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着拍了拍裴琰的手:“你也要悠着点,内伤未愈,有什么事让手下去办,千万不要自己出手,万一有个闪失,朕可对不起你死去的父亲,你见机行事吧。”

“是。”裴琰见皇帝不再说话,行礼道:“臣告退。”

皇帝点点头:“去吧,把伤养好,半年之后,朕要见到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君。”

皇帝眼神复杂地望着裴琰退出殿外,眉间隐有一丝怅然,片刻后听到内阁传来轻微的声音,皇帝笑了笑,转身步入内阁。见龙榻上露出一角白袍,他和声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让人禀奏一声?”

白袍人将自己埋在镶金嵌玉锦绣龙榻的紫绫被中,见皇帝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斜睨的凤眼带上了几分温媚之意。

皇帝宽去外袍,走到榻边坐下,掀开被子,伸手进去摸了摸,皱眉道:“总是任性,那‘冰魄丹’虽能提高你的内力,也不能这样急于求成。”

白袍人右手食指勾起披落肩头的乌发,看着这黑如流瀑的长发,悠悠道:“裴琰武功日益精进,我若不练好些,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可怎么保护皇上您啊?”

皇帝清俊的面上浮起愉悦的笑容,渐感唇干舌燥,沉沉的欲望漂浮在屋中,令他有些把持不住。他将白袍人揽入怀中,在那俊秀绝美的面容上轻抚而下,声音也有了些许沙哑:“还是你好,知道疼朕!”

白袍人身子微微弓起,素袍自肩头滑下,皇帝被那白玉般的光华炫得有些头晕,忍不住将素袍扯落,让那柔软姣好的身子紧贴在自己的胸前,喃喃道:“你也大了,朕再舍不得,也得放你出去了。”

殿内流动着暧昧难言的气息,皇帝眼神渐渐有些迷离,觉紫绫锦被上绣的黄色菊花开得竟似格外妖娆。他抚上那紧致光滑的肌肤,自脖颈而下,滑过背部,握住那柔韧的腰,喘道:“要是你永远都不长大多好,永远象进宫时那样―――”

他猛然俯身咬上那精致的耳垂,身下之人痛哼一声,身躯一僵,低头望着龙榻前方的一盆‘绿玉青丝’,漆黑修长的睫毛不住颤动,眼中闪过凛冽的寒冷,如一把利刃,要将那绿菊割落粉碎成泥;那清冷的手指在波浪般的起伏中紧攥着绫被,似要将那一份喷薄欲出的仇恨与隐痛紧紧收回心底深处―――

皇帝躺回被中,任身边之人替自己轻捏着双肩,闭上眼睛,待平静后缓缓道:“现在禁卫军朕也收回来了,左右京城无事,你就出京,给朕盯着裴琰,武林大会那里,朕有些不放心。”

他缓慢悠长地吐了口气,睁开双眼,看着面前这张带上了绚丽玫红的面容,微微而笑:“你不是很想出去玩一段时间吗?朕就再放你出去几个月,只是―――”他的手指在那白玉般的肌肤上缓缓划过:“别玩得太疯了,也别把心玩野了―――”

次日天公作美,丽阳普照。江慈一大早起来就心情愉悦,红枫山景致优美,她早听人说过,又在这相府中憋了这么久,难得大闸蟹肯放自己出去游玩,倒是稀罕事一桩。

她心知肚明,卫昭不会再来杀己灭口,本要以本来面目,穿上漂亮衣裙出府游玩,崔亮却不放心,仍让她稍稍改变妆容,换上小厮服饰,再见安澄派了数十名暗卫相随,才带着江慈出了相府,往红枫山而去。

江慈出西园时想起前日挖出来装在瓷瓶中的蚯蚓,钓鱼之瘾发作,与崔亮一说,崔亮知红枫山间有一平湖,倒是个钓鱼的好去处,也来了兴致,二人将钓鱼所需物事带齐,骑马奔至红枫山脚,由望京亭而上,不多时便到了山腰那小小湖边。

微风送爽,阳光熙暖,江慈站于湖边的大石上,深深的呼吸着山野间的清新气息,慢慢舒展开双臂,双眼微眯,喜笑颜开,只觉此时是入京以来最为轻松惬意的时刻。

崔亮凝望着她面上欢悦神情,将鱼饵慢慢投下,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你钓鱼的本领邓家寨数一数二吗?要不咱们比试比试?”

