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领笑,拔了钥匙下车:“你怕啥?检出你怀孕了也不能不让结婚,走吧。我二姑夫在这儿里边上班,缺啥说一声,有空后补给他,先把证领了,省得还为这破事儿再特意跑一趟。”

钢印一加,陆领与伍月笙正式结为合法夫妇。

这时候,天又沥沥啦啦下起雨。二姑夫找了把伞给他们,陆领撑着伞,搂着伍月笙往车里跑。坐进车里,两人衣服头发都有点湿,怀里结婚证倒是干爽爽热乎乎的。伍月笙摸摸枣红皮儿上的烫金国徽,质量真好,一点儿都不掉漆。陆领擦着手,很好奇这个流程:“结完婚后就在一家了,为什么还要两个本?”

伍月笙也解释不具体,依照常识作答:“备用吧。怕丢了。”

陆领接受了这种相对合理的说法:“登记才九块钱,真便宜呀。”

伍月笙也很惊奇:“嗯。还给好几张一寸照片呢。”

“这是两寸的吧?”陆领在合照上比划:“人家可能也想着,要一个人也就将就了,俩人,还是放大一点儿吧。多出来那几张可以绞开当一寸照片使,我学生证上的就这一半这么大。”

伍月笙摇头:“肩膀挡上了怎么绞…我脸怎么这么白?是跟你比的吗?”

陆领看照片,再看本人:“你今天脸色儿就是不好。”

伍月笙手抚上小腹:“我有点儿肚子疼。”

陆领顿时慌了:“不会吧。”手忙脚乱把结婚证随便扔到边上,抹抹倒车镜开上路:“哪种疼法?是不是今天下雨凉着了?”

伍月笙的生理期向来不怎么准,最重要的是没有防备,她真是想都没想过程元元会没谱到这种程度!所以和陆领去领证签字的时候,感觉异样,她也没太起疑,忍着不适办完手续。直到肚子拧着劲儿疼起来,还以为是前些天胃肠炎的后遗症。匆匆下了车跑进旁边麦当劳的厕所里,看着内裤上的斑斑血迹,当时就不会了。

陆领提着雨伞,在洗手间门口转圈,出入的女士无一不拿眼白对他。不过陆领就从来不懂看人眼色,等不耐烦了,开始踹门:“好了没?快点!”里面出来一清洁工大妈训他:“有病啊?这是女厕所。”

陆领绕过她直接推门进去了,站在关起的一扇门前叫:“三…”

门唬地开了,伍月笙脸色惨白。

陆领差点伸手扶她:“你怎么回事?”进来的时候脸就跟张纸儿似的,这会儿更好像要飘了。

原来是担心生病的女友。数量不少的围观女群众也各自散开,伍月笙乍醒一般,大步离开众人的注视,掏出手机给程元元打电话。

电话那边憧憬幸福的妈妈,尤不知东窗事发大难临头,和帝豪的众姐儿们扯荤段子扯得正欢。接电话时抹着眼泪问:“啥事儿啊宝贝儿?”

伍月笙说:“我没事。你有事儿了。”

第二十三章[VIP]

立北县所属的九马山市以及临近几个市区内,凡踏过红灯街的,都知道立北县的程七元,和她的帝豪。帝豪在立北来讲是地标级的建筑,电视台打广告报地址都说“帝豪夜总会下车向北50米即到”。尽管随着改革开放、随着中国加入WTO,广大人民群众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立北的娱乐业如雨后春笋般地篷勃发展,帝豪依然以其高水准的产品和独到的服务保持着行业领先地位。所以,能在帝豪站住脚,自然也个个都感觉良好,程七元为此开过会。神气的不要,只要骚气就行了,客人来玩,不是找妈来的。

小姐们以这句话为指导中心,紧紧贯彻老板娘的思想。每到天黑上座点儿,天上神仙路过帝豪都绕着走,生怕坏了自己多年的修行。稍有些灵力的法师道人,离十里开外就有种濒临千年狐穴的感觉。

今天轮值的佳佳丽丽都是前儿刚到的,才上岗很积极,早早就到门口去给过往的老少爷们儿放电。有车在门口一停,迅速扫视,起码副处级干部的座骑,下车的男人虽然年纪不大,倒是有种贵气。两人视线一对,立马掐了烟,迎上去没两步,驾驶位出来个身材火辣的长发美女。

女人对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总有一种旁人难以安抚的怒气,何况这个漂亮女人面带敌意,直指帝豪。

丽丽向佳佳打个眼色,佳佳靠在门前挡住入口,斜眸问道:“干嘛的呀?”

