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裴琰一本正经道,再度掀开被子:“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和我睡一张床,我得好好保护你这条小命才行。”

江慈后悔不已,欲待说出萧无暇并未现身,纯粹是自己为掩饰小解的丑事而编造出来的,可这话又无论如何出不了口,只得眼睁睁看着裴琰大摇大摆睡回被中。

她万般无奈,又绝不愿与这只大闸蟹同床共枕,只能缩着坐于床内一角,心中不停暗咒,直到屋外长风卫禀道大夫请来,才松了一口气。

裴琰放下纱帐,江慈伸出右手,大夫细细把脉,起身道:“这位夫―――”他话语顿住,据脉象来看,帐内明显是位姑娘,可眼前这位公子又仅着贴身白绸里衣,暧昧难言,犹豫半晌方道:“这位夫人是受了些风寒,又被惊吓,寒入经脉,需得服些药发散一下寒气才行。”

裴琰点了点头,侍从引了大夫出去,过得半个时辰侍女们端着一碗药进来,江慈皱着眉头喝下,重新缩回床角。

侍女们退去,安澄又在屋外求禀,裴琰披上外衣出屋。江慈隐隐听到安澄细细回禀,说如何如何搜索,又如何如何布防;裴琰又吩咐,要调哪处的人马过来,要如何搜索这附近百余里处,想到自己一句谎言将整个长风卫搅得人仰马翻,不由有些小小的得意。不多时,药性发作,她渐感有些困倦,本就惊扰了半夜,睡意袭上,依在床角睡了过去。

裴琰推门入屋,慢慢走至床前,望着依于床角熟睡的江慈,唇边渐涌一丝玩味的笑容。他俯身将江慈放正躺平,取过锦枕垫于她脑后,替她盖好被子,再笑了笑,走到榻上躺落。

次日清晨,吃完早饭直至登上马车,江慈一言不发,脑中不停回想,昨夜自己究竟是如何睡着的,到底是不是整夜和大闸蟹同睡一床。可脑袋想得一团糊,她仍记不起究竟是怎么回事,偷眼见裴琰总是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忙把视线转了开去。

这日北风更甚,雨倒是下得小了些。裴琰命手下拿来暖手的炉子,江慈披着狐裘,抱着暖炉,围着锦被,与他共处一榻,偶尔说说话,倒也未再有冲突。只觉这只大闸蟹心情极好,不再随意支使自己。

到了夜晚,裴琰仍命江慈与他同睡一床,美其名曰保护于她。江慈自又是缩于床角,前半夜听着裴琰的呼吸声,心中直悔不该作茧自缚,弄至这般尴尬境地,后半夜则迷糊睡去,早上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是拥被高卧。

这样日行夜宿,两日后便到了洪州,天气也渐渐好转,空中透出些薄薄的阳光。

江慈曾听人言道洪州的杂耍是华朝一绝,当日上南安府看武林大会时还想着要去洪州一游,可惜后来重伤昏迷中到了京城,错过机会,便有些心痒痒。见裴琰吩咐下这夜歇宿在洪州,心中暗喜。

裴氏在洪州有处极有名的园子,名为‘文仪’。裴琰一行刚刚入园,洪州太守不知从何处收到风声,左相回乡休养,路过洪州,便投了帖子前来拜见。裴琰命随从将他带入东花厅,与这位杨太守和颜悦色地说了些官面话,杨太守兴奋不已,便道要请裴相到翠光湖一游,顺便欣赏洪州逢五、十之日才有的‘杂耍盛会’。

江慈立于裴琰身后,有些心痒,却也知轮不到自己说话,眼见裴琰端杯沉吟不答,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裴琰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波澜不兴,再想片刻点头道:“杨太守一片盛情,本相倒也不好推却,那就请太守前面带路吧。”

江慈一喜,见裴琰回转头上下扫了自己一眼,明他意思,前几日毕竟是在车中,自己始终不曾露面,现下要到公开场合,忙奔入内室换了小厮服饰,又匆忙奔了出来。

裴琰正负手立于园门口,杨太守等一众人不明他为何停步不前,皆垂手侍立。见江慈奔出,裴琰微微一笑,当先向前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多说两句。

