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睿回过头露出邪魅一笑:“你也说过,如我得了江山,有的是美人。能得到你的人,我就知足了。”他打开门离开,不多会儿,隔壁又响起调笑声。

笑菲静静的站着。想起洛阳城中杜昕言与丁浅荷在阳光下嬉闹的情景,想起黑石滩静静坐在他身边的依恋不舍,她轻抚着自己的唇,狠声道:“我一定会让他爱上我的。”

月清凉如水。一条黑影无声无息潜入杜府。

无双隐在阴影中,目光复杂看着书房中仍亮的灯光。窗户开着,桌上有空倒的酒坛,杜昕言伏在桌上,似已醉倒。她轻咬着唇,飞身掠起,剑光撩起红色的光影,毒辣而狠绝的直刺过去。

杜昕言就在剑刺入身体之时动了,身体滑向桌子另一侧,手挥出,房中一暗,窗户阖上。

无双眼前一黑,手腕随之酸软,长剑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一股温和的力量轻轻将她推坐在椅子上。

“无双,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你。”黑暗中杜昕言眼中闪动着温柔与怜惜,语气中不乏感叹。

“大哥说我最合适。”无双终于卸下了警惕与冷漠,唇边露出笑容。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最合适让高睿出手相救的人选,她的美丽与她的武功都能为高睿所用。三年前要遣间进三皇子府,在高睿身边卧底,大哥卫子浩对她说的就是这句话。他安排无双进了三皇子府。

昙月派是专出护卫的剑派,几百年来,昙月护卫只要立下血誓从无悖离者。就算效忠之人立时要夺其性命,也绝不会犹豫半分。无双是昙月派的剑客,她向高睿立誓效忠,高睿不会疑她。

隐隐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无双脸上,杜昕言想起了早春轻雪,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他言不由衷的赞了声:“三年不见,小丫头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啦!跟在沈笑菲身边差点让杜大哥没认出来。”

无双的脸有些烫,心咚咚跳着,她下意识的按了按心脏的位置,仿佛不按住,他也会听到心猛烈撞击发出的巨大声响。

杜昕言站在她面前,握住她的双肩笑嘻嘻的盯着她瞧:“真成大姑娘啦,杜大哥赞你一句就脸红了?”

无言突然词穷。他离她这么近,热烈的男子气,口鼻间淡淡的酒气醺过来,她的心剧烈跳动着,几乎快要晕过去。然而昙月派多年的训练让她在杜昕言眼中只是略显羞涩的坐着,全然看不出她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抬起头来。一眼就望进杜昕言黑亮的眸子里,无双顿时又被深深吸了进去,根本没有办法移开目光。她想起在黑石滩细细看他的时候,想起他送小鸭子回到母亲身边的温柔,只觉得能这样和他呆在一起就是幸福。

“黑石滩的撑船女是无双吧?你不肯说话,但是你的眼睛杜大哥还是能认出来。再说,装得又聋又哑,连我的喊声都听不到,又怎么能听到鸭子叫呢?再说,我知道你们也一定会去黑石滩,上了心又岂会认不出来。”杜听言揶揄的说道。

无双不禁庆幸迷晕了杜昕言,否则他一定会知道她在旁边偷瞧他。她奇怪的问道:“为什么黑石滩要真的被我迷晕?杜大哥不怕她真的动手杀了你么?”

说完这句话无双懊恼得想撞墙。她盼了多少日子,盼得自己长大,盼杜昕言看到自己的美丽,盼着,可以告诉他,她喜欢他。为何一开口竟说些无关的话。黑石滩沈笑菲坐在他身边的情景又浮现出来,无双多希望沈笑菲没有来,可以让她在沙洲上多看他一会儿。

无双沉静中略带羞涩的模样很可爱,和平时跟在沈笑菲身边的冷艳美人太不一样了。杜昕言起了逗弄之心,眨眨眼道:“杜大哥不是蠢嘛,沈小姐服过解药,我却真的喝下了毒酒!”

