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舒服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耳熟无比的男低音,吓得还没回过神的路心和差一点摔下长椅。

“沈…沈老师?”她连忙站起身,下意识脸上抹了一把,还好没什么鼻涕口水躺在外面。

“眼泪没有擦掉。”沈流默抬头看了她一眼。

路心和又快速躲回长椅上,从书包里挖出纸巾。

“你的老师和朋友都在找你,她们都很担心你。你骗他们回家了,一个人躲在这里又哭又睡的为哪般啊?”他在柱子后的长椅上和她背对背地坐着。

“心情郁闷。”她把擦完眼泪的纸巾慢慢折起,双脚蜷于胸前,用手紧紧抱住。

“因为爸爸的秘书来开家长会所以郁闷?”他的声音变得轻轻的。

“恩…”她不停地用下巴磕着膝盖,停顿了片刻,“我觉得我像孤儿,没有人来关心我。无论我成绩好或坏,他们也只是说一声你尽力就好,当心身体。昨天晚上我几乎是求着他们来,他们也说尽量参加,结果…”

说到这里,眼泪又没控制住滑落下来。

“你能了解这种感受吗?他们是不要我了吗?”

沈流默安静了许久,声音带着一些浑沌:“抱歉我不知道这种感受。”又是一阵沉默,“因为我母亲很早就过世了。”

路心和心里“咯噔”一下,连滚带爬站到他面前,也不知道该如何道歉,只能不停地九十度鞠躬:“沈老师,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流默悄然站起,把不知所措的她扶起来。他细细地看着她的脸,然后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傻孩子,谁都不会不要你的。”

她透过泪眼看着他的笑容,深邃的眼睛似悲似喜,嘴角却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灰暗了许久的天空竟然放晴了,温暖的夕阳正在西下,他的周身笼罩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安心。

后来,路心和不断回忆,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沈流默的呢?应该不是那时。但是,从那天起,她把他当作沈流默了,不是数学老师,而是沈流默。

作者有话要说:

5

11月下旬,路心和官升一职,出任高一(1)班文艺委员,主要任务就是组织好即将到来的纪念一二九合唱比赛。

某天下午的班会课,路心和在半梦半醒中似乎听到班主任叫着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起,看见李老师的嘴一张一合:“路心和,你来当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吧。于一超,你协助路心和,负责合唱比赛的排练。”路心和瞬间似被浇了盆冷水般醒了过来。本着文体不分家的原则,班上原本只有一名文体委员,正是于一超,一个皮肤黝黑、高大强壮的男生,篮球打得极好,是校篮球队的新星。

她素来低调,不愿做班干部来管着同学,也自知自己学习差没法以身作则。语文课代表也是班主任强加在她头上的,幸好这九品芝麻官不用去管谁,她也有自信做好表率。

李老师像是读懂了路心和的小小不情愿,笑盈盈地对着她也对着全班,朗声道:“我觉得你最合适了,不是吗?钢琴演奏级,二胡十级,曾经是小荧星舞蹈团的成员,还是区少年宫合唱团的领唱。”班主任话音未落,除了成最最和几个初中同校的同学,底下已经一片惊叹。

彼时不如此时,乐器几乎成了每个孩子的必修课。路心和在那个年代的上海绝对属于多才多艺的,甚至放在现在也是个出挑的才女。这都拜她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毕业的母亲所赐。她的妈妈在素质教育方面对她要求严苛,直到她用极高的天赋和优秀的悟性提前达到了妈妈的期望值之后,她妈妈才跟随爸爸下海经商去了。学艺术的大多都是文科好,路心和也不例外,有时候她想这也许是她数学差的原因之一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决定非让她们班合唱比赛拿个第一不可,以不辜负班主任的殷殷期盼。不过她很快就发现,排练合唱和数学一样都是无比棘手的差事。

路心和特地绕开了那些爱党爱国的比赛常用歌曲,用心地选了首《乘着歌声的翅膀》作为参赛曲目,并且得到了几位班干部和班主任的认同。她准备了人手一份的简谱和歌词,课间和中午优美的歌曲在教室里回荡。熟悉了几天后,进行第一次排练,结果简直让路心和想一头撞死。

那歌声实在是太惊悚了!跑调的跑调,咆哮的咆哮,高的高,低的低…路心和补习数学的时候也会想到那些声音,完全无视了远处沈流默那抹越来越深的笑意,一边狂抓头发一边长吁短叹。

