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提着皂白相笔,笔头在口中一蘸,嘴里念叨着:“天尸棺材盖,地是棺材板,画线为牢,尸祖认归!”

念叨完毕,老爹已经在地上画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格子,伸手又往自己的颌下胡须里拔了三根,捻成一缕,气冲成刺,伸手一弹,六相全功里的“一线穿”指法用的出神入化,但听“嗤”的一声轻响,三根灵毛钉子般钻入了尸祖的灵台!

尸祖眼中的猩红之色蓦然一闪,就好似灯亮了一样,老爹指着地上画出来的长方形,口中念道:“你的棺材尚在,此时不归,更待何时?”

那尸祖仿佛听懂了一样,纵身一跃,跳入圈内,仰面躺倒,缓缓合上双眼,再不动弹。

至此,我才松了一口气,把双手在身上一抹,擦掉掌心中的冷汗。

蒋赫地也瘫倒在地:“累死我了,刚才追着老尸祖,吐了三百六十口阳气,真是元气大伤!”

蒋明义说:“我的舌头到现在还疼着哩。”

我忍不住问道:“这尸祖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变尸吗?”

“世上变尸十种,僵尸、湿尸、血尸、贪尸、活尸、天尸、昼尸、夜尸、噬尸、戮尸。”老爹说:“尸祖有湿尸之体,噬尸之行,天尸之能,僵尸之力,活尸之念,却不属十种的任何一种。”

第16章 五代绝灵

蒋赫地的曾祖父叫做蒋广元,蒋家与江湖上同属御灵家族的木家是世仇,民国时期,两家拼斗,蒋广元被木家家主所败,回来之后,伤重不愈而亡。

他一股怨气不消,尸骨存放灵堂了三天,夜夜闹凶,频频诈起,下葬之后不到一个月,破土穿棺而出一十九次,每次都在夜里重返蒋家,端坐在大堂之内,也不伤人,只是惊人。闹得整个蒋家村人心惶惶,户户自危。

蒋赫地的祖父无计可施,只好请我的曾祖父陈玉璜前去相尸。玉璜公问明了情况,又在夜里目睹了蒋广元回堂的行径,而后说,这是死者怨念深重,心存执念,明明已经亡故了,却以为自己没有死,是无法安然入土的。

蒋家问怎么办,玉璜公说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办法,会酿成尸变,形成贪尸,危害乡里。为了避免这种祸害发生,只能在尸变之前将其供奉为尸祖。

蒋家问何为尸祖,玉璜公说,先以金丝楠木做棺材,保证棺身不腐,尸骨长存,然后请命脉高手用符箓封尸于棺,然后存棺于自家密室之内,每逢大年三十、正月初一、正月十七和清明、中元、重阳,都要祭拜,如此,便是将其供奉为尸祖了。

这样一来,这尸祖不但不会再闹,反而会安安生生,而且能保家族数代昌盛。

蒋家便听从了玉璜公的建议,悄悄从蜀中花巨资买金丝楠木回来做棺材,又请了陕西李家的命脉高手,下了三十一道符箓,锁镇在蒋家的地下密室之内。果然,从那以后,蒋广元的尸体再没破棺而出,安安稳稳的待在地下密室之内。蒋家也历经了民国、抗战、解放时期,屹立不倒。谁成想,而今这蒋广元竟然再次破棺而出,伤了蒋明瑶,又要来抢夺鬼婴。

老爹说,这是尸祖五代绝灵的缘故,所谓五代绝灵,是指蒋广元的血脉延续了五代之后,尸身中的灵念便近乎消失了,只剩下尸体本我的**,贪恋阴晦之气,想要为祟做歹。而符箓之力,维系这许久之后,也渐渐会变得式微。

恰巧今夜又是清明时节,蒋赫地在看护鬼婴,忘了祭祀尸祖,加之鬼婴诞生,方圆十里,万鬼觊觎来参,终于勾动了尸祖,他冲破了符箓束缚,从棺中逃出,来此抢夺鬼婴。

要是鬼婴真的被尸祖抢到手中吃掉,那么尸祖便真的尸变成功,将成为道行极高的贪尸。

所谓贪尸,以残存执念为贪欲,或贪色,或贪财,或贪权……而从蒋广元的行径来看,其更接近于贪道之变尸,也就是说他一旦吃掉鬼婴,接下来会一发不可收拾,滥杀江湖中有道之士,以增长自己的修为……

幸亏老爹当机立断,画地为棺,将蒋广元给制住了。

老爹说,这次制住只是暂时的,回去之后,最好是把蒋广元的尸身烧化,埋灰于祖坟之中,这样才能消灾。

蒋赫地深以为是,让蒋明义背了蒋广元的尸身,就准备回去烧化。

娘说要带鬼婴回陈家村,等把她身上所有的祟气、鬼性消除之后,再还给蒋书杰家。

我们一道往回走,刚走不到百步,蒋赫地突然止住了步子,俩眼望向远处,喃喃的说:“明义,你妹子在哪儿?”

