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吧。”迟砚站得挺累,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不紧不慢地说,“再来几次我估计能产生免疫了,你加把劲。”

孟行悠听出这是给她台阶下的意思,愣了几秒,感觉掩饰来掩饰去累得慌,索性全说开:“其实我很介意。”

“介意什么?”

“你拒绝我那事儿。”孟行悠惊讶于自己竟能这么轻松把这句话说出来,赶紧趁热打铁,一口气吐露干净,“你又是拒绝我又是说不会谈恋爱的,我中午被秦千艺激着了,以为你会跟她有什么,感觉特别打脸心里不痛快,楼梯口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全当一个屁给放了就成。”

这几年迟砚拒绝过女生不说一百个,也有几十个,孟行悠是头一个敢把这事儿摆在台面上跟他论是非的人。

偏偏还不矫情不藏着掖着,完全符合她打直球的风格。

别说女生,男生有这种爽利劲儿的都没几个。

迟砚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不是尴尬。

思绪在脑子里百转千回,最后迟砚放弃迂回,也是出于对孟行悠的尊重,选择实话实说:“那天如果不是你,我也会那么做。”

孟行悠一口气问到底:“你说你不会谈恋爱,是不会跟我谈,还是所有人?”

“所有。”迟砚没有犹豫,目光平静,“我对事不对人,那句话不是针对你。”

孟行悠心头憋得那股气突然就顺畅了,她浑身松快下来,说话也随意许多:“你以前拒绝别人,也把话说这么狠吗?”

“你指什么话?”

“不会谈恋爱。”

“没说过,你头一个。别人好端端表个白我拒绝就成,犯不着说这么多,让人尴尬。”

文科都能学好的男生,心思是不是都这么细腻?

可惜他们家没参照物,一个个全是理科生,妥妥的直男品种。

思想开了个小差,孟行悠赶紧拉回来,问:“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

“不知道,可能下意识拿你当朋友,说话没顾忌,再说昨天那情书也不是你写的。”

迟砚说得坦然,孟行悠想误会点什么都没机会,思想愣是飘不到言情剧上面去。

她这下算是彻底相信迟砚没有针对她,但也真切感受到迟砚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意思。

之前那些所有看起来带点什么意思的行为言语,原来只是出于朋友的角度,简单又纯粹。

和拒绝自己的男生做朋友什么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孟行悠扪心自问,这感觉好像不算很糟糕,至少比之前那种漂浮不定怀疑自己的感觉好上一百倍。

如果喜欢很难被成全,那任由它被时间淡化,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孟行悠想不出结果,她从来不愿意太为难自己,眼下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就不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该明白的时候总能明白。

“幸好咱俩这不是表白现场,不然你就是在跟我发朋友卡。”

孟行悠自我打趣,轻巧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盖过去:“想做我朋友门槛可不低,班长你还差点火候。”

迟砚接过茬,问:“比如?”

“请我吃饭吧,朋友。”

孟行悠站得腿有点麻,直腰活动两下,肚子配合地叫起来,她自己都笑了:“我饿了,搞黑板报太累人。”

“行。”迟砚把椅子放回原处,打开后门问她,“这个点食堂没什么菜了,去学校外面吃?”

“都可以,我不挑食。”孟行悠看自己一手粉笔灰,“等我洗个手。”

“好。”

*

离晚自习上课还不到半小时,想吃点好的时间上来不及,孟行悠带着迟砚在小吃街晃悠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家排队不太多的煎饼果子当晚饭。

孟行悠饿得有点狠,直接点了一个全家福,抬头问迟砚:“你吃什么?”

迟砚扫了一眼小推车上面的菜单,没见到这个字眼,好奇问:“全家福是什么?”

孟行悠指着菜单最右侧,解释:“就是这些肉都来点。”

迟砚听完,皱眉道:“……没菜吗?”

孟行悠一时词穷,倒是摊饼的阿姨笑起来,在摊位爽快地说:“有菜有菜,荤素搭配营养得很,同学你喜欢吃菜,我给你多来两片生菜叶。”

迟砚一怔,估计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点头说了声谢谢。

孟行悠被他的反应逗乐,在旁边搭腔:“谢谢阿姨,我也多来点。”

阿姨笑着答应:“可以可以。”

孟行悠把迟砚拉到旁边等,免得妨碍后面的人点菜。

“太子爷,你不会没吃过路边摊吧?”孟行悠问。

“没吃过。”迟砚说。

“你好精致啊,但我跟你说,路边摊都是美食天堂。”

说起吃,孟行悠可以说是滔滔不绝:“别的不说,就咱们学校附近,后街拿快递那条街,有家火锅粉,味道一绝,你站路口都能闻到香。然后前门卖水果那边,晚自习下课有个老爷爷推着车卖藕粉,那个藕粉也超好吃,我上次吃了两碗,做梦都梦见自己在吃藕粉,给我笑醒了。”

孟行悠每次聊起吃的,眼睛都在放光,像个看见鱼的馋猫,迟砚忍不住乐:“你是不是老吃路边摊?”