痛定思痛,她觉得问题出在自己的选曲上,于是举行全班公投,经过一中午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听证会后,最后敲定表演小虎队的《蝴蝶飞啊》。耳熟能详的歌就是好,连磨合期都不用,大家对着歌词基本都能把这首歌唱下来,当然,离合唱比赛的要求是远了点。

路心和这几天异常忙碌,中午把全班拉去练声、分声部训练、手把手教宋雅指挥。放学后还要自己去练习伴奏、磨合弹唱、修改琴谱。为此她只能向沈流默请假了,脱离补习本应该是件喜事,可惜从那处抽身是为了投入到这处的战斗,她真心笑不出来。

最终分工安排完毕,指挥宋雅,伴奏路心和,三名领唱分别是于一超、团支书盛乐和路心和…她好忙!可是第三名能挑起领唱大梁的男生怎么也挑不出来,女生虽然五音全的多,但是没经过系统训练的女声无论是力度还是契合度都很难配合男声,所以,她只好再次出马…

路心和在音乐教室的钢琴前坐定,搓了搓双手,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将手摆上钢琴,一串流利动听的前奏荡漾开来。

冬日的太阳早早收起了它的光芒,白炽灯映射着她专心的影子。墨绿的校服外披着雪白的羽绒服,白天高高扎起的栗色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淡淡的双眉时不时蹙起,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在琴谱上涂涂写写,接着双目间舒展开来,她轻轻将手放下,美妙的琴声再次淙淙流淌。

路心和觉得已经修改得接近完美了,于是她从前奏开始又完整弹了一遍,配上她的歌声。她的声音和妈妈一模一样,都是演唱家的料子。她第一次在区少年宫合唱团唱起民歌时,指导老师眼里放出找到了宝石般的神采。而她唱通俗歌曲时,声音多了份淡淡柔柔的韵味,和她的清丽外形一样,仿佛天生属于这湿润绵延的江南。

许多年后,沈流默还是清晰地记得这一幕。她像个天使般坐在钢琴前,稚气未脱的脸,专注的表情,迷离的眼眸,灵活起舞的双手,暖暖的声音。

一曲唱罢,路心和还没缓过神,身后想起拍手声。她诧异地回头,竟然是沈流默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她不知所措的红了脸,暗暗想刚才太认真了,连沈流默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她避开沈流默的眼睛,小声问:“沈老师,你怎么来了?”

沈流默眼里笑意浓浓,起身,答:“被你的琴声和歌声吸引过来了。”他说的是真的,他原本只是从校长室回办公室的途中经过这里,却被从音乐教室里传来的琴声吸引住了,而后来他发现她的歌声更天籁。

沈流默径直走向路心和,然后在琴凳上坐下。路心和往旁边挪了挪,手绞着校服,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沈流默的声音透着家长会那天智慧长廊对话时的温柔:“小虎队的《蝴蝶飞啊》?”

他和她同坐在一张并不宽敞的琴凳上,两人之间几乎挨着,他说话时的气息飘到她的脸上,方才刚恢复的脸又悄悄红了。

“恩。”她的声音轻到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沈流默看着琴谱沉思了片刻,修长的手指轻抚琴键,前奏缓缓的开始。路心和惊讶地抬头看他,沈流默停了下来,微侧过头问:“前奏很好听,你改过了吗?”

路心和完全处于呆若木鸡状态:“弹…弹得很好啊…”

沈流默语气淡然:“我母亲去世前是这所学校的音乐老师。”

路心和静静地看着他精致的侧脸,然后目光慢慢下移,琴键上的手型很好,一看就知道是正规学过的,手指和她爸爸一样修长又骨节分明,天生外科医生的手,她曾经最喜欢握着的手。她有些失神地捧起他的右手,下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干嘛,跳着离开琴凳,仿佛有一把火从耳朵烧到脚底,整个人像个虾子。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对不起!我…我爸爸的手也是这样…错乱了…对不起…”瞥了一眼手表,“我去上晚自习了。”然后逃也似地离开音乐教室。

几天后,一二九合唱比赛如期开始。

宋雅代表班级抽签,结果抽到了最后一号,同学们有些灰心,全校三十多个班级一个个唱过来,等到他们出场,听得都快睡着了…路心和只得帮他们打气:“老天让我们压轴呢!相信自己相信我好吗?”