“就在养蜂的地窖。”蒋明义说:“当时尸祖跑出来,我和明瑶都不明所以,以为是密室内进了外人,前去阻拦,结果明瑶就挨了尸祖一掌,受了伤。尸祖没有继续下手,只是急急地往外赶。我护着明瑶,让她先躲进了地窖内,然后赶紧跑来给您报信。”

“那河面上漂的人是谁?”蒋赫地一指颍水,飞身就往河边赶去。

此时天色微微发白,我极目而望,河面上果真漂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老爹说:“快过去看看。”

我和老爹齐齐追赶蒋赫地。

“明瑶!明瑶!”蒋赫地站在岸上大喊,那河面上的女儿身却只管顺水而下,蒋赫地纵身跳入河中,伸手去就抓。

“老蒋,别!”老爹叫了一声:“水下有古怪!”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蒋赫地人在水中,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那漂浮着的女儿身下猛然伸出来一只手,直取蒋赫地的胸口!

这变故来的实在是太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蒋赫地救女心切,更是悴不及防,被那一掌打了个正着,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蒋赫地那高大的身子从河水中飞起,然后直挺挺的落在了岸上。

“嘿嘿……”

狞笑声中,一道人影从水下腾空跃出,也落到了岸上,劈手抓住了蒋赫地,将他提了起来。

我先是一愣,随即惊怒交加,喝道:“你是谁!?”

那是个脸上蒙纱的人,身形窈窕纤弱矮小,笑声尖锐,可以断定是个女人。

“弘道,快去把明瑶捞上来。”老爹看了一眼嘴角淌血的蒋赫地,说:“她废这么大工夫,埋伏在水中,引诱你蒋伯父上钩,又抓住他,绝不会是为了杀他。”

我一想也是,再扭头一看,蒋明瑶的身子正往下沉,赶紧去救。

跳水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儿,先小心翼翼地留意了水下的动静,其实天光黯淡,我又不是夜眼,根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仔细用耳朵听,还是能捕捉到一些动静。

感觉不会再有人暗藏水中了,我才游过去,抓住了蒋明瑶的胳膊,往我这边一拉,凑到眼前——登时吓了一跳,蒋明瑶的脸上、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大大小小的红斑,就像出了水痘然后溃烂的皮肤,又像是麻风病人!

这根本就分辨不出人的面目!

蒋赫地那么远就能瞧出是自己的女儿,也真是父女连心了。

我小心翼翼的把蒋明瑶往岸上拖,刚挪动了三尺远,手腕上突然一紧,我低头去看,水下“咕咕嘟嘟”的猛然冒出来一颗人头,浮肿溃烂的少肉露骨,两个眼眶中残留着硕大的眼珠子,像是刚剥开壳的荔枝,直勾勾的盯着我!

第17章 双首邪女

我惊得浑身上下都抽起筋来,只感觉一股大力拽着我往水下拉去。

就连脚踝上,似乎也被几双手给抓住了。

不但是我,就连蒋明瑶身上,也有一股怪力传来,像是有人在水下拽住了她,要把她往水下拉。

这时候,放了蒋明瑶也不行,不放开她也不行。

我们两个,一起往下沉去。

周围,全是浓郁的羊骚味。

老爹说过,这是淹死鬼特有的味道……

“啪!”

一颗白毛笔头突然飞近,在那人头上弹了一下,那人头立即碎了开来,骨头、烂肉一起沉入水去,两颗眼珠子也漂在水面上,游向了别处。

“颍水里的淹死鬼都给我听好了!”老爹的声音响起:“麻衣陈汉生在此!再敢造次,全部捉走,永世锁镇!”

水波荡开,那股拽我和蒋明瑶的怪力,以及手腕上、脚踝上的手,都消失了。

回头一看,老爹正把皂白相笔的笔头往回收,刚才砸中腐尸脑袋的东西正是它。

老爹说:“快上来!清明夜,水里淹死鬼多!正要找替身呢!”