江慈侧头笑道:“我不单钓鱼厉害,捉虾摸蟹也不在话下。邓家寨有条小溪,溪里很多螃蟹的,把那些石头翻开,一抓一个准―――”她目光望向自远处走来的一群人,话语逐渐低落,嘴唇微微嘟起,轻哼道:“真不该说螃蟹,把这只大闸蟹给引来了。”

崔亮回头,不由笑道:“相爷怎么也来了?!”

三四、安知鱼乐

裴琰一袭淡青色纱袍,俊面含笑,带着一大群随从,负手悠悠走近,道:“我明日就要回长风山庄,今日无事,听安澄说子明出来钓鱼,来凑个热闹。”

他瞄了江慈一眼,未再说话。随从们搬过藤椅,铺上软垫,又有人奉上香茶,替裴琰将香饵装上钓钩,裴琰挥手令众随从退入林中,大喇喇在椅中坐下,将钓线投入水中。

江慈见他所坐位置隔自己极近,撇了撇嘴,提起钓杆转到崔亮另一边坐下,将钓线投入水中,专心望着湖面。

不多时,湖面水泡微冒,崔亮的钓线一沉,江慈看得清楚,连拍崔亮的肩头:“有了,有了!”崔亮微微一笑,待那钓线再沉几分,猛然起手,钓上来一尾三寸来长的小鲫鱼。

江慈眉花眼笑,将小鲫鱼从钓钩上取下,放入竹篓中,回身间见自己的钓杆正向湖中滑去,忙扑上去抓住,用力一提,竟钓上一条尺许的大草鱼。她手忙脚乱地将那尾草鱼取下,草鱼甚是生猛,在她手中不停跳跃,江慈好不容易才将草鱼塞入竹篓中,与崔亮相视而笑。

江慈瞟了一下那边的裴琰,只见他意态悠闲,靠在藤椅中,钓杆斜斜地放着,不急不燥,双眼微眯,不象钓鱼,倒似来这山野间晒太阳的,她微哼一声,坐回原处。

快近午时,江慈与崔亮二人收获颇丰,眼见竹篓将满,江慈笑道:“崔大哥,我们今天中午在这山上烤鱼吃,好不好?”

崔亮点头:“也好,反正现在回城也过了午饭时分,我倒是很久没有吃过烤鱼,正有些嘴馋。”他转头道:“相爷没事的话,和我们一起吧。”

裴琰慢慢收起钓杆,取下一尾小鱼,悠悠道:“那得看江姑娘手艺如何。”

江慈微恼,向崔亮道:“我去捡些柴禾来。”将钓杆一放,向林间奔去。

望着她灵动的身影消失在林边,崔亮方将视线收回,转头见裴琰也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同一方向,轻声道:“相爷,小慈本就不是富贵中人,她应该生活在这山野之间,您还是将她放了吧。我自会―――”

裴琰收回目光,微笑道:“不是我现在不想放她,实是那星月教主一日不除,她便仍有性命之忧,毒我可以替她解,也不会再让她服侍你,但人,是不能放的。”

崔亮轻叹一声,不再说话。裴琰再将钓线投入湖中,道:“我还要谢谢子明,你说的那‘沉脉草’果然灵效,能让我真气有一个时辰的衰退,让皇上以为我真的受了严重的内伤。”

“皇上准了相爷的辞呈了?”

裴琰一笑:“他倒是想准,可又怕无人制着庄王,便放了我半年的假。也好,我正有些累,想回长风山庄休养一段时日,只是许多事,得拜托子明了。”

崔亮沉默片刻,轻声道:“相爷放心,各处奏章,我会留意的。”

二人正说话间,湖对面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如黄鹂鸟般的歌声。二人抬眼望去,只见江慈正爬上一棵大树,伸手去摘树上的果子,她的歌声婉转清亮,悠扬明净,越过湖面,在山野之间回响:

“天连水,水接天;

雾锁山,山披雾;

雪发曾红颜,红颜不堪老;

白头曾年少,少年定白首;

识人间如戏,岁月如梦;

莫若乘风归去,看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江海寄余生。”

裴琰与崔亮望着树间那个灵巧的身影,听着这如山泉水般纯净的歌声,俱各沉默。良久,裴琰笑了笑:“我明天回长风山庄,江姑娘得我和一起回去才行。”