无双的手情不自禁握得紧了,十指纠结在一起。她低下头,顺势从地上拾起自己的剑,掩饰住眼中的窘意。“杜大哥取笑我!当时……当时是觉得你很蠢!”

杜昕言放声大笑:“我就是想上沈笑菲的当。我不上她的当,她在黑石滩怎么会放心大胆的取走我的令牌!再说,既然认出了你,我怎么还会怕她下手杀我?”

无双的眼睛便睁得更大,她不太明白杜昕言话里的意思。

“既然沈笑菲令你扮成撑船哑女易容来迷晕我,我当然想看看她又想玩什么花样。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她胆子会这么大,敢盗用用我的令牌去杀水寇,还一个不留!无双,你发现什么没有?”说到这里杜昕言的声音就像外面的晚风,带着阵阵寒意。他终于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三殿下叫我来杀你。”沈笑菲并没有告诉她与嫣然,她拿走了杜昕言江南司监察御史的令牌,还私下调动监察院江南司暗使杀尽了水寇。无双默默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她想起今晚的目的,时间不多,她不能停留太久。

杜昕言负手在室内踱得几步,陷入了沉思。让无双潜入三皇子府且让高睿知道她与子浩的关系是一步险棋。一个来历神秘的女剑手会让高睿起疑。而把无双与卫子洗的关系放在明处,高睿才会放心救下无双是真正的意外。

所以在无双被高睿救下之后,卫子浩就登门感谢,同时提出要带走无双。然而无双已经对高睿立下血誓效忠,他理所当然不能坏了昙月派的门规。兄妹情深,卫子浩隔上两月便会去看望无双。每一次见面都没有离开过高睿的耳目。

杜昕言暗忖,高睿明知自己与子浩交好,断不可能伤害无双,为什么要让无双来做一次无用的刺杀?无双从没单独来过杜府,更没单独来找过他。他为什么还不能消除对无双的疑心?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听嫣然说,沈笑菲好象喜欢上了你。”无双轻咬着唇说出这句话来,眼睛却紧张的看着杜昕言。

“呵呵,这也相信?”杜昕言轻松一笑,心头却是剧震。与沈笑菲数度交手的情景飞快掠过心海。那个狠毒的女人喜欢他?喜欢到可以用尽手段来害他?如果没有江南之行,如果她没有放走耶律从飞……也许,他还会相信她也是京城中对他迷恋的普通闺秀中的一个,只是骄纵单纯的想报复下他。“沈笑菲与高睿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的笑容让无双松了口气。她想了想道:“三殿下好象对沈小姐极是疼爱,令我以命相护,她掉了根头发都要罚我。沈小姐不信似的,回回拿无双去试他,让他罚。”

她语气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委屈。从小在昙月派的训练让她学得沉默寡言,性情坚韧。在外人面前她一直冷若冰霜,然而这层壳在见到杜昕言后就应声而脆了。

杜昕言听到这话眉禁不住皱了皱。是因为嫉妒?不,绝不会因为这个。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他释然的笑了。沈笑菲几次利用无双从子浩哪儿取得消息,而自己屡屡上当让他生了疑。毕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高睿绝不会相信自己这么轻易的让卫子浩泄露行踪。

每一次都是他吃亏栽在沈笑菲手中,沈笑菲不了解他,高睿不同。他在高睿眼中从来不是一个容易受骗上当的人。这么大的漏洞,难怪无双立了血誓,高睿依然不相信她。

“无双,你入三皇子府为间一定要当自己真的对他忠心。高睿的疑心不是这么容易消除的。不到紧要关头,不要轻易和我们联系。为间者首先是要保护好自己,明白么?”杜昕言温言说道。他有些担心无双。虽然她的情绪流露已控制得很好,然而,那只是表面,无双并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