我赶紧托着蒋明义游上岸来,一看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上,全都是深黑色的爪痕,就像是用墨画上去的一样,漆黑浓郁,看得我浑身发麻。

“那是鬼爪印。”老爹把老葫芦递给我:“用药水擦了。”

这时,娘抱着鬼婴,蒋明义背着尸祖,也已经过来了。

蒋明义看见蒋赫地被人挟持住,不禁大怒:“哪里来的鳖孙犊子,敢到蒋家村来撒野?放了我爹,留你全尸!否则,丢到水里喂王八!”

蒋明义不愧是蒋赫地的亲生儿子,秉性倒是跟蒋赫地一样,吹起牛来不扎本钱。

覆纱女人冷哼一声:“我就是从水里上来的,别说王八了,满河的淹死鬼都不敢动我!”

我一想也是,刚才她藏在水下,浑然无事,我一下水,就被淹死鬼缠上,差别如此之大,思之心惊。

“那些个腌臜小鬼,就会欺善怕恶,不动你,只说明你比鬼更邪。”老爹说:“并不见得你有多厉害。要不然,你又何必藏在水下,暗箭伤人呢?”

“陈汉生,你也别激我。先瞧瞧那个小妮子。”覆纱女子说:“这小妮子用毒蜂伤我,却遭了反噬,说我不厉害,呵呵……”

娘走近了,瞥了一眼我怀中抱着的蒋明瑶,大吃一惊:“这,这脸上,怎么伤成这样了!?”

蒋明义一看,也是惊怒交加:“****八辈祖宗的贼婆娘!你敢把我妹子伤成这样?!”

“那是被你们自家的毒蜂给蛰了!”那覆纱女人说道:“蒋家历来霸道,培育的毒蜂歹毒至极,没想到会有一天伤住自家人?”

“嘿嘿……”蒋赫地喑哑着嗓门笑了一声:“明瑶这孩子一向心细,养蜂不会出这么大的纰露,毒蜂也有灵性,正常情况下,不会伤养蜂人。除非有精通御灵术的人暗中捣鬼,这位朋友,你是木家的人?”

“什么木家的人?我不是!你们也不必套我的话!”那裹着面纱的女人伸着手,扣着蒋赫地的脖颈,冷笑一声:“陈汉生,曾子娥,我知道你们的手段,也晓得你们的底细!但是我既然来了,就不怕!只要你们把鬼婴交出来,我就放了蒋赫地。否则,我拗断他的脖子!”

老爹眉头一皱:“你是冲着鬼婴来的?!”

“也不怕告诉你们,我本来是冲着尸祖来的,鬼婴倒是意外的发现。”那女人说:“思来想去,鬼婴似乎比尸祖更合适,所以我就临时改了主意。”

“居然是冲着尸祖来的?!”蒋赫地吃惊道:“你要我蒋家的尸祖做什么?”

“养尸!”覆纱女人说:“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么?”

“这是要养尸为害啊。”老爹点点头,说:“夜里我进村的时候,听见的动静,就是你?”

“不错!要不是发现你们神断夫妇也到了蒋家村,深感事情棘手,我也不必废这许多周折,还要藏在水下埋伏。”

“尸祖能苏醒,也有你动的手脚?”

“正是!五代绝灵,我也懂得。”

“你倒是好狠的心!”

“没听前人说过吗?最毒妇人心!”

这覆纱女人手段恶毒,嘴也厉害,老爹也不占上风,看了一眼蒋明瑶,愤愤然道:“不管你是冲着什么来的,江湖中人,总该讲一些道义!盗亦有道!蒋明瑶还是个小姑娘,你居然将她伤成这个样子?!”

“呵呵……”覆纱女人冷笑道:“这小妮子全是咎由自取!当时我唤醒了尸祖,暗中操纵尸祖出走,被他们兄妹发现了,这妮子上来阻挡,挨了尸祖一掌,这做哥哥的倒是精明,知道跑出来报信。”

蒋明义脸色一红:“我家的狗不叫,是不是也被你给伤了?”

“祸从口生,多嘴的都该死。”覆纱女人说:“这妮子也是,她被尸祖所伤,我原本不想再伤她了,哪晓得她眼睛倒厉害,瞧见了暗中的我,不但大喊大叫,还鼓动毒蜂来蜇我,可惜道行不到家,毒蜂被我反驱,这小妮子遭了反噬,被自家的灵物伤成了这样。”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小的蒋家村还能引来你这么个高人!”蒋赫地声息虚弱,却愤怒异常:“是我疏忽大意了,可你不该把我女儿伤成这个样子!”

