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不累,到底。

霍修厉退后一步,估摸着班主任也快过来了,但事儿还没问清楚,提议道:“我把桌子搬过来挨着你坐。”

迟砚把手机放回兜里,靠着椅背,新鲜劲过去,困意上头,谁也不想搭理,懒散地说:“别挤着我琴,回你座位去。”

“……”

八卦八不到,连课桌都不能挨一块,霍修厉捂着心口,委屈巴巴走回座位,嘴上念念有词:“渣男,迟砚你就是一渣男。”

霍修厉回座位没多久,贺勤拿着一个文件夹进了教室。

楚司瑶有一堆话想问孟行悠,后面坐着大佬,现在班主任也来了,只能先憋着。

贺勤打开多媒体话筒,对班上同学和气地笑笑:“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堂课,咱们开个小班会,把这学期的一些事情安排一下,对了。”

说着,贺勤看向教室最后面角落里的迟砚:“大家欢迎欢迎,咱们班最后一个报道的同学,他军训有事耽误没参加,迟砚,你站起来说两句。”

五中分初中部和高中部,本校学生考本校高中,分数线会比外校考会低一点,所以平行班里面,像孟行悠这种从外校考过来的学生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

贺勤说完迟砚名字的那一刻,班上那些从初中部升上来的人,脸色都变得有点奇怪,有几个憋不住的,还议论出了声。

“他居然还要在五中读高中?”

“我要是他,元城都不待了,上省外读书去。”

“这心理素质不是盖的,佩服佩服。”

……

贺勤拍拍讲桌,瞪了那几个说话的学生一眼,皱眉道:“有什么话说不完,要不然你们去办公室慢慢说?”

几个学生低头,瞬间安静如鸡。

迟砚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从孟行悠的右上方传来,前后座位直接离得近,孟行悠听见他极淡地嗤了声,才开口:“我叫迟砚。”

贺勤以为他还有后话,等了十来秒也没等到,惊讶问:“没了?”

“没了。”

迟砚停顿没说话的几秒内,教室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竟然也跟着沉下去,整个教室安静如鸡。

这气场,孟行悠作为一个不明情况的吃瓜群众,若不是不合时宜,真想高声感叹一句牛逼。

迟砚坐下来,补了一句,不知道对贺勤说,还是冲着班上那些初中部的人:“他们都认识我,不需要介绍。”

霍修厉也跟着帮腔,语气比迟砚还冲上百倍,标点符号都带着火星子似的:“一个人叽歪多没劲,有想法的到我跟前逼,我也听听。”

小霸王到底是小霸王,霍修厉都开口了,平时跟他一块玩的男生,纷纷开口放狠话。

“就是,摆脸色给谁看呢,没见过老同学?”

“有种正面刚,不敢就老实憋着。”

“看把你们给能的,怎么不去广播站说啊。”

……

“安静!”贺勤把文件夹往讲台上一甩,平时好说话的样子全不见,板着脸有几分威慑力,“开学第一天就想给我惹事,班级内讧还挺光荣的是吧?”

等教室沉默了快一分钟,贺勤看人都老实下来,才继续往下说:“为了节省大家时间,也为了公平,我写了个小程序,咱们班的座位和班委,就由程序随机产生。”

说完,贺勤插上U盘,桌面出现两个小程序,贺勤先点开了名称为“座位表”那一个。

程序启动之后,多媒体上呈现出一个教室模拟实景图,课桌按两人一组,纵四列横五行的形式排列好,最后一排有个单人单桌,每个桌子上面有一个对话框,四十一个对话框里,正好是班上四十一个人的名字。

六班总人数不是双数,注定有个人不会有同桌。

显然,所有人都认识到这一点,不少女生出声抗议,不愿意单人单桌。

贺勤接过话头,笑着说:“很多人都不愿意,一碗水端不平,所以就各凭运气,这样最公平。”

说完,贺勤点了下鼠标,所有对话框里的名字开始变动,他的手放在空格键上,继续说:“现在我数三声,然后暂停,大家就按照这座位坐。”

