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登时骇然,这人拼斗掌力之际还能说话,功力恁的深厚,比袁重渡还要高出一筹!朱大年一个老**,从哪里请来这样的高手师父?”

我情知敌不过他,急往后撤手,但他手掌上却另有一股黏力,叫我无法可撤!显见是逼着我与他硬拼掌力,置重伤于我。

正暗自悚然,“啪”又是一声响,那黑影的手掌立时松开,且“蹭、蹭、蹭”的往后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撞到墙上,才止住。

原来是叔父跟他另一手对了一掌,将他逼退。

我手上力消,松气之余,浑身瘫软,几乎摔倒。

叔父赶紧上前扶住我,急问道:“咋么样?”

我胸口淤积的血气一时间难以平复,胃也翻了几翻,恶心的几乎呕吐出来,好半天才说话道:“没事。”

那黑影被叔父一掌击退,也不敢再往前,叫道:“大年,什么对头,好厉害!”

“是那陕西刀客的朋友,要替他报仇杀咱们!”朱大年在屋里喊道:“师父可要拼全力宰了他们!不然咱们可就活不成了!”

菊梅也在屋里嚷道:“大年,么事啊!?”

“没么事!”朱大年道:“你别叫别动!”

叔父见我无事,扭头冷笑道:“原来是个和尚,呸!出家人不做好事,不供奉佛祖,偏偏跑来给杀猪肉的恶棍**看家护院做师父,不怕死后去不了西天反下地狱?!”

那和尚吃惊道:“黑漆嘛唔的,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尚?”

“你头上的香疤我也瞧得见!”叔父骂道:“秃驴,你跟着朱大年害了多少人命,说!?”

黑暗中我瞧不清楚,叔父是夜眼,视物却是无碍。

忽的屋内闪出一道亮光,极其耀眼,飞快的朝着我和叔父扫来。

**********待的久了,眼睛已经渐渐适应,却不提防这亮光猛然一照,登时双目刺痛,无法忍受,急忙闭了眼睛。

叔父也骂道:“作死哩!”

就在此时,只听见“嗤、嗤、嗤、嗤”连响,一阵破空之音朝着我和叔父呼啸而来。

黑暗中不知道来的是什么暗器,我和叔父都不敢接,各自听声辩位,慌忙躲闪,但听“噗噗”几声闷响,那暗器像是都打到了院中的树干上。

和尚的手劲儿不弱!

心惊之余,我刚刚站稳身形,猛地又是一阵亮光扫来,眼睛再次刺痛,情不自禁的闭上,连带着泪水都出来了。

不过在那一晃眼间,我已经瞧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朱大年在屋中抱着一盏手电筒,一开一关,专用亮光刺我和叔父的眼睛,那和尚却趁机放暗器。

“嗤、嗤、嗤、嗤……”

又是几声破空之音,我和叔父只好再次往后闪躲退避。

暗器打空,朱大年的手电筒却又开了,强光登时闪来,叔父怒极,脏话脱口而出:“我日恁八辈祖宗!”

在朱大年的大笑声中,暗器又来,我和叔父几乎都快退到院子大门口了,我正想开门出院而去,叔父却突然往前,反手迎着破空之音抓去,我急忙喊道:“不敢啊大!”

叔父道:“不碍事,是念珠!”

原来叔父终于瞧清楚了那暗器的模样。

叔父的话音未落,亮光又已扫近,叔父突然扬手,手中的念珠迎着那光而去,快若流星,正是“一线穿”的暗器手法!

“啊!”