“废话少说!前因后果全告诉你们了,交出鬼婴来!”

老爹和娘面相觑,那覆纱女人手上猛然一紧,蒋赫地顿时咳嗽了几声,脸色骤白,蒋明义连忙叫道:“别,别,别伤我爹!”

“嘿嘿……”覆纱女人冷笑:“我一向心狠手辣,缺少耐心,别逼我!”

蒋明义看向我老爹:“陈叔——”

“好。”老爹点点头:“好!子娥,把鬼胎给她。”

老爹回过头来看向娘,目光意味深长,娘当即会意,抱着鬼胎挪步走向那覆纱女人。渐渐遮挡住了那覆纱女人的视线,就在此时,老爹身形暴起,一个纵扶摇身法,瞬间移形换影至蒋赫地身侧,手中皂白相笔一抖,笔头弹出,半空中金光灿灿,削铁如泥的金牙线直取覆纱女人手腕,只要她不松手,必定齐腕而断!

眼看笔头近前,那覆纱女人毫无反应,我心中惊喜交加,却猛地看见,她的背后,缓缓探出一张皱纹纵横的脸来,张开嘴,一口咬住了笔头!

第18章 红背蛛母

她竟然有两个脑袋!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娘抱着鬼婴也急忙后退,老爹慌忙扯动笔头向后,那覆纱女人脑后的脸,张开嘴一吐,笔头“嗖”的飞回,老爹借力收势,将笔头重新拉回笔杆之上,再一看,原本雪白的笔毫,此时此刻,乌黑如墨。

“嘿嘿……”

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阴瘆瘆的笑了起来:“陈汉生,我女儿都说了,知道你的底细,也晓得你的手段,怎么,你还不信?”

“娘,你歇息,这里交给女儿了。”覆纱女子也是一笑。

老爹怔了片刻,忽然失声道:“红背蛛母?”

“嘿嘿……被你认出来了。”那张老脸狞笑一声:“既然认了出来,也该晓得我的恶毒!我原本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有人质在我女儿手中,你便讨不了好。咳咳……陈汉生,奉劝你乖乖的听话,我暂且歇息了,千万不要再打搅我醒来。”

说罢,那张脸往后一缩,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就好像刚才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看的目瞪口呆,娘和蒋明义也是说不出话来。

覆纱女子说:“神断先生,怎么样?”

“我们认栽!”老爹阴沉着脸:“你先放人,我交鬼婴给你。”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

“你既然知道我是陈汉生,也了解我的底细,就该知道我向来言出必践,从不食言!”老爹说:“你放人,我把鬼胎给你。”

“然后你再来追我?”

“我让你先行一盏茶的功夫!”

“一炷香!”

“中!”老爹喊了一声:“子娥!”

娘一直想说话,但一直没插上嘴,听见爹喊她,不但没有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一步,把怀中的鬼婴抱得更紧了。

我伸头看了一眼那鬼婴,小小的女孩儿,两只眼睛黑漆漆的,亮的瘆人,见我看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尖利的白牙,森森白气从口中往外吐,隔着一段距离,我都能感受到那寒意透肤。

“把孩子给她!”老爹努了努嘴。

娘极度不乐意,但是看了看老爹的脸色,还是哼了一声,愤然而缓慢地走到了那覆纱女人的跟前,犹犹豫豫地把鬼婴递了过去。

“你不要我了?”那鬼婴突然朝娘问了一句,声音一改之前得尖锐,竟变得清脆悦耳。

娘一愣,脸上顿现心疼的神情,还没说话,那覆纱女人早一把把鬼胎抢入手中,又把蒋赫地一推,蒋赫地踉踉跄跄的往前趔趄,被老爹扶住。

“你为什么要淹死我?”那鬼婴刚落入覆纱女人怀中,便直勾勾的盯着她,声音又重新变得尖锐刺耳:“你蒙着脸是怕见我吗?你这个恶人!”

