速搭讪精。

孟行悠:“……”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孟行悠转身坐过去,留给他一个后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万念俱灰。

太丢脸了,活了十五年,从没这么丢脸过。

生平第一次搭讪失败就算了,为什么老天爷还要安排他们第二次相遇,相遇就算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同班,同班也就算了,可这哥们儿为什么还一副这事没完的难缠样。

那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它随风不好吗!

好吧,觉得不堪的好像只有她。

霍修厉受了好兄弟的冷落,不服气嚷嚷:“不是,迟砚,你他妈坐那里玩什么自闭呢?”

迟砚靠着椅背,打量前面的人。

少女的后背挺得笔直,坐姿跟个标准小学生似的,两个小耳朵因为紧张,时不时微微颤抖两下,还是那么软弱无害,乖巧小可爱一只。

实则不然。

长马尾后面的脖颈皮肤雪白,隐约可见几笔黑色线条,应该是刺青,两个耳垂的耳洞戴着耳棒,没发红,自然得就像身体的一部分,绝不是最近才打的。

还真能装。

迟砚眼底浮上一丝玩味,凉薄不带温度,扯出一个笑,最近睡眠差,声音一直哑着:“跟,我的,新同学交流感情。”

我的,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

孟行悠心一紧。

这狼狈又惊恐的滋味,非要打个比方就是她在一个湖边小心翼翼绕路走,生怕惊扰到湖底的怪兽,可这时有个大石头突然砸进湖里,从头到脚扑了她一身水不说,怪兽也跳出来,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霍修厉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两个回合,最后看着孟行悠,非常难以置信:“你们认识?”

孟行悠跟被人踩到雷区似的,马上就炸了。

她转过身来,不看迟砚,只盯着霍修厉,一板一眼回答,语速飞快,极力撇清关系:“不认识没见过你别胡说啊,我是个正经人。”

作者有话要说:吃盐(作者的输入法有自己的想法):最后一句话引起不适,举报了。

悠妹:举报理由?

吃盐:散播虚假言论。

悠妹:……

第3章 甜度3%

说起来也神奇,算上现在,迟砚也只跟孟行悠见过三次而已,每次印象都不怎么样,触他雷区。

最雷的就数第一次。

中考结束的暑假,迟砚跟着老爷子远离城市喧嚣,在乡下躲清静。

老爷子非说新学期新气象,切忌浮躁奢华,于是问隔壁孙二狗家的女婿,借了平时装盆栽的二手破车。

别看这小破车破,后座车窗户只剩下一半,夏天漏光冬天漏风,但这小破车从孙家花圃开业就一直在,见证孙家兴衰,从家族小花圃到全国连锁,说是孙家吉祥物都不为过。

老爷子很喜欢这辆车,觉得是朴实无华返璞归真的典范,大手一挥,让家里的司机,就开着这个吉祥物送乖孙去五中报道,而家里那辆来接人的宾利,被留下来停在院子里吃灰。

从下乡到学校那段路,小破车不堪重负熄火无数次,眼看下高速拐两个弯就能到学校的时候,碰上大堵车,小破车刹车不太灵,没把持住就追了别人的尾。

当时那么一追,迟砚整个人,被惯性推到前面副驾的座椅靠背上,然后下一秒又被砸回座位,这样一前一后下来,头顶上似乎有星星和傻鸟在转圈,蒙到不行。

迟砚揉着头还没缓过劲来,车窗外不知道从哪里蹦跶出来一女生,百褶裙水手服,扎着一双马尾,粉色鸭舌帽歪歪扭扭顶在头上,浑身上下有一种,衣服穿人家身上叫萝莉穿她身上叫女流氓的气质。

平心而论,女流氓长得还可以,皮肤奶白,杏仁眼樱桃嘴,腰细腿长,属于那种乍眼一看,能让很多傻逼男生吹口哨叫小可爱的类型。

“嘿,你看咱俩这车撞的,不如这样。”

听见女流氓说话,迟砚看了她一眼,她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直接给了答案,把手机屏幕反过来对着他,轻佻地说了声:“加微信交个朋友,钱就不用赔了。”

这时候司机坐回驾驶座,他看这女流氓并没有理解到沉默是无声拒绝的意思,还举着二维码在外面释放可爱视线,迟砚面露不耐,抬眼吩咐司机:“把她的车买了。”

窗外的女流氓:“……”

……

孟行悠第一次留给他的印象足够轻佻,导致半个小时前,在办公室看见她一身校服规规矩矩站在那的时候,一时之间还没能对上号。

女流氓变好学生,这冲击有点大。

还是一个脑筋轴的好学生,毕竟这年头,还会鞠躬九十度跟家长老师道歉的学生,也是很罕见。

第一次耍流氓,第二次脑子轴,这第三次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经人了。

会玩,是个高手。

孟行悠说完正经人之后,霍修厉被唬住,迟砚却轻笑了一下,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迟砚从兜里摸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平放在桌上,往她这边推了点,看上去客气,一开口却是挑衅:“你们正经人,是不是都得这样交流?”

孟行悠:“……”

迟砚明显要挑事,看他们两个之间,谁先憋不出破功。

亏她第一次还觉得他身上那股清风明月的气质是什么高冷男神卦的,结果今天一接触,路子比她还要野。

轻敌了,失策失策。

他想玩,就陪着玩玩好了,她还会怯场不成?

孟行悠露出一个标准的孟氏假笑,毫不示弱,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他的二维码。

“滴”地一声,好友申请发过去,孟行悠按键锁屏,表情那叫一个无所谓,好像就是随便加了一个路边发传单的。

“随便吧,我们正经人怎么都行。”

逞完强,孟行悠仰头,马尾辫一甩,潇洒转身,挺直腰板继续做她的好学生。

霍修厉这下才从“迟砚竟然主动要了一个女生微信”的震惊中缓过来,他拍拍孟行悠的椅背,饶有兴趣地问:“大佬,你初中哪个班的?没见过你啊。”

孟行悠看这小霸王是跟迟砚同一个鼻孔出气的,不想多打交道,随口敷衍:“我比较低调,江湖还没有我的传说。”

霍修厉挑眉,浮夸配合一声:“哇哦。”

“……”哇个屁的哦。

孟行悠用眼神无声把霍修厉的话给堵回去,转过头去跟楚司瑶聊天。

霍修厉总觉得这俩人之间有猫腻,这边套不出话,只好转战另一边。他搭住迟砚的肩,也不怕前面的人听见,揶揄道:“你什么情况,一开学就要脱离单身狗组织了?”

迟砚低头翻着孟行悠的朋友圈,没心思接他茬,只提醒:“脚拿开点,当心踢到我琴。”

连着刷新了好几次,他发现孟行悠的朋友圈一条动态也没有,微信名字也稀奇古怪的,还一长串,叫什么“你悠爷你可爱悠都是你崽”,头像是一只睡觉的猫,看着温顺乖巧,但跟她的画风完全是一南一北。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怕不是个小号吧,小姑娘家家的,到底有几个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