朱大年惨叫一声,紧接着又是“啪”的脆响,手电筒也碎了。

叔父趁势揉身而上,夜色昏沉中,我恍惚瞧见叔父一个起落,便到了那和尚跟前,手脚并用,快得不辨敌我。

刹那间,只听得“砰砰”数声,间杂着“呼呼”风声,继而是一声“哎唷”——却是那和尚喊出来的。

我缓步上前,还未走近,便瞧见一道黑影平飞而出,身形依稀是那和尚,紧接着,叔父的身影也闪了过来,而且后发先至——那和尚还没有落地,便被叔父追上,但见脚起脚落,那和尚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叔父兀自不解恨,骂骂咧咧的上前又踹了一脚,只听“咔嚓”脆响,那和尚闷哼一声,晕死过去,也不知道是胳膊断了还是腿断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汗,进屋去把朱大年给提了出来——凑近了,依稀瞧见他胸口血迹斑斑。

三颗枣大的念珠恰好嵌在朱大年胸前,卡在两根肋骨之间——显见是叔父手下留了情,要不然早已经要了他的命。

饶是如此,朱大年也面色惨白、满头大汗,哼哼唧唧的站不起来。

我把他丢在地上,又进去屋里,摸到了电灯开关,按了一下,电灯却不亮,想来是朱大年把闸门给关了,或是停了电……猛听见朱大年惨叫一声,随即戛然而止,也不知道叔父在怎么整治他,倒吓了我一跳。

好在桌子上就有火柴和蜡烛,被我摸到,当即点亮。

出来时,叔父正在抡巴掌打朱大年,打一巴掌骂一句:“鳖孙,拿灯照啊!”

朱大年的左侧脸颊鲜血淋漓,地上丢着一团肉,是耳朵!

他的另一只耳朵也给叔父撕掉了,刚才惨叫想必就是因此!

我心中不由得暗暗发毛,叔父还真是狠哩,“相脉阎罗”的外号真不是白给的。

朱大年脸肿的多么高,吭吭哧哧的进气少,出气多,只一个劲儿的说:“不敢了,不敢了……”

我端着蜡烛走过去,道:“大,先找找有没有佛像。”

叔父这才停手,喝问道:“佛像在哪儿!?”

“在堂屋里……”朱大年声若游丝。

“道儿,你提着他进去找,我看着那个秃驴。要是找不到佛像的话,就把他鼻子割了,舌头剁了!”叔父恶狠狠道:“把他整个脑袋弄成球!”

我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耳朵没了,如果再刮掉鼻子,这脑袋也确实像球。

我又是不忍,又是好笑,提着朱大年进了里屋。

刚进去屋子,我就觉得阴冷,身上不由打了个哆嗦。

烛光照处,只见堂屋中央有个青石板,却是可怪。靠墙处有方长案,拐角处是椅子、桌子,佛像什么的,一概没有。

我心中陡升疑惑,问朱大年道:“佛像呢!?”

朱大年弱声道:“在那青石板下面,下面是个地窖……”

“地窖?”我半信半疑道:“你抬起来我看看。”

朱大年可怜巴巴道:“小兄弟,我快死了,抬不动啊……”

我只好一手拿蜡烛,一手去抬那青石板。刚把石板掀开,便觉下面一股冷气直冲面门,刹那间浑身打颤,正要往下瞧看,突觉身后风起,听那朱大年喝道:“下去你!”

我不及回头,急转身,斜滑一步,身后朱大年却“啊”的一声,突然失足跌入了那地窖中,只听得“噗通”一声响,竟似有水声传出来,我急忙拿着蜡烛往下照去,顷刻间毛骨悚然——下面不是地窖,是一口井!

第106章 江浦鬼鸭(十)

朱大年刚才要推我下去,却扑了个空,自己掉了下去!

我惊魂甫定,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朱大年实在是可恶至极,到这时候竟还要害人!

只听他在井中大叫“救命”,我往井下啐了一口,骂道:“救你个——”

“球”字还没有喊出来,却猛的瞧见那井水中缓缓伸出一双手来,很小,白生生的,泡的浮肿,抱住了朱大年的脑袋,往水下沉去……

朱大年吭也未吭,沉入井水中后便再无半点声息。

恍恍惚惚中,仿佛另有人在井底说道:“你来的晚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啊……”

那声音凄厉哀婉,我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怨恨之意深重,从井底沿井壁回荡而上,带着说不尽的阴森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瞧清楚那水底下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尸,却觉有一股怪风扑来,我手上的蜡烛迎风而灭,四周登时漆黑如墨。我惊惧交加,不由得往后坐倒在地,再也不敢往那井下看了。

“道儿!”叔父急急忙忙的闯进来,喊道:“你咋么了?!”