伍月笙看着两张新脸儿,没理会,迈上台阶就要进门。

丽丽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帮腔:“哎哎哎,我说你找人还是干嘛给个音儿,我们这儿不招待女宾。噢?”

陆领跟在后边想笑,又觉得不适时宜,憋得直咳嗽。伍月笙生硬地说:“闪开。”话落没见效果,直接拨开两人推门进去了。

那佳佳的重心本来就倚在门上,被她一推差点摔了,踉跄着骂道:“找死吧操你妈的。”

伍月笙闻言停下,旋身冷笑:“那你可挺敢操。”

阿淼正在吧台打电话,听见门口喧哗,捂住听筒骂:“扎乎什么玩意儿…”抬头一眼看见伍月笙,妈呀一声挂了电话,用迎贵客的身姿贴了上去:“我的亲祖宗你怎么回来了?”

佳佳丽丽一听这称呼就傻了眼儿,板板儿地,立在边上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阿淼眼一转就知道她们俩惹事了,没好气骂道:“不赶紧外头盯着,跟这儿扒眼儿看他妈什么!”再换了副媚笑拉伍月笙到沙发上坐。服务业出身的,没有一眼照顾不到的角落,一边冲里间大声喊:“七嫂,伍月笙回来了。”一边鬼兮兮打量跟过来的陆领,夸张的假睫毛直扑闪:“我说…这帅哥儿是…”

伍月笙黑了脸:“我进里屋找她。”

里屋程元元和萍萍听着声音,满脸惊喜地开门出来,萍萍一把给伍月笙抱住了:“唉呀可想死我了,好几个月也不说回来,死没良心的。”发完嗲又推开上上下下地看,话里有话地说:“宝贝儿~你是不是胖啦?”

伍月笙说:“我是气肿了。”推程元元进去,对跟脚的萍萍说:“你们都忙去吧。”

萍萍觉察不对,向阿淼比嘴型询问,阿淼也茫然。两人一齐望向陆领,陆领尴尬地咧着嘴,一个箭步,抹身跟进了那娘俩儿的小空间。

空间可是不小,南北对开的连铺大床,散着几件性感的女士内衣。小姐们都被赶到大厅,并且有伍月笙在,任谁也不敢扒门板偷听。陆领坐在墙边的沙发里,借翻看茶几上碟片的动作来掩饰心里的烦乱。

程元元孤立无援地对着伍月笙干笑:“哎呀我还不是吓唬你,让你长长教训,谁让你们胡来!你想我要真逼你结婚肯定马上押你们去办证啊,能拖着等你来例假吗?”心里暗恼自己光顾着庆祝,动作太慢了,早知道刚才这觉儿不睡就好了。医院那大夫虽然从帝豪的小姐身上赚了下少,可是开这种假证明还是让程元元费了不少唇舌和银子的。

伍月笙对这风车一样的妈妈完全没有治标的方法,况且今天实在没力气了。坐在沙发上直犯困,亏她在路上还担心会不会是流产。

陆领也服了:“真能闹…”

程元元笑得像首相夫人,她看出女儿精神不佳,没法久战。“你说是不是,六零?我都说过不会把她塞给你的。咋?她还当真事儿跟你说了啊?”

陆领点头:“说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小红本,摆在茶几上:“所以改明儿把她户口签过去吧,妈。”

伍月笙气得,忽然发疯似地,抓过一本结婚证,在二人皆无反应之前,刷刷两下撕了稀碎。又去抓另一本,被陆领一把按住。程元元推开她,猛锤:“你作什么死!”

陆领也猛劝:“是啊,你全撕了…这将来离婚还得用呢。”

程元元闻言戒备地迈开一步,把伍月笙推到陆领身边。

伍月笙踉跄着被陆领扶住,以通知口吻说:“我要离婚!”

程元元静脉贲张:“除非我死!”

伍月笙大逆不道地指着母亲:“这是骗婚知不知道!?你想没想过,我嫁过去了,他们家发现我根本没怀孕,会怎么对我?说什么对我负责!狗屎!我…”再脏的还是骂不出来,一筒子雷烟火炮憋在胸腔里,气得她咔咔直咳嗽。推开陆领,转身就走。

程元元还在叫号:“你滚,你别再回来!”跟出去,“你们都别拦!听着没程萍,你别拦她!让她走。我告诉你伍月笙,你别回来!这家没你这人…”声音越来越远。

被扒拉到沙发上的陆领,无聊地,拣起被撕碎的结婚证书,原样拼回,拼到一半又抓狂,胡乱拂开,回光凶狠地瞪向门的位置:“吵吵个屁啊!”