崔亮猛然转头,望着裴琰。

裴琰微笑道:“一来我收到消息,星月教主可能会去武林大会,得快点让江姑娘听声认人,把这事给了结了,她才无性命之忧;二来,她所中之毒,解药得用长风山庄后的宝清泉水送服,方才有效。”

崔亮曾听闻长风山庄独门毒药的独到性,倒也非裴琰胡说,遂轻轻点了点头:“我替小慈谢过相爷。”

裴琰一笑:“这事,是我错在先,不该胁迫她服侍于你。子明放心,解毒认人之后,她若是想回到京城,我自会将她带回来,她若是想回邓家寨,我也会放她走的。”

说话间,江慈一手抱着把枯枝,一手用衣襟兜住些野果沿着湖边走了回来。

裴琰望着她渐渐走近的身影,微笑道:“子明这回肯为了江姑娘回来,倒是出乎我意料。”

崔亮唇边带上一抹苦涩,怔怔地望着江慈,良久方轻声道:“是我有愧于她,我枉称男子汉大丈夫,其实,不论心地、为人和胸襟,都及不上她十分之一。”

裴琰点了点头:“我也未想到,她竟在你面前未露丝毫风声,让我真以为子明是心狠之人,不顾她的性命而偷偷溜走。”

“那日我借机探了一下你的脉,知你并没有受伤。我以为她一无关紧要的乡野丫头,我走后,你自会将她放了的。”崔亮目光凝在渐行渐近的江慈身上,怅然道: “她不但未露丝毫风声,还活得这般自在豁达,她心地慈善,纯真洁净,比我们这些七尺男儿,还要强上几分。她不象是我们尘世中人,倒象是这山间的精灵。”

他收起钓杆,取下一条鲫鱼,一松手,眼见那鱼在草地上翻腾着跃回湖中,缓缓道:“相爷,希望你说话算话。你看,有些鱼虽上了钩,要是拼死一跃,还是能回到水中的。”

江慈边唱边行,走到崔亮身边,将枯枝丢下,从衣襟兜中细细选了几个好点的果子,递给崔亮:“崔大哥,先吃点青果,填填肚子。”

崔亮笑着接过,咬了一口,连声道:“唔,好甜!”

江慈低头选了个红点的果子,正要送入口中,却见裴琰笑得极为和悦,望着自己,她犹豫了一下,终慢慢走至裴琰身前,将手中野果递了出去。

裴琰看了她片刻,并不伸手。江慈轻哼一声:“知道相爷身子金贵,嫌我的果子不干净,不吃拉倒。”

她正待收手,裴琰却右臂轻舒,将她衣襟中的野果悉数揽过,拈起一枚送入口中,那股清甜香脆让他眼睛一眯,片刻后向江慈一笑:“谢了!”

当夜,风云骤变,北风凛冽,下起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寒风夹着雨点哗哗而下,击打在窗前檐下。崔亮整晚无法安睡,到了子时三刻,索性披衣出门,站于廊下,长久地凝望着江慈居住的厢房,听着扑天盖地的雨声,直至双脚有些麻木,方才返房。

江慈天未亮便被唤醒,迷迷糊糊中,崔亮撑着油伞将她送上马车。暴雨斜飞,将她的衣裙下摆淋湿,她觉得有些寒冷,钻入车厢,见裴琰轻拥狐裘,手中握着本书,依于软榻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江慈尚有些迷糊,正待回头唤崔亮上车,马夫长喝一声,车轮滚动,她忙站稳身形,急道:“崔大哥还没上来。”

车内陈设精美,还放了一个小炭炉,裴琰靠在软垫上,懒洋洋道:“子明不和我们一起。去,给我沏杯茶来。”

江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仍将小铜壶放在炭炉上,待水烧开,斟了杯茶,递至裴琰身前。

裴琰从书后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要先将茶盅烫热,将茶过一道,第二道再给主子奉上吗?”

江慈无奈,只得又照他的话做了一遍。裴琰伸手接过茶盅,微微抿了一口,瞥了一眼江慈,见她似是衣衫单薄,裙摆又被雨淋湿,正跪于炭炉边,身子有些发抖,嘴唇也有些苍白,不由眉头微皱,拍了拍身边软榻:“过来。”

江慈摇了摇头,忍不住问道:“相爷,我们这是去哪?”