无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皱眉的模样也这么好看,他是在担心她吗?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明朗温暖,让她想起大哥带他来的时候,青衫飘飘,笑若春风。心里有个声音小声的说道:“为你,怎样都没关系。”

“无双,答应我,一旦有危险,先护着自己。誓言说过就散了,作不得数。这三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一直与子浩说让你离开……”

无双心里便快活起来,她羞涩一笑截断了杜昕言的话:“留在沈笑菲身边似比在三殿下身边得到的消息更多,无双不能走。”

他眼前的无双,浑身洋溢着一层光辉,美丽得令他不敢逼视。杜昕言心中有些愧意,听到墙外更鼓声响,知道无双不能久留。他想起若是大皇子失败,高睿心狠手辣,杜氏一族,大皇子,德妃怕是都活不了,心又渐渐的硬了。“回去告诉他,我看在子浩面上不伤你。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无双不舍。目光从他书桌上扫过,那只斑竹箫上还坠着她打的络子,心中一甜,轻盈得像尾燕子掠走。

杜昕言缓步出了书房,星月下,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消失。他冷冷说道:“无双有危险了,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打算?”

卫子浩从阴暗中走出来,望定无双离开的方向喃喃说道:“小杜,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当我不痛惜?她是间者,是昙月派的冷血护卫,她就应该知道该如何面对。”

“子浩,你应该尽快安排无双离开。高睿对她的疑心并没消除反而越来越重。无双并不安全。”

“她不能离开,三年来,我们遣进三皇子府的间者只剩下她一人。她,绝不能离开!我与你联手,是因为大皇子答应还我一个公道。”

“谢流月贵为皇贵妃,但她不见得参与当年之事。”杜昕言提醒到。

江南谢氏,柳氏都是大家族。两府垄断了江南的丝绸生意,十年前明帝寿辰,柳氏绣制的皇袍上飞龙竟少了一爪。柳氏一夜之间被抄家灭族,只逃了他兄妹二人。卫子浩改名换姓,将无双送进昙月派学艺,查访十年,所有的疑点都直指江南谢氏。而这个谢氏,正是三皇子高睿的母亲,当今皇贵妃谢流月的娘家,。

深重的恨意在卫子浩眸底结成了一层寒冰。“三皇子若是得了江山,我柳氏一族永远无法平冤昭雪。”

杜昕言轻叹一声,负手走回书房。

卫子浩突然忍不住问道:“小杜,你这么关心无双,你,你对她……”

青暗的光华闪过,杜昕言没有说话,亮出他的青水剑挽出朵朵剑花直刺卫子浩。

卫子浩眼睛一亮,拔剑回击。几听脆响之后,卫子浩手中只剩剑柄。他喘了口气道:“居然是柄宝剑!”

“你非要看,就给你看了。你和无双瞒了我让我被沈笑菲网住损失了一万两银子。三千两给无双做嫁妆,日后为她寻门好亲事别浪费了我多年的积蓄。”杜昕言慢吞吞收了剑。

卫子浩气得不轻,杜昕言腰缠断金切玉的青水宝剑,沈笑菲真能网住他?他明明另有所图!子浩凝视着杜昕言有些悻悻然,没好气的说:“小杜风流之名满京城皆知,你对无双没意思,我还怕她受你欺负。你心机深沉,胸怀天下,怕没有女子能入你的眼。”

“谁说没有?我正打算请德妃娘娘向皇上求恳,让皇上赐婚我和浅荷。”

卫子浩张大了嘴,想起那个娇俏可爱单纯活泼的女子,突然就怒了:“你怎么能娶丁浅荷?!她,她……你把她当妹妹看的!”

杜昕言回头,面容如明月破开乌云皎皎般清朗:“子浩,谁说我没有意中人?谁说我把浅荷当妹妹看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只钟情于她!”