上场前,路心和、宋雅、于一超和盛乐四个关键人物互相击拳加油。路心和自诩为舞台老将,这时竟然也紧张了一番。

高一(1)班的出场让整个音乐厅振作了起来。成最最作为形象顾问,她让所有的女生穿上路心和从少年宫借来的水手服连衣裙,长发的一律扎起公主头,眼镜全部去掉,而男生则是白衬衫牛仔裤,一下子青春洋溢抓住全场的眼球。路心和最后一个出场,她在钢琴旁向观众鞠了一躬,然后翩然坐下。

她和宋雅对了一下眼,宋雅朝舞台旁的老师点了点头,全场灯暗,只有一束光照亮路心和。

前奏熟练地弹响,整个音乐厅忽然肃静。

又一束灯打在宋一超身上。宋一超的形象很男人,声音却如清风般温润:“海风在我耳边倾诉着,老船长的梦想,白云越过那山岗,努力在寻找它的家。”

接着是盛乐出现在灯光里。盛乐胖胖的,教室里总是充满着他的笑声,认真演唱时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小雨吵醒梦中的睡荷,张开微笑的脸庞,我把青春作个风筝往天上爬。”

路心和接过盛乐的余音,唱道:“贝壳爬上沙滩,看一看世界有多么大,毛毛虫期待着明天,有一双美丽的翅膀。”

三人一起:“小河躺在森林的怀抱,唱着春天写的歌,我把岁月慢慢编织一幅画。”男声和女声和在一起没有一丝不和谐,反而在低沉中添加了灵动。

全班在依稀的灯光中一起唱着副歌,手拿各色荧光棒跟随节奏晃动。

第二段开始,舞台灯全部亮起。

音乐厅里开始躁动。台下渐渐有人跟着一起唱。

当最后一段副歌开始,路心和跑上台,和同学们手拉手,一边清唱,一边随节奏摇摆。

蝴蝶飞呀就像童年在风里跑,

感觉年少的彩虹比海更远,

比天还要高,

蝴蝶飞呀飞向未来的城堡,

打开梦想的天窗,

让那成长更快更美好,

蝴蝶飞呀飞向未来的城堡,

打开梦想的天窗,

让那成长更快更美好。

蝴蝶飞,

蝴蝶飞,

蝴蝶飞。

高一(1)班的歌变成全场大合唱,台下的同学们纷纷站起来,和台上的他们一起手拉手摇摆。名副其实的压轴!路心和觉得这是她高中生活以来最美好的一天,前面一段时间的忙碌、彷徨、焦虑和那场亲昵的意外都将会变成她一生中珍贵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结束 撒花~

第二章开始 那些萌芽啊火花啊都要蹦出来了 但是想虐虐小默怎木办。。。

突然很怀念高中时代 其实每个学期都能写本书 不是么?(你早干嘛去了><”)

二 似是故人来

1

冬日晴天的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路心和身上。她拿着水笔正在刷刷地写着学期总结。

千篇一律的开头:“高一第一学期转眼即逝。”她抬头,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太阳,这几个月的记忆碎片划过脑海,拼成一幅淡彩画。苦难的开头,美好的结尾,蛇头虎尾,她如是总结。

路心和拿起手边的手机,噼噼啪啪打出一条短信:“沈老师,对您的感激之情犹如江水滔滔不绝。您抽个空,请您吃好吃的,我请客。” 迟疑了一下,按下发送键。

她期末数学成绩真的及格了!那天,沈流默特意把她叫到数学办公室,路心和心里七上八下,拖着成最最一起去面对残酷的现实。沈流默亲手将考卷交给她,看到卷面上的分数后,路心和和成最最都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62分,再揉揉眼睛,还是62分。

“我真的及格啦!”路心和跳起来,张开手臂想去拥抱沈流默,下一秒她就感到自己的逾越,双臂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于是她转而抱住了还盯着她的卷子的成最最,脸却在悄悄发热。

虽然这次由于是全区统考,卷子比平时测验的难度差了一截,但这影响不了她的喜悦。她已经多久没及格过了?更重要的是,她,路心和,用行动履行了对沈流默发的誓。

手机伴随短信铃音“突突”振动了两下,路心和右手压着自己忐忑的心脏,左手拿起手机查看未读来信。

却是成最最发来的:“亲爱的,晚饭陪我去吃肯爷爷好不?”