裴琰悠悠道:“你坐这里,我就告诉你。”

江慈好奇心起,爬起来坐于他身边。裴琰猛然坐起,俯身将她被雨淋湿的裙摆撕落,江慈大惊,急忙捂住露出来的小腿,怒道:“你做什么?!”

裴琰一笑,右手击向她的额头,江慈忙伸手格挡,他再一扬一旋,江慈受一股大力带动,身形后仰轻旋,倒于榻上。晕头转向间,“呼”地一声,眼前一黑,被什么东西罩住身躯。她手忙脚乱掀开面上之物,定睛细看,才发现竟是裴琰先前拥在身上的狐裘。

眼见裴琰嘴角隐带捉弄的笑容,而自己的裙摆被他撕落,小腿部分裸露在外。江慈跃下软榻,将狐裘重重地掷向裴琰,转身便欲拉开车门。

裴琰抓起身边茶盅轻轻掷出,正中江慈右膝,她腿一软,跪于地毡之上,心中羞怒难言,紧咬着下唇,死死地斜望着裴琰。

裴琰唇边笑意渐渐敛去,眉头轻蹙,冷声道:“真是不知好歹的丫头!”

见江慈仍是跪着,他将手中之书掷下,俯身将她拖起。江慈欲待挣扎,却被他按住腰间穴道,抱到榻上。

裴琰拉过一床锦被盖于江慈身上,又用狐裘将她围住,见她仍是满面羞恼地望着自己,冷冷一笑:“你若是病了,谁帮我去认人?!”

江慈心中一凛:难道,卫昭已经布好了局,大闸蟹现在要带自己去见那个姚定邦吗?!可不见他给自己传个信啊,自己怎么会知道谁就是那个姚定邦呢?她想到这事,一时忘了先前被大闸蟹戏弄的羞恼,神情便有些怔忡,裴琰轻哼一声,不再理她,自顾自地看书。

江慈觉身子渐渐暖和,此时方醒觉与裴琰共躺在一张软榻上,隔得极近,下意识地往后面缩了缩,靠上车壁。她本是在睡梦中被唤醒的,马车摇晃间,渐觉有些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裴琰将手中之书慢慢放下,望着江慈渐转红润的面颊,笑了笑,替她将滑下的狐裘拉上,拢在她的肩头。又敲了敲车壁,一名侍从掀开车帘,裴琰轻声道:“去,让人送几套女子衣物过来。”

江慈直睡到辰时末才醒转,睁开双眼,见裴琰仍在看书,而自己身边摆着几套衣裳,明他之意,却又不好当着他的面换衫,她小腿裸露,也不便下榻,索性便闭上双眼,假装仍未睡醒。心中不停思忖着这大闸蟹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他这般欺负自己,总得想个法子讨回来才是。

胡思乱想间,江慈听得裴琰敲了敲车壁,马车缓缓停稳,他似是跃下马车,将车门紧紧关上,车外人声渐低。她忙睁开眼来,手忙脚乱地换过衣裙,跃下榻来。

她刚在马车另一侧的软凳上坐定,裴琰上车,瞄了她一眼,马车重新向前行进。

裴琰躺回榻上,看了眼脚边的狐裘,又看了看坐于车厢另一角的江慈,面色阴沉,将狐裘拎起,便欲丢出车窗。

江慈忙扑过来将狐裘抢到手中:“这么好的狐裘,丢掉做什么?”

“脏了。”

江慈一噎,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心中的气恼,经过与大闸蟹数个回合的相斗,她渐渐明白自己越是气恼他越是得意,心中想了想,面上笑意盈盈:“相爷,反正你不要了,送给我可好?”

裴琰并不抬头,轻“嗯”一声。

江慈笑着坐下,轻轻抚着狐裘,嘴里念道:“这么上好的狐裘,丢掉太可惜。黄婶家中的大黑狗要下狗崽了,我将这狐裘带回去,垫在狗窝里,给小狗崽们取取暖,再好不过了。”

裴琰手一抖,这书便再也看不进去,忍不住抬头看了江慈一眼,只见她笑靥如花,唇边两个酒窝满是讥讽之意望着自己。

他愣了一瞬,冷声道:“给我倒杯茶。”

江慈想好了对付这只大闸蟹的招数,一扬头:“我又不是你家的奴才,为什么老是指使我做事?让你的丫鬟们倒好了。”

“你没见这车里没别人吗?何况这次,我也没带丫鬟。”

江慈面上装得甚为气恼:“那也不代表我就得服侍你,那解药大不了我不要,反正贱命一条,我受你欺负也受够了,你也别想我替你听声认人,咱们一拍两散。”

裴琰放下手中之书,坐到江慈身边,面上似笑非笑:“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那你想怎么样?”