眼风清清淡淡这么一扫,眸底竟真似噙着柔情万千。寒气嘶嘶冲上卫子浩心头。他情不自禁地问道:“她与你青梅竹马……你究竟有心还是无心?有情还是无情?”

“你说呢?”杜昕言无可无不可的回了他一句,悠悠然走回了房中。

卫子浩嘴里不由有些发苦。他发现几年相处他还是看不透杜昕言。

无双回到三皇子府平整了思绪,小心敛去眼中的激动,平静的述说刺杀失败一事。

她单膝跪在地上,看到高睿银白色的袍子移到了身前,绣着行云龙的下幅无风自动,那条龙竟像活了似的,显出几分狞狰。无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第一次了,一定要镇定。才见过杜昕言,无双觉得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果然,他又用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那双眼睛幽深似海,定定的锁住了她的眼睛。高睿有种张扬的俊美,无双面对他,每一次都觉得有很强的压迫感从他身上传来。他的眼睛有种妖异的魔力,像能看穿她用冷漠结成的外壳。她才垂下眼眸,下巴又是一紧,他不满意她退缩的眼神。无双只能再次用平静的眼神回望过去。

“无双,江湖人人皆知昙月派的护卫一旦发了血誓就不会悖离。几百年来从没一起例外。可是,我就是不信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呢?”高睿轻声说着。

无双的心一下下跳起来,她强自克制着心情,努力让声音让表情都一如从前般冷漠。“杜昕言武功甚高,无双不是他的对手。他看在大哥份上肯定不会杀我。殿下用这个来试无双很无聊。”

高睿忍不住笑了,他松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无双:“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不怪你。不过,菲儿说,有你在身边,她还能喜欢上小杜。照我的脾气应该把你剐了才正常。还有,在洛阳,她对自己用苦肉计,你为何不拦?你护不得她的心,护不住她的人,你可失职?”

“无双的错,殿下责罚。”她毫不犹豫吐出这句话来。

“罚?两年中,罚你还少了么?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已成了家常便饭。你跪的时候大概都当自己在练功是吧?”高睿说着,脸色一沉,唤了两名侍卫进来,将无双绑了双手穿过房梁吊了起来。

她没有挣扎反抗,这样的场面两年中她不是第一次经历。无双想起第一次高睿罚她,是她以只守护血誓之主为由不愿去沈笑菲身边。高睿就这样将她吊了起来,着人抽了她二十鞭。

三皇子府掌刑人手艺很好,只感觉到痛,身上连半点鞭痕都没留下。那天高睿很奇怪的看着她,拭去她额上的汗问她:“若不是这些汗,我以为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昙月派真是个奇怪的门派,出来的人个个像冰山。”

无双不过是把心思放飞到了别的地方罢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嘴唇里面早痛得咬破了,喉间不动声色地吞下一口又一口的血腥。“无双,你又是这样的表情。好象不是被我吊在梁上,而是站在春风中看风景。”高睿站在无双面前缓缓说道。“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肯相信你吗?因为,你没有心。”

他的手从无双胸前拂过,高睿定定的说:“你没有心,你压根儿不在意任何处罚。什么样的人才会没有心,没有情绪?我只想得出一个答案,忍辱负重!”

无双依然冷漠的回答:“昙月护卫发了血誓,殿下要无双死,无双也绝不会犹豫。三殿下和沈小姐相互拭探,拿无双试刀,殿下处罚无双的时候还少了吗?殿下想我怎样?大哭大闹连声告饶?”

她的声音像沙漠,干涩空洞。她的目光又变得茫然。每一次罚她的时候,她就会用这样的方式包裹住自己,仿佛她的灵魂已不在这个美丽的身体中。这是昙月派保护自己的招术吗?不管她是否会痛会难受,她从来没有别的表情。

他很早就发现了,鞭子抽下去就像抽在麻袋上一样,空洞洞的没有反应。这让高睿觉得极其无趣。

“你以为,我又抽你一顿鞭子了事?”高睿目中露出邪恶。他的手从无双脸上划过,柔嫩的肌肤,明亮的双眼,还有嫣红的唇。“无双,我很想知道昙月派血誓效忠……可以到什么地步!”

