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有些激动,道:“可他谢澈不也是阴谋作乱才登上皇位的?他的那个宝座,同样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裴琰一愣,转而笑道:“三郎这话,我倒想知道是从何而来的。”

卫昭踌躇了一会,从怀中取出数封书信,信函似是年代已久,已经透着枯黄。裴琰接过一一细看,眸光微闪,他将书信仍旧折好,叹道:“原来薄公最后是死在三郎手中。”

“少君见谅,当初在牛鼻山,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裴琰将书信放下,欠欠身,道:“三郎,你稍等片刻。”

裴琰出屋,卫昭将身躯放松些,斜靠在椅中,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望着炉内通红的炭火,听着窗外寒风呼啸,目光有些游离。

脚步声轻响,卫昭醒觉,裴琰握着个铁盒走进来,他将铁盒在卫昭面前打开,卫昭低头,面色微变。

他拿起铁盒中的黄绫卷轴,缓缓展开。待看完了卷轴上的文字,他猛然抬头,讶道:“原来先皇遗诏竟是在少君手中,为何——”

裴琰苦笑,坐下道:“三郎,我有先皇遗诏,你有当初谢澈给薄公和庆德王的秘信,都能说明当初先皇属意继承大统的人是景王,而非邺王。是他谢澈联合董方、薄云山、庆德王及我叔父,又命先父潜入皇宫,换走遗诏,才得以谋夺了皇位。”

“正是如此。”卫昭有些兴奋,道:“少君,只要你我联手,将这几份东西昭告世人,再起兵讨伐,不愁大事不成!”

裴琰还是苦笑,道:“三郎,我当初也以为这东西能作大用,可眼下看来,毫无用处。”

卫昭陷入沉思之中,裴琰叹道:“当初我为夺回兵权,控制北面江山,才领兵出征,去打薄云山。在人前我一直说的就是薄贼逆乱,他所奉的那个‘肃帝’是假的,皇上当初皇位来得光明正大,景王才是逆王。如果现在我起兵,又改口皇上才是谋逆,景王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出尔反尔吗?谁还会相信我们手中的遗诏是真的?大家肯定都会认为书信是伪造出来的。”

卫昭默然无语,裴琰又道:“薄云山为何不得人心?因为他本身就是四大功臣之一!当初是他扶皇上登基,现在又说皇上的皇位来得不清不楚,这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一个逆贼,指另一个逆贼为贼,百姓们会相信吗?裴氏也参与了当年的事情,眼下如果跳出来说皇上是逆贼,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同样不会相信的。”

卫昭也想明白了这一层,他自嘲似地笑笑,拿起那几封信函,轻吁了口气,将信函投入炭火之中。

望着火苗腾起,将信函卷没,他呆呆道:“少君,依你所见,现在该如何行事?”

裴琰将先皇遗诏再展开看了看,眉间闪过一抹伤痛,何为真?何为假?怕是连自己都说不清——他不敢再想,将遗诏也投入炭火之中。

室内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二人愣愣地望着信函与遗诏化为灰烬,待青烟袅袅,徐徐散去,裴琰方低声道:“三郎,说实话,回京前,你是不是想扶庄王上位?”

卫昭心念急转,终知庄王保不住,索性坦然道:“不瞒少君,正是。”

“可眼下,咱们要想活命并达成目的,庄王不可保。”

卫昭不语,裴琰道:“眼下既不能公开起事,静王手中又无兵,就只有借庄王之手来除掉皇上和太子。要想不引起下人的怀疑,便定得由庄王来背个黑锅!”

见卫昭仍不语,裴琰给他斟了杯酒,续道:“庄王既有谋逆的动机,又有谋逆的兵力。若是皇陵大祭,高成带兵冲入,咱们在一片混乱之中,除掉皇上、太子和庄王。到时只需说是庄王谋逆,皇上和太子与其同归于尽,咱们再扶静王上台,自是顺理成章,不会引人怀疑。静王势孤,又是咱们扶他上的台,自然会乖乖听话,你我何愁大业不成?!”