“我没事。”我有些木然的摇了摇头。

叔父松了一口气,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道:“蜡烛咋灭了?”

“是风吹灭的。”我想起刚才的阴风,心有余悸,拿出火柴,重新把蜡烛点亮,又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退,离那井远一些。

叔父还没注意到井,只是看着我,问道:“这屋里冷飕飕的。我听见有人惨叫——朱大年呢?”

“他掉在这里面了。”我指了指那口井。

叔父引颈往下看去,不由得也吃了一惊,道:“这是口井?”

“嗯。”我道:“刚才朱大年骗我说这是个地窖,又说佛像藏在这里面,叫我去揭开青石板,结果我刚揭开青石板,他就在后面推我,想把我推到井里去。”

叔父“嘿”的一笑,道:“结果他自己掉进去了?”

“是……”我有些犹豫的说道:“刚才我是这么以为的,但是想想又有些奇怪,朱大年离井不近,又熟悉这井的位置,就算推我不到,扑了个空,也不一定会掉进去。”

叔父眉头轻锁,道:“你的意思是?”

“刚才起了阵阴风,不知道暗中是不是有双手也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说完这句话,我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自作孽,不可活!****八辈的死有余辜!”叔父骂了两句,又说道:“这口井古怪,里面的阴气可重的厉害,站在上面都想打寒颤。”

我道:“刚才井水里伸出了一双手,把朱大年拖了下去……”

叔父微微一怔,又往下看了一眼,道:“是鬼祟还是变尸?”

“好像是……变尸。”我回想起那双手,白生生的,又浮肿的厉害,看上去实实在在,并非是虚幻的阴魂之类。

如果是阴魂,也未必会让我瞧见。

叔父沉吟道:“朱大年把自己的孙女弄到井里淹死了,可那丫头是成了鬼祟的,既然成了鬼祟,井里又怎么会有变尸?稀奇……”

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听叔父又说道:“难道被朱大年推进井里淹死的人不止他孙女一个?有可能,这畜生是没有人性的东西。”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朱大年在自家的堂屋里弄了一口井,却不是为了吃水,而是为了方便害人。他自己又在这屋里居住,竟然不怕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报复他,这个人心性的恶毒狠戾,实在是令人发指。

“哎!”叔父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那头母猪呢!?”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叔父说的是“菊梅”,不由得也诧异起来,那菊梅就在里屋,可她也真听朱大年的话,朱大年让她别吭声她就不吭声,连我和朱大年进来,吵吵闹闹,朱大年惨叫坠井……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没说半句话。

究竟是人蠢还是心大?

我提着蜡烛掀开里屋的帘子,叔父抢先一步进去,喊道:“起来!”

我跟着进屋,瞧见里屋放着一张大**,**上仰面躺着一个女人,肥肥胖胖的,吃的珠圆玉润,这年头很是少见。

这想必就是菊梅了。

但我和叔父进来,叔父吆喝,她还是没有反应,连动都不曾动。

我觉得古怪,拿灯往前照去,只见她的脸惨白一片,眼睛整的大大的,眼神却是涣散的,瞳孔无光,眉心处一片黑气,五官扭曲古怪,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诡异!

我心下惊愕,急忙伸手往她脖颈上摸去,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也无血脉跳动的迹象,我喃喃道:“原来她死了……”

我和叔父进这院子的时候,她还叫喊朱大年,那个时候,她还是好好的,也就是说,她的死,就发生在不久前。

但我和叔父竟毫无察觉!

怪不得这么大的动静,她一直都没有声息。

可又是谁杀了她?

叔父突然间厉喝一声:“出来!”

我急忙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瞧见。

叔父冷冷道:“这头母猪是被吓死的,吓死的人,身上怎么会有淹死鬼的骚臭味?鬼丫头,别藏了。”

叔父话音刚落,我便听见“嘻”的一声笑,**头被子一角凭空掀了起来,接着便有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儿钻出,坐在了**头。

正是我和叔父中午时候遇见的那个自称是朱大年孙女的小女孩儿。

她笑嘻嘻的问我叔父道:“你的鼻子是狗鼻子吗?”