“也没有,还有好多东西我没尝过,主要是来五中没多久,人生地不熟。”说到这,孟行悠看向迟砚,似笑非笑,“你长这么大,是不是都在五星级饭店吃东西,顿顿海鲜?”

“……少看点偶像剧。”

“所以是不是?”

迟砚叹了口气,无奈回答:“不是,男生哪有你们女生讲究,每天都是食堂解决三餐,方便省事。”

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孟行悠撇嘴吐槽:“民以食为天,我要收回你很精致这句话。”

“你不喜欢吃食堂吗?”

“味道还可以,但是肉太少了,食堂阿姨的手每天都抖。”

跟迟砚并排站着,孟行悠发现自己还不到他的肩膀,心塞地叹口气:“我还在长身体,受不住这种摧残。”

迟砚好笑又无奈,看看煎饼摊子又看看孟行悠,问:“这个饼能加肉吗?”

孟行悠回答:“可以啊。”

话音落,孟行悠看迟砚张嘴要叫阿姨加肉,赶紧拦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制止:“我不要!你别让加!”

迟砚觉得奇怪:“你不是长身体吗?一份不够就再来一份。”

“够了够了,我又不是大胃王,再说一个饼也包不住那么多东西。”

“真不要?”

孟行悠扶额:“真不要,谢谢您了大班长。”

“同学,你们的饼好了。”

阿姨在那边提醒,迟砚走过去扫码付钱,把两个果子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按照孟行悠的习惯,一贯都是边走边吃的,不过考虑迟砚的精致做派,她没动口,提议去食堂吃。

走到食堂,迟砚让孟行悠先找地方坐,然后拿着校园卡去买了两杯豆浆回来。

“一杯加糖,一杯不加糖,你要喝哪个?”

孟行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说:“加糖的。”

迟砚把右手的那杯放在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孟行悠喝了一口豆浆,温度刚刚好,不烫嘴,想到一茬,抬头问迟砚:“要是我喝不加糖的怎么办?”

迟砚甩给她一个“这还用问”的眼神:“我喝加糖的呗。”

孟行悠捧着这杯豆浆,由衷感慨:“迟砚,我发现你这个人恋爱没谈过,照顾人的本领倒是一流的。”

“买两杯豆浆就算照顾人了?”

“不是两杯豆浆的问题,我是说你心思很细腻,像我就不会想到买两杯口味不一样的豆浆,一般来说我喜欢什么口味我就买什么口味。”

迟砚听过就过,不以为然:“顺便的事。”

“嘿,你这人,我夸你呢,你还不好意思了?”

“那谢谢您?”

“不客气。”

迟砚笑笑,撕开煎饼果子的包装袋,张嘴咬了一口,有皮有薄脆有肉还有蔬菜叶,一口入肚成功激起食欲,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眼神亮了下,说:“这比食堂卖的好吃。”

孟行悠涌上一股成就感:“那是,我都说了路边摊是好东西,你太不会享受生活了。”

一口豆浆一口饼,男生吃东西利落又快,迟砚解决完一个饼,孟行悠才吃一半。

他吃饱了还觉得意犹未尽,想到孟行悠之前提过那些小吃,问:“你说的那个什么粉……”

孟行悠补充:“藕粉。”

“对,藕粉。”迟砚接着说,“在哪来着?霍修厉每晚都要出去吃宵夜,今晚我带他尝尝。”

“前门水果街路口,一个老爷爷推着车卖,很明显的。”

“你吃吗?”

孟行悠摇头:“不吃了,这个阿姨加料好耿直,我今晚不会饿。”

迟砚“嗯”了声:“那改天请你。”

孟行悠发现跟迟砚熟了之后,这个人也没看着那么难相处,话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少言寡语型,你说一句他也能回你一句,冷不了场。

煎饼果子吃完,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两人扔掉食品袋走出食堂,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迎面而来的教导主任叫住。

“你们两个站住,快上课还在这里做什么!”

孟行悠费了老大劲才忍住没翻白眼,迟砚比她冷静,淡声回答:“刚吃完饭,正要去上课,主任。”

“我是问什么这个吗?你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教导主任早上在六班门口丢了好大的脸面,现在颇有不依不饶的意思,“你们学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早恋是绝对不允许的!男女同学必须正常相处,保持合适的距离,你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快上课了还在食堂门口逗留,简直不把学校的校规放在眼里!”

迟砚的笑意褪去,眼神浮上一层凉意:“哪条校规说了男女生不能同时在食堂吃饭?”

“你少给我绕圈子,我现在说的是你们两个的问题!昨天也是你们两个,你们什么关系,非得天天往一堆凑?”

迟砚说:“同学关系。”

主任毫不讲理:“怎么别的同学就没有天天在一起?”

迟砚一脸莫名其妙:“那你得问他们。”

孟行悠的忍耐到了底线,抢过话头嗤了句:“主任,要不然你跟学校商量商量,分个男女食堂出来得了。”

教导主任气得想冒烟:“你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连说话口气一样没礼貌,还说只是同学关系?”

孟行悠真是服了:“主任,快上课了,咱别闹了成吗?”