那覆纱女人不由得一愣,鬼婴却突然张开嘴,猛地咬在那女人的胳膊上。

“嘶!”那女人痛呼一声,伸手在鬼婴脑门上一击,鬼婴歪着脑袋晕了过去。

“连孩子都敢下手!”娘在一旁看得是柳眉倒竖,杏眼一瞪,就要上前拼斗,却被老爹拉住:“让她先走一炷香的时间。”

那覆纱女人伸出被咬的胳膊,掀开袖子,露出一截晶莹玉润的小臂,鬼婴咬下的齿痕深陷,两滴黑血从中渗出,然后滑落。

“嘿嘿……”覆纱女人笑了一声:“好厉害的鬼胎!好大度的神断!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那女人抱着鬼胎直奔河中,纵身一跃,翻下浪花,转瞬已经不见。

娘愤愤的看着老爹:“这样的人,你跟她讲什么道义?”

“此人手段阴狠,本事不低。你瞧她一掌给老蒋伤成什么样了?”

“我是跟老尸祖缠斗,耗费功力太多了,要不然,我弄死她!”蒋赫地虚弱的说。

“别逞能!”

“呃,我去看看明瑶。”

“且不说老蒋,就刚才,她于不动声色中就把鬼婴所咬伤口里的毒血给逼了出来,足见她的道行已臻江湖一流水平。”

“那又怎么着?”娘说:“我们夫妻还怕过谁?”

“不是怕的问题。”老爹说:“她是个难缠的人,而且还有红背蛛母在后,熟知你我的底细,我怕她暗中还留有手段。再一者,尸祖还没有放回去,要是再生什么变故,得不偿失。”

娘这才默然无语。

“爹,红背蛛母是什么来历?”我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怎么只有一张脸呢?”

“明瑶!明瑶!”

刚问了一声,那边蒋赫地已经大呼小叫起来,我们一怔,连忙都过去瞧看。

蒋明瑶先受尸祖掌力所伤,又被自家毒蜂乱蜇,满脸都是溃烂疤痕,双臂之上也全然遍布,整个人眼帘紧闭,气息微弱,实在是惨不忍睹。

刚才天色昏暗,现今已经渐渐发亮,众人也看的清楚,各个惊惧。

“妹子啊,你怎么伤成了这样?”蒋明义双目垂泪。

“那个该死的贱人!”蒋赫地低吼道:“老子迟早毁了她!”

老爹俯下身来,忧心忡忡道:“老蒋,能救吗?”

“先是尸祖,后是毒蜂,含阴化毒,针针入肉,而且伤面太大了……”蒋赫地说着,已经是老泪纵横。

我听得心惊:“蒋伯父,那明瑶妹子就无法可治了?”

“我养的那些毒蜂的毒针,不是普通得肉针,是蜜针!蜇中人之后,毒针都会留在肉里,化在肉里,根本不能用五行之物拔毒。”蒋赫地擦了一把泪水,说:“蜂毒本身性是至阴的,又与尸祖体内的尸毒绞缠在一起,可谓是双阴合一,至阴无比……”

“你能不能别啰啰嗦嗦讲那些大道理了?”老爹忍不住说:“你就说,要怎么才能拔毒?!”

“我,我不是说着呢嘛!你急啥急?我比你还急!又不是你闺女!”蒋赫地哭哭啼啼的,老爹都无语了。

蒋赫地哭的打了个嗝,然后气儿才顺了些,说:“想要拔毒,就得需用用少阳之气攻破,而且必须得是二十五年以上的精纯功力,才能奏效。但是眼下,咱们这附近,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早都结过婚了,哪里还有少阳身来支度少阳之气……”

“少阳之身,二十五年以上的精纯功力。”老爹瞥了我一眼:“想找这样的人也不难,眼下就有一个。”

第19章 舍身救人

“弘道?”蒋赫地留意老爹的目光,也看向了我,当即愣住:“他,他是个精壮童男,可是他还不到二十岁?”

“他从小跟着汉琪修炼六相全功,心无旁骛,又有天赋悟性,也肯吃苦,虽然不足二十五年,但抵得上二十五年的精纯功力。”老爹说:“功力高低不在时间长短,刚才那覆纱女子,年纪也不大,但功力之深,恐怕你老蒋也比不上。”

蒋赫地立即看向我:“弘道,你肯吗?”

我点点头说:“当然肯。”

且不说陈蒋两家的交情,单论见死不救,也不是大丈夫行径。更何况我们麻衣陈家的忌讳就是见死不救。只要能救蒋明瑶,我怎么会不答应?