叔父哼了一声,道:“是你吓死了她?”

“她该死!”那小女孩儿的表情本来是笑嘻嘻的,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猛然变得狠戾,眼神怨毒。

“她是你亲娘!”叔父厉声道:“就算她是该死,也轮不到你做女儿的去杀!”

小女孩儿撇撇嘴,虽不说话,意思却明显。

我见叔父神色恼怒,恐怕立时就要发作出来,连忙问她道:“是不是那个装聋哑的老头教你的?”

小女孩儿也不回答,忽的又一笑,转换话题,道:“谢谢你们来,要不是你们来打那恶和尚,我还进不来呢。唉……现在好了,井里又淹死了一个。”

我不禁问道:“除了你之外,井里头还淹死过谁?”

“我奶奶啊。”小女孩儿说:“我奶奶在井里,现在爷爷也下去了,到时候把井填上,他们就算是合葬在一起了。”

“你这鬼丫头再修炼些时间,必成人间祸害!”叔父冷冷道:“我现在抓你,那个装聋哑的老头还能出来泼茅粪救你吗?”

“你要抓我吗?”小女孩儿一脸可怜相道。

“哼!”叔父道:“叫那老头出来,我倒可以考虑饶你!”

“叔叔?”小女孩儿转而可怜兮兮的看向我。

我心头一软,觉得这小女孩儿实在是乖巧,但想到她满嘴谎言,行止又实在厉害,道行浅时尚且如此,日久天长,如果坠入魔道,一发不可收拾,那就糟了。

教坏这小女孩儿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装聋哑的老头,必须要找到他。

于是我狠心下场,绷着脸道:“你老老实实交代,否则我们不饶你!”

小女孩儿幽怨道:“这么说,就只能叫我妈妈保护我了,我本来不想用她的……”

突然一阵阴风掀起,菊梅那具尸体“呼”的一声,猛然从**上跳起来,肥大的身躯竟然闪电般扑向叔父。

我手中的蜡烛在这一瞬间便被扫灭。

黑暗中只听那小女孩儿“咯咯”的笑道:“**底下有宝贝……我先走了呀……”

其中间杂着叔父的怒吼声:“我饶不了你们!”

我急忙划着了火柴去点蜡烛,火苗刚刚亮起来,便听见“砰”的一声响,菊梅的尸身已经被叔父击飞了出去,砸在**上,那**登时坍塌。

可那小女孩儿已然不知所踪。

叔父咬牙跺脚,恨恨道:“两次都着了这鬼丫头的道儿!下次再见,绝不容情!”

“呼!”

菊梅的尸身又扑了起来,瞪着眼,呲着牙,上下两排参差腥黄,嘴角口水横流,面容狰狞可怖,几乎又把我手中的蜡烛给扑灭。

“原来如此!”

叔父突然喝了一声,右手当胸直出,一把捏住了菊梅的下颌,菊梅挥舞这两只手,在空中乱舞乱打,却因为胳膊短,够不着叔父分毫。

叔父手上用力,似乎是想要把菊梅的嘴给掰开,但菊梅的骨骼“咔咔”作响,像是要被捏碎了,却兀自不张口。

突然间,菊梅的咽喉处又缓缓蠕动,叔父“咦”了一声,立时松了右手,顺势往下拂动,五指抡开,在菊梅的脖子上横劈了一手刀,只听“咯”的一声响,菊梅的脑袋歪歪扭扭有些下垂,脖颈似乎是被叔父给击断了。

饶是如此,菊梅仍旧是往前猛扑,叔父的身子滴溜溜一转,让过了菊梅的那一扑,反手成爪猛抓,早已按住菊梅的肩膀,“提千斤”使将出来,非同小可!