1、关于三郎。三郎的原型是某楼最萌的一位历史人物,某楼之所以要写这个人物,实在是很想通过他跌宕的身世,来探索他的心路历程,写出一个很饱满的人物形象;更想接受一个挑战,看能不能有这份笔力,将一位娈童,写成历史上那位传奇人物般的铁血皇帝(当然,最后三郎能不能达成他的目标,尚是未知之数)。历史是残酷的,历史大背景下小人物的命运更为残酷,三郎为娈童的命运,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他为何要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后文会有详细的阐述。某楼觉得,三郎就象一只孤独疲惫的凤凰,一只内心高傲、外表妖孽的凤凰,接受着烈火的洗礼,迎接着命运的挑战。也许他是娈童,但他更是一个男人,一个有着丰富性格与内涵的真实的男人。只是现在故事发展,还没有转到他的情节,但某楼会在后文中逐步带大家走入他的世界。如果有不能接受三郎是一个娈童身份的同学,请直接点右上角叉叉。

2、关于小裴。小裴的原型是某楼最萌的一位小说人物。写到目前,小裴的心理活动,某楼描述得较少。因为之前写东流水和青山时,对人物心理活动直白式的描述手法,曾遭过某些人的痛批。所以迢迢一文,会有所改进,小裴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请各位看官自行体会。总结一句:小裴是小强型的腹黑,如果有同学要看伪腹黑、深情款款的假腹黑、被感情虐得死去活来的情哥哥型腹黑,请出门,自主选择左转或右转,好走不送。

3、关于女主。女主没有原型,某楼写来也有较大的随意性。但有一点,她是个正常人,是一个正常的十七岁的山间少女,她没有如清洛般离奇的身世(老实说,东流水的情节,偶自己回头再看,也被自己给雷到了),也不会如容儿般多才多艺(有点万能的嫌疑),她所做的,都是正常的事情,她也会有自己的闪光点,不然不可能成为女主,她更会一步步走向成熟,但需要经过诸多磨炼。她会永远保持着最初的一份纯真,这份纯真才是吸引指点江山的男主们的地方。但是,需要强调的是,她绝不会成为万能女主,更不会要成什么大事,她也不会在历史事件中留下什么灿烂的光辉,所以,有要看万能女主,有想看女主纤手搅动历史的车轮,有想看女主如何颠倒一众美男帅锅的同学,请直接弃文,某楼感谢您以往的支持。

4、关于三郎戏份的问题。某楼在前面说过,此文篇幅较长,情节需要,三郎现在的戏份很少,但不意味着他就沦为配角,故事得一层层一步步推进,某楼很感谢大家在开坑之初便一路支持,也会努力更新,加油填坑,维护好自己的坑品。

5、迢迢一文,某楼写得最费心力,因为此文要写的,是某楼真心喜欢的人物,是发自内心爱如珍宝的人物。某楼在此文中的某些人物身上,倾注了比前两部作品更多的心力与热情,如果能得到大家的喜欢,某楼很高兴。重申一点:此文,爱情不是唯一主线,人物的命运才是某楼着重要写的。

6、关于读者留言。有读者说为什么留言看不到,是不是某楼删掉了。某楼从来没有、也绝对不会删除读者的留言。每一位读者的每一条留言,某楼都是认真地看了的,不管是支持或是挑刺或是反对,都会认真地阅读。如果时间充足,一般情况下还会予以回复,因为写文,与读者的交流与互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至于读者反映的问题,估计跟晋江的服务器有关,就是俗称的“JJ抽了”,有时看不到,但过一段时间再刷新就看到了。所以各位可以放心留言,只要当时显示打分留言成功,就一定是发上来了的。

7、某楼这几天出差在外,文章也是拜托龙龙替我更新,所以读者留言没有回复,在此感谢大家,特别是很多从头开始补分或章章留言的同学,我就不一一回复了,等忙完这一段时间,再一一与大家作交流。

三六、翠光寒影

洪州乃华朝有名的鱼米之乡,物产丰庶,民多商贾,自比其他地方要富庶几分。这翠光湖位于洪州城南,因山间遍植翠竹,晨时丽日自山后升出,光照翠野,洒于山脚湖面,波光粼粼,故此得名。

这日是十一月初五,正是洪州城每逢五、十之日的“杂耍盛会”。虽坐于马车之中,江慈仍能感觉到城中的繁华热闹气象。见她不时掀开车帘望向车外,裴琰微笑道:“你这么爱玩,以前怎么在邓家寨呆了十几年都没下山?”