卫昭轻转着手中酒杯,沉默许久,终仰头一饮而尽。他靠上椅背,斜睨着裴琰,悠然笑道:“看来,我还得重回庄王府演一场戏。”

裴琰起身,向卫昭长身礼,肃容道:“三郎,咱们这次做的,是比以往更艰险百倍的事情,裴琰在这里先谢过三郎。”

卫昭忙起身还礼,二人相视一笑,裴琰忽然有些特别的感慨,语气诚挚地道:“三郎,到了今日,我才觉得你我不是对手,而是知己和朋友!”

卫昭大笑,笑声中,他穿窗而出,室内只余他悠长的声音:“少君,等这件事办成,咱们才是真正的朋友!”

一二九、生死相托ˇ 

江慈趴在窗前,望着院中银絮乱飘,又回头看了看沙漏,无奈地撅了撅嘴,吹灭了烛火。

正睡得朦胧之时,隐约听到房门被推开,她心中欢喜,却将呼吸声放得平缓悠长,似是熟睡过去。

黑暗中,他轻轻走到床前,他在床边坐下,他轻抚上她的额头。

他的手指冰冷如雪,让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只得坐起,嗔道:“你明知道人家装睡,还故意这样。”

又将卫昭冰冷的手握住,捂在胸口,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胃中一阵翻腾,伏在床边干呕起来。

卫昭忙拍上她的背心,急道:“怎么了?”

江慈喘气道:“兴许是着凉了。”

卫昭不欲让她看见自己的夜行衣,摸黑端来茶杯。江慈喝茶漱净了口,仍旧躺下。卫昭悄然除下夜行衣,钻入被中将她抱住。二人静静地依偎,屋外雪花飘舞,屋内,冰冷的身躯渐转温热。

“无瑕。”

“嗯。”

“你,是不是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她终于将盘桓在心头数日的话语问出。

他一惊,良久方道:“你放心,我是在做一些事情,可并不危险。”

“真的?”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

“骗我你是小狗。”

他将她抱紧了些,低声道:“你怎么不长记性,我们不做小狗,要做两只猫。”

她笑了起来,得意道:“我现在觉得,两只猫也不好玩,得生一群小猫,满屋子乱跑,那才好玩。”

会有这一天吗?他怔然,忽然涌上一阵极度的恐惧:从来以命搏险、从来渴求死亡,今日却有了牵挂,若是——她该怎么办?月落又该怎么办?

她觉察到他的异样,痴缠上他的身躯。他暗叹一声,任微弱的火苗,在这大雪之夜,将自己带入无边无际的温暖之中。

这场大雪,连绵下了三日。

十一月初十起,裴琰与董方等大学士在内阁,整日筹备着冬闱与冬至日皇陵大祭。

十一月初十,裴子放起程离京,前往梁州调停督复河工。

这日夜间,大雪终于慢慢止住,但京城已是积雪及膝,冷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大学士殷士林正在灯下撰编今年冬闱的试题,当写到“死丧之威,兄弟孔怀”时,慢慢放下了手中之笔。

他推开窗户,望向西北黑沉的天空。这一生,可还能登上星月谷的后山,与情同手足之人并肩静看无边秋色?

他回转桌前,视线落在案头一方玉印上——殷士林,不由摇头苦笑。真正的殷士林,二十年前进京赶考之时,便被他杀死在野猪林中,现在的这个殷士林,谁能知道他本不过是个沉默寡言、只爱读书的月落少年木适呢?

窗外,从檐上悄然落下一个身影,穿窗而入,殷士林忙将窗户关上,转身行礼道:“教主。”

卫昭除下面具,看了看桌上,道:“今年冬闱的试题?”