只听“啪”的一声响,菊梅那肥胖的身躯砸落在地上,尘土飞扬,劲风乱扫,我急往后退,护着蜡烛。

第107章 禅院红劫(一)

菊梅的嘴终于在此时张开了,一枚麻将牌大小的黑色木片“啪”的一声,也掉了出来。

我不由得大为惊诧,这菊梅在嘴里吞的是什么东西?

还没来得及看清,叔父便已经伸手拾起了那块黑木片,一掰两半,丢在了地上。

转身又“呸”的一口唾液吐在了自己左手掌心,右手中指沾着,迅速在菊梅额头上划动,口中也念念有词,却是写了个“禁”字。

等叔父离手时,那菊梅便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

叔父掸了掸身上,把中山装捋平,道:“这个娘儿们也真沉!啧啧,模样也磕碜的很,不知道那个朱大年稀罕上她什么了……”

我接口道:“朱大年也是又胖又难看。”

叔父“哈哈”大笑,道:“对对,老母猪瞧乌鸦,谁也不嫌谁黑,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我用脚踢了一下菊梅,见她不动,便道:“这就制住她了?她是成变尸了吗?”

“她这还不是变尸。”叔父摇摇头,道:“是被个中高手给控制了。”说话间,叔父从地上捡起来被他撕成两半的黑木片,道:“你瞧。”

“这是什么东西?”我刚才就好奇,道:“她临死前怎么还吃了这东西在嘴里?”

“她就算再好吃嘴,也不会吃这东西。”叔父一笑,道:“这是乱尸符。”

“乱尸符?”我凑近了看,见那两块黑色木片上都是红线勾描,曲折回环,密密麻麻的一团,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原来这样的东西就是“乱尸符”,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心中不由得暗赞叔父见多识广,不愧是跑了三十年的老江湖。

叔父把“乱尸符”就着蜡烛的火给烧了,又说:“这菊梅新死,尸身还没有发硬,阳气还没有散尽,用些歪门邪道的命术就能操纵。这乱尸符在她的嘴里含着,我刚才捏她的下巴,就是想把这乱尸符给弄出来,结果她死死咬着牙不松口,还拼命的往下咽,我只好打碎她的咽喉骨头,叫她咽不下去,又接连两次用大力摔她,一来是要泄尽她尸身中残留在五脏六腑里的阳气,二来也是要把乱尸符给震出来。”

我这才明白叔父刚才为什么要捏菊梅的下巴了,同时也暗暗心惊,幸亏叔父当机立断,手脚麻利,否则要是让这菊梅把乱尸符给咽到了肚子里去,岂不是还要开膛破肚去取出来?

那可有够恶心残忍了。

沉默片刻,我道:“这乱尸符肯定是那小妮子塞进去的,她旁门左道的手段还真不少。”

“自然是那个装聋哑的老头教给她的,为的不过是叫那鬼丫头从咱们手底下逃走。”叔父“嘿”了一声,道:“他们肯定是藏在附近,等咱们进来跟那死秃驴打斗的时候,偷偷潜进来,吓死了菊梅,然后又利用菊梅的尸身阻拦咱们,从容逃走。这一老一小,倒真是鬼精灵的很啊!”

我突然想到那小女孩儿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底下有宝贝”,不由得心动起来,便去把坍塌的**板给翻开,却见那下面竟然又有一块青石板。

叔父道:“这总不会又是一口井?”一把掀开来,往下瞅了瞅,道:“是个地窖。”

我道:“莫非那些佛像就在这下面?”

叔父道:“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瞧瞧。”

我道:“大,还是让我下去。”

朱大年为人太过于阴险毒辣,他在堂屋里弄了一口井,淹死自己的孙女和老婆,又在这卧室的**底下弄了一口地窖,谁知道下面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朱大年能在配房里面藏个和尚做师父,就能在这地窖里弄个害人的陷阱或者机关,甚至藏着毒虫什么的,他的鬼门道实在太多,不可不防。

叔父看穿了我的心思,道:“就算下面有什么机关陷阱,有什么毒虫,我也应付得过来。我是夜眼,比你瞧得清楚仔细。你就在上面守着,外面那秃驴被我封了穴道,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预防万一罢了。”

不等我回话 叔父便抢到地窖口处,纵身一跃而下。

我急忙用蜡烛照着往下看,只见叔父落在地窖底,安稳无恙,又环顾四周,大声说道:“没有陷阱,也没有机关和毒虫,下面藏的果然都是佛像!”