江慈笑道:“也不是没下山玩过,以前师父就经常带我下山玩的,也走了一些地方。师父去世后,师姐看我看得紧,邓家寨的大婶们又爱告密,我溜了几次,都没到山脚就被师姐逮回来了。”

裴琰低头饮茶,沉默片刻抬头微笑道:“你倒挺怕你师姐的。”

江慈笑容渐敛,轻声道:“我也不是怕她,她武功其实还不及我。相爷不知道,师姐她很可怜的。柔姨那时病了两年,病得很重很重,瘦得跟枯柴似的,后来实在拖不过去世了,师姐有半年都没有说话。她本来就话少,只在我面前还能露露笑脸,我不愿她不高兴,要是能令她多笑一些,做什么都愿意。这次偷跑下山,我也只不过想玩一玩,再带些新奇玩意回去给师姐,逗她笑一笑。哪知道―――”

裴琰掀开车帘,侧头望向窗外,口中道:“要是星月教主的事情了结了,我又给你解了毒,你是想回邓家寨,还是会继续在外游玩,又或是―――”

江慈大喜,屁股一挪,坐到裴琰面前:“相爷肯给我解药了?!”

裴琰微微一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江慈侧头想了想,笑道:“相爷莫怪我脸皮厚,要是真无性命之忧了,我还得赖在相爷府中一段时间。”

裴琰笑容渐浓:“我相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你这般好吃,只怕多住一段时日,我会被你给吃穷了。”

江慈恼道:“亏你还是堂堂相爷,这般小气,你放心,我不会住太久的。师姐留了信,让我在相府等她,只要她回来,我就和她一起回邓家寨,以后再也不会叨扰相爷。”

正说话间,马夫一声长吁,马车停稳,江慈当先跳了下去。她将车门打开,侍立一旁,伸手欲让裴琰就手下车,裴琰面容微寒,左手食指笼于袖中,轻轻点上她臂间穴道。江慈手一酸,垂落下来,眼见裴琰下车,在杨太守的引领下往高阁而去,忙揉着右臂,跟了上去。

“流霞阁”建于华朝初年,为当时的开国功臣“宣远侯”何志玄出资修建。其背靠小幽山,西临翠光湖,夏有芙蓉遍目,秋有黄菊满山,时见白鹭晴鸥自湖面掠过,实为洪州第一揽胜观景之处。现下虽至冬季,但这日天气好转,杨太守又命手下在阁内置了些暖炉,空旷处围上屏风,倒也不觉寒冷。

阁中摆着十余张黄楠木矮几,杨太守将裴琰引至首位上盘膝坐下,江慈抚着酸麻的右臂在裴琰身后跪落,不明这只大闸蟹为何突然翻脸,要点自己的右臂穴道。见他俊面含笑,对洪州一众官员说着漂亮至极的官面话,不由恨恨地对着他的背脊骨翻了个大白眼。

那杨太守介绍过一众官员,陪笑道:“相爷,听闻相爷肯赏面来观这‘杂耍大会’,宣远侯府的小郡主说要前来与相爷叙叙旧,下官也有个女儿,与小郡主甚是交好,顽劣不堪,嚷着要前来一凑热闹,相爷您看―――”

裴琰微笑道:“本相也很久未见何家妹子,她与令千金要一同观赏杂耍,本相极愿作陪。”

江慈曾听人言道,世代袭爵、定居洪州的“宣远侯”府有一位小郡主,自幼拜在青山门下,习得一身好武艺,又性情泼辣,在洪州城呼风唤雨,无人敢惹,听得她与裴琰竟是旧识,还要公开出席这等官宴,不由有几分好奇。

裴琰回头看了她一眼,努努嘴,让她将酒斟上,江慈嘟着嘴伸出右臂,裴琰一笑,右手弹出一粒花生米,解开了她的穴道。

江慈跪于裴琰身边,替他将酒杯斟满,低声嘟囔道:“相爷为什么不索性点了我全身穴道,我也不用看这满席的佳肴干流口水了。”

裴琰笑着举起酒杯,与右手下方案几后杨太守遥敬后仰头而尽。

脚步声响,数名女子由阁后转了出来,其中一人娇笑道:“裴家哥哥倒是自在,怎么到了洪州也不来看我!”