“你们这样还上什么课!不把问题交代情况,就把你们家长找来。”

贺勤和其他班两个老师从楼上的教师食堂吃完饭下来,听见大门口的动静,认出是自己班的学生,快步走上去,跟教导主任打了声招呼,看向迟砚和孟行悠:“你们怎么还不去上课?”

教导主任见贺勤过来,噼里啪啦一通呵斥:“看看你们班的学生,简直要反了天了,你这个班主任怎么当的?”

贺勤赔笑,感到头疼:“主任,他们又怎么了?”

孟行悠扫了眼教导主任,心一横,抢在他之前开口,大声说:“贺老师,我们被早恋了!”

第23章 甜度23%

见贺勤一时没反应过来孟行悠话里话外的意思, 迟砚站在旁边,淡声补充道:“贺老师, 主任说我们早恋。”

贺勤听完,松了一口气, 转头对教导主任解释:“主任, 误会一场, 他们没有早恋。”

教导主任板着脸, 哪能被这一句话就给打发:“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这个班主任也太不负责任了,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不能走错路,我们做老师的要正确引导。”

孟行悠每次听到这种官腔就无语,碍于贺勤面子没有呛声。

贺勤走到两个学生面前站着,大有护犊子的意思, 听完教导主任的话,不紧不慢地说:“主任说得很对,但我是他们的班主任,主任说他们早恋,不知道依据是什么?我们做老师的要劝导学生,也得有理有据, 教育是一个过程,不是一场谁输谁赢的比赛。”

教导主任这一拳打在棉花上:“你这么说,还是我这个做主任的不是了?”

贺勤摇头,还是笑得很谦逊:“我没这个意思, 我是在反省自己, 我跟这帮高一学生一样都是初来乍到, 主任既然对我们六班很上心,我和他们都愿意虚心求教。”

“他们一男一女来往密切,我看得真真的,就算没有早恋,也有这个苗头!”

贺勤再开口态度稍强硬了些,“我们为人师表随随便便给学生扣上这种帽子,不仅伤害学生,还有损五中百年名校的声誉,主任慎言。”

“贺勤你——!”

“主任我们去办公室聊。”贺勤转身对两个学生说,“你们先回教室,别耽误上课。”

孟行悠一直觉得贺勤这人脾气好,好得像个软柿子,一点战斗力都没有,所以才被领导穿小鞋,在班上也没有威信。

可刚刚那番话说的可一点不软柿子,至少她读书这么多年,没见过敢跟教导主任这么说话的老师,不卑不亢,很有气场。

贺勤这个班主任,还真是被他们这帮学生小看了啊。

快走到教室的时候,孟行悠才回过神来,扯扯迟砚的袖口:“你说主任会不会一生气,就把勤哥给开了啊?”

迟砚失笑,解释道:“不会,他没那么大权力,公立学校教师都是教育局编制在册,哪那么容易丢饭碗。”

孟行悠这才放心:“那就好,勤哥是个好老师,绝对不能走。”

贺勤说的那番话越想越带劲,孟行悠还把自己整得有些感动,坐下来后,对着迟砚感慨颇多:“勤哥一个数学老师口才不比许先生差啊,什么‘教育是一个过程,不是一场谁输谁赢的比赛’,听听这话,多酷多有范,打死我我都说不出来。”

迟砚拿出没写完的练习册,翻开铺平,顺便回答:“说得对。”

“是吧是吧,我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虽然我不会说,但我的理解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迟砚戴上眼镜,抬头看她一眼:“没有,我是说你有自知之明。”

“……迟砚你大爷。”孟行悠低声骂了一句。

*

晚自习下课,几个人留下多耽误了一个小时,把黑板报的底色刷完。

秦千艺还是看孟行悠不顺眼,中途找了两三次茬,孟行悠顾着调色没搭理,她估计觉着没劲,后面倒也安静如鸡。

刷完黑板的最后一个角落,孟行悠把画笔扔进脚边的小水桶里,跑到教室最前面的讲台上瞧,非常满意地说:“完美,收工!”

“走了走了,回去洗澡,我的手都刷酸了。”

楚司瑶如获大赦,扔下画笔去阳台洗手上的颜料。

迟砚晃到孟行悠身边来,盯着黑板上人物那处空白,问:“那块颜色很多,怎么分工?”

孟行悠手上都是颜料也不好摸手机出来看图,只能大概回忆了一下,然后说:“还有三天,我自己来吧,这块不好分,都是渐变色。”

迟砚了然点头:“那楚司瑶和秦千艺周末不用留校了。”

孟行悠一怔,抬眼问他:“你不问问我能不能画完就放他们走?”

“能者多劳。”

“万一我是吹牛逼呢?”

迟砚睥睨她,毫不客气道:“那也得自己圆回去。”

孟行悠不怒反笑:“班长交待的事儿,当然不能吹牛逼。”

总归迟砚话里话外都是相信她的,这份信任让她心情无比舒畅。

迟砚回头看了眼头顶的挂钟,见时间差不多,说:“撤了吧今儿,还有一小时熄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