一丝莫名失落袭上路心和的心头,她漫不经心地回着:“好,不过要晚点。我一会儿要去医院找顾伯伯。”

她无意瞟了一眼手机桌面,啊?都这个时间了?她匆匆穿上羽绒服,围上围巾,抄起书包和水果礼盒,冲出家门。

坐在公交车上,路心和手里仍紧紧攥着手机,可是沈流默的回信始终没有来。她的头紧紧贴靠玻璃窗,看着车窗外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随着公车的摇晃,思绪飘上天空。她这是怎么了?为了沈流默的一条未回复的短信惆怅满怀。突然横空跳出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小白人双手叉腰对她说:“路心和,少白日做梦了,得空还是多做做数学题吧!”,小黑人则摇头悠悠道:“路心和,你完了,你中美男计了!”公车忽的强烈颠簸了一下,她的头猛地磕在玻璃上,小黑人应声倒地。路心和吃痛地摸摸额头,自嘲地笑笑,是啊,路心和,难道你还妄想着演一出琼瑶阿姨的《窗外》么?

X区精神卫生中心静静伫立于城区的西北角,遥遥注视着远处的居民区。

路心和穿过亭台楼阁,走进住院部,乘上电梯来到六病区,森然的铁门上方挂着六个蓝色大字:心境障碍病房。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主任办公室前,敲了敲门,门里传来长者稳重的声音:“进来。”她推开门,毕恭毕敬地朝长者叫了一声:“顾伯伯,我来了。”长者闻声转头,见来者是路心和,笑着走向她,道:“心和,你来了,我带你去看沈伯伯。”长者的胸牌上注明了他的头衔:心境障碍病房,主任医师,顾儒华。顾主任是路心和爸爸读医学院时的学长兼好友。

路心和亦步亦趋地跟着顾主任,不安地问:“沈伯伯这次住院是因为情况恶化了吗?”

顾主任脚步并没有停下,叹了口气道:“不容乐观。”

他们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下,顾主任悄悄拉开门,走近那个坐在床沿,呆呆注视窗外的身影。“老沈,心和来看你了。”顾主任拍拍沈伯伯的肩膀。

路心和担心地看着沈伯伯的背影,他真是越来越瘦了,宽大的蓝竖条病号服里空空的,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带走,哪里还有一丁点儿当年的威武风采。

顾主任见路心和神色黯淡,小声叮嘱她:“别露出这种表情,对病人不好。心和,陪你沈伯伯多说说话,开心点的…”顾主任正想往下说,门口传来护士的唤声,顾主任只得往病房外走。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路心和说:“心和,你沈伯伯的儿子待会儿也会来,详细情况你可以问问他。对了,你还没见过吧?老沈的天才儿子。”

路心和小心翼翼地坐到沈伯伯身边。她凑到沈伯伯的耳边,轻轻地唤的一声:“沈伯伯,我是心和。”

看着恍如未闻,仍旧眼神涣散,木然直视前方的沈伯伯,路心和眼睛一阵酸涩。她赶紧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将嘴角咧成一个甜甜的笑,朝气十足地对沈伯伯说:“沈伯伯,我跟您说说我的高中生活吧?您是不是也诧异着呢,我这个笨姑娘竟然也能考进X区一中。其实嘛,我是择校进的,差了正宗分数线两分,害了我爸妈丢了两万块钱,幸好幸好他们有钱。然后,我一进去就被那个帅哥数学老师调戏,他帅了不起啊,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讲到兴高采烈处还会站起来对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沈伯伯手舞足蹈。

“这次合唱比赛我们班拿了第一哦!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您没看见当时的气氛,简直感动死我了,您是不是挺得意救下我这个天才呢?虽然不能跟您那A大的儿子比嘛,但我也算是个人才了,对吧对吧?还有,那个沈流默,后来我发现他还蛮好的,而且他竟然真的帮我把数学补到及格了,这点我是真心实意地谢谢他。然后我就想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那就请他吃顿好的吧,肯爷爷麦叔叔披萨中式西式日式韩式尽管挑,结果他居然不睬我!短信都不回!气死我了!”路心和继续巴拉巴拉大说特说,把这些压在心里的话全都挖出来,她倒是觉得一身轻松了。

路心和当然不知道病房门外,一个颀长的身影站了很久。他静静地听着她的琐碎诉说,时而得意忘形,时而埋怨连连,时而怒气冲天,时而肝肠寸断。时间慢慢流淌,他的剑眉渐渐舒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路心和讲得口干舌燥,从书包里掏出矿泉水,猛灌一大口。病房门缓缓被拉开,待路心和看清来者后,一口水喷了出来。她瞪大双眼,狼狈地问道:“沈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沈流默递给路心和一罐热咖啡,兀自在家属休息区坐下。

路心和的脸由白转红,忐忑地张了张嘴,声音轻如蚊虫:“沈老师,您…刚刚都听到了?”