江慈转头望去,只见当先一名女子,年约十七八岁,眉彩飞舞,英气勃勃,顾盼生姿;她身后一名女子,年纪相当,腰肢袅娜,翩跹轻盈,略略垂首,偶尔抬头暗窥裴琰,秋水盈盈,脉脉生波。

裴琰也不起身,笑道:“我在京城也听说青泠妹子打遍洪州无敌手,所以不敢到侯府拜见妹子,以免被打得起不了床!”

何青泠笑声极为爽朗:“裴家哥哥又拿我说笑,你可是武林盟主,我再大胆也不敢和你动手的。”她说着踢了踢跪于裴琰身边的江慈,江慈只得转到裴琰另一边跪落。

何青泠在裴琰身边坐下,又拉着身后那名女子笑道:“裴哥哥,这是杨太守的千金,也是我的金兰姐妹,更是这洪州城有名的才女。”

裴琰微微欠身,笑容俊雅无双:“素闻杨小姐诗才之名,裴琰正想向小姐讨教一二。”

那杨小姐满面含羞,低声道:“相爷客气了。”她迟疑再三,终还是挣脱何青泠的左手,带着两名丫鬟低头行到杨太守身后坐下。

小郡主何青泠一边与裴琰说笑,一边瞥了眼另一侧手执酒壶的江慈,将酒杯一顿:“裴哥哥新找的这小厮可没一点眼色,不知道给本郡主斟酒。”

裴琰伸手取过江慈手中酒壶,笑吟吟地替何青泠满上:“他是新入府的,不知道青泠妹子的酒量。”

何青泠笑道:“裴哥哥这是回长风山庄吗?我正准备明日上长风山庄与师父师姐们会合,倒巧,可以和裴哥哥一道。”

“好是好,恐怕有些不便。”裴琰微微皱眉。

何青泠一愣:“有何不便?”

裴琰微笑着与洪州守备举杯共饮,放下酒盏,凑近低声道:“我此次是代表朝廷去观礼的,若是与妹子一道,武林同道们会以为朝廷支持你们青山派夺这个武林盟主,可就不太好了。”

何青泠冷冷一笑:“他们爱猜疑,就让他们去猜罢。我们青山派这回,是一定要将这个武林盟主抢过来的,让那些嚼舌头的人看看,青山派的女子,要胜过男儿数分!”

裴琰点了点头:“妹子英豪不逊于七尺男儿,我自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贵派,这回推举了何人竞选这个盟主?”

何青泠隐有不悦:“还能有谁?!师父不愿出面,自是只有大师姐了!”

“‘青山寒剑’简莹?她武功是不错,但也不见得就强过妹子,妹子可惜入门晚于她,不然一定可以去夺这个盟主的。”裴琰微笑道。

何青泠轻哼一声:“师父偏心于她,我有什么办法!”

裴琰摇了摇头:“妹子错了,程掌门倒也不是偏心于你大师姐,实是妹子身份有些特殊,要代表青山派去夺这武林盟主,不太方便。妹子若是肯听我一言,倒也有希望去夺回这个盟主的。”

“哦?”何青泠坐近一些,低声道:“裴哥哥快教教我。”

江慈跪于裴琰右侧,看着二人低头细语,又未见阁前高台上杂耍开演,眼前空有满案美食,也不能下手,未免有些郁闷。忽觉衣襟被人扯动,回头一看,是一名十五六岁的俏丽丫鬟。

江慈不明这杨小姐的丫鬟找自己有何事,欲待不理,那丫鬟猛然伸手揪了一下她的右臂。江慈差点痛呼出声,瞪了她一眼,悄悄跟着她出了正阁。

二人行到阁后回廊,江慈揉着右臂,怒道:“小丫头,你掐我做什么?!”

那俏丫鬟盈盈一笑,靠近江慈身躯:“这位小哥,你可别气,我是见你长得俊俏,才忍不住掐你的。”

江慈这才醒觉自己是小厮装扮,心中好笑,轻咳一声,双手抱于胸前,靠上木窗,右足足跟轻敲地面,冷冷道:“这位姑娘,咱们素不相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本公子忙得很,咱家相爷可是一时都少不了我的。”

那俏丫鬟笑得更是妩媚,右臂攀上江慈肩头,低低道:“不愧是相爷府中出来的,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谈吐不凡。”