他随手拿起无双的剑顺着她的衣领往下一挑。绊扣腰带裂开,无双的衣襟瞬间分开,露出一抹淡青色肚兜。上面绣着一丛幽兰,枝叶飘逸,极为传神。雪白的肌肤在薄薄的绸缎下微微起伏,高睿发现自己的眼睛被粘在她美丽的身上。

无双眼中露出讥讽:“原来殿下是想要无双侍候。何苦绕这么大的圈子。当年殿下救了我,知道我来自昙月派,殿下好奇昙月派的护卫血誓,要我以此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可是殿下莫要忘了。无双是以处子之身立的血誓。殿下只要享用过我的身体,誓言一破,我就可以不用留下了。”

冰冷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像是在说与她无关的事情。可是高睿分明听出她话里的欣喜。一种可以破了誓言摆脱他,回报了他救命之恩的惊喜。他死死盯着无双,从她高悬的手到她的脸她的身体。

他突然将手放在了无双胸口。温软的触觉盈满掌心,他感觉到她的心在他掌心飞快的跳动着。高睿哈哈大笑:“无双,你差点就瞒过我了。你很怕我要了你吗?”

无双心中长叹,双腕用力扯动绳子,人倒勾而起越过横梁落下。她正想崩断腕中绳索,脑后暗流涌动风声乍起。无双低头避开,狠命踢出一脚。

霎时她的背已经撞进了高睿怀中。他紧紧箍着她,紧的像骨头都嵌进了他怀里。他的另一只手已扼住她的咽喉,无双颈间呼吸立时被夺。她双手一分,腕间绳索没有崩断。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杜昕言黑暗中闪动的眼眸和关切的话语。

他叫她不必理会誓言。他叫她有危险先护着自己。她进三皇子府为间已经三年,忍辱负重,不到最后一刻,她岂可轻易放弃。

高睿的手臂从她身后绕过,轻轻抚摸着她紧绑在一起的手,微笑道:“你再用力也崩不断混了金丝编成的绳子。无双,我说过,不是抽你一顿鞭子这么简单。”

他松开了扼在她颈间的手,将她抱了起来。他的手臂箍紧了她,让她动弹不得。无双看着越来越近的床榻,控制着快要溢出喉咙的尖叫,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她紧张的想,如果高睿要了她,破了血誓,她该用什么借口留下来?

高睿将她的手绑在了床头,捏住她的脸颊一字字说:“菲儿一直想看你崩溃激动的模样,其实,我也想看。”

无双瞪着他,心里满是绝望。清丽的脸绷得紧了,掩饰住她没办法回避的凄惶。

她总是这样!冰山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幻出美丽的海市蜃楼。吸引着人靠近了,却发现仍然是座散发着刺骨寒冷的冰山。高睿心中有股火窜起来,烧得他口干舌燥。他冷冷一笑,俯首在她耳边,含住了她白玉般的耳垂。带着热气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说:“你会一直这样冷吗?”

无双不明白。可是马上她就悲哀的发现他的撩拨是那么可怕。带着湿意与热气的吻每到一处都让她颤粟,他的手温柔抚摸过她身上所有敏感的肌肤,她全身都像被火炙烤着热得她难受。他用他的邪恶一遍遍挑起她身体内陌生又恐惧的感觉,如海潮起伏,绵绵不绝。

以往他罚她,无双会想着杜昕言缩进自己的蜗牛壳里。可是她现在一想到杜昕言,想到他从桌旁抬头时眼中的惊喜,他站在隐隐月光下的潇洒身姿,他温和关切的话语。燥热酥软麻痒……说不清楚的感觉从脚指尖蔓延到全身,她的身体几乎绷成一张弓,肌肤激起层层鸡皮小粒子。眼泪溢满她的眼睛,像涌出来的一汪泉,一点点盛得满了,顺着眼角扑的滑落。她仿佛不知,只是这样瞪着他,任那些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出。唇闭得紧了,连一丝抽咽声都没有发出。