沈流默好笑地看着她,默认。路心和的脸立马又由红转青。

他喝了口咖啡,缓慢道:“原来是你。”

路心和望着沈流默,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我也不知道,原来您就是沈伯伯的儿子。”沈姓不是什么稀有的姓,她也完全不知道沈流默的教育背景。她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个十六岁考入A大数学系的天才!天哪!一个天才一个学期的补习费用难道是能用一顿垃圾食品来打发掉的么!她在身后握紧双手,暗暗祈祷,上天保佑他没看到那条短信。

沈流默没有看到她变幻莫测的表情,他一直盯着那罐咖啡,说:“我父亲这次情况非常不乐观,他几乎不吃不喝不睡,就那样看着窗外。顾主任说现在最关键的是防止他轻生,而药物治疗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作用了,陪他多说说话、讲讲笑话也许更有用。”暮的,他起身走近路心和,悲伤的眼眸看进她的眼里,声音有些沙哑:“路心和,你能多陪我父亲说说话吗?我实在心有余力不足…”

路心和定定地看着沈流默,心脏一角丝丝抽痛。她当然愿意报答救命恩人,但她更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沈流默。

她决定为这对父子带去哪怕是微小的愉悦。路心和比了个OK,朗声答道:“好!”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弯弯如月,灰色的瞳孔闪着星芒,嘴角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

沈流默感觉一阵温暖迎面而来。

晚上六点,路心和和成最最约在肯德基碰头。不一会儿,成最最就端着一大盘吃的走到路心和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成最最一边分着食物,一边嘀咕:“你对炸鸡过敏,就吃烤的好了。薯条归我,土豆泥给你。”抬头看到路心和眼神放空地盯着桌面,成最最担忧地问:“怎么了?顾伯伯说沈伯伯情况不好吗?”

路心和的手机突然响起,点开未读短信,来信赫然写着:不客气。还有,谢谢你。沈流默。

她那么期待的回信,现在看来别是一番苦涩涌上心头。

路心和缓过神,回答成最最:“我亲眼所见,真的很不好。沈伯伯的儿子说他现在几乎不吃不喝也不睡…”

成最最惊讶地提高了声音:“你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见到沈伯伯儿子了?那个传说中十六岁考入A大数学系的天才?”

路心和点了点头,默默道:“忘了跟你说,沈伯伯的儿子叫沈流默。”

成最最沉默了许久,放下手中的鸡骨头,叹道:“路心和,你们真是缘深情浅。”

作者有话要说:心和悄悄心动了 小默呢?你什么时候动呢什么时候动

高中的时候经常和死党在肯爷爷里做作业、胡吃海聊,最幸福不过如此。

努力更,求点击求收藏求书评求各种~

2

湿冷的元月,阴雨绵绵,太阳公公始终羞涩地犹抱琵琶半遮面。六病区尽头的重症病房里,柔黄的灯光长明,一颗栗色的小脑袋在竖着铁栅栏的窗边时隐时现,走近一些,可以听到一个女生清柔甜美的声音。

路心和最近这段时间像个生活规律的上班族,早八点到晚八点,一天不落地到沈伯伯病房报道。她把寒假作业、辅导书、杂书、零食、CD机等等几乎她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风卷残云般地扫进书包,就差带上铺盖了。

路心和每天都过得异常充实。早上探视时间一到,她就准时来到病房,等医生查完房后,和沈流默一起照顾沈伯伯起居。到了下午,看着沈伯伯在药物作用下睡去后,路心和就乖乖地做作业看书。等沈伯伯午睡起身,她便开始变着样地讲各种欢快的故事。探视时间结束后,路心和离开医院回家,而沈流默则留在医院过夜。

不过成最最说她倒是像过着家庭主妇般的生活。路心和回家前一般会顺道去超市转一圈,买些菜,然后第二天在家将饭菜烧好,带三份午饭去医院。沈流默开始很震惊,也很惭愧,路心和倒是不以为然地对他说:“沈老师,我带饭一来给沈伯伯补充营养,二来我比较难伺候,对一大堆东西过敏,我可不想在外面随便吃点什么然后风疹块发得一身狼狈。你完全不用不好意思,你只是跟进罢了。”沈流默语噎。晚饭的话,往往是沈流默吃沈伯伯中午没动过的医院午餐,路心和则啃她的零食,她胃口很小,一包膨化食品就能把她的晚餐打发掉。沈流默自然对于她如此寒酸的晚饭心怀歉疚,不过在她一拒再拒之下只好作罢。