我这才放心。

叔父突然叹息了一声,惊呼道:“好家伙,这鳖孙藏得真不少,得有好几百尊!道儿,你也下来瞧瞧!”

我早已忍不住了。

那地窖不到两丈深浅,我先熄灭了蜡烛,也学叔父一跃而下,然后又点燃烛火。照亮四周后,我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地窖下面的空间极大,前后左右有两间房子也不止,东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不计其数的木雕佛像,西南角则是几尊青铜菩萨像、藏经、袈裟,此外还有几块匾额,其中一块甚大,上面题着四个大字——“佛典圣地”,落款是“蒋中正”,时间是“民国二十五年”。

我和叔父看的都是惊叹不已,这些东西如果放在外面,叫那些学生兵发现了,势必逃不脱被焚毁的命运!

麻衣陈家论缘起要追溯至五代宋初的陈抟老祖,陈抟老祖修的是道家本领,但他的相术却继承自麻衣道人,麻衣道人却又是僧人——因此我麻衣陈家的本事对佛道两家是兼容并包,一样的敬重,从不厚此薄彼。

我和叔父要惩戒朱大年,却意外获悉了一批遭劫的佛宝,朱大年利用他兄弟的关系,藏了这些东西,谋得固然是宝物之利,却误打误撞叫我和叔父结了善缘,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些木雕佛像,都是罗汉,体型并不大,均是一尺来高,半尺来宽,数量却真如朱大年所说,有三百六十尊!

这些罗汉,各个栩栩如生,雕工、漆工之精巧美妙,令人咂舌惊叹,看上面的印记,也果然都是北宋年间的遗物。

但历来都说五百罗汉,五百罗汉,这里却只有三百六十尊,恐怕还有一百四十尊遭了劫难。

思之实在是令人可叹可惜。

惋惜了片刻,我问叔父道:“大,这些佛像都怎么办?”

叔父轻锁眉头,沉吟着说道:“我也在想……朱大年和菊梅都已经死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发现,如果任由佛像还放在这里,必定不保啊,毁了祖宗们留下来的宝贝,罪过不小,咱们见了,也不能不管……”

突然间,叔父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外面那个秃驴是个和尚,又住在朱大年家里,或许知道这些佛像的来历!”

“外面那个秃驴是个和尚”,这话说的我一笑,道:“不错,朱大年拜一个和尚做师傅,其中也肯定有猫腻。”

叔父道:“咱们去问问那死秃驴,如果这些佛像原本所在的寺庙里还有管事的和尚,就叫他们来,想办法保住这些佛像。”

我和叔父从地窖中钻上去,走出里屋,瞧了瞧堂屋的那口井,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尸身也没有浮上来。便先把青石板给盖上了。

来到院子里,月光铺地,比先前已经明亮了许多,我便把蜡烛给熄灭了。

只见那和尚兀自躺在地上,眼珠子乱转,只是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嘴里还塞着一只鞋——正是从他自己脚上去下来的。不用想,必定是叔父的手笔。

瞧见我和叔父出来,那和尚的脸上顿时显出又惊又怕又怒的神色。叔父上前把他嘴里的破鞋给薅了出来,那和尚立即说道:“两位英雄饶命!小僧没有杀害那位陕西刀客,是朱大年杀的!”

叔父冷冷道:“秃驴,死到临头还敢说瞎话?!就凭朱大年那成色,他能打得过刀客?”

那和尚嚅嗫道:“是,是小僧把那刀客给打伤了,然后朱大年下的毒手……话说那位刀客施主,真是英勇善战的好汉,小僧跟他拼了一百回合,不,是三百回合,才终于勉强侥幸赢了他一招,不,是半招……还是他让着小僧的……其实小僧也是被逼的,不敢不听朱大年的话啊。”