江慈慢慢向后挪移,口中道:“我服侍你可以,你不得欺负我,也不得把我当奴才般指使。”

裴琰再靠近她几分,悠悠道:“什么叫做服侍,什么叫做欺负,我倒是不懂,江姑娘可得教教我。”

江慈退无可退,眼见那可恶的笑脸越来越近,运力推向裴琰前胸。裴琰右手插入她双臂之间,左右轻点她腕上寸半之处。江慈双手本在用力推他,被他这一点,顿时失力,双臂垂下,身子失去平衡,“啊”地一声向前一扑,扑入裴琰怀中。

三五、作茧自缚

裴琰伸出右手将她搂住,大笑道:“原来这就是江姑娘所说的服侍之法,倒是新鲜,我相府中的丫鬟们可很少敢这样服侍于我的。”

江慈急欲挣离他的怀抱,可双臂失力,裴琰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右手竟按住她的腰腧穴,让她使不出一丝力气,只得无力地伏在他怀中,鼻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渐感头晕,情急之下,泪水夺眶而出。

裴琰笑得极为得意,他得离京城,甫卸重任,又有这有趣的“小玩意”让自己时不时调弄一下,只觉此时竟是这段时日以来最为开心放松的时刻,一时舍不得松开手,直至感到胸前之人泪水沁湿了自己的衣衫,才渐收笑声,放开江慈。

马车似是碰到了路中的石子,轻轻震了一下,江慈长长睫毛上挂着的泪水啪啪掉落。裴琰笑容渐敛,解开江慈手臂穴道,见她仍是低头垂泪,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好了,逗你玩的,我也没真把你当丫鬟,你不愿做,不做便是。”

说着他转身自己沏了杯茶,见江慈仍在抽噎,将茶盅递到她的面前:“喝口茶,此去长风山庄,有好几天的路程,不要斗气了。”

江慈抬头讶道:“我们是去长风山庄吗?去那做什么?”

裴琰见她面上泪迹未干,明眸中泪光隐隐,偏面上一副好奇神色,笑道:“你不是喜欢看热闹吗?十一月初十武林大会,选举新的盟主,我带你去赶这场盛会。”

见江慈仍有些许气恼,裴琰拉了拉她的手臂:“来,给我捶捶腿。”顿了顿道:“我付你工钱便是。”

江慈不动,裴琰只得又道:“那你说,要怎样才肯服侍我?”

江慈想了想,好奇心起,微笑道:“你曾是武林盟主,你给我讲讲武林中的趣事,我就给你捶腿。”

这一路在风雨中走得甚急,除去下车如厕休息,其余的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度过,连午饭也是侍从备好了送上马车。所幸裴琰口才甚好,所讲武林趣事听得江慈兴高采烈,并不觉枯燥难熬。到夜色深沉,一行人赶到了清河镇。

裴氏在清河镇上有间大宅,早有侍从打马赶到这里安排好了一切。此时暴雨初歇,二人跃下马车,寒风扑面,江慈不由打了个寒噤。裴琰反手推开车门,取出狐裘,手一扬,正罩在江慈肩头,狐裘又长又大,江慈缩于其中,她肤白如雪,五官精致,倒象个瓷娃娃一般。

裴琰笑了笑,负手向屋中走去。江慈跟在他身后,见宅内绣户珠帘,明轩高敞,碧梧满院,疏竹环绕,梅花拥屋,虽是初冬,也颇雅致动人。不由啧啧摇头:“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连个别院都修得这般奢侈!”