孟行悠觉得这班主任有点意思,一个技术党,做事简单粗暴,比那些磨磨唧唧爱念叨的老师好多了。

座位这种事对她来说无所谓,跟谁坐同桌都行,没同桌也可以,但楚司瑶比较在乎,这三秒里一直闭眼祈祷,整得跟神婆一样。

三秒结束,贺勤按下暂停键,孟行悠看见自己的名字,跟一个叫何明的出现同一组上,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果然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楚司瑶看见跟同宿舍的施翘做了同桌,没有落单,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落单的,居然是迟砚。他的位置不变,孟行悠看着座位表,这样一来,她的座位在左上角,进门第一排,迟砚的单人单桌在右下角,对角线距离最远,简直完美。

孟行悠爱死了这个小程序。

正当孟行悠陷入“总算能远离黑历史从此开启高中美好新生活”的幻想时,前面几排,有个男生站起来,可能变声期还没过去,听起来有点娘,还带着哭腔,不满嚷嚷:“贺老师,我不要跟孟行悠做同桌!”

突然被cue的孟行悠:“……?”

贺勤看着何明,解释:“何明,你要跟同学好好相处,没特殊原因,座位不能换。”

孟行悠对何明还是没什么印象,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他,让他这么反感跟自己坐同桌,甚至要当着全班人的面说出来。

何明执念深重,翘着兰花指,揉了揉眼睛:“我是班级第一,孟行悠文科成绩太差了,会影响我的。”

“……”

孟行悠被这娘娘腔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就你会哭会撒娇?我还就不惯着你了。

孟行悠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忍这个字是怎么写的,她不是一个会主动挑事的人,可要是事儿长腿,自己跑到她跟前来找不自在,哪有不成全的理由?

孟行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从座位上站起来,个子不高气势倒不小,隔着几排人,看向那个何明,把话给呛回去:“谁稀罕跟你做同桌,这位同学,我还没嫌弃你情商低呢。”

何明转头,脸被吓白,惊恐地看着孟行悠:“女生说话居然这么凶,你吓到我了。”

孟行悠:“……”

贺勤:“……”

全体同学:“……”

贺勤清了清嗓,看两个人都不情不愿,为了杜绝以后产生更多矛盾,他决定让一步,开口问何明:“那你想坐哪?”

何明眼睛一亮:“我想一个人坐讲台旁边。”

贺勤看了眼座位表,拍板决定:“行,那迟砚你和孟行悠坐第一排去,何明你下课自己搬桌椅,坐讲台这里来,座位就这样吧。”

迟砚听完头都没抬一下,好像坐哪都没差,周围发生的一切还没有玩手机有意思。

何明一脸笑意。

只有孟行悠,面如土色,她决定给自己最后争取一把,委婉地说:“贺老师,我觉得迟砚同学非常有个性,应该不会喜欢跟我坐同桌的。”

何明眼看着自己的座位有不保的危险,赶紧搭腔,一点都不怕死:“不可能,他喜欢得很,你们成绩都差,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我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第4章 甜度4%

她文科不怎么样她承认,但她从不把自己归于学渣范畴,因为文理一分科,就是她在年级榜称王称霸的开端。

至于迟砚,能被赵海成主动邀请去重点班的人,孟行悠不相信他成绩会很差,虽然现在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学霸惜学霸,这点直觉还是有的。

这位何明同学,看来不止情商低,智商也有点问题,看人都不会看,只会盯着中考成绩说事儿。

面对一个娘娘腔,孟行悠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本来想说点什么,开口前,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另外一位当事人。

没想到这位当事人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迟砚翘着腿,脚踝搭在膝盖上,单手拿着手机在玩,腿还时不时晃两下,看来何明刚才的话,他根本就没进耳朵,更谈不上在意不在意。

其实仔细瞧一瞧,孟行悠发现他的手指也很好看,细长且白,秀气不失骨感。

孟行悠感觉自己眼光够高了,从小到大玩的圈子里,长相不错的男生接触过不少,可迟砚还是能在她这里排前三,要是性格好一点,可以当第一。

可惜啊可惜。

孟行悠舔舔唇,觉得自己的思想飘得有点远,赶紧拉回来。

移开视线前一秒,迟砚抬眸,孟行悠撞进他的眼神里,她无言他却笑,下巴微扬,眼尾上翘,勾出一个多情的弧度,像是在说:“怎么,还没看够?”