江慈愈觉好笑,肩头又有些痒痒,不由向后退了两步。那丫鬟正低头说话,始料未及,右手搭空,险些摔了一跤。

江慈伸手将她扶住,顺带在她腰上摸了一把,笑眯眯道:“妹子要站稳了,可别摔掉了门牙。”

阁内,裴琰忍不住微微而笑,何青泠将他面上俊雅笑容看得清楚,一时便有些走神。

江慈从阁后进来,仍跪于裴琰身后。裴琰侧头看了她一眼:“说了让你不要离我三步之内,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江慈只笑不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唇边酒窝愈深,笑得一阵,她不可自抑,趴倒在案几上。

裴琰正待说话,阁前搭好的高台上锣鼓齐响,一队数十人的杂耍团在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中登上高台。

江慈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忙坐直身子,裴琰和她说话,她也恍然不觉。只见高台之上,十余人在叠罗汉,最上的一名童女,身若无骨,倒撑在一名少年手中,作着各式各样的惊险动作,江慈看得兴起,忍不住随着众人一起鼓掌。

叠罗汉演罢,台上更是精彩纷呈,有吐祥火的,有滚绣球的,还有耍柘板、横空过软索的。江慈看得眉花眼笑,一时忘了替裴琰斟酒布菜。

何青泠见裴琰仍是自行斟酒,自己夹菜,又见江慈坐于一旁用心观看杂耍,终忍不住道:“裴哥哥,你相府的规矩可得立一立了。”

裴琰一笑:“妹子不守侯府的规矩,倒来管我相府的规矩。等妹子当上武林盟主,我自当听从妹子之言。”

一轮大杂耍演罢,先前那名表演的童女再度登场,只见她梳了两个童丫髻,额间一点红痣,面如粉团,甚是可爱。

她倒翻上数条架起的板凳,板凳有些摇晃,江慈不免替她担心,却见她身如柳叶,柔若蚕丝,牢牢地粘在最上面一条板凳之上。江慈刚松口气,台前一名汉子不停将瓷碗抛向那女童,女童单手倒撑,双足和另一只手不停接过抛上来的瓷碗,摞成一叠。

随着她接住的瓷碗越来越多,台前阁内的喝彩声也是越来越响。却听“铛鎯”之声,那女童一只瓷碗未曾接稳,身子失去平衡,跌落于地,瓷碗滚满高台。

众人一片惋惜之声,台前的那名汉子面色一变,上台踢了那女童数脚,仍旧喝令她重新登上凳梯。那女童泪光莹莹,抽噎着重新上台,再度接住那中年汉子抛来的瓷碗。

江慈见这女童不过七八岁年纪,练功练至这等水平,可以想见吃了不少苦头,那汉子先前踢她数脚极为用力,有一脚踹在面部,隐见其右颊高高肿起,不由怜惜之心大盛。

一阵劲风吹过,板凳一阵摇晃,众人皆轻呼出声,那女童似是受惊,身子一斜,再度跌落于地,眼见那汉子骂骂咧咧冲上去对她一阵拳打脚踢,江慈终忍不住拉了拉裴琰的衣袖。

裴琰转过头来,江慈犹豫了一下,贴到他耳边轻声道:“相爷,你能不能说句话,救救她?”

“我为什么要救她?”裴琰微笑道:“她学艺不精,表演失败,就该责打,怨不得她师父。你若是学武用功些,也不至于到今日这种地步。”

江慈又羞又怒,只觉这人心硬如铁,耳边听得那女童犹自哭嚎,在台上滚来滚去,状极痛苦,“腾”地站起身来,怒视裴琰:“相爷妹子多,这个何家小姐也是,那个杨家小姐也是。只是不知台上这位若也是相爷的妹子,相爷管倒是不管?!”

她愤怒下话极大声,满堂宾客齐齐将目光投向她。一边的何青泠与那杨小姐更是愕然张嘴,说不出话来。

江慈瞪了他一眼,身形一闪,跃出正阁,纵上高台,将那女童护在身后,向那中年汉子怒目而视:“不准再打她!”

中年汉子一愣,眼见这小厮从阁内跃出,显是某位大官的随从,得罪不得,便尴尬笑着退了下去。

江慈返身牵住那女童的手,见她满面惊惶之色,微笑道:“你别怕,我会想办法,不让他再打你的。”

阁内,何青泠看着台上的江慈,又看着笑得意味深长的裴琰,恍然醒悟,忍不住轻哼一声:“裴哥哥,一年不见,你可变了。”

裴琰眯眼看着江慈牵着那女童走入阁中,冷冷一笑:“是吗?!”