裴琰回头微笑道:“你可错了,我裴氏一族,家产虽厚,却非贪贿所得。”

江慈心中自是不信,轻哼一声,跟着他步入正院暖阁。歇得片刻,热腾腾的饭菜便流水似地摆上桌。

二人用过晚饭,裴琰看了近一个时辰的密件,又有这宅子中留守的侍女们进来侍候他洗漱。江慈不知自己要歇在何处,拉住一名侍女问道:“这位姐姐,请问―――”

那侍女恭谨一笑,并不回答,摆脱江慈的手,和其余几人齐齐退了出去。

见屋内只剩自己与大闸蟹,侍女们临去前又将烛火熄灭了大半,屋内灯烛昏暗,大闸蟹脸上笑得极为暧昧,江慈心中有些打鼓,慢慢向屋外退去,笑道:“相爷早些歇着,我出去了。”

裴琰边宽去外袍,边走过来,将门关上,“啪”地一声将横闩放落。江慈面上微微变色,强笑道:“相爷,那个,你,我―――”

裴琰笑着伸手敲了敲她的头顶:“这别院防卫不及相府,你若睡在别处,我怕那萧教主收到风声,过来将你杀了灭口。只有和我睡在一个屋子,你才能保得小命。”

江慈自是不能说出“萧教主”早已与自己达成友好合作协议,肯定不会来杀己灭口,只得勉强一笑:“相爷考虑得周全。”

裴琰指了指大床边的一张锦榻:“你睡那里吧。”

江慈从未和男子在一间屋内同睡,何况还是这只十分可恶的大闸蟹,这觉便睡得有些不安稳,大半个时辰过去,仍在榻上翻来覆去,她先前吃饭后饮茶太多,渐觉有些内急。

她知大闸蟹的床后小间内定有如厕之物,但要她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去一个大男人睡的床后如厕,却是打死也不会干的。

她憋了一阵,渐渐有些憋不住,好不容易听到裴琰的呼吸声渐转平缓悠长,估算着他已睡着,遂悄悄掀被下榻。

她屏住气息,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以极缓慢的速度移开门闩,将门打开一条小缝,挤了出去。再轻手轻脚穿过正屋,打开大门,如黑夜幽灵般钻入院中。

江慈不知茅厕在何方,院中也仅余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在廊下飘摇,看不大清路径,她思忖了片刻,终忍不住跑到假山后面蹲了下来。

这夜十分寒冷,北风阵阵,江慈未着外衣,仅着一件夹袄,被风一吹,再站起身来便觉有些禁受不住,连打两个喷嚏,心呼要糟,若被人发现自己竟跑到院中小解,这丑可丢大了。

听得屋内裴琰似是轻喝了一声:“谁?!”江慈身子一僵,脑中却灵光一闪,“啊”地一声大叫,往廊下跑去。

随着她这一声惊呼,裴琰如穿云之燕,撞破窗格自屋内跃出,他右臂急展,将江慈一带一拂,护于身后,江慈浑身颤栗,叫道:“是他,他来杀我灭口了!”

裴琰面色一变,撮指入唇,尖锐的哨音未落,院外急涌入数十名长风卫,安澄当先奔入。裴琰冷声道:“萧无暇出现了,给我将这附近仔细地搜一遍!”

江慈双手环胸,躲于裴琰身后,冻得瑟瑟直抖,不禁跺了几下脚。裴琰回转身,将她抱起,踢开房门,将她抱至床上放落,又在她身上盖上厚厚的被子。皱眉道:“你没事跑出去做什么?”

江慈面上一红,又隐隐感到被中尚有他的体温余热,还有一股很好闻的气息,便一时说不出话来。裴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可别是吓坏了。”

他高声道:“来人!”窗外数人应是,裴琰道:“去请位大夫过来!”

江慈忙摆手道:“不用了,我没病。”抬眼见裴琰仅着贴身里衣,站于床前,轻呼一声,转过脸去。

裴琰一笑,慢悠悠掀开被子,躺于江慈身边。

江慈大惊,急忙钻出被子,便要跳落下床,却被裴琰一拉,倒于他身上。她急道:“你,你要做什么?!”

裴琰大笑,将被子反转包住江慈,又将她压回床内,低头看着她惊怒羞急的模样,慢悠悠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江慈见他的手轻轻抚上自己面颊,吓得小脸煞白,眼神却仍倔强地盯着裴琰。裴琰心中莫名欢畅,笑倒在江慈身上。

江慈急忙用手去推裴琰,却怎么也推不得动。裴琰笑得一阵,直起身来,正容道:“看来萧无暇是一定要来杀你灭口的,从现在起,你需得在我身边三步之内,再远,我就护不了你的周全了。”

江慈一惊,急道:“那我若是要上茅房,要沐浴,也得在你三步之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