灯光洒在无双身上。常年习武让她的肌肤充满弹性,像绸缎一般光洁柔滑。细密的汗珠襦湿了头发,她蹙着眉,脸颊绯红,唇如樱桃般红艳,睫毛被泪水浸得湿了,像一排黑亮的羽翎。她从来没用这种如淬过火似的眼神瞪着他,她带着挣扎的美丽让高睿深深抽气。

手指从她脸郏抹过,沾满了无双的眼泪。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无双落泪。他该满意,为何心里又有些空荡荡的感觉?高睿缓缓起身,解开绑住无双的绳子,冷冷的说道:“我不用取你的处子之血,也一样能看到我想看到的。”

无双的手一获自由自然的抱住自己的双臂蜷缩成团,嘴里吞不尽的血腥。强烈的羞耻感从心底腾起。她的身体怎么可以这样出卖她!她怎么可以让他看到她的眼泪。

无双抓住衣裳披在身上,她又咽下一口血腥,用最平静最冷漠的声音说:“殿下满意了?无双可以走了么?”

青色的衣袍没有系上腰带,宽松的罩在她身上。黑亮的头发披散长及腰间,清丽的面容波澜不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双冰也似的眼眸里从来没有过愤恨不堪羞辱与眼泪。

高睿心里的怒气又涌上来,他豹子般扑过去,迅急扣住她的双腕,一手撑住她的后颈凶狠的吻下去。

他吻到了满嘴腥膻,高睿一愣,捏住她的下颌迫她张开嘴,里面已被咬得血肉模糊。高睿松开手蓦然笑了:“原来如此!你不是不会喊,不是不想喊,只不过拼命忍住罢了。□是种享受,不需要如此强忍。去相府吧,三天后此时来我房中。无双,我很期待下一次你的反应。”

高睿笑得这样轻松惬意。宽大的锦袍敞开着,露出强健的胸膛,黑发披散在肩上,他慵懒得像才享用了一道美味的甜点。

无双羞愤地闭了闭眼,心头掠过杜昕言的脸。睁开时手掌化刀,朝高睿喉间切下。她不要三日后再来,她不要再经历一次。只有杀了他,杀了他。这个念头一起,无双的恨猛然爆发。

她寒着脸与高睿搏杀,她每一掌都击向他的致命之处,招招狠绝。同归于尽的打法让高睿惊讶的扬起了眉。他不得不避开她猛烈的掌风,免得伤到了她。

可是无双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刺杀高睿,已是死罪,她杀不了他,反正是死,不如一搏。呼呼拳风在室内搅动起切齿的恨意,她对高睿的反击视若不见。

“无双,你要坏了昙月派百年来的规矩?刺杀自己誓死效忠的人会是怎样的下场?”高睿避开她一掌斥道。

无双不答,勾起一个花瓶砸过去,腾身跃起,从墙上抽出一把剑来,攻势更烈。

高睿怒气上涌,她以为他是打不过她吗?他堪堪避开一剑,身上长袍被剑气割开长长的口子。高睿再不心软,扭身突破无双的剑光,不顾剑身划破他的手臂,他的手已扼住无双的咽喉。

无双手一松,长剑坠地。她闭上眼说:“你动手吧。”

纤细的脖子握在他掌中,轻轻一拗立时就能断了呼吸。就这样扼死一只高傲的天鹅么?高睿松开手,脸上露出邪佞的笑容:“不,无双。我还没看够你面具下的热情。我不会杀你。”

无双猛的睁开眼,高睿的胳膊上一角血迹浸红了白袍,他连看都没看上一眼。他的眉梢眼底俱是得色与肆无忌惮的无耻,让她恨不得一脚上去用脚使劲碾碎。然而她更高傲的挺直了背,甚至不动声色的拾起了自己的剑。