“……”

操。

您还是当倒数第一吧。

孟行悠敛眸,转过头去,全当什么都没发生,弯腰坐下来,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再多说,跟迟砚一样,摆着事不关己的学霸姿态。

她算是上道了,这种时候,谁在乎谁较真谁上纲上线,谁就输。

做同桌就做同桌,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怕谁。

开学第一堂课,课堂秩序一而再再而三失控,贺勤连拍几下讲台,让大家安静:“都别吵,现在定班委,还是随机产生。”

贺勤点开另外一个小程序,还是跟刚才一样,每个班级职务上面有一个对话框,贺勤启动程序,所有人的名字在每个对话框里闪过。

这次停顿的时间有点长,有整整二十秒,保证每个人的名字都至少出现过一次,贺勤才按下空格键。

孟行悠没看见自己的名字,松了一口气,她自由自在惯了,班委这种劳心劳力的工作,实在不适合她。

同宿舍的施翘幸运中标,被选为纪律委员,楚司瑶在旁边有点小激动:“太好了,以后咱们要是迟到早退,可以让施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行悠觉得不太可能,干笑两声没说破:“或许吧。”

至于剩下的,名字和真人能在孟行悠这里对上号的,就只有迟砚和霍修厉,而这两个人都跟职位很不搭配。

一个班长,一个劳动委员。

孟行悠实在无法想象迟砚这种软骨动物怎么做班长,难道要他来带领大家怎么有逼格地玩手机吗?

至于霍修厉,光是想想五中小霸王不打架,拿起扫帚从此贯彻“学校是我家,清洁靠大家”的原则好好做人,就已经够魔幻了。

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样觉得,结果一公布,坐在前面几排的施翘举手站起来,傲慢道:“勤哥,我无法胜任,如果我哪天不迟到的话,我一整天都茶饭不思,长此以往,我会营养不良瘦成竹竿,最后无法活到高考。”

霍修厉跟着站起来,也说:“勤哥,我也无法胜任啊,我对扫帚拖把过敏,长期接触这些东西我也无法活到高考。”

他一说完,他身边那几个男同学发出一阵狂笑,孟行悠感觉整栋楼都能听见这段魔音。

贺勤看向迟砚,问:“迟砚,那你胜任一个?”

迟砚的名字在这个班上,像是有一种魔力。

第二次被提到,那些起哄声又跟按了静音键似的,上课叫他的名字,比贺勤在上面拍十次讲台,作用还强大,几乎是立竿见影。

但是老师,你问谁也不该问他啊,他浑身上下哪里有一丁点像是会配合你的苗头?

可能连老天爷都对贺勤于心不忍,下课铃声正好响起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铃声响完,贺勤扔下一句“行了,班委和座位安排就这样”,拿上文件夹走出教室,班上的人想上厕所的结伴上厕所,想聊天的扎堆侃大山,热闹到不行。

孟行悠却没什么动静,刚刚的铃声是很大声,可在贺勤问完话之后,她绷直背努力往后面的桌子边靠,就想听听迟砚会说什么。

别人估计没听见,但是她听见了。

铃声响起来之前,也可能是同一瞬间,迟砚“嗯”了一声。

——“迟砚,那你胜任一个?”

——“嗯。”

所以他刚刚一声“嗯”,是算是答应了……吧?

可是刚才连霍修厉都在跟贺勤打哈哈,迟砚居然给贺勤面子?

不可能吧,不应该啊,不存在的,这一点都不符合逻辑!

孟行悠左右想不明白,她转过身,敲敲迟砚的桌子,轻声问:“你刚刚是不是答应当班长了?”