江慈牵着女童走到裴琰身后,也不看他,径自从案上端起一碟糕点,拈了一块,送至女童口中,柔声道:“快吃吧。”

那女童张口接过,冲江慈甜甜一笑,又低下头去。江慈心中高兴,转身又去拿案上菜肴。女童却突然抬头,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右手一翻,手中匕首寒气凛冽,带着森森杀意,直刺向正俯身端起碟子的江慈。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本章借用了某些筒子的名字。如果还有愿意贡献出大名的,请报名。

三七、假戏真做

江慈正俯身拿案上瓷碟,忽被裴琰大力一拉,扑倒在他膝上,但右臂一痛,已被匕首割伤。

女童面色一变,右腕猛然一转,再度向江慈刺下,裴琰抱住江慈向后一倒,右足疾踢,女童匕首在空中转向,掷向江慈背心。

裴琰右足依然踢向女童手腕,右手运力弹向空中匕首,只听“铛”的一声,匕首如流星般飞向阁上横梁,深没入木梁之中,犹自劲颤不绝。

女童身躯一拧,避过裴琰右足,见已不能取江慈性命,急向阁外飞纵。安澄等人从阁外涌入,将那女童围个水泄不通。

女童呵呵一笑,声音竟忽然变得如同成人一般,她再从腰后拔出一把短刃,身形快捷如风,攻得长风卫们一时有些散乱。安澄怒喝一声,刀光顿现,如迅雷急电,往女童劈去。那女童横移两步,轻喝一声,举刃相挡,刀剑交锋,一声激响,女童口角溢血,倒退数步,坐于地上。

裴琰正撕开江慈右臂衣袖,侧头看了一眼,冷声道:“留活口!”

安澄刀抱胸前,带着数名长风卫缓步逼近。那女童却仍是夷然无惧的神色,仰头而笑。安澄久经阵仗,知有些不妥当,眼见寒光微闪,身形急速后翻。只见那寒光竟是自女童口中射出,一篷银色细雨在阁中爆开,数名长风卫躲避不及,中针倒地。女童身形快捷灵活,泥鳅般自这数名长风卫防守之处窜向阁外,安澄落地,足尖一点,急速追出,阁外那中年汉子长笑一声,手中掷出软索,女童伸手接住,二人一扯一带,卷上湖边垂柳,几个腾纵,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这番变故来得突然,从女童下手刺杀江慈至其逃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阁内众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杨太守见出了这档子事,吓得双脚直哆嗦,强自镇定着吩咐手下去请大夫,又急调来兵士将流霞阁团团护住,将那些杂耍艺人统统锁起。

裴琰将江慈推开,站起身来,江慈捂着右臂,满面痛苦之色。裴琰也不理会杨太守的告罪,大步出阁,安澄等人急急跟上。

裴琰并不回头,道:“将在场之人给我仔细地查一遍。”说着跃上马车,见江慈呲牙咧嘴站于车旁,眉头微皱了一下,探手揪住江慈衣襟,将她拎上车。车夫劲喝一声,急驰而去。

翠光湖畔,一艘小木船泊于岸边,一黑衣人斜躺在船篷上,遥望着阁前阁内发生的一切,嘴角浮上一抹笑容。他看着裴琰的车骑消失在夜色之中,轻笑一声:“有些意思。”

回到文仪园,踏入房中,裴琰回头见江慈满面痛楚之色,右臂无力垂落,臂上伤口处仍有鲜血滴下,冷笑一声,返身从柜中取出伤药,猛地扯过江慈手臂,将她按在床边坐定,不顾她连声哀号,将伤药敷上,撕落她身上衣襟包扎起来。

江慈痛极,但见裴琰面带冷笑,呼痛声便慢慢低落,只是眸中泪水却忍不住滴落。正待说话,却听肚内传来一阵“咕噜”的响声,不由面上一红。

裴琰摇了摇头,一脸鄙夷,出门而去。不多时,数名侍女捧着菜肴进房,江慈知是大闸蟹吩咐了的,吐了吐舌头,便欲下床。

一名侍女上来行了一礼:“江姑娘,相爷吩咐了,不让姑娘下床,由奴婢来服侍您进餐。”说着握起银箸,夹起一筷清炒三丝,送至江慈面前。

江慈大窘,忙道:“姐姐,我自己来。”下意识伸出右手,却扯动臂上伤口,眉头一皱。

那侍女急忙跪落于地:“江姑娘,相爷吩咐,奴婢不敢有违,还请江姑娘体恤奴婢,以免奴婢受责罚。”