“是。”

卫昭道:“今年冬闱是赶不上,以后,还得劳烦五师叔,想法子多录咱们月落的子弟。”

殷士林一愣,讶道:“教主的意思是——”

卫昭在椅中坐下,道:“五师叔请坐。”

殷士林撩襟坐下,身形笔直,自有一番读书人的端方与严肃。卫昭心中欣慰,将与裴琰之间诸事一一讲述。

这一年多来,风起云涌,惊心动魄,卫昭却讲得云淡风清,殷士林默默听着,待卫昭讲罢,他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大汗。

他想向面前之人下跪,匍伏于他的身前,行月落最重的大礼,可卫昭却抢先一步,在他面前缓缓跪下。

殷士林终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水,伸出手轻抚着卫昭的头顶。卫昭感受着这份亲人的疼抚,忽起孺慕之心,低声道:“师叔,这些年来,我夜夜都做噩梦,不知自己能否活到明天。”

殷士林一声长叹,卫昭喉头哽咽,道:“师叔,此次若是事成,自然最好,无瑕还能继续为我族人尽心尽力。可若是事败,或是不得不以命相搏,无瑕便可能再也不能回来。”

殷士林自是知道皇帝的厉害,无言以对。

“师叔,四师叔有治国之才,将月落交给他,我很放心。可华朝这边就只有拜托您。”

殷士林将卫昭拉起:“无瑕,你起来说话。”

卫昭肃容道:“师叔,如果此番事败,将来仍是太子登基,您作为清流一派,请力谏太子,不要再强迫我族强献姬童。若是事成,而我又不在了,您得看住裴琰。”

殷士林对裴琰知之甚深,点头道:“自当如此。”

“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尽力为月落争取几十年的时间,这几十年,绝不能让裴琰登上那个宝座,但也不能让他失去现有的权力。”

“嗯,他若为帝王,只怕会翻脸不认人,不肯兑现诺言;他若没有权力,自然也无法为我月落谋利。”

“是,静王虽然势孤,但也不是省油的灯。师叔您要做的便是在他和裴琰之间周旋,尽量保持让他们互为制肘,让裴琰落在我们手中的东西能起到作用。废除我族奴役,允月落立藩,这些,都要让裴琰一一办到!”

卫昭的声音沉肃而威严,殷士林不由单膝跪下,沉声道:“木适谨遵教主吩咐,死而后已!”

卫昭将他扶起,道:“师叔,还有一事托付于您。”

“教主请说。”

卫昭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殷士林:“这些年来,我利用皇上赏赐的财产和受贿所得,在全国各地办了多家商行,现在是由同盛堂的盛掌柜在主理。我若不在,这些人和商行便交给师叔。师叔是读书人,可也应当明白,若无雄厚的钱财做后盾,咱们将一事无成。”

“是,木适明白。”

“还有,这些年我抓到很多官员的把柄,也在一些官员家中安插眼线,都记在册子中,师叔您见机行事吧。”

殷士林将册子展开,从头至尾看了两遍,再闭目一刻,将册子投入炭盆之中。

卫昭曾听师父过位五师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不惊讶,微笑道:“师叔行事谨慎,无瑕实是欣慰。”

殷士林却似有些犹豫,卫昭道:“师叔有话请说。”

“教主,裴琰的那些罪证和他亲书的诏令呢?”

卫昭为这件事想了数日,心中有了决断,便道:“师叔,您在华朝,与虎狼周旋,那些东西放在您里,有风险。”

殷士林也知自己宦海沉浮,平时为在清流一派中维持声名,得罪了不少人,保不准哪就有事败或是被削职抄家的危险,放在自己处确实是有极大风险。而自己显然也无法亲回月落,把东西交到四师兄手上。但他仍忍不住问道:“教主打算将东西交给何人?眼下送回月落也来不及了。”

卫昭起身,道:“我想把些东西托付给一个人,如果我回不来,就请他带去月落,交给四师叔。”

“哦?何人?”

“他是一个君子,一个当今世上,最解裴琰、也最有能力保护些东西的人!”

京城大雪,位于京城以北二百余里处的朝阳庄更是覆于积雪之下。

黑夜,雪地散发着一种幽幽的冷芒,亥时末,一队运送军粮的推车进了河西军军营。

高成得禀,便亲至粮仓查看,他持刀横割,“唰”的一声轻响,白米自缝隙处哗哗而下,高成用手接一捧细看,冷冷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营房。

刚进屋,他面色一变,但马上又若无其事地将门关上,吹熄烛火,带着一点怒意大声道:“都散了,不要杵在外面。”值守的亲兵知他最近心情不好,恐成被殃及之池鱼,忙都远远躲开。

高成跪下,低声道:“王爷怎么亲自来了?天寒地冻的。”

庄王坐于黑暗中,眼眸幽幽闪闪:“我不亲自来和你交待怎么行事,我放心不下。准备得怎么样了?”