“你还没羞辱够我,是吗?”无双默默的告诉自己,活着,是为了家仇,也是为了杜昕言。她是间者,她不能前功尽弃。她冷冷看着高睿说道,“三日后,我不会来。永远不会有第二次。你不杀我,我总杀得了我自己。”

她拉开门,就这样走了出去。

他为什么不拦着她?她居然用自己的命要胁他!而他偏偏不想杀她。高睿看着无双走远,怒气凝聚于掌,身边木桌顿时被拍得粉碎。

七月,耶律从飞果然率军南下,在真定与丁奉年激战。每天都能看到加急驿马在城中奔驰。前方战报雪片般飞向京城。

契丹大军勇猛。八月传来恶耗,真定被攻破,丁奉年下落不明。河北西路大军溃败,朝野震惊。"

丁家阖府哀痛,丁浅荷披了银甲提了长枪骑着胭脂马便要北上战场。

杜昕言闻言吓了一跳,终于城门外拦住了她。

丁浅荷双目红肿,用枪指着杜昕言道:“莫要拦我!我一定要去。”

杜昕言苦笑,叹了口气说:“你真以为女子会点武艺就能当花木兰混个将军使使?你那些花拳绣腿在京城闺秀里显摆一下还行,真要上战场,我怕契丹人舍不得杀你。”

丁浅荷不明白,只认准一件事,她要去真定找父亲。她抬高了下巴怒道:“什么叫契丹人舍不得杀我?”

杜昕言上下打量她,伸出两根指头弹了弹她的漂亮银甲,笑道:“姑娘家穿了这个,看上去另有一番风韵。”

“小杜!你敢辱我?”丁浅荷顿时气白了脸,长枪一摆,迅急刺向杜昕言。他只偏开了头,手已夹住镔铁枪刃。丁浅荷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把枪从他手中拔出来,见他仍笑容可掬的望着自己,气得把枪一扔,哇的哭出声来。

一张粉脸霎时如梨花带雨,哭得风云变色。杜昕言上前两步温柔的拢住她轻声哄道:“家父已调了西北道大军增援。三殿下的河北东路大军已经从大名府出发前往真定。战场上失散是常有的事。你爹多年征战,不会有事的。”

丁浅荷打出生起就一直锦衣玉食,父亲下落不明,又遭兵败失了真定。这些日子受的冷眼不少,过去常一起玩的权贵子弟纷纷避开她,心里已委屈得不行。杜昕言一激,心头郁闷之气终于发出,直趴在他怀里收不住眼泪。

她的哭声让杜昕言想起了从前。丁浅荷将门出身,性格直爽倔强,小时候学骑马从马上摔下来也是拍拍衣服上的灰翻身继续上马,一滴泪都没掉过。这种难得一见的柔弱让杜昕言心疼,丁浅荷从来都是活泼的疯丫头,不是无助的小白兔。他轻拍着她的背,想象着战场上的种种可能,不觉黯然。

然而杜昕言忘了,丁浅荷一向固执,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哭完发泄完,她还是留下一封书信,偷偷出了京城北上寻父。

杜昕言看到丁夫人遣人送来的信时,头就开始痛。他拎了包袱出城就往北追。

无双在城外拦住了他,递给他一封信。同时低声说:“她在粥里放了黄莲。”

杜昕言看了看信忍不住皱眉:“这女人成天琢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实在可恨。偏偏不喝还不行!无双,沈笑菲非普通女子,不能让她怀疑你通风报信。你以后……我自有分寸。”