江慈无奈,只得任这名侍女喂自己用饭,心中暗怪大闸蟹治下太严,没有一丝人情味。

外室,裴琰端坐于椅中,听着赶回来的安澄细细禀报。

“已经全城布控,但翠光湖附近,山峦较多,小幽山过去便是潇水河,估计刺客已经水遁逃离。杂耍团的人也审问过了,这对师徒是数日前上门自荐表演的,团长见他二人技艺高超,便留了下来。”

裴琰喝了口茶,道:“安澄,你有没有听过‘柔骨姬’与‘拦江客’的名号?”

安澄点头:“属下也是这个猜想,那女童面相虽似孩童,但体态仍看得出有些许异样,且她那份腰功,不是三五年可以练出来的,显是成年侏儒装扮而成,那汉子的软索功更是江湖一绝,这二人应该就是‘恨天堂’的杀手‘柔骨姬’与‘拦江客’。只是‘恨天堂’素来与我们长风山庄井水不犯河水,多年来行暗杀之事,也不敢碰与我们相关之人,这回冲着江姑娘而来,实是有些蹊跷。而且那‘柔骨姬’为何不在台上动手,非要在阁内再动手,属下也有些不解。”

裴琰笑了笑:“她在台上动作再快,也没有把握快过我手中的竹筷。”

“原来相爷早看出她不对劲了,属下只是隐约有种感觉,却不敢肯定。看来她是随江姑娘走到相爷身后,才找到出手机会的。不愧为‘恨天堂’第一杀手,居然能在相爷的眼皮下动手伤人。”

裴琰抬眼看了看安澄,安澄心中一凛,垂下头,不敢再说。

裴琰冷笑一声:“你派人与‘恨天堂’接上头,看看左堂主是要银子还是要什么,把何人收买了这二人来杀小丫头,查个清清楚楚。”

“属下猜测,只怕与那萧无暇脱不了干系,别人也没必要来杀江姑娘。”

裴琰点了点头:“是萧无暇无疑,但何人才是真正的萧无暇,看看‘恨天堂’那里有没有线索。马上就是武林大会,萧无暇若要插上一手,扰乱了咱们的计划,圣上那里,我不好交待。”他顿了顿道:“杨太守那里,你也派人查一查,何青泠虽是我们放出风声引来的,但‘柔骨姬’和‘拦江客’如何得知杨太守会来请我去看杂耍,肯定有线索留下的。”

安澄应是,正待转身,室内忽传来江慈的一声惊呼。

裴琰面色微变,由椅中跃起,冲入内室,只见江慈正急急下床,见裴琰冷着脸冲进来,那几名侍女唬得跪地磕头。

裴琰微吐一口气,摆了摆手,众人退出房去。他微笑着负手一步步向江慈走近,江慈被他逼得退回床边,嘻嘻一笑:“相爷,那个,我求您件事,好不好?”

裴琰悠悠道:“你受了伤还这么不安份,说吧,小丫头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江慈吃饭之时,想起先前杨小姐的丫鬟与自己所说之话、所托之事,才惊呼一声,听裴琰此话,想起当时情景,一时忘了手臂疼痛,“哈”地一声,笑倒于床上。

笑得一阵,她想起拿人钱财,终还是得替人办事,忙欲起身,刚挺腰抬头,却见裴琰向自己俯下身来,她腰肢一软,重新倒回床上。

裴琰双手撑于床上,环住江慈,笑得俊目生辉、温然优雅。眼见那笑容越来越近,江慈忽然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面颊也无端有些发烧。正迷糊间,裴琰呵呵一笑,将手探入她的胸前衣襟。

江慈脑中“轰”的一声,全身发软,迷糊中想着要揍这大闸蟹一拳还是踢上他一脚时,裴琰已从她胸前摸出一个绣囊,用手掂了掂,笑道:“你借我的名义,私自受贿,说吧,该如何处置?”

半晌都不见江慈回答,裴琰低头,只见她满面通红,怔怔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