高成压低声音道:“我昨晚沿裴琰提供的地形图走了一遍,由马蹄坡至皇陵,确实有一条隐蔽的山道,可以绕过锦石口京畿大营。只是需穿过一处山洞,山洞内有巨石壅堵,只可容一人匍伏通过,估计这处得耽误一点时间。”

“如果太早动兵,怕会引起怀疑。”庄王沉吟道。

高成道:“也不能用火药炸石,我倒有个主意。”

“说。”

“还有十天的时间,可以找些石匠来,将那巨石凿开些,事毕将他们杀了灭口便是。”

“只有这样了。”庄王点点头:“大祭是巳时准时开始,我和裴琰、三郎会将父皇还有太子拖在方城上,让他们不能下方城发号施令。三郎会让光明司卫控制皇陵内其他地方。你一听到钟响,便在这个时候迅速拿下皇陵外姜远的禁卫军,然后换了禁卫军的衣服,开进皇陵,只静王在京城谋逆,你们奉旨进陵保护皇上。你让一部分人控制文武百官,其余的人上方城除掉父皇和太子,控制住裴琰。”

高成讶然:“静王不去皇陵吗?”

庄王冷冷笑:“哼,裴琰要利用我,我就反利用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借三郎之口,允他划关而治,让他以为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找他。他反过来劝我不要起兵,要咱们借皇陵大祭,向父皇和太子下手,然后栽赃给静王,他再扶我上台。我估计,到时静王肯定会装病不去皇陵。”

高成也想明白,高氏倾覆的仇恨滔而来,咬牙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借刀杀人,过河拆桥!”

“不错,他想借我们的手除去父皇和太子,然后把罪名推我们身上,说咱们谋逆,他就可扶静王上台。嘿嘿,他打的如意算盘!不过,三郎早就想到了这层,他让我假装上当。只要我们一起事,陶行德就会带人在城内将静王杀掉。静王一死,裴琰又被我们控制住,那时就由不得他了。”

“王爷为何不趁机除了裴琰,说他和静王联合谋逆?”

庄王叹了口气:“宁剑瑜重兵屯于河西,谁敢动他?眼下还要借他的力量来牵制小庆德王和岳藩。等我坐稳了皇位,把小庆德王和岳藩边摆平了,再慢慢处置他。”

ˇ一三零、风雨如磐ˇ 

弘泰殿,通臂巨烛下,殷士林将撰录好的冬闱试题分给内阁众臣。裴琰认真看罢,赞道:“殷学士的题真是出得端方严谨,面面俱到。”

董方也赞声,转向陶行德道:“陶相,啊,不,陶学士,您看怎么样?”

陶行德不再任右相后,便入内阁为大学士,他此时似是有些神不守舍,听言“啊”声,又慌不迭地头:“好,好。”

董方道:“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那就将试题上奏圣上,恭请圣裁。”

静王起身,笑道:“既然定了,那本王就先走一步,李探花还在‘畅音阁’等本王呢。”

众人都知他素来风雅,也爱结交众文人墨客,李探花才名甚著,是他近来着重结交的文人。便都道:“王爷请便,我等也要回去了。”

众大臣出殿,董方将折子再整理了下,正待去延晖殿,却见陶行德仍坐在椅中,神色怔怔,便走近拍拍陶行德的左肩:“陶学士!”

陶行德猛然跳起,脸色还有些苍白,董方讶道:“陶学士, 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难看?”