伍月笙出了帝豪就低头疯走,一抬眼已是街转角,那家木木小店早已易主更名,改出租光盘和言情小说,仍然以帝豪和附近学校为主要客源。她梦游似的走过去,外墙被翻刷过了,盖住了当年的涂鸦。她用李述最大号的油画笔,沾着几百块一瓶的纹身颜料,在墙上浓墨重彩地写下:折!还画了个圈。李述发现后也不急不气,只是把颜料夺回去,换了成本低廉的广告色给她继续玩。伍月笙在原来的字上打个叉,写:不折了。再写:收破烂。李述说:“要有人来,我就告诉他送帝豪去。”她只好划掉,继续想词儿挑战极限。最后,趁着李述招待客人,飞快写下八个大字,乖乖送回笔墨,回家避难去了。李述感觉不安,丢下客人出来看,高高在上贼眉鼠眼的字迹一一专治性病,一针见效一一把捧着图册跟出来询问事宜的男孩子笑个半死。

现在,漂亮的砖红色粉饰了全部印记,记忆力很好的伍月笙,也要费力地回想,才能想起哪些字是用什么颜色来写的。李述大概早忘了,对于他来说,这种事只是伍月笙多年来无数的小闹剧之一。李述还记不记得这个店呢?他的外墙是仿原木的淡青色,总该记得吧。

吴以添的电话打进来,姿态异常地低:“你野一天了,这眼瞅下班,咋也把车给我送回来吧。”

伍月笙这才蓦地察觉到天色已晚,还以为是阴天的事,原来都这个钟头了。抱歉地说:“我临时有点事,开回老家了,要不您今儿打车回吧。明天加满油给您开去。”

吴以添大骂:“工作时间你干什么!这丫头是不是跟我混熟了!”

伍月笙也不含糊,呛呛呛喊回去:“你喊谁丫头丫头的!我是你家闺女啊?”沉着脸掉头回去开车。

吴以添这边对着被挂掉的电话,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触逆龙鳞了,举世皆赞的创意才能发挥,测度:“莫非是…人妖?”

身旁的摄像擦着机器,听见他自言自语,三八兮兮地套话:“谁?”

吴以添目不斜视:“你!”

摄像喉节蠕动,抓了抓下巴上尖尖的一撮山羊胡,妩媚地望着主编:“这都让你看出来了讨厌。”

吴以添听得汗毛倒耸,跟吃了一把毛毛虫似的。眨巴眨巴眼,调出伍月笙的号,给她写短信:“不管!今天一定要把车送回来啦!这是你凶人家的代价!”

伍月笙盯着屏幕,心叫不妙,把主编第二人格给刺激出来了。没敢多耽误,催足油门给人家送车。

门口两个小姐,早在伍月笙往回来的时候,就进屋通知程元元了。程元元摆谱:“一会儿她进来谁也别搭理她,让她耍!”

萍萍阿淼正铺着台阶,门外又传来前线报道:“七嫂,她开车走了。”

最急的陆领,原本还坐在一边,低头不知道想什么,听见这消息,噌地站起来:“那我怎么办啊?”

第二十四章[VIP]

伍月笙连夜赶过来,一直开进市里才给吴以添打电话。吴主编压根也没指望过她能从立北回来,发完那条人妖短信,约了几个同行出去腐败。此刻正在KTV里大唱嘻刷刷,手机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理的。伍月笙听着彩铃直冒火,挂了电话调头回自己家。

吴以添因为没开车,放着胆子喝了不少酒,快快乐乐地出门,拦下辆出租坐进去,还坏心眼儿地想,让那几个孙今儿都碰到警察,没车多好啊…发现了手机的未接来电,感到有点不安。打回去,再一看出租车的起价,赶紧挂断。

伍月笙站在窗前抽烟,手机嚎一声又没音儿了。这他妈谁要死啊?她骂着,掐了烟,把烟缸放到茶几上,坐进沙发看号码,看时间: “报复也不用这么明显吧?我又不缺心眼儿。”

吴以添被听筒里传来的凉意冰得全身盗汗:“什么呀,不是怕你睡了么。”

伍月笙冷哼:“哟,难得您这么疼我。”

吴以添借着酒劲:“多没良心!我一直很疼你。”司机确认转弯方向,吴以添声控。

伍月笙听了,笑道:“看来没车并不能阻止主编外出淫荡。”

吴以添正色:“我这是正常交际。”

伍月笙反唇相讥:“就二半夜的跟女同事交际谁疼谁?”