不只是成最最,来探望沈伯伯的亲戚朋友见到眼前这个清秀可爱的小姑娘,都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流默,他们两个只能尴尬地相对无言。路心和满腹疑问: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和二十三岁的沈流默好歹也差了八岁,难道就一点也看不出年龄差么?究竟是大家眼拙呢还是她长得老气?她偷偷瞧了瞧沈流默那冒充高中生绰绰有余的侧颜,感叹老天真是不公平。

待了解了路心和的身份后,亲戚朋友们都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小姑娘,救下你也算是老沈的福分了,这不生生多出个女儿来。老沈当刑警近三十年,他手里解救过不知有多少人,又有谁像你这般待他如再生父亲?现在这个社会像你这么有良心的人可不多咯。”

又是一天午后,路心和疲倦地趴倒在病房里的沙发上。昨天突然降温,她没有添衣加裤,不幸感冒了,虽然手里仍不甘地握着寒假作业,但她唯一的感觉就是乏力。

沈流默注视着面前蜷缩在沙发里的小小身躯,浅粉色花线织成的毛衣和淡灰色运动裤穿在她身上都显得那么宽大,栗色长发不像在学校里时扎起高高的马尾,而是随意地束了一股辫子,松散地垂在胸前,几缕发丝不听话地跑出来,在中央空调的热风下轻轻晃动,拂过她因热气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像只小金毛犬,他仍这么觉得。

沈流默拿来他的大衣,欲盖在路心和的身上,没想到路心和没有预兆地一骨碌地坐起来。她迷茫地自言自语道:“我得做作业。”

沈流默夺下她手里的作业本,有些愧疚地对路心和说:“你回去吧。真的不用天天来。”

路心和闻言睁大双眼,转过头将灰色的瞳孔对上他真诚的眸子,带着轻微的鼻音说:“我只是有点感冒,没关系的。我自愿的,我想陪在沈伯伯和你身边。”说罢,觉得言语里有些措辞会让人起异,她抓抓头发,又更正道:“我是说,我想陪着沈伯伯。然后觉得你也挺好相处的,我顺便可以问问你题目,和你聊聊天什么的…”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她抿了抿嘴唇,正想再做调整,却感觉有一只熟悉的大手抚上她的头。

沈流默伸出手摸了摸路心和毛茸茸的脑袋,眼睛里泛着沉沉的又淡淡的温柔。这笑容另路心和晃了神,她喜欢他这样的笑容,虽然不似学校里时的阳光灿烂,但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沈流默。在如此温馨的气氛里,她的脸庞又无端红得离谱。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沈流默和路心和之间在师生关系上似乎多了层兄妹般的默契。沈流默的心思她不知道,但她却意识到自己心里某种感觉正在愈来愈强烈。

两个人在沈伯伯醒着时忙着照顾病人起居,讲各种轻松话题减轻病人症情。在沈伯伯午睡时,他们大多各做各的,路心和做她的作业看她的闲书,而沈流默不是对着笔记本电脑沉思,就是在纸上涂涂写写。当然,他们也会坐在一起轻声聊天。

路心和好奇地问沈流默:“十六岁考入全国第一A大数学系的天才,能跟我说说你在A大的故事吗?学业上的,生活上的,感情上的,都可以。”

沈流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答道:“我在A大呆了本科四年加研究生三年,记忆里似乎只有数字、公式、图形,然后论文、报告、演讲。如果我说我在北京渡过了七个年头,却连长城和故宫都没时间去你信吗?而在A大,无论有没有考试,天天都学习到凌晨你信吗?”

路心和撅起嘴巴,失望地说:“啊?大学竟然是这样子的啊?那和高中有什么区别?”

沈流默摇了摇头,道:“大学也可以轻松度过,但是,想要学得更好更深,自然要付出更多。大学和高中不同,没有老师天天追着你,无论想要得到什么都得靠自己努力争取。”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苦笑一声道:“我自小顶着‘天才’的光环长大,本以为可以轻松胜任数学系的课程,进去后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会的,别人自然会,你不会的,别人也会。我长这么大危机意识从没这么强过,只好笨鸟先飞,快马加鞭了。至于感情方面…”

路心和竖起耳朵,心跳顿时加快,追问:“感情方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