这夜却出了件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静王与李探花等一干文人墨客在潇水河边的“畅音阁”对炉酌饮,联诗作画,一干才子又叫了数名歌姬相陪,弹琴唱曲,好不风流。

“畅音阁”的歌姬中有一位叫“小水仙”的,长得甚是美艳,又弹得一手好琵琶,颇受客人的青睐。

哪知当夜肃海侯军中管带潘辉,带着帮弟兄趁休假也来“畅音阁”游玩,这帮军爷自是横惯的,指名要“小水仙”相陪,听到“小水仙”被一帮酸秀才叫去,二话不说,便直登“畅音阁”三楼。

一干才子恃着有静王在内,当然不肯相让,双方开骂,一方骂得粗鄙无比,一方则骂得拐弯抹角。静王素喜微服出行,当日也只带了几名随从,等骂战他自是不便出面,也未及时表明自己的身份。

潘辉性子暴燥,骂得一阵,心头火起,便动上了手。“畅音阁”三楼被砸得一片狼籍,数名才子受了伤,而静王更是在混战中被人掀到窗外,一直落入“畅音阁”外的潇水河中。

所幸严冬,河面已结薄冰,静王捡得一命,但已摔断一条左腿。

第二日早朝,便有监察御史参肃海侯治军不严,放纵部属流连烟花之地,还将静王打伤。皇帝震怒,肃海侯也上朝伏地请罪。但因战乱刚刚结束,皇帝和内阁商议后,命其将三万人马撤至锦石口京畿大营,待年关过后,再撤回苍平府。

只是静王腿伤严重,不能下床,皇帝便命他在府中静养,不必再上朝,也不必再准备冬至皇陵大祭事宜。

这边静王刚刚受伤,宫里又有内侍出起水痘。皇帝命太医院急配良方,并将患痘人群隔离。可千防万防,某日太子还是发起高烧,身上出现水泡。

皇帝也着了急,亲往太子府探望,想是皇恩浩荡,太子的水痘在数日后渐渐出破。为防破相,太医院张医正叮嘱太子在未完全好前,千万不能见风。于是太子精神稍好些可以上朝之后,便罩上厚厚的斗篷和面纱,倒成朝堂中异样的一道风景。

京城变故迭出,岷州也传来震北侯裴子放坠涧受伤的消息。

裴子放领圣命去梁州,在经过岷州莲池涧时,突遇暴雪,马失前蹄,落下深涧。所幸裴子放身手高强,不断攀住崖边结冰的巨石,滑落数丈后才没有坠下深涧,后被随从救起,但已受伤较重,不能行走,在正源县休养两日,才重新上路,但裴子放腿脚不便,只能坐轿而行,自然行程便慢了几分。

裴子放受伤的消息传入王府,裴琰正从宫中回来,依旧直入蝶园。裴夫人笑着将密报递给裴琰,裴琰看罢笑道:“叔父那边不成问题,我这边也都安排好了。”

“嗯,那就好。”裴夫人悠悠转回案后,不急不慢地执笔写着,写罢,道:“少君,来看看。”

裴琰走至案前细看,淡声吟道:“飞花舞剑向啸,如化云龙冲九霄。”又赞道:“母亲的字,孩儿望尘莫及。”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裴夫人放下笔,道:“放心去吧,京城有母亲坐镇。万一形势危急,不必顾着母亲。”

裴琰唤道:“母亲!”

裴夫人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缓缓道:“自古成大事者,总要付出牺牲,只是要切记,当机立断,随机应变,一旦下手,需当狠辣无情,不可有丝毫犹豫!”

“是。”裴琰束手,沉声道:“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裴夫人微微一笑,又取过案头一封书函,裴琰展开细阅,讶道:“叶楼主竟是清流一派的人?”

“是,清流派从来就是本朝支不可忽视的势力,但他们与武林没什么瓜葛。可四十年前,当时的清流砥柱,内阁大学士华襄得到‘音阁’的支持。清流与‘音阁’约定,‘音阁’每十年派出二十名武功出众的弟子,暗中为清流派作守护之职。只是这事十分隐秘,我也是觉得叶楼主来历不明,依稀想起这事,传信给你师叔,请他秘查,才查出来的。”

裴琰笑道:“师叔祖可好?”

裴夫人瞪他一眼:“南叟退隐江湖,本来过得好好的,去年被你拉出来主持武林大会,今年又被拉出来查‘揽月楼’,怎么会好?”

裴琰却突然想起事,讶道:“原来是他们!”

“去年使臣馆案,带子明去查验尸身,曾有武林高手向们袭击,身手很强,我还一直在想京城何时有一派势力,武功这么高强,现在想来,定是叶楼主手下的人。看来“揽月楼”一直是故皇后一派用来作为刺探消息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