多新鲜,她起的头儿!吴以添不悦:“你要睡不着觉,就给我把车送来。明儿一早还有事。”

伍月笙说:“好啊。”挂电话。谁伺候你!自己过来拿吧。

吴以添耳边是嘟嘟响,脑子里却把算盘珠子拨得哒哒响,只是由于酒精刺激,加法也按乘法打的。很多结果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沉默地想:再怎么难开口的事,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于是叹了口气:“师傅~调个头去黄河大街。”

伍月笙告诉吴以添单元号,披件长外套出去,把钥匙塞给他,转身要回屋。吴以添叫住了她,却是靠在车门上慢条斯理地点着根烟。伍月笙裹紧衣摆:“有事儿快说。”侧眼看着吞吞吐吐很忧郁的主编,调笑地问:“哎,您不是要进屋喝咖啡吧?”

吴以添不自在地换个姿势,咳一声,说:“上次你在酒吧,给我打了电话,还记得吧?”

伍月笙戚戚然道:“我当然记得。”

吴以添说:“本来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闹着玩的。”

伍月笙正想着他突然提起此事的用意,听到这句话,猜是六零同他说了什么。再想想这些天,验孕单,小红本…不过是闹剧一场,感慨良深:“性质差不多。我也没想真结婚什么的。”

很为难的吴以添,很正义的表情,很诚肯地说:“三五,我是很照顾你,那是因为在你来公司之前,咱们就打过照面儿了。没别的意思,别误会。可能我言语上有点流氓,但你主编我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顶天儿会出去找小姐,不会对自己员工下手的。”

伍月笙呆怔着。不是没听明白,是不敢相信自己明白的。

他又说:“我走了,你早点儿睡。明天来公司,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三五?”拉开车门,被伍月笙穿着拖鞋一脚给踹上。吴以添错愕地望着她。

伍月笙怒了,怒到尽头的笑容是狰狞。看着深怕被强暴的吴以添:“你他妈的当我… 我操!”拉开楼道门进去了。

吴以添擦着车门上的脚印,又心疼又头疼。拒绝这种事,他很不擅长的啊,可毕竟还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三五是个好姑娘,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应该能理解的吧。又想起了她平日里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摇了摇头。唉~就是一时迷恋吧。

第二天,吴以添九点准时来到公司,前台见了打招呼,不着痕迹看看电脑上时间,觉得好奇怪。

吴以添倒没空理会她不算太尊重人的小动作,大步拐进编辑部。

不出所料地看到伍月笙空空的工位。

突然间心里也空空的。想着坐在那里抽着烟,看着他出神的小姑娘。

他是不是把话说得太死了呢…

“你含情脉脉地看着它干什么?”伍月笙把保洁洗得亮晶晶的烟灰缸举到他面前,“喜欢拿去。”

吴以添惊喜地接过来:“三五!”她果然不是小气的女孩儿。

伍月笙一只手指止住他似要上前拥抱的动作:“离我远点儿!我现在看你一肚子火。”余气犹在地把包丢到办公桌上。居然敢以为她会染指已婚男士!她看起来就那么饥不择食?

吴以添放下烟缸,两只胳膊都搭在工位隔断上:“别这样…”

话说了一半被人事经理的大嗓门给打断:“吴总你来了!主持人的招聘启事赶快给我,今儿安排他们挂网上去。不是挺急的吗?”

吴以添不耐烦地拉下脸,回过头却是笑容满面:“好。这就给你。”打发走人,转回来对伍月笙八卦:“伊佳辞职结婚去了,还得再给电视部招一女上持。这么年轻急什么呀,不多攒两年嫁妆。哎,三五,你说现在漂亮姑娘怎么都不务正业呢?”说完这话就后悔了。眼前这位也是姑娘,是不务正业呢?还是不够漂亮?

好在伍月笙没听出来,或许是根本没听。自己开电脑,撕开包装把咖啡倒进杯子里,又绕过他去接水。

吴以添一直等她忙和完坐下:“对了,你近期别接采访了,过几天要去三亚,给月伴湾做一个奢侈品展。你跟我跑一趟,杂志这边一直都是你对接的。”

伍月笙吹着咖啡不经意地闻香气,眨眨眼:“过几天是过几天?你得给我一准日子.我看能不能去。过几天我可能要请婚假。”

吴以添没听清:“什么假?”

伍月笙抬头看他:“婚假。”

吴以添费解地皱着眉。

伍月笙平着调子表明立场:“没办法,人长太漂亮了,就很容易不务正业的。”

陆顿是第二天中午才回到家的,自首说在朋友那儿喝多睡着,忘了晚上要带伍月笙来家的事儿了。让陆妈妈这顿臭骂。骂完嘱咐他:“你爸等你一上午了,学校有急事才去的,一会儿回来你可不行跟他说实话。”

陆领说那我咋说,他就是不会撒谎才跟程元元讨教,结果原话学回来,自己妈又不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