他吞回了要说的话,无双低头垂眼的瞬间杜昕言想起了她来刺杀他的那晚。无双在他面前暴露的情感太多太明显,让他没办法再说下去。

她的关心是为间者致命的漏洞。人的感情是最难掌控的,杜昕言不欲再说。他暗暗决定大局稍定就坚持让无双离开。

马蹄得得,阳光从林间透过,马上的杜昕言青衫飘飘英气勃勃,明朗得不沾半点阴霾。无双只希望路永远也走不完,她贪恋的望着他,蓦然想起高睿,她还配得上他么?心头一黯,低声说:“我先走一步,免得她起疑心。”

阳光照在渠芙江上,荷叶清绿,岸边垂柳依依。江畔系了只小船,沈笑菲坐在船上,痴痴回想当日清晨的情景。

透过荷叶缝隙,他负手站在江岸上,一袭青衫在清晨的风里微微飘荡,眉俏眼底都是笑意,那种明朗瞬间让笑菲心动。

她幽幽叹了口气。

不远处传来鸟鸣,是无双的暗号。

沈笑菲便望向岸边。不多时,听到马蹄得得,仿佛每一声都踏在她心里,溅起无限喜悦。目光落在杜昕言马侧的包袱上,笑菲嘴角撇了撇。

杜昕言一个漂亮的下马,落在岸边。拱了拱手道:“得沈小姐传书,在下心急如焚,盼沈小姐能告之详情。”

笑菲在信中只写了一句:“欲知丁奉年消息。渠芙江见。”

她手里拿着一枝半开的粉荷,白色纱衣被河风吹着鼓起来,像两瓣白色的荷瓣。隐约现出两条纤细的手臂。她慢条斯理撕下一瓣荷花放在水里,用手拨了拨,那花瓣就像只小船荡开。她抬眉极斯文的往林子里轻唤了声:“无双!”

无双从树荫里出来,默默的上了船,划起小浆离开。

杜昕言这回总算是能看懂沈笑菲的神色动作了。知道自己心急,她看出来了,偏要绕着弯子让自己更急。心里将沈笑菲骂了个千万遍,眼看小船荡入江中,他只好施展起八步赶蝉的轻功踩莲而过,飘飘然落在了船头。

笑菲手中的荷花已被她撕了个七零八落,她微笑着看着杜昕言扬手将手里的花梗子用力抛出去,拍了拍手道:“我煮了点荷叶粥,这节气消火最好。杜公子喝一碗?”

瓦罐中倒出碧绿清香的粥来。杜昕言苦笑,想起无双说粥里下了黄连。

“不喝?我白煮了。杜公子请吧!”

杜昕言无奈,不喝,他就白来了。他端起粥碗疑惑道:“不会是穿肠毒药吧?在下可不想死得太早。”

沈笑菲偏了头用手轻轻划了划江水,不吭声。

杜昕言叹了口气,屏住呼吸一口气将粥喝得干干净净。胃里一阵阵恶心,嘴里苦得已没有味道。脸上却漾起了笑容:“真甜!沈小姐的粥哪里是用黄连水煮的,分明是玉液琼浆熬的。清香甘美,人间一绝!”

他以为自己喝完黄连粥连声赞甜多少能博得沈笑菲一笑。谁知她脸一沉喝道:“下船!”

“什么?”杜昕言以为自己听错了。

“杜公子不是轻功好么?难不成还要我送你上岸?别让丁姑娘等急了。北方在打仗,去得晚了,谁知道丁姑娘有没危险。”笑菲嘴一扁,冷冷说道。

杜昕言霍的站起身指着沈笑菲道:“你诳我来,就为了捉弄我?”心头一股火莫名的又被笑菲挑起,像大热天的飞来一星丁点火星,呼拉拉燃起燎原大火。

沈笑菲淡淡的说:“丁奉年被生擒,头发也没掉一根。三殿下来信说,才救了他出来。过两日邸报会到京城。”

她就像拿了把火钳,夹走了烧得最烈的那根柴火,看似烧得劈里啪啦的大火转眼间就成了堆无力燃烧的灰堆。杜昕言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这句话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