迟砚垂着头,不知道手机里面有什么那么好玩,听见她说话,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

要不是现在还在教室里,孟行悠真的要实名怀疑,这个人是在偷偷摸摸欣赏什么黄色废料。

孟行悠看他不搭理自己,站起来,俯身凑过去,只见他捧着个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狂戳,只差没起飞,无比专注地玩着别踩白块儿。

那砖块儿下落的速度,快到孟行悠都要分不清黑白了,难为他还能应付得游刃有余,手愣是没点到一个白块儿。

一局游戏结束,迟砚拿了一个高分,又一次打破自己记录,抬头看见孟行悠的脸就在眼前,问:“你刚说什么?”

孟行悠的注意力还在他的记录上,不由感叹一句:“母胎solo的手速……”

迟砚不往后靠,反而凑近几分,静静看着她,也不主动说话。

“……”失言了。

糟糕的是,孟行悠第一反应,居然是觉得他的睫毛也很长很翘。

另外她还有心思琢磨,要是他这个时候眨眨眼,睫毛能碰到自己额头的几率有多大,触感好不好……

行了行了,打住。

孟行悠回过神来,觉得这个时候自己退回去,挺没气势的,本来没什么还显得有什么了,大惊小怪。

她索性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和距离,清了清嗓,重新问道:“你刚刚是不是答应当班长了?”

迟砚把手机放回兜里,站起来,视角转得太突然,孟行悠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只听见他拖着长调说:“你觉得有那就有吧。”

“……”敷衍谁呢。

孟行悠觉得跟这人说话真没劲,说三句有两句都是假的,剩下那句是不着调。

迟砚和霍修厉他们几个人前后脚出去,隔着老远,都还能听见霍修厉在说刚才贺勤选班委的事儿。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霍修厉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迟砚能好到哪去,善良两个字用在他身上,比他做班长还违和。

切记人不可貌相啊小孟同志。

楚司瑶看见后面坐的大佬终于走了,憋了一节课的话,总算能说出来,她把孟行悠拉过来,小声嘀咕:“悠悠,你以前就认识迟砚吗?”

孟行悠觉得,高速搭讪被丑拒,然后这人又奇迹一般变成自己同班同学,甚至还是以后的同桌这件事,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脸皮是个好东西,她想自己留着,于是摇头:“不认识。”

楚司瑶松了一口气,看孟行悠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失足掉进悬崖但是开了挂被一颗歪脖树勾住衣服奇迹生还的人,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不认识就好,悠悠,迟砚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跟他走太近。”

这个口气,这个表情,孟行悠几乎要以为,楚司瑶其实是在说他不是一个良配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了。

孟行悠忍住笑,配合地接下去:“他怎么了?”

楚司瑶看看四周,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开口:“迟砚这个人朝三暮四,私生活混乱,换女朋友的速度跟翻书差不多,你别被他那张脸骗了,我妈说得对,男人长太好看了就是祸水。”

翻书的速度不就等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嘛,孟行悠的思想突然上了高速:“他……不行吗?”

楚司瑶没跟上孟行悠的老司机频道,以为她是在评价人品,一拍腿,严肃回答:“当然不行了,这种空有好看皮囊的男人不能要。”

孟行悠想到刚刚迟砚玩别踩白块儿的手速,突然变得悲悯起来。

多可怜的人,年纪轻轻的就……

唉,白瞎了那张脸。

楚司瑶还在往下说:“我不是胡说啊,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你刚刚上课没看见初中部的人脸色都很奇怪吗?朝三暮四就算了,你知道最爆炸的是什么吗?就初三快中考的时候,有个女生因为他去跳楼了!”

这个蛋扯得有点过分了,孟行悠相信不起来,勉强配合:“哇……哦。”

*

上午的课结束,贺勤来了一趟教室,让大家下午提前半小时来教室,利用午休时间,把座位换了,别耽误下午的课。

孟行悠一中午躺在宿舍也没怎么睡着,她突然能理解迟砚上次丑拒她是为什么了。

知道自己不行,但是不耽误别人,宁可自己当狗,也要成就别人的幸福。

这明明是一个好人,伟大的好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