“好孩子,好孩子。”蒋赫地激动的眼中闪烁着泪花,说:“我一直都瞧着弘道这孩子好,这相貌堂堂,仪表不俗……你们陈家跟我们蒋家又是门当户对,弘道是世家弟子,又肯用功,不做纨绔,有他来当我的女婿,我还是很满意的……”

这话说的我和爹娘以及蒋明义都面面相觑,各个惊愕。

“等一下!”我连忙打住蒋赫地的话:“伯父,您说什么呢?!不是要给明瑶妹子治伤吗?”

“对啊,治了伤之后,你就得做我女婿了。”蒋赫地一本正经的说。

“老蒋,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老爹一脸没好气:“你是胸口挨了一掌,不是脑子!难道这样也被打糊涂了?”

“什么开玩笑!?”蒋赫地说:“弘道救了明瑶之后,明瑶还能嫁给别人吗?”

娘诧异道:“老蒋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蒋赫地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蜂毒与尸毒合二为一,入体混血,化到肉里了!没有别的工具拔除,只能用少阳之气刺穴,把那两股毒从毛孔中给逼出来!明瑶这脸上,还有这上半身全都是毒伤,弘道要一个穴道接一个穴道的去刺,又不能隔着衣服去刺,这样一来,不就是等于说弘道不但瞧见了我闺女的身体,还把我闺女的身体摸了个遍吗?你家儿子这么占了我闺女的便宜之后,难道不用负责任?”

蒋赫地说的义愤填膺,就好像我现在已经占了蒋明义的便宜似的,我都呆住了:“伯父,你早说是这么个治法,我就不治了。”

“那你是要我女儿死?”蒋赫地怒气冲冲的看着我。

“这……”我怎么觉得好像是我成了伤害蒋明瑶的凶手了?

“老蒋,你这就不对了,你这不是挖坑让我儿子往里面跳吗?”娘为我主持公道。

“我老蒋是那种人吗?”蒋赫地义正言辞的说:“刚才是弘道问我能不能治,我说了治疗的办法,老陈就了你们的儿子,你们这儿子也自告奋勇,说愿意治——所以,从头到尾,我就没有求你们治,是你们毛遂自荐,跳出来说要治的!结果我同意了,你们又反悔了,这不是浪费我感情吗?再说了,多少人想占我女儿的便宜,想当我的女婿,我都不愿意,这让你儿子赶上了,天大的好事,你们还推三阻四,想什么呢?!”

“就是!”蒋明义在旁边摇旗助威:“我妹子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叫你给她疗伤,便宜死你了!想什么呢?!”

“……”

我低头又看了看蒋明瑶,那脸给蜇的,无论从什么角度,也看不出来如花似玉。

再说,我记得小时候见过蒋明瑶,这丫头长得黑瘦黑瘦,还牙尖嘴利,特别泼辣。

“你们说怎么办?”蒋赫地一摊手:“老陈,我最疼我这个女儿了,要是她死了,我也就不活了,要是我不活了,我儿子肯定也不活了,你们一家三口,要生生逼死我们一家三口啊!”

“这……”老爹看看娘,娘的脸色铁青,老爹看看我,我一脸尴尬,老爹嚅嗫了下嘴唇,说:“老蒋,这,这明瑶的伤要是治好了,这,这些疙瘩和疤痕能消除吗?”

“怎么可能?”蒋明义说:“我蒋家毒蜂蜇下的伤疤,就算是华佗在世,也给祛除不掉!”

“哎——”蒋赫地兜头打了蒋明义一巴掌:“哪有那么严重,还是有可能恢复的。”

“啊——对对对!”蒋明义如梦方醒,连连点头:“还是能恢复的。”

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父子俩特别鸡贼。

“老陈,你看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再耽误,我女儿就真的没命了!”蒋赫地咳咳两声:“我也越来越觉得胸闷气短,看来是刚才挨的那一掌,受伤不轻,女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真的要驾鹤西去了……”

“爹,我陪你一起!”蒋明义看着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老爹无奈了,问我:“弘道,你还是救?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也确实于心不忍,叹口气,说:“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别!”蒋赫地说:“现在就说清楚!我闺女性子烈,你糟蹋了她,又不要她了,她还得去死。”

“什么糟蹋啊,那是救她!”娘愤愤的说。

“总之是一个意思,你明白就好。”蒋赫地人老成精。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蒋明瑶的脸,真是以千疮百孔来形容她都不为过,哪里还有半点人样?

我咬了咬牙,说:“先救了明瑶,救过来之后,听她的意愿。”

“如果她认准了,一定要嫁给你,怎么说?”蒋赫地咄咄逼人。

“那我就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